第101章
那双如同猫一般、倒映着天空颜色的蓝色眼瞳骤然收缩,凝固在眼眶之中,与格外灿烂的金色对视。
他的手指痉挛颤抖了一下,随后缓缓收缩,修剪圆润的指甲掐进掌心之中,带来的刺痛感让他回过了神来。
诸伏景光已经不记得自己这是第几次被鹿见春名给吓到了……可唯独这一次吓得最厉害。
他的嘴唇微微嗡动了一下:“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没有否认。
否认也没什么用——鹿见春名能直接说出他和萩原研二、松田阵平是同期的事情,看笃定的语气和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根本不像是试探性的猜测。
很显然,鹿见春名是无比确信这件事的。
……但诸伏景光不明白鹿见春名是怎么知道的。
警校时期,他们五人没有任何合照留存在档案之中,唯一留下的毕业照只有纸质照片保存在各自的手中,根本没有留下电子档案,所以鹿见春名绝对不可能是从公安的档案里看到的。
而且在卧底的这期间,他其实基本上没有跟同期联系过,为此还被其他三个人狠狠抱怨过一通。
联系最频繁的时期,是鹿见春名三年前突然出现在组织里的时候。
诸伏景光和降谷零都惊讶于同期竟然会和组织内空降的代号成员有牵扯,在鹿见春名刚出现的那段时间里,见面交换情报的次数要比以往频繁的多,也是在那个时候才和同期见了面、又联系了几次。
……会是那个时候吗?
也不对劲。
诸伏景光很确信,他和降谷零见面的安全屋里绝对没有任何的监听、或者监控设备存在,否则暴露的不可能只有他一个人;而降谷零和萩原研二跟松田阵平见面的地方是在警察厅公安部监控下的地方,绝对安全,鹿见春名绝对不可能偷听。
唯一可能出现问题的就是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那边。
虽说萩原研二和鹿见春名之间不对劲的氛围连瞎子都看得出来,但诸伏景光相信同期不是那种会被美色冲昏头脑的人,毕竟直到现在,他们都在鹿见春名的面前伪装成并不熟悉的样子。
显而易见,萩原研二对鹿见春名是有某种超出友谊范畴的情谊存在的——但那不代表他会为此不顾同期好友的安危,跟昏了头一样将卧底中的同期的信息全部告诉身为代号成员的好感对象。
萩原研二是个看似非常热情,实则将社交距离把握地非常精准的人
他热情而疏离,绝不会让人觉得冷淡,可关系又不会太近,保持在刚刚好的社交舒适距离之中。
如果连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那边也排除的话,鹿见春名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诸伏景光匪夷所思。
“我自然有我获取消息的方法。”鹿见春名含着笑意说,“我知道你和波本,跟研二、松田和伊达警官这五人都是念警校时的同期,并且是好友,没错吧?”
“这么看来,”诸伏景光缓缓让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你的消息渠道要比组织的情报组厉害的多。”
组织的情报组至今连他的真名都没能查出来,而鹿见春名直接快进,已经连他警校时期的事情都给扒拉出来了。
诸伏景光顿了顿,再度开口:“那么……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这件事的?”
他一面缓缓说话,一面打量着鹿见春名的表情。他退后了一步,在茶几边的单人沙发扶手上坐了下来,双臂环抱着凝视鹿见春名。
鹿见春名垂下银色的睫羽,用指尖捻起一缕银色的发丝,一圈一圈地绕在手指上,在灯光下折射出一点辉光。
“什么时候啊……”鹿见春名的语气十分漫不经心,“我想想,大概三年前我回到组织的时候,就已经清楚这一点了。”
他的语气停滞了瞬间,随后又变得轻柔起来。
鹿见春名偏了偏头,唇角泄露出笑意。
“你到现在还不明白,三年前那时候我为什么要帮你吗?”
鹿见春名决定跟诸伏景光明牌了。
他知道这五个警校同期的警察一直在他面前伪装,当然也能理解这种伪装是为什么。
毕竟在他们眼中,他归根结底是组织的成员,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清白无辜的身份。即使后来说要成为公安的协助人,也无法确定会不会突然反悔,会对他怀有警惕和防备的心里实属正常。
同时鹿见春名也承认,在此之前,他确实对组织的事情完全不上心,他只把组织当成了无刷卡上限的钱包。
谁会关注钱包是好是坏?只要里面有钱就够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既然这个钱包有可能会威胁到萩原研二的生命安全,那么即使这个钱包再贴心、里面的钱再多,当然也比不上萩原研二,必定会被他舍弃。
既然下定决心要让组织倒闭了,那么他的合作方——日本公安就尤为重要。
要完全消灭这么庞大的跨国犯罪组织,鹿见春名一个人是做不到的,他需要一个能和他完全信任的合作人。
而作为日本公安,诸伏景光和他如今还互有隐瞒的相处状态显然是不合格的——不过没关系,在知道这隐瞒的东西是什么的情况下,要解决这件事很简单。
所以鹿见春名直接将这件事彻底摊牌,放在明面上了。
……然后打了诸伏景光一个猝不及防。
诸伏景光仔细琢磨了一下鹿见春名这话里的意思,心中隐隐升起了一个模糊的猜测:“你的意思是……三年前,你帮我的原因,其实是因为我和他们是同期?”
鹿见春名不介意告诉诸伏景光自己的真实想法,因而很坦白地点了点头。
“是啊。”
诸伏景光心中升起了荒谬的感觉。
他在假死成功之后,无数次在深夜里仔细琢磨过自己获救的原因,思来想去,怎么想也只能将真相定义为鹿见春名本就一身反骨、又曾经叛逃过,因此才不想长久地待在组织里,打算给自己找个退路……之类的。
可真相跟这个猜测半毛钱关系都没有,鹿见春名他的确一身反骨,但救他完全是走了同期的裙带关系……或者应该叫腰带关系。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算是组织里有人吧?诸伏景光微妙地想。
“我还以为你是打算给自己找个退路。”他一边苦笑一边叹了口气,“没想到是因为这个。”
“你是他们的同期、又是好友……看起来关系很好的样子。”鹿见春名顿了一下,才低垂下睫羽。
不知道为什么,诸伏景光总觉得从鹿见春名那个可疑的停顿里品出了一点隐隐约约的醋味……不是错觉吧?
少年接着开口:“如果你死了的话,研二和松田肯定会伤心的。”
这句话直接把诸伏景光干沉默了。
鹿见春名的话简单概括一下,大概的意思就是——为了不让我在乎的人流泪,所以我冒着背叛组织被杀死的风险也要救你。
你、你真的别太爱了!
诸伏景光十分崩溃地想。
他是真没想到,鹿见春名甚至能为了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做到这种地步……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友谊了吧!
萩原研二难道是什么魅魔转世吗?为什么从前在警校的时候,他从来没发现这家伙这么擅长给人下蛊?
只是为了不让他流泪,你就直接要干翻组织?古有周幽王烽火戏诸侯搏褒姒一笑,今有你告死鸟干翻组织惹研二落泪,萩原到底是怎么做到把告死鸟迷得神魂颠倒的?
仔细一想,七年前告死鸟和萩原他们相遇的时候才14岁……22岁的警官对14的未成年下手,这绝对是犯罪啊!要不是看在挟萩原以令鹿见的份上,诸伏景光真想送同期去吃猪扒饭。
他沉痛地想,或许当初公安来选人去当卧底的时候,漏掉了萩原研二这个好苗子。
要是去组织卧底的是萩原研二,那Horap还不是信手拈来?何愁组织不翻车。要是萩原能早点发力,说不定组织三年前就被告死鸟单枪匹马杀杀杀给杀完了。
“看来你真的很在乎他们。”诸伏景光欲言又止,干巴巴地说,“当初为什么不直接将这个原因告诉我?”
“当时那种情况,告诉你真实原因的话,你就会相信吗?”鹿见春名反问,“既然如此,不如就让你以为我真的是想找个退路好了……以现在的情况看来,当初你的猜测也不算是错的。”
诸伏景光调整了一下坐姿,双手手指交叉着抵在一起。他的神情认真而严肃,与鹿见春名对视:“那你突然把这件事告诉我,是想说什么?”
如果鹿见春名真的是从三年前就知道这件事的话,又为什么在装作不知情整整三年之后,突然和他摊牌?
诸伏景光得承认,在鹿见春名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确实被吓了一跳,甚至开始怀疑鹿见春名是不是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装了监控器、又或者除了自愈力之外还进化出了千里眼顺风耳之类的超能力,然后打算就这三年来的隐瞒和伪装来和他算账。
但看鹿见春名的表现,似乎又不是打算认真追究的样子。
“因为我想和你们合作。”鹿见春名在合作这个词上咬字很重。
“合作”——当然是毫无保留地合作,不容许有欺骗和隐瞒的合作,所以要将之前他心照不宣装作不知道的事情直接放到明面上来。
他知道一切,只是不说,也懒得计较。
——诸伏景光很快就领会到了鹿见春名的意思,但他仍然迟疑了瞬间。
他会觉得警惕也理所当然,鹿见春名在今天之前的表现和现在完全不一样,态度的差距就像是换了个人。
如果不是鹿见春名那种神奇的自愈力绝对没办法靠易容就还原,诸伏景光大概会很想上去扯一下他的脸,试试看是不是被谁给易容了。
要说今天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大概就只有那场爆炸了。
鹿见春名立刻就对自己大变的态度给出了一个能让诸伏景光相信的合理的猜测:“因为我有想守护的、重视的人。”
“麦高伦今天的所作所为触碰到了我的底线。”他幽幽地说,声音像是游荡的亡灵,给人刺骨般的冰冷,“……唯独他们不能出事。”
即使不特地说明,诸伏景光也知道鹿见春名口中的“他们”所指的是谁,并且为此感到头大。
不是吧……虽然知道你很爱,但是不是爱的有点太超过了?
诸伏景光头皮发麻。
告死鸟大概是那种会发疯的顶级恋爱脑。
别的恋爱脑顶多也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不太会威胁到别人,可告死鸟的恋爱脑发作起来,是疯到要杀杀杀直接把整个组织给挫骨扬灰的。
“所以我意识到了一件事。”鹿见春名站了起来,他一步一步靠近诸伏景光,将手轻轻按在他的肩上,垂落下来的银发被风裹挟着涌动,发梢扫过青年的脖颈,“只要组织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我重视的人就永远有危险。”
“我不能保证我和他们的关系永远不被组织发现,与其一直战战兢兢隐瞒下去,不如我主动出手,直接把可能威胁到他们生命安全的苗头直接掐灭掉,这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那双鎏金闪烁的眼底涌动着暗潮,燃烧的焰火在他的瞳孔中跳跃。
“我讨厌把决定权交给别人,你能明白吧?”
按在诸伏景光肩上的手指缓缓收紧、用力,显出几分不容拒绝的态度来。
“大概能明白。”诸伏景光冷静地回答。
其实他一点都不明白,毕竟像鹿见春名这样会发疯的恋爱脑太少见了,他的行为逻辑诸伏景光倒是能理解,毕竟哪个社畜被压榨的时候没有想过一拳打爆地球?
……一拳打爆地球对告死鸟来说有点困难,但一拳打爆组织倒也不是不可能。
诸伏景光完全有理由相信,在萩原研二(魅魔版)的蛊惑下,告死鸟是什么事都干的出来的。
“我不会要求公安对我百分百信任,我们算是合作、也是互相利用,但我无所谓是不是被利用了。”他微微笑了一下,“只要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就够了。”
他紧紧盯着诸伏景光蓝色的眼睛。
“你应该很清楚我的作用。”
他的作用——诸伏景光稍微思考了一下,就明白鹿见春名指的是他的体质。
虽然鹿见春名在这之前从未摊开来告诉他们,但也从来没有要刻意地隐瞒些什么。
两人从来没有坦白过,但又对彼此心知肚明。
鹿见春名知道诸伏景光隐瞒着他们是同期的事情,而诸伏景光同样也慢慢地弄清楚了鹿见春名神奇的、能让人死而复生的自愈力。
其实他并不介意被人知道自己的体质,几次被人目睹死而复生的现场也只是十分敷衍地搪塞过去。
在这个没有亚人的世界里,大多数不相信超自然力量的人总会在目睹认知范畴外的事情时,自发地给自己编造出一个逻辑自洽的合理解释来……毕竟又不是在演丧尸片,谁会相信死人能复活啊?
