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保镖皱眉,“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怎么了,他突然说肚子好痛,”小仓珠枝是个很会假哭的女孩,哽咽起来就跟真的一样,“他好像快死了,你能救救他吗?”
保镖停顿在原地,几秒过后叹了口气。
毕竟是珍贵的礼物,还是这么一堆黑发的孩子里那个少见的银发,真的生病的话他不可能放着不管的。
“真是麻烦啊。”他低声咕哝了一句,弯腰取下腰间的钥匙,打开了铁笼的门。
保镖在这期间没有任何警惕——开什么坏笑,有枪的成年人怎么会害怕这帮小孩?更何况这些小孩这段时间吃的喝的都不多,没什么力气又身体虚弱,能对他这个身材健壮身高一米八的成年男性做些什么呢?
——事实证明,他还真的能被做些什么。
保镖弯下腰去,伸手想去捏鹿见春名的下巴,查看他现在的状态。但在银发的孩子将脸转过来时,他首先看到的却是耀眼而慑人的金瞳。
在那一瞬间,保镖不由自主地轻微瑟缩了一下。
而就是这一瞬间的迟疑,让他错过了最好的反抗时机,鹿见春名在那一瞬间暴起,伸手掐住了保镖的脖子。
凭借着小学生身体幼小的手,他当然不可能直接掐死这个保镖,所以鹿见春名使用了工具,尖端被磨得锋锐的发卡被他藏在手指之间,轻轻一划便轻而易举地切开了保镖的脖子,猩红的血液立刻喷涌而出。
因为气管和血管一起被切断,保镖甚至来不及呼救,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瞪大了眼睛,轰然向后倒在地上。
他的眼睛在瞪大又缩小之后又逐渐扩散,失去了焦点,连最后一丝生气也彻底消失了。
鹿见春名无比冷静,他走到保镖的跟前,从他的腰间取下了能将铁笼打开的钥匙,然后又拿走了保镖插在后腰的枪。
做完这一切,鹿见春名用钥匙打开了铁笼的门。
铁笼们大敞开来,被关在里面的孩子却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敢贸然跑出来。
“现在不要出去,外面很危险。”鹿见春名警告道,“等之后会有警察来送你们回家的。”
他将钥匙抛给小仓珠枝,提着枪走了出去。
这个保镖不见的事情大概马上就会被发现,这条船不是一时就能开到海的另一端去的,这么长的时间,这艘船不知道会跑多远……所以他要趁着船刚开不久,把外面的人都解决,然后将船逼停。
在那之后,就是警察和公安需要解决的事情了。
鹿见春名提着枪,悄无声息地沿着负一层的楼梯向上。
根据藏太刚才看到的,这条走私船上负责巡逻和安保的是两队保镖,总共是八个人,不算多,但也不少,毕竟这又不是加勒比海,没有海盗会来抢劫他们的货物。
就算遇到了条子,他们也大多数选择弃船逃跑,而不是跟条子硬刚硬,船上运送的一般都不是活物,根本不需要太多的保镖,那样太显眼了。
八个,鹿见春名在心里默默计算了一下,既然是分成了四人一个小队,两边错开巡逻,那么很好解决……不想惊动船长室和带他来的那个头目的话,就得速战速决。
他不用亲自出手,藏太是有自主意识的,到时候那八个保镖大概只会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看见一个黑色的人形怪物吧?