就算真的有人相信,大概也只会像萩原研二那样理解成漫画里才会出现的超能力,就连组织也一直以为他的体质是在银色子弹的药效下才发生了异变不是吗?
但实际上,这都只是因为——他不是人类。
是几乎与人类一样,但又有本质的不同的、其他的生物。
这才是鹿见春名想保护的秘密。
人类是相当排外的生物。有超能力的人类、和长得像人类的其他物种,只要想一想,就知道后者才是那个会被排斥的存在吧?
即使有超能力这样与众不同的东西,只要本质上仍然是人类就没关系,但鹿见春名不一样……他是货真价实的非人类啊。
如果被萩原研二、以及其他人知道了他不是人类这个事实,那么如今的关系还能继续保持下去吗?
他……会被厌恶吧?
光是想到会有这样的可能,鹿见春名都完全无法接受。
就让他继续扮演那个超能力者、又或者是可怜的受害者实验体吧?至少这样,他在其他人的眼中还能作为人类生活下去。
……也可以作为人类,抵达那个萩原研二描述的、有他存在的未来。
他垂下睫羽,挡住金瞳之中黯淡的光,随后缓缓舒出一口气,才再次看向诸伏景光。
“这提案对公安来说应该是很有利的。”
鹿见春名说出这话的意思也很明确——危险的事情、公安不想去做的事情可以交给他。
这的确是利益最大化的选择,毕竟对其他人来说,生命只此一次,失去了就永远不会再次拥有。
但对鹿见春名来说不一样,死亡只相当于是极其短暂的休息时间,自愈力修复身体之后,他完全可以像不死的士兵一样无休无止地战斗下去。
——可以这么对我,没关系。
这是鹿见春名的潜台词。
可即使知道这是最优解,诸伏景光也不打算这么做。
“虽然确实是相互利用没错,但是……”诸伏景光叹了口气,“至少对警察多一点信任吧。”
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骤然的动作让鹿见春名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将身体向后仰了一点。
诸伏景光的身高要比鹿见春名高出那么一小截来。
他叹了口气,失去森川弥的□□伪装之后,属于诸伏景光这个存在的五官线条要柔和许多。
“好歹我们也是靠谱的成年人。”
诸伏景光抬起手,按在鹿见春名的发顶上。
那头银发被压在掌心之下,鹿见春名茫然地抬起眼睛,视线落进那片倒映天空的蓝色之中。
这个时候,诸伏景光才表现出身为公安警察的那一面来。
“不会让你一个人涉险的。就算你有那种奇迹一样的能力,可你和我们一样会流血、疲惫,也会痛,没有道理让你一个人肩负一切啊。”
让不会死的鹿见春名去执行最危险的任务是最合理的,但世界上很多事情无法只用“合理”两个字来安排一切。
至少感情不能。
从三年前被鹿见春名伸以援手至今,感情是会在一点一点的相处之中慢慢积累沉淀的。至少诸伏景光现在可以十分确信地说,鹿见春名是他的朋友。
鹿见春名承认,他稍微有那么一点被打动了。
但——
“另外,你是故意的吧。”诸伏景光冷不丁说。
“什么?”鹿见春名愣了。
“你就是故意想吓我一下,”诸伏景光冷笑,“我早就看穿你这家伙的恶趣味了,看到别人被吓到你应该很开心吧?”
鹿见春名沉默瞬息之后意图狡辩:“不,我怎么会这么做呢?”
“不尊重厨子是会有惩罚的。”诸伏景光收回按在鹿见春名发顶的手,将盛装着三明治的白瓷盘端了起来,“我看你好像也不饿,干脆别吃了。”
鹿见春名的表情出现崩裂,他立刻表现地能屈能伸起来:“——我错了。”
好在诸伏景光虽然白切黑但经不住软磨硬泡,一番十分有骨气的道歉之后,鹿见春名还是如愿以偿地拿到了诸伏特制三明治。
鹿见春名充分发挥连吃带拿的精神,把剩下的三明治全都装进打包盒里带走了。
这个安全屋现在是诸伏景光在使用,鹿见春名当然是回他的公寓了,但因为车被松田阵平开走了,鹿见春名只能选择打车。
他坐在出租车上,收到了萩原研二发来的消息。
[Kenji:可恶——今天要加班了]
[Kenji:天谷前辈生起气来好吓人]
[Kenji:被罚写检讨了TT要足足写五千字]
[Kenji:好饿啊……放在办公室的最后一点乌冬已经消耗干净了,只能赶快写完检讨回宿舍吃饭团了]
最后一条消息的后面跟了一个叹气的表情包。
虽然看不到萩原研二的脸,但是光看消息和狗狗的表情包,他就能在脑子里想象出紫眼睛青年垂头丧气的脸来。
鹿见春名看了一眼手里装着三明治的打包盒,思考了一下,对司机开口:“不去米花町了,改去警视厅警备部机动队。”
他一边说话,一边给萩原研二发消息。
[Haruna:带宵夜来探班了(图片。jpg)]
萩原研二看到这条消息已经是半小时后了。
他的手机没有松田阵平的手机□□,进水之后勉强坚持了一会儿,然后就黑屏罢工了。
但是没关系,爆处班双子星可是货真价实的手艺人,拆的了炸弹自然也修的了手机。两人凑在一起,拆开手机背面的壳子之后一通捣鼓,又重新换了损坏的零件——松田阵平什么都拆过,区区手机零件当然有准备——于是萩原研二的手机成功复活了。
他充上电后等了一会儿,手机才顺利开机。
接着跳出来的就是鹿见春名发来的消息,最新时间显示在五分钟前。
[Haruna:研二平时就在这里上班吗?(图片。jpg)]
配图是夜色之中的机动队大楼,而爆处班所在的那一层楼灯火通明。
小诗……来这里了?
萩原研二盯着这条消息看了两秒,迟钝地反应过来之后才猛地起身,冲到了窗边。
机动队大楼的外面是一条绿化带,鹿见春名提着纸袋,站在路灯下。路灯的光是暖黄色的,将少年的银发染成温暖的颜色,他的影子在灯光下细细长长,一直延伸到绿化带里。
“小诗……”萩原研二下意识地轻声说出了他的名字。
他立刻转身,连外套都没拿,便推开爆处班办公室的玻璃门,急切地奔出门外。
松田阵平修完手机放松之后,就开始写那足足五千字的检讨。被萩原研二突然起身的动作惊讶到后,他茫然地抬起头来,望着萩原研二莫名其妙冲出去的背影。
“?”
他的幼驯染怎么跑了?难道又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
鹿见春名没有进入警备部机动队的办公大楼,他的身份不太适合来这里,在这大楼里用藏太飞上去的话又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骚乱,所以干脆等在大楼外面了。
他站在路灯下,按着手机键盘给萩原研二发消息,过了几分钟后才看见信息一条一条地变成了[已读]的状态。
春末夏初的晚上并不算冷,带着泥土气息的空气中裹挟的躁动的热意。
卡车的鸣笛声之后,随之而来的是熟悉的、急促的脚步声。
鹿见春名想转身回头看去,灼热的气息迎面而来——萩原研二从背后抱住了他。
他忍不住联想,萩原研二这动作格外像粘人的大型犬,一见面就往人的身上扑过来。
大型犬萩原研二仗着身高优势,从鹿见春名的背后倾身下来,亲昵地将下巴搁在他的肩上,好奇地去看被他抱在怀里的纸袋。
“小诗带了什么好吃的吗?”萩原研二在他耳边笑了出来,“闻到香味了。”
他偏过头,想去看鹿见春名的脸。
细密的热气落在他的耳尖上,让敏感的耳廓立刻发红,染成绯色。鹿见春名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侧过脸,想躲开格外灼烫的气息。
“是三明治。”鹿见春名忍着上升的热度开口。
侧过脸的瞬间,他碰到了萩原研二的鼻尖,几乎能感觉到青年警官的黑发发梢扫过他的脸颊,如同宝石般美丽的紫罗兰色尽在咫尺,让他的所闻所感一同变得绚丽多彩。
冷薄荷与混杂着柠檬和橙花味道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在春夜的空气中糅合,又化作粘稠的蜜糖融化,淌入心间。
像是蝴蝶的吻触,又如同是夜风拂面带来的错觉,唇上传来了柔软的、一点即分的触感。
第102章
在萩原研二跑出去之后,松田阵平坐在原原本的位置上沉思了两秒,随后站了起来。
如果他记的没错的话,萩原研二是站在窗边看到了什么,才会突然冲出去的。
窗子外面是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吗?
松田阵平茫然地走到窗边,打开百叶窗。透过百叶窗展开的缝隙,月光和深夜带着一点燥热气息的风涌入室内,他能清晰地看见楼外路灯下的人影。
现在松田阵平知道为什么了——但他宁愿自己瞎了,什么都没看见。
只恨爆炸搞坏了他的墨镜,才害他在深夜里被刺地眼睛痛。
暖黄色的路灯将附近的绿化带与树叶都染成暖色调,灯光将两人倒映出来的影子拉的细细长长,交叠在一起。
失去墨镜的遮挡后,松田阵平双眼2。0的视力能让他十分站在楼上,十分清晰地看到路灯下那两个人几乎贴在一起的脑袋。
——这两个在警视厅警备部机动队大楼外公然亲亲蜜蜜的人,他恰好全都认识。
一个是他从小一起长大发幼驯染,另一个是有超能力还救了他两次的银发告死鸟……三个人的故事里他却没有一点存在感。
有的人在写检讨,有的人在谈恋爱。
毁灭吧。
松田阵平面无表情地磨了磨牙,缓缓抬起空余的那只手,捂住了眼睛。
至于右手中握着的那只黑色走珠笔——在他手掌心中发出了一声格外清脆的“啪”。
好听就是好笔,松田阵平心中的愤怒条已经蓄满,直接硬生生将笔给捏断了。
这不是他应该看的东西……再说了Hagi这个混蛋知不知道他还要写五千字检讨啊!这就被鹿见的出现冲昏头脑了吗?
至于萩原研二——他确实被冲昏了头脑,整个人都变得晕晕乎乎起来。
身形高大的紫眼睛警官要比银发少年大出了一整圈,从背后圈住鹿见春名的姿势,几乎将他整个人都容纳进怀中,衬得鹿见春名要纤细许多,体型差在他们两人身上格外明显。
不管是萩原研二还是鹿见春名,都静止一般保持着那个动作不敢动弹。
冷薄荷与柠檬橙花的味道在躁动对空气中糅合,交织成几乎有些醉人的微醺味道,让鹿见春名头昏脑涨起来。
他无措地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盯着近在咫尺的紫罗兰色。宝石般美丽的紫色眼瞳中,鹿见春名能清晰地看到倒映出来的自己的脸。
映照在萩原研二眼瞳中的他露出了一看就十分让人不忍直视的呆呆傻傻的表情,而他的身体彻底僵硬,只剩下指尖轻轻颤抖了一下。
黑发与银色的发丝错落交织在一起,在路灯下形成闪动的光幕。
鹿见春名的心跳在这一瞬间漏了一拍。
他是脑海之中一片空白,所有的想法都在瞬间离他远去,连带着嘈杂的声音也退潮一般消失。
他的心中只剩下了刚才见到萩原研二的那一刻,从胸腔中盛放心脏的位置,无可遏制地升腾上来的欢欣与雀跃。
鹿见春名能听见心跳的声音。
他那颗鲜活生动的心脏在心室之中莽撞地跳动,声如擂鼓,一声又一声的、接连不断的重响砸在他的耳边。
唇上传来的带着热度的柔软触感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和萩原研二接吻了。
也许只是漫不经心地、偶然的一次触碰,但他的的确确触碰到了萩原研二。
……这个蝴蝶吻触一般的亲吻,就像是在东京内卷起了巨大的龙卷风,连带着也让鹿见春名心口的掩饰和借口也摇摇欲坠。
这几乎是零距离的接触,他又被萩原研二圈进在怀中,属于萩原研二的热度和气息席卷而来,充斥着他的所见所感,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染上了萩原研二的味道。
像是给他烫下了烙印,只属于萩原研二的烙印。
两人的鼻尖与鼻尖几乎贴在一起,细细密密的热气洒落在脸颊上,唇瓣的距离若即若离,萩原研二能从那双漂亮的金瞳中觉察出一点水意。
碰到了——绝对是碰到了吧!
萩原研二满脑子都是这个念头。这个认知让他有些不舍得让自己立刻从这种恰到好处的时机里抽离出去,只凝滞般维持着原本的动作。
他的手还揽着鹿见春名的肩,少年月光般的银色长发从他的手背与指间倾泻而下,触感更趋近于冰凉柔软的绸缎,如同清水淌过。
冷薄荷的味道涌入他的感官之中,但这冰凉的气息却没能让萩原研二的神智更清醒一点,反而熏地他的脑子愈发昏沉。
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萩原研二研二此时的状态,色令智昏无疑是那个最好的形容词。
他……亲到小诗了?
萩原研二不敢置信。
像是为了确认这是梦境还是真实,他下意识地抿了一下唇——但这个动作放在当下,就像是轻轻地咬了一口鹿见春名的唇瓣一样。
被、咬了……?
鹿见春名像是炸毛受惊的猫,他微微颤抖了一下,侧过身体,用手虚握成拳,抵在萩原研二的胸膛上。
而另一手挡在了唇前,他抬起眼睛,自下而上地看着萩原研二,在路灯下熠熠生辉的金瞳之中朦胧着一层水光,眼角和耳尖都红地彻底,连原本白地近乎透明的肌肤上也浮现了一层浅淡的粉。
他瞪着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本人却完全没能接收到鹿见春名的羞恼,他只觉得——好可爱。
害羞的小诗也很可爱。
好想抱他。
或许是将萩原研二的呆滞理解成了镇定和平静,鹿见春名脸上羞恼的表情一点一点地沉淀下来,甚至有些茫然。
为什么研二表现的这么平淡?一点过激的反应都没有……难不成是他反应过激了?
鹿见春名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
要知道,他从小到大都是没朋友的孤僻阴角,几乎没有人愿意靠近他,偶尔有冲着这张漂亮脸蛋来的也都是一等一的人渣。
基于这样几乎畸形的成长经历,鹿见春名根本没有正常地交友过,他对友谊的一切认知都来自于各种轻小说、动画和漫画。
而众所周知,在很多以男主为主视觉的游戏作品里,但凡男二是男主的好朋友,两个人的互动总会有些……分外亲密,弹幕也总是会在这些戏份中不让人失望地大呼嗑死我了。
于是久而久之,就让鹿见春名对现实中朋友的友谊尺度产生了错觉——似乎更亲密一点也没什么关系吧?哪怕抱在一起、哪怕睡在同一张床上,最后不也没做什么吗?凭什么不能说这是纯洁无瑕的友情?
而当他把自己和萩原研二往这种男主角和男二的戏份中代入时,发现竟然该死的完美契合了。
所以鹿见春名一直将自己和几位警察之间的感情定义为“友情”,至于萩原研二——他是那个特别的人,理所当然是他最好的朋友。
直到刚刚,鹿见春名第一次怀疑起了这段“友谊”。
因为……好朋友之间是不会接吻的吧?
不,这是不是接吻也难以定义,毕刚刚发生的事情只是巧合之下产生的,并不出于他们其中任何一方的主观意愿。
既然研二一点反应都没有,那是不是说明朋友之间不小心碰了一下也没什么关系?这么说的话……反应比较大的他才是做贼心虚、不太正常的那个吧?
“你、”鹿见春名的语气十分犹豫,“刚刚……那个……”
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刚刚发生的事情才好。
萩原研二脸上无措的表情一闪而逝,鹿见春名垂下眼睫,恰好错过了这微妙的表情。
他很快就恢复了镇定——至少是表面上的镇定。
如果鹿见春名有读音术,那么此时一定会被他在脑子里用“小诗好可爱”跟“和小诗kiss了”这两句话疯狂刷屏。
可惜鹿见春名掌握不了如此超自然的力量,只能茫然地将萩原研二伪装出来的镇定理解成不以为意的平静。
萩原研二松开圈住鹿见春名的手,拘谨地将让手指舒展开又重新紧握,捏住了深色外套的衣摆。
大概是因为太过紧张,他的手掌心中渗出来了一点躁动的汗水,将深色的衣摆稍微浸湿了一点,晕开更深的水渍痕迹。
“小诗别太在意。”萩原研二摸了一下鼻子,“就……只是不小心碰了一下而已嘛。小诗……”
他的语气变得有些小心翼翼。
“……会介意吗?”
萩原研二能确定自己的感情。
也许从一开始只是单纯的救命之恩、以及真正的见识到“超能力者”的见猎心喜而已,可他能察觉到鹿见春名愿意将这份与众不同暴露给他的信任,所以也同等地——成为了鹿见春名的“共犯”。
本身萩原研二就是那个年长者,对待年纪比他小了四岁的鹿见春名时忍不住就会产生“我得照顾他”的情绪。
他不否认自己是个颜控,会照顾鹿见春名当然也有出于这方面的原因,但人就是会在日积月累的时间之中产生感情的生物。
照顾他、关心他、忍不住更多的、一点一点地进入他的生活、将他的一切在悄无声息中打上自己的印记,连带将他整个人也染上属于萩原研二这个人的气息。
这份占有欲在数年来不断膨胀,早已超出了单纯的友谊范围。
所以在那次摩天轮,亲眼目睹鹿见春名生命垂危、将要彻底失去他的时候,萩原研二无比清晰地察觉到了——是喜欢的。
不是单纯的友谊。
他喜欢鹿见春名。
正因如此,才会因为鹿见春名的反应而紧张——只是一不小心之下轻轻擦过的吻而已,他会生气吗?不会讨厌吧?
“嗯、嗯。”鹿见春名含含糊糊地低声回答,“你都说了只是,只是不小心碰了一下而已嘛……没什么好在意的。”
只是碰了一下而已、不要在意。这分明是萩原研二用来宽慰他的话,鹿见春名却不太喜欢。
即使到现在,他也依然因为刚刚那个不正确的时机下的亲吻而紧张失措,这是他人生里绝无仅有的体验,巨大的恐慌和随之而来的欣喜一同笼罩了他。
如果此时他的身体上连接着心电监测仪的电极的话,显示屏上心跳的曲线大概就如同过山车一样剧烈地起伏,好像马上就要跳出他的胸腔。
……即使想要说服自己不去在意也做不到,因为鹿见春名真的很在意这件事,真的很在意刚刚的亲吻。
不是因为第一次、初吻之类的问题,让他在意的是kiss的对象——是他心中认定的特别的人,是他在乎的萩原研二。
他们是朋友,朋友之间是不可以有超越友谊范围的行为的,这其中当然包括接吻。
这是只有恋人才能做的事情吧?即使……刚刚只是无心地轻轻擦了一下,比起一个吻,更像是落在唇上的风。
如果真的只是不小心碰了一下,萩原研二这样的反应才是最正常的,随口开个玩笑就能将此事揭过了。
这才是最正常的反应吧?
可鹿见春名不想要这样。
怎么可以只有他因为这件事而无措、紧张又惊惶呢?
鹿见春名的想法很别扭——他从没觉得自己的情绪这样复杂矛盾过。
既不想要萩原研二因为这件事而和他生出距离感,又不希望萩原研二的反应真的就这么平淡……好像这真的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件事一样。
倒是给我反应再大一点啊!只是这样、只是这样平淡的反应的话……会让他觉得,萩原研二对他根本没有感觉的啊。
鹿见春名莫名其妙地有些不满,随之而来的又是情绪复杂的失落。
他在为萩原研二将这个吻定义为“友人之间不小心的触碰”而失落。
但如果只有他在意这件事的话,岂不是显得太奇怪了吗?
就好像……他对萩原研二有什么朋友之外的想法一样。
就好像,他的想法背叛了友谊一样。
他心中升起巨大的惊惶。
鹿见春名忍不住问:“研二不觉得讨厌吗?你……不介意?”
突兀地问出这句话之后,鹿见春名又觉得后悔。
他不知道该如何明说自己的心情,苦涩和焦躁交织,融合成他从未体会过的感受。
他的情绪完全被萩原研二掌握,这个人无意中的一举一动就能牵动他的心情起伏,让他上升又下落。
心口胀满了不知名的情绪,让他忐忑不安。
“小诗介意吗?”萩原研二却完全误会了鹿见春名的意思,他眨了眨眼睛,双手合掌抵在下巴前,发出黏黏糊糊的甜蜜语调,“那研二给小诗道歉好吗?”
鹿见春名咬紧了牙,他用舌尖抵了抵上颚,沉默几秒之后才勉强自己露出了微笑来,“没有哦,研二不用道歉……对了,你不是还没吃晚餐吗?这个是给你的。”
鹿见春名转移了话题,萩原研二顿了顿,顺从着他自然而然地将注意力转移了。
“是还没有吃饭,要饿死啦。”萩原研二微笑着点头,“小诗带了什么来?”
鹿见春名将手里的纸袋递给萩原研二。萩原研二打开纸袋看了一眼,“三明治?”
他抬起头,紫色的眼睛中亮晶晶的:“小诗亲手做的吗?”
三明治是放在半透明的便当盒里的,一看就不是从外面的店里买的成品。
“那倒不是。”鹿见春名回答,“是森川先生做的。”
“森川先生经常给你做东西吃吗?”萩原研二挑眉。
鹿见春名思考了一下:“嗯……频率还挺高的?森川他料理的水平很高。”
“原来是这样。”萩原研二了然地点点头,然后露出了垂头丧气的表情,“我还以为能吃到小诗亲手做的爱心便当呢。”
高大的青年警官露出这样表情来时很像难过的大狗狗,即使明知道这是故意伪装出来的,鹿见春名还是心甘情愿地上当了。
他迟疑着回答:“那……下次我亲手做便当吧?但我的料理水平很一般,比不上森川先生的。”
“没关系,”萩原研二干脆地说,“小诗做的就是最好的。”
青年警官立刻从垂头丧气的情绪中脱离,重新高兴起来,满脸都写着欢欣雀跃,鹿见春名也微微牵动了一下唇角。
他用手指了指身后的大楼,“小诗要跟我一起上楼坐一会儿吗?”
“上楼?”鹿见春名愣了一下,随即又有些犹豫,“……我可以吗?”
如果是萩原研二的宿舍,鹿见春名当然就毫不犹豫地跟上去了。但这里怎么说也是警视厅的大楼,进入访问的话是会留下记录的,他总不可能把整栋楼里可能会拍到他的监控录像全都删了吧?
萩原研二对鹿见春名担心的事情心知肚明。
他露出神神秘秘的表情,俯身靠近鹿见春名,在他的耳边说话:“其实……可以从后门进去的。而且恰好我们爆处班在的办公室角落有一个露台可以直接翻过去,不用担心被监控拍到。”
萩原研二倾身靠近时,鹿见春名下意识想躲,但又忍住了不自然的感觉。萩原研二带着热意的气息落在他的耳边,鬓发的发梢扫过他的颊边,让本就敏感的耳尖立刻升温变红。
他迟钝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萩原研二话里的意思,露出了惊愕呃表情:“你连这种事都知道?”
萩原研二露出来一个自得的微笑,尽不在言中地彰显着他是个惯犯的事实。
“那就去看看吧。”鹿见春名来都来了,也没打算立刻就走,“我对研二工作的地方也很好奇。”
萩原研二在和他聊天的时候发过几张照片,但基本都只有他办公桌的一角,看不清整个爆处班办公室的全貌。
“那就走吧。”
萩原研二伸手握住鹿见春名的手腕,转身——然后就看到了站在窗边的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面无表情地站在窗户后面,双臂环抱,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们。
见这对黏黏糊糊到叫人没眼看的人终于注意到他的存在时,松田阵平冷冷地笑了一下,伸出手,对萩原研二冷酷地比出了一个拇指向下的手势,用这种方式来无声地表达他的不满。
萩原研二毫不在意幼驯染萧瑟的心情,甚至颇为宽容地对他露出一个笑容来。
他握着鹿见春名的手腕,带着少年绕过大楼的侧面,推开了隐藏地十分隐蔽的安全通道的小门。
走上台阶、穿过廊道之后,他们进入连接着爆处班茶水间的露台,打开平时锁住的窗户,两人就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办公室之中。
见萩原研二和鹿见春名一起出现,松田阵平合上了百叶窗,对这两个造成他双眼刺痛的罪魁祸首没有半分好脸色。
他冷笑着阴阳怪气:“终于舍得回来了?看来还是检讨的字数太少了,要不我去告诉天古哥,让你再多加两个字?”