船长室的位置很好找,有全自动监控在,鹿见春名轻易地避开了巡逻路线,但在进入船长室之前,出现了一点意外的状况。
金城康介从休息室里走出出来,正沿着楼梯往上走,刚好和经过的鹿见春名视线相接。
那双金色的眼睛轻飘飘地看了过来,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
金城康介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他的视网膜之中倒映出那两点格外灿烂耀眼的金色来,像是太阳的辉光,却完全没有日光的热烈,反而透着凛冽的寒意,瞳孔细细长长,犹如兽瞳。这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气如同匕首一般凶猛地刺入他的胸膛之中,金城康介在瞬间变觉得手脚冰凉。
他心中的恐惧达到了顶点。
“你……”
金城康介张开了嘴,想要说些什么,却没能说出来。
那个银发金瞳的、看起来柔软可爱,像是初生小鹿一般天真无辜的孩子,被他认为只是用来讨好别人的礼物的孩子——他看见鹿见春名手中握着枪,精准而稳定、毫无恐惧地扣下了扳机。
子弹在他的眉心留下了一个血洞,金城康介的表情凝固在了这一瞬间。
第136章
金城康介死的十分迅速,他连反抗和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就被鹿见春名十分果断地一枪结果了。
鹿见春名对这个连代号成员候选都算不上的小头目根本不在意,但因为这个突然出现的人,他难免加快了脚步。
毕竟刚刚他开了枪,藏太又在身后阻截那两队安保人员,他不开枪绝对会惊动其他人,但开了枪也同样……现在只能加快脚步了。
如果能多一个藏太就好了,但那显然不可能,亚人同时只能存在一个,除非出现“洪流现象”。
鹿见春名曾经和诸多亚人结成的结盟在一起共同生活过,但当时亚人的结盟有两个,这两边还互相敌视,鹿见春名不想掺和,立马选择跑路——然后没过多久就穿了过来。
但在那短暂地一段时间之中,鹿见春名曾经听别的亚人提起过某种被称为“洪流现象”的能力。
从亚人被发现至今,全世界都在研究亚人这个与人类只有着微妙的不同的种族,最终发现了一些差异。
比如,并不是每个亚人都有IBM、即黑色幽灵的。
IBM粒子不够浓厚的亚人无法召唤黑色幽灵,而拥有黑色幽灵的人一天中能召唤出黑色幽灵的次数、每一次持续的时长都在二十分钟左右,但鹿见春名是其中出类拔萃的人,藏太每次出现的时间能够达到半个小时、次数多达九次——在后来,研究员普遍认为第一次死亡、即觉醒的时间越早,IBM粒子就越浓厚。
而除了IBM,亚人还能产生奇异的“洪流现象”。
但这就相当于是亚人中的超能力一样,鹿见春名只听其他亚人提起过数年前唯一出现的一次……那位被围攻的亚人在战斗中失去了挚友,因此而爆发了洪流现象,同时出现的十数个黑色幽灵将当时去围攻他的人全都屠戮殆尽。
鹿见春名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奇异的状况,但如果必须以失去挚友为代价,那他觉得现在只有一个藏太也完全够用了。
他现在已经很接近船长室的位置了,鹿见春名行动起来本就动作轻盈,变成小学生之后则更加灵活,踩在地上时几乎没发出什么足音来。
绕过这条走廊、经过拐角,就是负责操纵这艘船的船长和副船长所在的地方了。
门口是有一个黑衣保安在的,保安戴着黑墨镜,背着手,在看见拐角处有一点一闪而逝的银光之后,神色一凝。
他的手按在了后腰,缓缓地握住了枪柄。
但那一点银色逐渐显露了出来——是个表情怯生生的、银发金瞳的孩子。
看起来年纪很小,顶多小学一二年级的样子,黑衣保安打量了他两眼,缓缓将手从腰后放了下来。
小学生而已,对付对方还用不着用枪。再说了,光看着小孩漂亮的脸,就知道他必然是船上珍贵的货物之一。
保安想,虽然不知道这个小孩是怎么跑出来的,但总之先抓住他、然后交给金城先生看管吧。
他是这么想的,所以也是这么做的,直接跨开步子朝鹿见春名走了过去。
“喂,”黑衣保安发出斥责的声音,“你在这里干什么?”
他一边伸手试图抓住鹿见春名的手腕,一边从胸前的衣兜之中拿出了对讲机。小孩的手腕相当纤细,细骨伶仃,让人觉得握在手中时轻易就能折断。
“叔叔……”鹿见春名对他露出了泫然欲泣的表情,“你能帮我个忙吗?是很重要的事情。”
那双圆圆的金瞳中蒙上了一层水雾,金色在潋滟的水光下显得若隐若现,看起来就无端地让人觉得可怜。
黑衣保安准备按下对讲机上按钮的手指顿住了,他皱了皱眉,和鹿见春名对视:“……什么?”