“小阵平,你嫉妒的嘴脸实在是太丑恶了。”萩原研二摇头。
一句话让松田阵平成功破防:“哈——?!你说什么呢hagi!我才没有嫉妒好不好!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对鹿见……”
松田阵平憋住了后半句话没说——“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对鹿见心怀不轨吗?”。
骤然听见自己的名字被提及,鹿见春名疑惑地歪了歪头:“什么?我怎么了?”
因为站在萩原研二的身后,鹿见春名没看到他脸上突然显露出来的威胁嘴脸——这次倒是真的格外丑恶了。
松田阵平发出不耐烦地咂舌声,抓了抓那头卷发后开始吭哧吭哧地解释:“呃……就是,我的意思是,不是谁都像hagi一样那么喜欢麻烦你的……这家伙还大晚上让你过来,真是过分啊。”
“我是自己想来的。”鹿见春名否认,“这是给你们带的便当,不是加班到现在还没吃晚餐吗?”
松田阵平神情沉痛:“鹿见,你人确实很不错。”
就是太纯良无知了,被萩原研二给温水煮青蛙了都毫不知情……而他心知肚明这一切却还帮幼驯染一起瞒着鹿见春名。
虽然罪恶,但便当还是要吃的。
萩原研二已经打开了便当盒,三明治已经失去了刚做好时的热度,半透明的便当盒上因为热气而蒸腾出少许水珠。
萩原研二将三明治分给松田阵平一个,随后拿起一块咬了一口。
三明治中培根和熏肠的香气满盈,特制酱料咸香的味道在唇齿间蔓延开来——这无疑是萩原研二吃到过的最好吃的三明治,就和他七年前吃到的三明治一样。
萩原研二突兀地开口:“你刚刚说,这是谁做的三明治来着?”
——这个味道让他想起了三年前殉职的同期好友,诸伏景光。
第103章
诸伏景光料理的味道很特别。
虽说三明治这种东西就算做出花来,能让人觉得“好吃”的口味也大多都大差不差,但诸伏景光特制的三明治不一样。
烹饪的手法当然也会在成品的口味上造成细微的差别,但毕竟三明治这种最简单的用两片面包夹住肉和蔬菜、再加上酱料就能做好的料理,和追求各种细枝末节、将火候把控地分毫不差的法餐完全不一样,即使煎和炸的分寸恰到好处,吃起来也大致就是那样而已。
但诸伏景光做的三明治是萩原研二吃到过的最好吃的三明治。
——诸伏景光在调配酱料上很有天赋,他好像天生就知道该如何把成品的酱料和各种香料混合在一起,做出极具诸伏景光这个人特色的风味酱料来。
在警校的半年时光之中,诸伏景光还是有偷偷摸摸私下里开火下厨的——毕竟警校食堂的味道实在难以恭维,只能说是能吃而已。
所以在诸伏景光下厨的时候,他们其他的四个人就经常性地跟着一起蹭吃蹭喝。
这个味道曾是在警校进修时格外美好的回忆,即使在毕业之后诸伏景光就销声匿迹成为卧底、再也没有吃到过诸伏的特制三明治,萩原研二也仍然清晰地记得。
而时隔七年,萩原研二再次尝到了这记忆中得味道——与诸伏景光特别的味道几乎没有差别。
三明治夹馅中得到酱料在咬下一口之后,便随着软面包片的挤压微微溢了出来,在口腔中弥漫开咸香和一点鲜甜的味道,像是照烧的风味,又有着微妙的差别,是只有他们这些尝过诸伏景光料理的人才能认出来的味道。
鹿见春名听到萩原研二的疑惑,再次回答:“我刚刚不是告诉你了吗?这是森川先生做的。”
那位自称是鹿见春名的搭档、疑似是组织成员,又在毛利侦探事务所斜对面开了一家乐器店的店主森川弥,和诸伏景光完全不像——面容没有半点相似的地方,只有背影稍微有一些熟悉的感觉。
虽然也有可能是易容,但诸伏景光应该并没有掌握这项技能才对……更何况,萩原研二知道诸伏景光已经殉职了。
三年前的时候,萩原研二并没有亲眼见到同期好友的死亡,只在降谷零的口中听到过转述——诸伏景光的卧底身份突然间暴露了,死于组织处决内鬼的行动之中。
而具体是怎么暴露的,降谷零并没有仔细将其中的缘由告诉他,萩原研二也没有追问。
既然降谷零没有主动说,那么其中大概有不少信息是保密事项,即使他们是好友,也有很多不能明说的事情,特别是降谷零还是潜伏中的卧底,萩原研二对此很理解。
他唯一知道的,就是诸伏景光死于爆炸之中。
作为在卧底中殉职的公安警察,诸伏景光甚至没有一个能够写上他真名的墓碑,甚至连尸体都没能留在这个世界之中。
直到前几年,他们四人还会在12月时去寺庙之中祭拜诸伏景光。
大概正是因为没有亲眼看到诸伏景光的死亡,比起正面面对诸伏景光的死亡冲击、亲眼看到他被身体上捆着的炸药炸地尸骨无存的降谷零来说,萩原研二更加能接受“假如诸伏景光没有死”这样的假设。
毕竟他连鹿见春名不仅有超能力、还能死而复生的事情都接受了,区区假死,根本震撼不了他。
但仅凭三明治的味道,说服力是不够的……降谷零才是诸伏景光的幼驯染,既然他都察觉到了这过于巧合的巧合,降谷零难道就没有什么发现吗?下次联系他问问看吧。
之后见到那位自称是森川弥的人时,也可以再大胆地试探一下。
萩原研二在心里决定。
而鹿见春名显然并不知道萩原研二内心因为这块三明治引起的怀疑,他只注意到了萩原研二咬了一口三明治之后就走神的表情,于是开口询问:“怎么了?不好吃吗?”
鹿见春名有些迟疑。
“不,是好吃的。”萩原研二抬起头,朝鹿见春名微微笑了一下。
松田阵平也跟着附和:“确实很不错,是那个森川做的吧?想不到他还有这种手艺……就是这个三明治感觉好像以前吃到过差不多的味道。”
鹿见春名没有因为松田阵平这句话生出额外的怀疑来。
三明治这个东西实在是太常见了,但凡是稍微擅长一些料理的人,都能够做出简单的三明治来,即使有人做出和诸伏景光差不多的味道也实属正常。
萩原研二写了一半的检讨的纸张还放在桌面上,用黑色的走珠笔压住。三明治带来的熟悉味道让他的注意力有些涣散,咀嚼了几口之后,被从喉咙深处涌上来的痒意呛住,忍不住捂着嘴唇咳嗽了几声。
鹿见春名立刻起身,伸手拍了拍萩原研二的背,神情紧张:“你怎么了?呛住了?还是感冒?没事吧?”
萩原研二的面色有些疲惫,因为见到鹿见春名来送便当而产生的兴奋逐渐消退下去,他才感觉到自己有些吃力。
“也没什么,就是感觉到有一点点累。”萩原研二叹了口气。
松田阵平皱眉:“是因为落水着凉了吗?”
“但小阵平,你也落水了啊。”萩原研二振振有词,“你怎么没事?”
松田阵平嗤笑一声:“因为你比我更虚吧。”
萩原研二还没来得及怒从心头起、拍桌和松田阵平打一架,酝酿好的情绪就被鹿见春名的动作给打断了。
银发的少年将手指按在他的手掌上,以此作为支撑点而向他倾身靠近,月光般的银发的发梢落在萩原研二的脸颊和手背上,又顺着他脖颈的弧度悄悄地伸进他的衣领之中,扫过胸膛的肌肤,使他心口发麻。
鹿见春名的手指指尖带着冰凉的触感,与冷薄荷的气息一起将他笼罩。少年的指尖轻轻拨开萩原研二额前的额发,随后那张格外昳丽的脸倏然靠近,灿烂如同金子般阳光的金瞳在他眼前缓缓放大。
额头的肌肤上传来了冰凉的感觉,是鹿见春名肌肤的温度。
鼻尖几乎抵着鼻尖,鹿见春名浓密的睫羽轻微颤动了一下,恍惚间好像也触碰到了他的睫毛,在他的心间骤然扇动成飓风,将心脏中得一切乱七八糟地掀翻,怦怦跳动起来。
犯规——犯规!
萩原研二的脑海中骤然响起了拉高的红色警报。
从来都是他用各种各样的小动作去撩拨鹿见春名,潜移默化地让他接受他各种得寸进尺的举动。而现在这个时候,两人攻守之势反转,他变成了被打得猝不及防的那个人。
冰凉的触感却没有在他额头上停留许久,鹿见春名在短暂地感受了一下萩原研二的体温之后,便打算直起身坐回去。
他想抽离的瞬间,却被萩原研二下意识捉住了手腕,不许他离开。
“怎么了?”鹿见春名茫然,“我刚刚试了一下温度……好像没有发烧啊?”
松田阵平忍了又忍,终于不想再亲眼看这甚至在爆处班办公室内黏黏糊糊的两人,冷不丁地开口,“你平时就是这么和别人试体温的吗?这也太……”
松田阵平欲言又止,一时之间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形容词来。
“很多漫画里都是这么画的,有什么问题吗?”鹿见春名说,“而且我是第一次这么做,之前又没有谁和我的关系近到这种地步,在认识你们之前,我又没有朋友。”
这句话在引起甜蜜的同时又带来了痛楚。
松田阵平沉默了又沉默,满肚子想说的话最后都化为了一声叹息:“唉……我说鹿见,你以后看漫画……挑点正常的看吧。”
别老看一些不正常的漫画、然后将朋友之间绝对不会做的事情自然而然地代入到你和Hagi之间啊!
“小诗放心吧。”萩原研二松开了握住鹿见春名手腕的手,转而在他的发顶上轻轻拍了一下,“我可是很强壮的,已经好几年都没有生过病了。”
鹿见春名迟疑地点点头,盯着萩原研二上看下看,最终忍不住叮嘱了一句:“如果真的生病了,记得要好好吃药……照顾好自己。”
“一定会的。”萩原研二立刻保证。
松田阵平:“放心,到时候我会压着hagi休息的。”
鹿见春名勉强放下了心——今天那个突如其来、让他猝不及防的吻彻底扰乱了情绪,让他完全没有心思去注意更多的异样。
在得到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保证之后,鹿见春名才突然意识到——他和萩原研二之间的距离太近了。
近到只要在稍微前进一点点,他就能触碰萩原研二的唇。
他盯着青年警官淡色的唇看了两秒,克制的将视线一开,尽力压制着因为乱跳的心脏而开始不受控制的脉搏。
只要将注意力集中在萩原研二的身上,鹿见春名就会无法自控地想起刚刚、想起数分钟之前那个双方都称之为“不小心”的吻。
虽然嘴上说是不在意,但鹿见春名其实是说谎了。
他在意地要命,满脑子都是刚才那个吻的回放在,嘴唇上似乎还残留着独属于萩原研二的温度。
心跳失控,头脑发热,而鹿见春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受,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满胀起来,将心脏缓缓地、一点一点地撑开。
“我还有些事,总之……”鹿见春名及时让自己从萩原研二眼中几乎让人沉溺的紫罗兰色之中抽离出来,“……总之,我先走了。”
他落荒而逃,甚至没给萩原研二送他离开的几乎。
萩原研二还保持着追出去两步的动作,向前伸出手,眼睁睁看着鹿见春名的身影在他眼中一闪而逝便立刻消失,没说话的话全都咽进了肚子里:“小诗……?”
他匪夷所思,站在原地呆滞了几秒后才转头,看向松田阵平:“这突然间发生什么了?我做错什么了吗?”
“这要问你。”松田阵平面无表情地说,“我怎么知道你们俩在玩什么奇怪的play。”
搞不好他也是幼驯染和鹿见的play中的一环。
至少在松田阵平看来,这就是两个以恋人模式相处的名义上的“朋友”之间黏黏糊糊、甜蜜地几乎能齁死人的日常。
“你们不是一直这样吗?”松田阵平十分无语。
从三年前、甚至更早的七年前开始,和萩原研二从小一起长大的松田阵平就发现了一点不对劲。七年前鹿见春名第一次消失的时候,他就察觉到幼驯染心中一点越界感情的苗头。
如果要将七年前、三年前、以及现在这三个时间段进行命名的话,松田阵平愿意将七年前称之为“恋爱的萌芽期”、三年前则是“恋爱的明悟期”,至于现在,应该叫做“热恋期”。
——可热恋期中的两位至今还保持着朋友关系。
到底有没有搞错啊?哪有朋友是这个相处模式的?就算萩原研二不着急,松田阵平看得都要急死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萩原研二总喜欢刹车,如果是他的话,直接就会一脚踩下油门直到最后。
“一直这样?也没有吧?”萩原研二显得十分犹豫,“就是……今天确实发生了一些不太一样的事情,我在想小诗是不是会感到介意……之类的。”
“不就是亲了吗?”松田阵平凉凉地开口。
萩原研二眨了眨眼睛:“原来小阵平看到了啊。”
厚脸皮的联谊会之KING显然一点都没有感到害羞。
“毕竟我长了两只眼睛,又不是用来出气的鼻孔。”松田阵平嘴角抽了一下。
他将手中握着的黑色走珠笔恶狠狠地摔在桌子上,对萩原研二怒目而视,将手握成拳,重重地捶在萩原研二的胸口。
“你到底在犹豫什么啊hagi?这不是该踩刹车的时候吧!”松田阵平的语气中满含着恨铁不成钢的愤怒,“你的观察力那么敏锐,不应该看不出来吧?对鹿见而言,你就是那个特别的人啊!你看他什么时候用对你的态度对过我们其他的人?”
“都已经到这种程度了,你还不明白吗?”
松田阵平烦躁地用手抓了抓蓬松的自然卷发,深蓝的眼瞳中流露出气恼来。他猛地站起来,伸手揪住了萩原研二的衣领,迫使萩原研二不得不抬起头来看他。
“萩原研二,”松田阵平无比认真地叫出了萩原研二的全名,“这个时候就要一鼓作气踩下油门才对啊!”
“鹿见——他对你明明就是不一样的,这一点不用我说你也看得出来的吧?既然如此,还需要再犹豫吗?!”
鹿见春名对萩原研二是不一样的,不仅是松田阵平看得出来这件事,他们同期中的其他人也一样看得出来。
他会因为萩原研二的一句话而飞跃数百公里来到他的身边、会认真地执行萩原研二随口说出的每个字眼、会做能让萩原研二开心的事情,也会因为萩原研二的情绪而露出各种不同的表情。
松田阵平自认为和鹿见春名关系很好,但他和鹿见春名之间确实仅限于友谊而已。
他隐约记得一句很有道理的话——这个世界上无法掩饰的只有咳嗽与爱意。
至少在松田阵平看来,萩原研二和鹿见春名之间就是这样的关系。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暧昧至极,就是最读不懂氛围的人都能看出来他们两人之间是有什么事的,而且还不只是单方面……他们对待彼此的态度很显然是“喜欢”。
明明甚至都已经同床共枕过了,四舍五入就是跳过了告白这个阶段直接提前进入了热恋期情侣的状态,但这两个人实际上至今为止都没有对彼此表白——所以到底在磨磨蹭蹭些什么?
松田阵平回想了一下三年来吃被迫吃下去的每一顿甜甜蜜蜜的噎人狗粮、再想想数度被这两人闪到刺痛的眼睛,心中酝酿的怒气越来越盛。
“给我冲上去啊!我看着都要被你这家伙急死了!”
萩原研二被松田阵平骤然爆发的怒气镇住了。
他被那双深蓝色的眼睛紧紧凝视着,看清松田阵平眼中的情绪之后,脸上的惊愕之色缓缓消褪,最后在脸上变成了无奈的笑来。
他能看出来松田阵平是真的在为他着急和担忧,身为旁观者,松田阵平都已经忍不住了,萩原研二克制了再克制的忍耐力可想而知。
他曾经有很多次可以踩下刹车的机会,但每一次在这个关键的节点,鹿见春名总会让他放弃所有戛然而止的想法,最后毅然决然地继续前行。
“都走到现在这种地步了,”萩原研二微笑着说,“我可是绝对不会踩刹车的啊。”
*
鹿见春名倒不是完全在说谎。
他真的有事——刚从三年前回来没多久,他的时间观念有些混乱,一时间没想到今天是例行去研究所进行实验的日子。
他刚从机动队的大楼里出来,手机上就收到了伏特加催命一样发来的短信,问他为什么不去研究所——可能是担心他又要叛逃了。
鹿见春名理直气壮地回复。
[我忘了。]
伏特加回了他六个点。
[……]
[你在哪里?我来接你。]
鹿见春名已经走出了机动队大楼的范围,看了一眼周围的建筑,将定位地址发给了伏特加。
伏特加开过来时很快,但开的不是琴酒的那辆保时捷356A,是他自己的车。
“大哥有事,等会再来。”伏特加解释了一句,“我先送你去研究所,实验室那边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了。”
鹿见春名坐上了车后座,“我知道了。”
他有些心不在焉。
伏特加抬头,从前座的后视镜中看了一眼——银发少年半倚靠在后座的座椅上,将手肘垫在车内的门把手上,用手背支撑着下颌。
他的银发黏在肌肤与衣物上,在车窗外快速后退的霓虹灯光下闪烁着辉光。
鹿见春名的凝视着车窗玻璃。明净的玻璃中,窗外的景色不断向后退,镜面上隐隐约约地倒映出他自己的脸来。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嘴唇上。
他抬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嘴唇……他的手指有些冰凉,远远不如萩原研二的嘴唇那样温暖灼热。
不——他在想什么啊?他为什么会开始回味那个巧合之下的吻?
太奇怪了。
从那个吻之后,他整个人都变得无比奇怪,脑子和胸口中都塞满了各种乱七八糟莫名其妙的情绪。
鹿见春名凝视着车窗玻璃中的倒影,慢慢描摹出萩原研二的脸来。
仅仅只是在心中想到萩原研二的名字,他的情绪就会因此而变得雀跃起来。
但一想到萩原研二在面对这个吻时平静的态度,鹿见春名又不可避免地觉得沮丧。
他觉得自己像是风筝,掌控他的那根半透明的线就纠缠在萩原研二的指尖,随着萩原研二的动作而忽上忽下。
大概是因为肉眼可见的心情不好,伏特加全程都没在开车的时候多说一句话。
但总有些人是很没有眼力见的,比如接替宫野志保继续研究的新负责人三津优二。
三津优二是有情商的,但他很显然只将鹿见春名鹿见春名当做实验动物来看待——区区实验动物而已,需要什么特别的关心和情绪上的满足吗?身为实验动物就只要老老实实地配合实验就好了。
在对待鹿见春名时,三津优二自然而然地用上了以往对待实验体的态度,并且更加恶劣。
因为鹿见春名是珍贵的、拥有神奇能力的实验体,所以三津优二难免想测试一下这能力的极限。
当然,鹿见春名本人肯定不会同意他将肢体或者器官给切下来的,所以他打算先斩后奏,趁鹿见春名的时候尝试一下。
如果没能成功也无所谓嘛,只要实验体没死就行,至于其他的……谁管他是少了个器官还是少了一条手臂啊?
三津优二愉快地哼起小调,手中握着手术刀,用刀在鹿见春名的身体上比划。
“让我想想……切哪里比较好呢?”他在周围研究员战战兢兢的目光下自言自语,“……不如就手吧?没了手,他的战斗力也大打折扣了,长不出来的话正好关起来,实验动物就应该老老实实地做实验动物啊。”
他找准了下刀的位置,薄而锋利的手术刀刀刃切开了少年的肌肤,血线立刻溢了出来。
“你说谁是实验动物?”
少年轻柔的嗓音响起,三津优二愣了一下。
他瞬间抬起头,对上了鹿见春名金色的眼睛——鹿见春名本就暴躁不安的情绪在这一刻尽数化为怒火,在鎏金般的眼底跳动。
少年修长的手指用不容抗拒的态度握住手术刀的刀柄,在三津优二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刀尖扎进了他的手背,血液溅在了银灰色的手术台上。
第104章
怎么可能?他不是昏过去了吗?为什么会突然醒过来?!
三津优二无比惊愕地心想,而在这个想法在他心中产生的瞬间,强烈的痛感就让他的面目扭曲起来。
鹿见春名夺过被三津优二拿在手中的刀时,毫不犹豫地握住了刀刃。
刀刃割开了他的手掌,鲜红的血液顺着被割开的伤口滴落在三津优二的手背上。手术刀的刀刃格外锋利,鹿见春名反手握着刀刃将之狠狠钉入三津优二的手背之中,在一瞬间之后,剧烈的痛感骤然侵袭了三津优二的大脑,他不受控制地从喉咙中发出了凄惨的嚎叫声。
“啊啊啊啊啊——!!!”
所有人在惨叫起来的时候,声音都同样尖利而刺耳,三津优二的惨叫声当然也不例外。
鹿见春名被这一声惨嚎给震的头疼,本就暴躁的心情因此而更加烦躁。
“闭嘴。”
他冷冷地说,伸出手卸掉了三津优二的下巴,让他没办法再说出话来,只能用惊恐的神色紧紧盯着鹿见春名。
即使想要逃离骤然暴起的鹿见春名也做不到,他的手背被鹿见春名用刀尖贯穿,死死钉在是实验台冰冷的台面上。和看起来纤细的身材不同,鹿见春名爆发时的力气很大,几乎让三津优二动弹不得。
剧痛让三津优二的额角蓄出冷汗来。他浑身颤抖着,连嘴唇的颜色也发白,想要呼救,却因为被卸掉了下巴而无法发出声音来。
显然也不会有人来救他。
实验室的门是沉重金属制质地的,十分厚重,几乎能隔绝所有的声音,即使三津优二大声呼喊救命,在实验室外的人也听不见他的呼救声。
至于能听见他呼救声的其他研究员——他们哪敢触鹿见春名的霉头,早就在鹿见春名出手的瞬间纷纷缩进了角落里,眼睛看天看地,假装自己完全不知道实验室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开玩笑,谁敢惹这个只是名义上是实验体的告死鸟啊?
这些研究员里有不少是三年前、甚至七年前在组织研究所之中为组织效力的,而这么长时间以来,负责这个项目组的研究员换了三次,可以说是流水的研究员铁打的鹿见春名。
而三年前的那些研究员对鹿见春名的印象尤为深刻——他们一直记得在那个深夜里,充斥着铁锈血腥味的走廊,以及满地倒下的雇佣兵,所有躯体都被血色浸染。
即使事后清理了那条原本打算囚禁鹿见春名的走廊,浓厚的血腥味也无法消散,即使用酒精消毒都掩盖不了。
那种可怕的场景,成为了三年前就留下的那些研究员心中的噩梦。
鹿见春名一人单枪匹马就能独自从囚禁他的房间里脱困,又一人解决了一整个小队的雇佣兵,那些雇佣兵可不是他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研究员,个个都人高马大真枪实弹。
而在这种敌我差距极为悬殊的情况下,鹿见春名都能赢,更别说对付他们这几个研究员了,恐怕捆起来都不够鹿见春名单手打的。
所以……救三津优二?开什么玩笑!他们又不是活腻了。
况且鹿见春名也只是看起来是实验体,但哪个实验体能对琴酒大放厥词、还能刷研究所的研究经费去氪金打游戏的?一旦出了事情,被舍弃的只会是研究员,而不是身为“全世界仅此一例”的珍贵实验体告死鸟。
可惜三津优二极度自负,大概是觉得投身犯罪组织之后不用再伪装,于是露出了令人厌恶的本性。也不怎么看得起手下的其他研究员,同等地认为他们都是废物,因此人缘非常差。
在三津优二看来,组织既然邀请他来,他真的就是这个研究所说话最硬气的人,甚至想对那个恐怖的告死鸟搞一些偷偷摸摸的小动作,真的把鹿见春名当实验动物来看待……那会有现在的下场也是毫不奇怪的事情了。
鹿见春名面无表情地拔出将三津优二的手钉在试验台上的手术刀,从手背中喷涌出来的血液立刻染红了他的衣摆,血点溅在他的脸颊边,又被少年漫不经心地用手指的指节拭去,惨败灯光下显得格外白皙的肌肤上立刻显出一抹刺眼的红痕。
三津优二在剧痛下根本无法控制身体,颤抖着向后摔倒过去,肩颈撞在地面上,痛感袭来后让他觉得脑子嗡嗡,一时间根本反应不过来,也无法起身。
“实验动物?”鹿见春名的怒意一点一点增加,他盯着三津优二惊恐而苍白的脸,对方那张平日里显得斯文温和的面孔露出格外丑恶狰狞的表情,“看来是我平时对实验太配合了,让你觉得我很好拿捏?”