“带我来的那个穿着花衬衫的叔叔,他好像出了什么事……”鹿见春名的语气是哽咽着的,“我好害怕。”
花衬衫——船上只有金城康介穿的是花衬衫。
黑衣保安立刻将鹿见春名的话和人对上了号。他并不觉得鹿见春名能给他造成什么威胁,再加上事情涉及到金城康介,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半蹲下身体来,平视着鹿见春名。
“是出了什么事呢?”黑衣保安握着鹿见春名手腕的手指缓缓收紧了,他循循善诱,“可以告诉我吗?”
鹿见春名朝黑衣保安靠近,做出要附在他耳边说话的动作来。
——但下一瞬间,黑衣保安的眼神就变得涣散了,声音也无法再发出来。
和解决掉负一层保安的手段如出一辙,鹿见春名都是依仗着这副小孩子的身体,让对方放松了警惕。而在对方掉以轻心的瞬间,他就会露出和软弱可欺的外表完全不同的雷霆一击,彻底将敌人击溃。
收割生命是如此简单的一件事,而这些仅有这一次生命的人往往不会重视看起来弱小的敌人——鹿见春名不得不承认,比起原本的身体,这副幼年的样子在面对敌人时要更加有用。
他握着刀的手冷静而稳定,缓缓地、用力地将刀刃送进血肉之中,血汩汩地涌了出来,将黑西装下的白衬衫染成了血红的颜色。
黑衣保安说不出话来,就这么倒在了门外,血液沿着地板的缝隙缓缓凝聚成一滩刺目的红色。
鹿见春名弯腰,用那身黑西装的衣服下摆将刀刃上的血迹擦干净,随后才再次将这柄顺来的刀藏进衣袖里。
接着,他敲响了船长室关闭着的门。
数秒之后,鹿见春名就听到了门的另一边传来的逐渐逼近的脚步声。
来开门的是副船长,但透过门上那扇方方正正的小玻璃舷窗,副船长却没看到任何东西。
他带着疑惑将门打开,随后低下头——和身高不足他腰高的鹿见春名对视。
船上怎么会出现孩子?副船长有些疑惑。
他知道这艘上是有孩子的,但那都是要运送到海外的货物,珍贵的货物们本来应该被锁在铁笼子里才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有着漂亮银发的孩子扬起那张可爱的脸,眨着圆圆的金色眼睛凝视着他,乖巧地将手背在身后。
“你有什么事吗?”副船长迟疑着问。
他一边问一边在心里腹诽,看门的守卫光拿钱不干活,估计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和其他人抽烟喝酒赌博了。
副船长当然不会认为门口的黑衣保安能出什么事,也压根不会怀疑小学生能对高大的保安做出什么事来。
所以他也当然不知道,就在向外打开的那扇门之后,只要他稍微探出头去往左边看一眼——就能看到一具倒在地上穿着黑衣的尸体,血液从他的喉咙里流了出来,从身下溢出来,血腥味被海水的咸腥味给掩盖住了。
而在副船长看来格外乖巧可爱、也代表这柔弱无力的孩子背在背后的手之中,握着一柄黑色的枪。
“有人要我来跟叔叔们说一件事。”鹿见春名绷起的脸上满是认真,“是很重要的事情,我可以进去说吗?”
副船长斟酌了一下。
要是珍贵的货物跑了出来,现在那帮负责看守的人不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现在船上也不会如此安静。更何况那些孩子都被锁在铁笼里,只有配枪的保安才有钥匙,独自一个孩子又怎么可能逃跑呢?
如果这孩子不是货物,那大概就是哪个人私自带上来的吧?
“……你进来吧。”副船长向后退了一步,对鹿见春名让出一条路来,“具体是有什么事呢?”