拿钱办事,他刷卡走的是研究所经费的帐,看在余额后那一串零的份上,鹿见春名平时对实验都是很配合的——但过分的他并不接受。
切下四肢、器官,这些要求只会在一个一个得到满足之后又得寸进尺,这帮研究员的胃口是永远不会得到满足的。如果他们发现鹿见春名所谓的“自愈力”强悍地恐怖,之后的实验可能就会像厚生劳动省的实验一样,在亚人的身上实验各种残忍至极的死法。
鹿见春名只是痛觉迟钝,又不是完全感受不到痛觉,如果是被搅碎的那种死法,他也是会感觉到很痛的好不好!既然能每天悠闲地度过、又用错误的方式引导组织的研究项目、还有不限额的移动钱包使用,他为什么要给自己找麻烦?
所以底线从一开始就要定好。
三津优二的那句“实验动物”精准无比地刺痛了他——这个词会让鹿见春名再一次意识到,即使在其他人眼中他只是拥有奇迹般能力的人类,但因为这种能力的存在,在其他人眼中实际上已经成为了异类。
等他不是人类的真相曝光的那一天,又有多少人还会用异样的眼光看待他呢?
光是想到萩原研二会有因为这个原因而疏远他的未来,鹿见春名心中的怒火就更加高涨起来。
鹿见春名从实验台上坐直了身体,赤足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地面上还残留着三津优二落下来的血迹,三津优二拼命地向后挪动身体,手掌中溢出的血在实验室冰冷的地面上蹭出一条蜿蜒的血痕。
银发少年的脚步很缓慢,慢条斯理不疾不徐地朝他走过来,赤足踩在地面上几乎没有声音,但每落下一步,三津优二就不可避免地要颤抖一下,好像胸腔也被鹿见春名给砸出几个空洞来。
三津优二心中的恐惧无限膨胀起来,他的身体急剧颤抖,想要发出声音来威胁和警告鹿见春名,卸掉了下巴的嘴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
你不能杀我——我才是这个研究所里的项目负责人!你一个实验动物……凭什么——
但三津优二心中的怒骂戛然而止,痛觉让他无法在继续思考下去。
鹿见春名踩在了他的肋骨上,几度用力之后胸腔微微下陷,发出了轻微的咔的脆响。
三津优二的肋骨断了。
“你为什么不说话了呢?”鹿见春名含笑着说,“三津博士,不想对我解释些什么吗?如果你诚心向我道个歉,说不定今天我就放过你了哦。”
少年轻柔的嗓音中带着笑意,他脸上也带着微笑,唇角扬起,弯起的金瞳之中却没有笑意到达眼底,灿烂鎏金色的深处涌动着暗潮——在三津优二看来,这更像是此世的凶兽用杀意锁定了猎物时的表情。
是告死鸟宣告死亡即将降临的讯息。
会被杀的!
在脑子里产生这个强烈至极的想法之后,三津优二的脑海一片空白,对死亡的恐惧超过了其他的一切情绪,他明确地感受到了鹿见春名针对他而来的杀意——因此在这个瞬间,三津优二看见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他看见了一个黑色的幽灵。
巨大的、高达两米多的怪物通体都是极为深沉的黑色,像是一圈一圈的绷带层层叠加在一起,最终构成了一个形如人的恶魔。恶魔有着野兽般的巨大的利爪与蝙蝠般的翼翅,分明脸上没有五官,但三津优二却觉得自己被那张没有眼睛的怪物给紧紧凝视着了。
恶魔般的人形怪物是忠实的守卫,沉默地守在鹿见春名的身后,却蠢蠢欲动地对他伸出了利爪来。
恍惚间,三津优二看见了从鹿见春名的身体之上延伸出来的黑色……黑色粒子汹涌着在金属构成的实验室内翻滚而毫不停歇,几乎充斥了整个房间,他目之所及的一切全都是不详的黑色。
怪物、告死鸟是怪物,他根本不是人类,他是能操纵恶魔的怪物——三津优二的内心发出尖利的叫声,他想跟在场的其他人揭露告死鸟非人的真相,却根本发不出声音来。
他像是破掉的风箱,只能发出漏气的声音,无法组成完整的字句。
而下一瞬间,实验室沉重的金属门被人从外面踏开了,冷气沿着缝隙涌了出去,那个恶魔般的怪物也像是错觉一样,在三津优二的视网膜之中消失不见。
鹿见春名保持单脚踩在三津优二胸膛上的姿势,看向打开的实验室金属门——有着与他如出一辙的银发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的风衣,手中提着一柄伯莱塔。
琴酒的目光先是扫过在角落里蜷缩成一团生怕自己被波及到的鹌鹑研究员,然后看向被踩在脚下瑟瑟发抖的三津优二,最后才落在了鹿见春名的脸上。
在他眼中,银发少年身上白色的实验服和月光般的银发上都沾染着血迹,单脚踩在三津优二这个文弱研究员身上时活像个十恶不赦的杀人狂。
“这是怎么回事?”琴酒言简意赅地说,“解释。”
他冷冷地看向鹿见春名,实验室会变成如今这种局面,罪魁祸首毫无疑问就是鹿见春名。
因为麦高伦被公安抓捕了,琴酒和朗姆最近都为了这件事而异常忙碌,要将各种和麦高伦有关的尾巴给清扫干净,忙的团团转,让本就脾气不怎么样的琴酒更加暴躁。
他来研究所本来也是为了找鹿见春名,谁知道刚进来就遇上鹿见春名在实验室里暴打研究员,惹得琴酒的心情更差了几分。
“这家伙想切我的身体。”鹿见春名没有为自己的举动找掩饰的理由,“还一口一个实验动物……我说,这样的称呼真的很讨人厌啊。”
他幽幽的地说。
“搞的好像我不是正常的人类一样。”
你本来就不是什么正常的人类吧?!
——这句话在琴酒和三津优二的心中异口同声地响起。
区别在于琴酒只是普通地认为被银色子弹改变了体质的鹿见春名已经不能算在正常人类的范畴之内了——就算没有异常的能力,鹿见春名在他心里也是个随时随地有可能发癫的神经病。
而三津优二是看破了真相的怒骂。
他比实验室在场的所有人都先一步发现了真相——能操纵那种恶魔的鹿见春名怎么可能是普通的人类?那绝对不是银色子弹能赋予的神奇能力!
思及此处,失去了禁锢的三津优二手脚并用,狼狈地朝琴酒匍匐爬动了过去,伸手抓住了琴酒风衣的衣摆。
在他看来,琴酒显然是他的救星。
琴酒时组织行动组的干部,鹿见春名虽说有点地位,但在组织内,其他人显然更听琴酒的话。
如果琴酒站在他这边,鹿见春名应该就不能把他怎么样了吧?
他还迫不及待想把刚才的发现告诉琴酒——假设,假设鹿见春名操纵恶魔的能力、甚至连那种神奇的自愈力实际上都不是来自于银色子弹、而是生来如此的话,那么这相当于是一个新的人种……是什么让鹿见春名发生了改变?又是什么让他拥有了这样神奇的能力?
如果他的这个问题能够曝光,全世界都会记得他、认识他,所有人都会对这个名为“鹿见春名”的个体感兴趣,然后研究他、拆解他……连带着他这个发现者三津优二的名字也会被永远记住。
这是多大的诱惑?当琴酒出现之后,先前的恐惧、惊慌失措全都在此时变成了后知后觉涌上来的喜悦。
但三津优二显然忘记了一件事——既然他得知了鹿见春名的真实身份,那么鹿见春名绝对不会再给他开口的机会。
他被卸掉的下巴当然也说不出话,在琴酒看来十足是个拖着口水啊啊啊的蠢样。
鹿见春名懒得去搞清楚三津优二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也不在意他这话引发了在场所有人的不满,他接着又开口了。
“这位博士的态度让我很不舒服。”他脸上微笑的表情一点一点冷却下来,“即使是实验动物,也有拒绝的权利吧?”
分明是疑问句,但鹿见春名的语气却不容置疑。
那双金瞳之中锋芒毕露,在凝视着琴酒时隐含着威胁之意。
琴酒能听出来鹿见春名的潜意思——如果研究所的负责人还是三津优二,他不介意再逃跑一次。
他的时间很多,BOSS的时间可就不一定很多了。
从那位先生近年来对APTX-4869项目组越来越急躁的催促就能看出来,他十分迫切地想要得到一个成果。
鹿见春名的体质多么让人羡慕啊,不管受到多么重的伤,他都能重新活过来,就像有了无限制可以消耗的生命次数一样。
而七年来,鹿见春名毫无变化——七年的时光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任何时光流逝的痕迹,甚至连骨龄都停留在他吃下银色子弹的那一年,从此他的时间就固定在了这一刻。
那位先生做梦都想要成为鹿见春名。
琴酒心中的天平从一开始就是倾斜的。
他确实讨厌鹿见春名不错,如果将来有机会执行斩杀鹿见春名这个叛徒的任务他一定会自告奋勇,但在组织不再需要鹿见春名之前,这个实验体是绝对不能被舍弃的。
研究员可以更换,鹿见春名不行。
三津优二在科研上确实有天赋,他是天才,但是——这个世界上的天才科学家永远不会少,没了这个还会有下一个。
可在半个世纪以来,也就出现了一个鹿见春名,或许以后都不会再有鹿见春名。
两相权衡,三津优二理所当然地被琴酒放弃了。
如果三津优二不行,那就再换个人。琴酒思考着,他觉得三津优二读博士时跟的导师似乎也不错。
伯莱塔上膛的瞬间,三津优二的心跳漏了一拍。
琴酒瞥了他一眼,冷绿的眼瞳在凝视着他时没有多余的感情,像是在看死物。
三津优二立刻察觉到了不妙,他费力地扯着琴酒的风衣下摆,用手指比划,想要告诉琴酒——鹿见春名他根本就是怪物!非人的怪物!只要让他继续研究,一定能震撼世界!
可惜,琴酒根本不在乎三津优二说了什么,这比划的动作在他眼中只是蠢货的手舞足蹈。
伯莱塔的枪口对准了三津优二的眉心,在他骤然收缩的瞳孔之中,枪声骤然响起,他的眉心间多出了一个空洞。
被舍弃的三津优二知道太多研究所的秘密,既然无法再为研究所效力,那么他绝对不能再活下去。
三津优二的瞳孔逐渐涣散,他失去生命力的躯体缓缓倒下,重重砸在实验室的地面上。
在最后的那一瞬间,他看到的是鹿见春名。
那双金色的眼睛像是焰光、又像是灯火,烧在他的瞳孔之中。
琴酒抬了抬下巴,角落里的研究员十分识相地涌上来,又裹挟着三津优二的尸体一起离开了。
实验室内只剩下了琴酒和鹿见春名两人。
鹿见春名坐回了冰冷的实验台上,悠闲地盘膝坐下,看向琴酒:“这么着急,找我有什么事?”
“麦高伦的事。”琴酒皱眉,“他怎么被条子逮住的?”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鹿见春名耸肩,“这家伙想把我连着条子一起炸上天,把我和条子都所在了那个仓库里——就是那个爆炸的仓库。”
“他倒是自己跑掉了,我只知道他好像是往废弃的建筑那边去了,至于他怎么被条子抓住的……我又没有一双能透视的眼睛,我怎么会知道?”
鹿见春名停顿了几秒,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来。
“你该不会觉得我是内鬼吧?”
“我倒希望你真的是。”琴酒冷笑。
麦高伦给公安设下了陷阱,引公安往里面跳——但这同样也是公安给他设下的反向陷阱。
可要设下这样的陷阱,首先必须无比了解麦高伦才行,还得在组织里有个内应。
原本和麦高伦临时搭档的告死鸟是嫌疑最大的人,但——如果鹿见春名倒向警方那边,等他的体质暴露,他是绝对不会受到任何嘉奖的,国会那帮人绝对会为了他出动军队,将他绑在实验台上,将他整个人切开来研究。
与之相比,至少组织愿意在一定程度上和他合作,给他合作,所以鹿见春名绝对不可能是内鬼。
琴酒微微眯起眼睛:“麦高伦的事我会解决,你在现场的事情应该没有被条子的人发现吧?”
“我现在还能坐在这和你说话,你觉得呢?”鹿见春名反问。
琴酒烦死了鹿见春名不肯好好回答的做派,额角抽搐着跳动。
“还有其他事吗?”鹿见春名催促,“没事我就走了,我今天还没上线做日常呢。”
死宅真恶心。琴酒在心里骂了一句。
“有其他的事情要你和波本去做。”琴酒忍了忍,才回答鹿见春名,“在铃木财团旗下的椿岛酒店的开业庆祝晚宴上,找到这个人,确认他到底有没有背叛的嫌疑。”
铃木集团的晚宴只有受到邀请的人才能进入,虽然让贝尔摩德易容进去也不难,但既然波本经营的假身份和铃木财团的二小姐关系良好,这个关系利用起来更方便一点。
他拿出一张照片,将照片递给鹿见春名。
“这是谁?”鹿见春名顺口问。
“内海将人。”琴酒说,“他是个程序员。”
“他最近和泥惨会的人有些接触。泥惨会已经没落得半死不活了,还总想跟我们作对……自不量力。”
琴酒冷笑了一声。
鹿见春名打量着那张照片——照片上的男性穿着刻板印象的格子衬衫,带着黑框眼镜,微胖的圆脸上有些腼腆,脖子上挂着工牌。
工牌上是他的照片,最上方镌刻着金色世界树的图案。
第105章
“内海将人?”
降谷零的手机邮件之中,躺着鹿见春名拍照发来的内海将人的照片。
“是啊。”鹿见春名回答,“你对这个人有印象么?这个人应该还蛮重要的吧,不然小喽啰的事情还犯不着让琴酒来处理。”
“我倒是有印象……”降谷零皱眉,“应该是在哪里见过。”
鹿见春名刚从研究所里出来就联系了降谷零,这个时间已经是深夜凌晨,但作为一天只需睡两个小时的狠人,降谷零当然是醒着的,秒回了鹿见春名的邮件。
降谷零将手机开了外放,放在桌面上。他打开放在桌面上的电脑,电脑屏幕幽幽蓝色的光照亮了他的脸,在瞳孔中烙下一个光斑。
隔着通话,鹿见春名听见了从降谷零那边传来的异常清晰的键盘敲击声。
过了大概一分钟的样子,降谷零才给出了回答。
“我想起来了。”他沉吟了一会儿才开口,“内海将人不是代号成员,我对这个人眼熟是因为曾经在皮斯克的身边见过……他好像是皮斯克已经亡故的好友的儿子,他很是照顾,所以内海将人在皮斯克出任董事长的东坂汽业工作,东坂汽业的宣传网站、内网系统都是他搭建的。”
“皮斯克?”鹿见春名十分茫然,“这谁?”
“……你不是想起来了么?选择性失忆?”降谷零忍不住吐槽了一句,才开始给鹿见春名解释,“皮斯克——本名是枡山宪三,他是东坂汽业的董事长,也是财经界的大人物,据说他跟BOSS关系很亲厚,但是他在一次暗杀任务中出现了重要的失误,所以被琴酒处决了。”
“所以,”鹿见春名懂了,“内海将人是对枡山宪三的死怀恨在心,所以打算背叛组织吗?”
降谷零点头:“如果真的如同我直到的那样,内海将人和皮斯克之间的感情亲如父子的话……我不排除这种可能。”
降谷零在电脑屏幕上放大了那张内海将人的照片。
放大后的照片出现了一瞬间因为卡顿而带来的模糊,随后一寸一寸变得清晰起来。降谷零放大的并不是内海将人的脸,而是那张照片之中他胸口戴着的工牌。
工牌上的内海将人看起来要稍微年轻一些,至少头发要更加茂密、远眼睛底下也没有浓重的黑眼圈……但降谷零在意的不是内海将人的面貌,而是工牌上那个代表着公司的图案。
造型简约的世界树用金色烙印在白色的纸面上,因为色泽灿烂而略有些反光,反光的部分几乎和工牌白色的背景融合在一起。
降谷零是记得这个图案的。
“另外……内海将人不止在东坂汽业工作过。”
鹿见春名“哦”了一声:“除了皮斯克那里,他还在哪工作过吗?”
“金树企业。”降谷零一字一顿地念出这个词,“他曾经时金树企业的首席程序员。”
对降谷零而言,这是三年前的事,所以他花费了一些功夫在脑子里回忆才想了起来——而对鹿见春名来说,金树企业发生的事情隔的太近了,相差不过一周的时间,因此他立刻就记了起来。
金树企业的社长是金森正树——那个几乎被他的好友、合伙人、夫人、儿子以及情人连番轮流痛下杀手的人渣受害者。
鹿见春名正是在金森正树的电脑里,看到了那个导致诸伏景光暴露的警服照片。
金色世界树……那是金树企业研发的私密云储存网络的logo。
“内海将人是在金树企业倒了之后才去的东坂汽业?”鹿见春名思考,“三年前的那个时候,金森正树就和泥惨会有研究……内海将人能和泥惨会搭上线就是因为曾经在金树企业工作的时候吧?”
“我也是这么猜测的。”降谷零肯定了鹿见春名的想法,“金树企业是因为有组织的支持才能崛起的,而在社长金森正树死亡之后,他的合伙人、夫人以及那个嗜赌成性的儿子开始内斗,很快金树企业就彻底分裂,被其他科技公司收购了,内海将人就是在这个时候被皮斯克带去东坂汽业的……内海将人很早之前就是组织的成员了,金森正树也是通过他才和组织搭上了线。”
鹿见春名有些不解:“但内海将人并不是代号成员吧?”
“确实不是。”降谷零回答,“内海将人在其他方面有所欠缺,并不具备成为代号成员的素质,所以干脆让他发挥他的唯一的电脑才能,偶尔的时候会为组织研发一些专用的程序。”
“所以这次琴酒是担心内海将人透露了什么不应该说出去的东西给泥惨会,是吧?”鹿见春名语气轻快,“那我们就从内海将人嘴里,把他知道的东西全部掏出来吧。组织不想暴露的情报,对我们公安来说应该很有用吧?”
通话那边的声音骤然消失。
降谷零卡壳了。
——他什么时候知道我是公安的?
降谷零茫然。
如果他的记忆没出错,诸伏景光可没说过把他的身份告诉告死鸟了啊!况且降谷零并不觉得幼驯染会随便就把他的身份透露出去。
告死鸟这句“我们公安”说的实在是顺畅无比,让他怀疑刚刚他们讨论的也许不是组织的任务而是抓捕罪犯的行动……
所以说告死鸟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的?知道多久了?
降谷零回忆了一下此前和鹿见春名相处的每一个细节,清清楚楚毫无疑点,鹿见春名一点也没有发现他是公安的迹象,他也完全没觉得自己遭到过怀疑。
“你……”是怎么知道的?
降谷零很想问问,但鹿见春名已经率先打断了他,“既然已经决定好行动目标了,看来我们也达成共识了,那就暂且先这样吧。”
他挂断了电话,徒留降谷零握着手机瞪着眼睛,和灭下去的手机屏幕面面相觑。
什么达成共识?什么暂且先这样?他想问清楚啊!别把话说一半!
降谷零有种憋着一口气不上不下的感觉,哽的他难受。
他关了电脑和手机,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闭上眼是鹿见春名那句“我们公安”,睁开眼睛还是那句“我们公安”。
降谷零失眠了。
*
灰原哀用剪刀剪开了曲奇盒子的封口,将用黄油烘烤地酥脆的点心被尽数倒入圆拱形的托盘中。
茶几上还放着一叠日式的萩饼点心,刚泡好的红茶倒映出灰原哀蓝灰的眼睛,蒸腾的热气很快模糊了她眼前的视线。
江户川柯南怀里抱着滑板,推开了阿笠博士家的门,直奔茶几过来,端起红茶就想喝——然后被灰原哀用卷起来的杂志轻轻敲了一下手背。
“痛——!”江户川柯南发出吃痛的声音,“干嘛啦灰原!”
“这不是给你准备的。”灰原哀板着脸,“要喝的话自己去倒,水壶里还有水。”
“这里明明就有,干嘛还要让我另外倒啦……”江户川柯南捂着手露出十分无语的表情,讪讪地从橱柜里拿出玻璃杯来,倒了一杯水。
他一口气喝完那杯水,水珠从唇角溢了出来,沿着下颌的弧线滚落。江户川柯南伸手擦掉唇边的水渍,才继续问她:“所以,你这茶是给谁准备的?”
阿笠博士近来不怎么喝茶,他和灰原哀的生命之水都是咖啡——两个都沉迷于研究的人不靠咖啡续命是没办法继续研究下去的。
既然如此,那么这杯红茶肯定是为除了他和博士之外的人准备的。
“你还准备了饼干和点心啊……”江户川柯南打量了一下桌子上瓷盘中装着的食物,“都是甜的。”
都是甜的——恰好,阿笠博士的血糖被灰原哀严厉控制了,高油高糖的东西一律不能碰,想吃必须得先看灰原哀的脸色。
而红茶只有两杯,一杯是灰原哀给自己准备的,而剩下那一杯……少年侦探团的孩子都很喜欢甜点,但比起茶来他们更喜欢碳酸饮料,况且红茶只有一杯,而少年侦探团足足有三个人。
但江户川柯南在脑子里将人选都过了一遍,没发现有谁是能让灰原哀特地准备好红茶和点心来对待的,连他都没有这个待遇好不好!
灰原哀也没有在江户川柯南面前当谜语人的打算:“是鹿见君。”
比起告死鸟这个带着不祥意味的代号,灰原哀更习惯称呼鹿见春名为“鹿见”,不管是假名的鹿见诗还是如今使用的鹿见春名这个名字,至少姓氏都是没有变化的。
“鹿见……”江户川柯南迟钝了一秒才反应过来,音调骤然拔高了,“告死鸟?他要来?!”
“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吧,上次他不是也来过吗。”灰原哀对江户川柯南表现极大的反应颇为嫌弃。
“不是那个问题……你真的觉得告死鸟可以信任吗?”江户川柯南这时有些犯难,伸手抓了抓那头发尾翘起的黑发,深深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他也还是组织的代号成员啊。”
“他知道我们的身份,但没有告诉组织,凭这一点就够了吧?”灰原哀的语气很平淡,“一旦这件事情暴露,他肯定也会有麻烦的。”
——但鹿见春名可能完全不怕就是了。
江户川柯南对待鹿见春名的态度十分警惕。
贝尔摩德也是知道他和灰原哀身份的人,虽然贝尔摩德出于某种私心而没有选择暴露他和灰原哀的真实身份,但这并不代表江户川柯南能信任她、又和她合作。
鹿见春名则和贝尔摩德不一样……比起组织的代号成员,鹿见春名在日常里的表现其实更像是生活在平凡世界里的普通人,但他在组织的地位要更加不同寻常,这足以让江户川柯南谨慎对待。
大门紧闭的实验室之中发出一声爆炸的巨响,而江户川柯南和灰原哀丝毫不为所动——这太正常了,正在研发新产品的阿笠博士家一天至少能炸个三五次。
实验室的门从内部打开,阿笠博士灰头土脸地走了出来。
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又失败了。垂头丧气的阿笠博士走到茶几边上,视线之中出现了点心的时候,那双眼睛骤然一亮,接着伸出了手——然后又被灰原哀毫不留情地敲了一下。
“博士,”灰原哀双臂环抱,严肃地盯着阿笠博士,“我说过多少次了,你不能吃这些东西。”
阿笠博士干笑:“我……我就看看……哈哈。”
灰原哀没有继续说教,因为大门再次开启了。
鹿见春名丝毫没有撬锁非法入侵住宅的自觉,见到宅子里的三个人同时将目光投向他时,神色如常地打了个招呼。
“好久不见了。”
“也没有多久。”灰原哀回答,对鹿见春名微微笑了一下,“但三年前的话,确实已经很久没见了。”
鹿见春名在沙发上坐下,他喝了一口红茶,加了牛奶的茶液带着一股甜味,在味蕾上蔓延开来。
“你有什么想问的吗?”灰原哀很直白地开口。
“关于银色子弹和APTX-4869。”鹿见春名说,“我确实有些想知道的事……这种药,有耐药性吗?”