他对鹿见春名伸出手来。
鹿见春名十分顺从地握住了副船长的手,又像是十分怕生一样,伸手揪住了副船长的衣摆,整个人一半的身体都几乎躲在他的身后。
副船长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间,随后转身,带着鹿见春名一起,向站在操作台前的船长走去。
船长是外国人,金发碧眼,听到靠近的脚步声之后便转身回头看了过去。
但他看的不是副船长,而是大半个身体都躲在副船长身后的那个银发的孩子。
——看起来很眼熟的孩子。
船长三年前就跟着曾经的老船长开着另一艘游轮行驶在这条航线上,但那时他还不是船长,只是个普通的水手而已。那个夜晚发生的所有事情都给他留下了无比深刻的印象,尤其是那个穿着一身黑衣的银发男人——琴酒。
眼前这个孩子有着和琴酒如出一辙的罕见的银发,既然能在船上自由行动,说明必然是组织的人……这孩子跟琴酒是什么关系?
船长心中警惕了起来。
副船长的脸上挤出了笑容:“船长,这孩子说……他说、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帮那几位大人传达。”
他的声音在轻微地发着抖。
他没法控制自己,因为他的后腰抵着一把枪。
那个看起来无比柔弱的小孩完全就是凶猛的野兽、是食人花,他怎么会知道这小孩的手里握着一把枪?
刚刚鹿见春名的表现看似羞怯,实际上是借着这个躲在副船长身后的动作,用握在手中的那柄枪的枪口抵在了副船长的身后。
表面上看起来是副船长先生带着鹿见春名走向船长,实际上副船长才是那个被小学生劫持的人。
谁知道现在的小孩都这样啊?副船长心里发苦,但他不敢说。
“什么重要的事情?”船长一听副船长的话就更加警惕了。
那种事谁知道啊!副船长心说。
这个时候,他们两人已经离船长很近了,这个距离足够鹿见春名瞬间暴起发动攻击。
除了手中握着的那把枪之外,鹿见春名刚刚还顺手从黑衣保安的身上搜出来了一把枪,他是做不到两只手都能百发百中弹无虚发的,但在两米距离之内想打歪也很难吧?
只是被枪抵着的副船长的勇气要比鹿见春名所想的更大。大概是觉得有胸肌快把衣服给撑破的船长在,副船长心中的底气瞬间就足了,觉得二打一对一个小学生怎么可能干不过?
他倏然转身,试图钳制住鹿见春名。
鹿见春名在和厚生劳动省的人里你追我逃锻炼出来的反应能力一等一地好,在副船长转身的瞬间他就扣下了扳机。
子弹在极近的距离内飞射而出,旋转着割破了衣物,刺入血肉之中,贯穿了副船长的腰。他的喉咙之中发出惨嚎的声音,身体因为疼痛而克制不住地弯下腰来。
鹿见春名抓住这个几乎,抓着他的胳膊翻上副船长的脊背,身手用枪托去敲他的后脖颈,同时抓着的另一柄枪扣下了扳机。
副船长因为被敲晕而沉闷倒地。
子弹因为踩在脚下的身体有些震颤而在准头上失去了稳定,船长狼狈地躲开,但仍旧被子弹擦过脖颈,在皮肤上摩擦出深刻的血痕。
子弹嵌入他身后的操作台上,隐约冒过几丝电流,淡淡的烧焦的味道随之弥漫出来。
船长的手握住了藏在腰后的枪柄,用漆黑的枪口对准了鹿见春名。
像是寒霜、又像是月光的银发在透进来的冷色下闪烁着光辉,船长忍不住因为这灿烂的银色而恐惧颤抖起来。
为什么会有这种凶悍到不讲道理的小孩?银发……该不会真的和琴酒有关吧?琴酒的孩子?组织杀手训练营的?可他到底犯了什么事要被组织处理掉?
船长的心中满是不可思议,一边狼狈地躲闪一边胡思乱想,握住枪向鹿见春名开枪。
他慌乱时开枪也并不精准,好几发子弹都是擦着鹿见春名的发丝飞过去,但唯独一颗子弹命中了——黄铜的子弹贯穿了鹿见春名的手掌,将他手中握着的枪也一并击飞。
子弹的弹孔遍布室内,船长室内一片狼藉。
鹿见春名没去捡那只被击飞的枪,枪里的子弹已经被用完了,即使捡起来也只能当块板砖用。
痛觉迟钝让他感受到的痛感大大降低,但手掌中还是传来了轻微麻木和一点点的抽痛,对于鹿见春而言是完全可以忽略的痛感。
他完全没在乎手掌中的贯穿伤,任由血一点一点地沿着掌心的纹路滴落下来,另一只完好的手稳定地握住枪柄,将漆黑的枪口对准和他对峙的船长。
“你、”船长咬牙,“你到底想做什么?”
“停船,”鹿见春名冷冷地说,“我要你现在就停船。”
“……你搞这么大动静就是为了停船?”船长十分不可思议。
这一震惊就让他露出了一点破绽,鹿见春名暴起,瞬间便攀上他的身体,用手扼着船长的脖颈,用自身的重量压下,逼迫船长向后重重摔到。
后脑勺上传来的磕碰感让他瞬间眼前一黑,痛感汹涌上来,他的喉咙间呛出了一些血腥味。
“不然呢?”鹿见春名挑了挑眉,反问他。
要不是鹿见春名不会开船,早就把船长也给敲晕了干脆自己上手了,还留着这个人干什么?
不然——他还以为这是来劫船的呢!
船长想吐血。
但被枪顶在了下巴上,他不得不从。
船长忍着怒气:“……我这就停船。”
但他话音刚刚落下,脚下所踩的船身便产生了巨大的振动,差点让鹿见春名没能站稳。
“这是怎么了?”鹿见春名吃了一惊。
他将船长缴了械,逼迫船长站起来查看状况。船长不仅被收走了枪,连两只手也被绑在了一下,他嘴里发苦,被迫查看刚才异动的来源。
船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刚才的子弹时操作台出现了故障,致使航线也发生了偏离,船——触礁了。
“触礁了……”船长喃喃,“……这下完了。”
礁石将船的地步击穿,电子屏幕上因为船体受损而发出了尖锐刺耳的警报声,屏幕上红光闪烁,倒映在鹿见春名神情凝重的金瞳之中。
“船上的救生船有多少?”他冷静地问。
触礁对鹿见春名而言不是大事,就是船上的人全都死光,他也能好好地活下来,但问题是船上那些孩子不能死。
“就两艘,”船长立刻回答,“没有多的了。”
鹿见春名心下一沉。
两艘救生船根本带不走那么多孩子,现在又已经出海了,就算呼叫救援,也很难赶得上船沉没的速度。
即使鹿见春名不顾自己暴露,让藏太出手救人,这附近也没什么能停靠的地方,一来一回飞行就需要不少的时间……这也是个无法执行的计划。
那该怎么做?
鹿见春名沉吟了一会儿,突然感觉到了衣服口袋之中传来了一些声音——他的手机被拿走了,身上唯一能发出声音的只有一个东西。
江户川柯南给他的侦探徽章。
在鹿见春名走后,江户川柯南没有等到第二天,当晚就先后靠足球和麻醉针解决了久保太郎和野村辉,然后将被拿走的手机拿了回来,拨打了报警电话。
警察是和毛利小五郎一群人一起在深夜感到的,江户川柯南没功夫听他们安抚的话,立刻将鹿见春名被带走的事情告知了降谷零。
而在他做完这一切、由公安调来船开始追赶的时候,显示着鹿见春名所在位置的GPS定位红点已经逐渐远离东京湾了。
侦探徽章在海上时对话时就没那么灵敏了,江户川柯南尝试了好几次才通过侦探徽章联系到了鹿见春名。
江户川柯南没有莽撞地立即出声,只是用手敲了几下,发出了几声只有鹿见春名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
“柯南?”鹿见春名顺手把船长也给敲晕,才不确定地出声询问。
“鹿见!你现在还好吗?”江户川柯南语气焦急,“船上现在是什么情况?”
“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鹿见春名回答,“你想听哪个?”