鹿见春名困惑这一点很久了。
他每一次穿越到过去,都是因为银色子弹或者APTX-4869,而这两种药物实际上大部分成分相同,但却产生了差别……第一次,他回到了七年前;第二次,他回到了三年前;如果接下来他还会回到过去,那么时间应该距离现在更近。
他穿越的时间点是从七年至今逐渐推移的,这是因为耐药性而造成的结果、又或者是什么不知名的原因?
还有他每次穿越和结束时感受到的排斥感……简直就像是这个世界知道他是不属于这里的“异界来客”,想要将他排离出这个他本来不应该存在的时间和空间之中一样。
鹿见春名不知道这个药更具体的东西,但身为研究者,灰原哀至少要比他清楚。
“耐药性……我不知道。”灰原哀被鹿见春名的第一个问题给哽住了,“没有人会两次吃下APTX-4869,银色子弹的实验体之中也没有这样的例子。”
——谁像你一样把这种跟毒药没什么区别的药当糖吃啊!
“APTX-4869的研究资料呢?”鹿见春名追问。
“研究资料当然没有带出来。”灰原哀皱眉,“你说的是你的那些资料、还是别的什么?如果是你的那些资料……三年前的时候就已经转移了。”
鹿见春名叹了口气:“没有备份吗?”
灰原哀思考了一会儿,才迟疑着回答:“也许有,但那个备份你肯定是拿不到手的。”
“是什么备份?”江户川柯南也十分诧异,紧接着便追问,“你之前可没有把这些事告诉过我啊!”
灰原哀瞥了他一眼——那些资料当然是不会告诉江户川柯南的,因为里面有大部分内容是鹿见春名的实验记录……甚至储存了视频版本的。
鹿见春名是不死者。一旦这份记录流落到其他人的手中,她无法保证鹿见春名的下场。不管是被哪一方的人发现,鹿见春名最终都一定会被抓捕起来,进行比组织更为残忍而毫无人道的实验。
那将会是倾国家之力的研究与追捕,鹿见春名将在这个世界彻底失去容身之所。
而归根结底,灰原哀认为鹿见春名是因为她父母研究的药物才会被变成如今的体质,后来更是成为了她实验中的实验体……不管出于什么方面,她都无法坐视不理。
她凝滞了几秒,继续说下去时就显得有些避重就轻了。
“之前研究所用来储存保密资料的系统好像是组织旗下的一个科技公司开发的,但是那个科技公司出了问题,好像有叛徒,所以事情发生之后,研究所很快就停止使用那个系统了,我的账号也因为系统废弃而自行锁定了。”
“除非是开发者,否则根本不可能拿到资料的,我劝你们还是放弃吧。”灰原哀冷冷地说,“与其指望我那些遗留的资料,不如将目标放到现在研究所的负责人身上呢?你在研究所畅通无阻,要是想弄到资料,应该也没什么难的吧。”
“我确认一下,”鹿见春名的表情变幻莫测,“是不是研究所的负责人离开、或者死亡之后,账号就会被收走或者锁定。”
“没错。”灰原哀给出了肯定的回答,“这么做是为了避免那些秘密资料泄露。”
“那现在的资料大概也拿不到了。”鹿见春名干笑了两声,“真不巧,负责人昨天死了啊。”
灰原哀的表情凝固了:“……哈?”
*
炸弹金属制的外壳被拧开螺丝后掀开,露出线路错综复杂的内里,红色的指示灯匀速地闪烁着,在紫罗兰色瞳孔的深处倒映成一点明明灭灭的火光。
汗水在萩原研二的鬓角汇聚,而后又沿着他脸侧下颌明晰的弧度缓缓落下,砸在他的衣领上,将白色的衬衫晕开深色的水痕。
他左手握着手电筒,四周的环境狭窄而逼仄,脚下踩着的电梯并不是十分稳定,只有手电筒是黑暗环境之中唯一的光源。
萩原研二平常的手很稳,右手拿着锋利的钳子拆解炸弹时几乎从来不会发抖,但今日却莫名其妙地有些轻微的发颤。
他闭了一下眼睛,汗水渗入眼眶之中后有些轻微的刺痛。过了几秒钟,萩原研二才将手电筒咬在齿间,用左手稳定住右手的手腕,继续开始拆弹的工作。
电梯井外,传来铃木园子担忧的声音:“松田警官,萩原警官,你们还好吗?”
隔着墙壁和电梯井,萩原研二隐约能听清正在隔壁电梯井之中拆弹的松田阵平的声音:“这种炸弹,三分钟就能够解决了。”
松田阵平的语气显得十分轻松,极大地安抚了在外面等候的铃木园子的情绪。
半小时之前——萩原研二、松田阵平和伊达航一起来到了铃木财团旗下新开业的豪华酒店,椿岛酒店。
椿岛酒店在开业时就宣传过各种宴会业务,伊达航的未婚妻娜塔莉一眼就看中了椿岛酒店宽阔至四万平米的华美庭园,想在庭园中举行绿地婚礼,所以伊达航特地在下班后叫来了身为同期好友的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打算让他们帮忙一起看看。
然而警察是没有下班时间的工作——身在搜查一课的伊达航有着特殊的辨别犯人的技巧,因此在酒店大堂里遇到那个正打算往外走的电梯修理员工时,直接伸手将对方拦了下来。
伊达航亮出警官证之后,修理工不打自招大惊失色,试图袭警逃跑。但他显然没想到,来的警察不止伊达航,还有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于是成功被三个警察给制服,交代了犯罪事实。
他憎恨拆除了自己童年时的老家、将之建成酒店的铃木财团,于是仗着身为电梯修理工的便利,在两部电梯的电梯井之中安装了炸弹,打算在客人最多的时候引爆,这样椿岛酒店很快就会因为丑闻而破产倒闭。
但修理工先生的运气实在很差,刚安装完炸弹就碰到了搜查一课的刑警将他当场逮捕,甚至还有专业对口的爆处班双子星,他安装好的炸弹是注定不会爆炸的了。
刚好在椿岛酒店内的铃木财团二小姐铃木园子一听说酒店被人装了炸弹,立刻花容失色,好在告诉她这个坏消息的人紧接着就告诉她——犯人被当场抓获,很巧的是现场的两个排爆警察已经开始拆除炸弹啦!
铃木园子才从想昏过去的心情中清醒过来,立刻赶到了椿岛酒店的电梯井门口。
……于是就有了她刚刚询问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那一幕。
得到松田阵平的回复,铃木园子再度松了口气。
松田阵平先一步完成了拆弹的工作,从电梯井之中跳了下来。他绕到另一边的电梯中,萩原研二也刚刚结束拆弹,扶着电梯壁往下跳,却在落地时踉跄了一下。
松田阵平扶住萩原研二的手臂,“你今天怎么好像不太舒服?”
“感觉身体好像有点无力。”萩原研二喘了口气才回答。
松田阵平皱眉,抬手用手背在萩原研二的额头贴了一下,感受到从手背肌肤上传来的温度之后,他才十分肯定地回答:“你发烧了,hagi。”
“发烧?”向来很少生病的萩原研二愣了一下,随后又皱起了眉,“啊……可能是因为落水了吧?”
“萩原你发烧了吗?”伊达航有些诧异,“那你还是赶快回去休息吧。”
萩原研二点了点头,对伊达航露出歉意的表情来:“抱歉,班长。”
“说什么呢!”伊达航十分爽朗地拍了拍萩原研二的肩,“我们之间的关系还需要在乎这些吗?”
铃木园子提议:“如果生病的话就快去休息吧,我可以叫我们家的家庭医生来,如果要去医院的话,铃木财团和一家私人医院的关系也很好……”
“没事没事,真的不用啦。”萩原研二立刻拒绝了,“只要小阵平带我回宿舍休息一下就好了,我们这些排爆警察的体格可是很强健的!”
他甚至还有空露出笑容来安抚受惊的高中生少女。
松田阵平扶着萩原研二回了宿舍,盯着他吃了药之后把他塞进被子才离开。
但第二天早上去上班时,松田阵平敲了好几下萩原研二宿舍的门,最终都没有得到回应。
“Hagi?Hagi?”松田阵平等了几秒,随即忍不住冒出了一句不太文雅的脏话来,“这家伙该不会烧晕过去了吧……”
他找出萩原研二宿舍的备用钥匙,打开了门,直奔室内的卧室。
萩原研二有些昏昏沉沉,几度费力地想要睁开眼睛,却都没能成功,说话也只是嗫嚅而模糊的低音。
松田阵平用电子测温计在萩原研二的额头上靠了一下——温度直奔40。
“嘶——”松田阵平发出了一声气音,随后摸出手机来给天谷警部打电话。
电话刚刚接通,天谷警部就先开口了:“松田,你人呢?刚刚接到报案,在一栋居民楼里发现了炸弹,你赶快过来!”
松田阵平想请假的话立刻就被堵住了,他张了张嘴才无奈地回答:“我马上就来,还有,我替hagi请个假,他发烧生病了,至少今天肯定没办法正常出勤。”
但是也不能放着发烧的萩原研二不管……那么问题来了,有哪个关系亲密的好友能在工作日的挤出空闲的时间来照看病人呢?
松田阵平凝视着手机的通讯录名单,陷入沉思。
第106章
“死了……他怎么死的?”灰原哀十分谨慎地询问,“他也叛逃了吗?”
“那倒没有。”鹿见春名委婉地回答,“只是这家伙对我有些……图谋不轨,所以……”
他没说完,但是灰原哀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从三年前她成为研究所的负责人的时候起,就经常会有一些性格激进的研究员不敢惹鹿见春名,就来明里暗里地撺掇她,向她提议一些非常反人类的过激实验方式——当然,全都被她压了下来。
而现在换了一个更加激进的负责人,会招惹到鹿见春名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灰原哀想了想,又开口补充了:“虽然APTX-4869我不知道有没有耐药性,但是根据目前的观察,解药是存在耐药性的,如果经常服用的话药效会缩短……我目前还在寻找解决的办法。”
解药有耐药性?
鹿见春名皱眉。
如果灰原哀说的是真的,那么通过倒推解药存在耐药性的话,APTX-4869本身是否也有耐药性呢?可问题在于,他的死亡刷新时重置身体的所有负面状态,按理来说,他不可能有耐药性才对,他每一次吃下这种药物都相当于第一次服用。
不管怎么说,穿越这件事都很离谱,能触发这种效果的APTX-4869更加离谱。
APTX-4869真正的作用是逆转时间,返老还童,根据这个效果来推测,如果真的存在耐药性的话,按照他每一次穿越都离现在的时间更近的规律来看,他最多还会再回到过去一次或者两次,这个药之后就不会再对他起作用了。
但这也只是猜测而已,缺少更多的样本,这个世界上也不会有第二个能服用药物很多次的实验体了,所以最终……还是得靠研究人员啊。
鹿见春名叹了口气:“总之,研究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灰原哀对鹿见春名的态度并不奇怪——倒不如说,她反而比较好奇,鹿见春名为什么到现在这个时候才开始在意起解药来,明明距离他的体质变异已经过去七年了啊。
“你变积极了啊。”灰原哀评价道。
鹿见春名神色自如:“毕竟我再怎么说也是公安协助人,作为正义的一方,扫黑除恶不是正常的吗?”
“公安协助人?!”江户川柯南声调拔高,他失手打翻了装着水的玻璃杯,难以执行地看向鹿见春名,“可是,你——”
他话还没说话,便被灰原哀打断了。
灰原哀:“来都来了,留点样本再走吧。”
灰原哀神情平静,显然对鹿见春名自爆自己的“公安协助人”的这一点接受良好。她从三年前就在疑惑鹿见春名为什么不叛逃、又为什么在叛逃之后选择回到组织,如今鹿见春名选择背叛才是她看来无比正常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