围在一起听的萩原研二和降谷零都沉默了,江户川柯南停顿了两秒才回答:“……那你先说好消息吧。”
能是这个语气,鹿见春名那边听起来好像不是很危险的样子。
“好消息是,孩子们还都好好的,一个也没出事。而且这艘船上的人已经都被我解决了,放心,留了活口,你们肯定能审出东西来的。”
“谢谢,”这次回答的人是降谷零,“你可真贴心。”
江户川柯南疑惑:“那坏消息是什么?”
孩子们好好的、船上的武装力量也已经被鹿见春名单枪匹马地解决了——虽然不知道用小学生的身体是怎么做到的,但事情差不多已经结束了,还能有什么坏消息?
“坏消息是,船触礁了。”鹿见春名往舷窗外瞅了一眼,“我觉得你们得加快速度,这船估计马上要沉了。”
“……”
江户川柯南立刻紧张起来,“我们马上就到!”
他们出发的时间很早,现在已经在逐渐接近,距离追踪眼睛上显示出来的那个红点已经很近了。
他们所乘坐的公安的船立刻加快了速度,江户川柯南没过多久就看到了一点船的顶部。
虽然触了礁,但好在船底的洞并不大,进水的速度缓慢,孩子们已经被鹿见春名带到了甲板上来,暂时没什么大问题。因为进水沉没,船身在逐渐倾泻,负一层里已经积蓄了水。
看见公安的船驶过来的时候,鹿见春名松了口气。
失踪的孩子和那些□□脆打晕、剩了几口气的组织成员全部被公安接手,鹿见春名本人则作为弱弱无辜的受害孩童之一,顺理成章地被临时监护人萩原研二给带走了。
“小诗,你的手……”萩原研二皱起了眉,小心翼翼地用手捧着鹿见春名的手。
他手心中立刻染了血。
那是鹿见春名的血,从小孩柔软的手掌心中贯穿伤的血沿着掌心的纹路蜿蜒着滴落下来,很快将萩原研二的手也浸染成了猩红色。
“没事,”鹿见春名不自在地轻轻将手指收拢,“一点小伤。”
萩原研二当然明白这对鹿见春名而言确实是小伤——一个人单挑船上所有的武装力量,只受这样不致命的伤已经算轻了。
而这样的伤对与不死的鹿见春名而言根本无足轻重。
即使这样,他在看着那个血肉模糊的伤口时也觉得心口在抽搐着一阵一阵地发疼。
萩原研二低微地叹了口气,“就算不觉得痛,伤口也得马上处理才行。”
“虽然小孩子的身体很方便,体验感也很新奇,但是时间也差不多了。”鹿见春名顺从地让自己被萩原研二抱在怀中,他伏在萩原研二的肩上,贴在他的耳边说话,“我得变回来才行。”
小小诗的限时体验卡要结束了。
这条航线如果真的被公安发现捣毁,受到这种重创,组织不可能任何动静都没有,他大概很快就会有新的任务要做,而在那之前,他必须变成“告死鸟”才行。
手掌被子弹贯穿,这种伤口当然是必须要重置的伤口,即使去医院治好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既然能够变成完美的状态,就根本没有必要退而求其次。
萩原研二当然也同意鹿见春名的决定,但是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变活人。
所以萩原研用“自家孩子受到惊吓需要安抚”的理由,完全不管同期和小侦探一言难尽的目光,先将鹿见春名给带走了。
等到了安全的地方,鹿见春名才摸出那个装着药丸的盒子,将红白两色胶囊吞了下去。
熟悉的窒息感、心脏抽搐的疼痛感一起蔓延了上来,鹿见春名几乎已经习惯了这种生命力从身体里逐渐抽离的感觉。
但随之而来的不仅仅是疼和整个人被一寸一寸、从骨髓深处被拉长的难忍的痛楚,还有令人心悸的排斥感。
好像有一只手将他的灵魂抽离,又没入交错的时间洪流之中。
第137章酒厂的场合(44)
这是鹿见春名每次从时间轴上跳跃时才会产生的感觉。
不只是灵魂被身体里抽离,连带着他的身体似乎也被这个世界线排斥了,他和整个世界隔着一层看不见的、透明的薄膜,即使努力的伸出手也无法破开阻隔。
时间沉淀起来和深海无疑,他被投放进时间构成的洪流之中,在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流逝的时光中沉沉浮浮,意识之中确只有光辉,无尽的光辉。
好像有一只不存在的手在拨动他的时间,镶嵌在他体内的钟表开始缓缓走动——指针却是倒转的,一圈一圈地将他的时间拨回从前。
鹿见春名不知道这种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的能力到底持续了多长时间,但等到他终于觉得那种被时间和世界共同排斥的感觉在逐渐消失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
至少他慢慢地睁开眼睛时,看到的是满目的深蓝色。
——这是海边。
有些模糊的视野逐渐恢复了清晰,鹿见春名迟缓地动了动手指,然后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感官之中满溢着海风的咸涩味道,浪打在礁石上的声音十分沉闷,水花因此而溅在了鹿见春名的脚踝上。
他没穿鞋,是赤足的。毕竟鹿见春名穿越时是带着自己原本的身体过来的,他身上穿的是提前准备好的成年人的衣服,但毕竟身处室内,谁会特地穿一双完全不合脚的鞋子啊?
他醒来的时候大概是趴在礁石边的,身上的衣物还带着一点潮湿,银发的末端被海水浸湿,黏黏答答地垂落在衣摆上。
鹿见春名身上的衣服并不算太合身,他穿着的是萩原研二的衣服。
恋人大概也没有想过他会突突然要变回来,于是将自己的备用衣物给了他,穿在鹿见春名的身上时大的有些过分,要将裤脚和袖口都卷起好几圈来才行。
他从礁石上站了起来,猛然掀起的海风裹挟着一点咸涩的味道,将鹿见春名有些空荡荡的衣服刮地鼓了起来,浪水重重打在礁石壁上。他环顾四周,能看到不远处连成一片的霓虹灯火。
鹿见春名在海上——更准确的说,在海里一块礁石上,离岸边至少几百米的距离。
谁能告诉他,他为什么会在这?
结合一下前因后果和身处的环境,已经经历过两次相同事件的鹿见春名当然明白自己身上发生了些什么。
想都不用想,他肯定又穿越了,但是不知道具体穿到了哪天。
根据诸伏景光、降谷零和灰原哀透露出来的一些话,他大概能猜到自己这是穿到了一年前的时候。
但这个刷新地点……鹿见春名微微眯起眼睛,辨认了一下周围的建筑,大致能认出一年后这片建筑群的影子。
因为手上的贯穿伤多少有点严重,鹿见春名没等到和萩原研二回警察宿舍,在靠岸之后就立刻进行了重置,重置的地点与这里的误差……鹿见春名在心里计算了一下,得出了大约距离一公里左右的结论。
前面两次穿越时,第一次穿越时两次地点差距地最远,几乎横跨东京,第二次穿越时相距大概在十公里左右,这一次就更近了……随着次数的增加,不仅他每一次回到过去的时间在逐渐推进,连误差的距离也在渐渐缩小。
按照这么推算下去,大概以后就算他在吃下APTX-4869,也不会再触发回到过去的异常了。
但现在重要的不是这个,来都来了,他还能怎么办?
鹿见春名叹了口气,浓厚的IBM粒子从他的指尖涌了出来,几乎铺天盖地的黑色粒子将他整个人都遮掩其中,随后又在空中快速聚拢,构成一个几乎高达三米、背后长着蝙蝠翼翅的黑色人形怪物。
藏太站在他的身边,亲昵地弯下腰来,十分顺从地任由鹿见春名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
藏太黑色的双臂将鹿见春名整个人拥抱其中,巨大的黑色翼翅从收拢的状态缓缓张开,颤动几下之后在海面上刮起波纹来。
黑色的怪物怀里拥抱着银光,振翅而飞,带着鹿见春名一起飞到了岸边。
手机没有带过来,鹿见春名身上没有通讯设备——当然也没有钱,坐不了任何交通工具。
鹿见春名根本无需思考,身体就已经十分忠实地向警察宿舍走过去了。
如果这里真的是一年前,那么那间公寓应该早就被他租下来了,但在这次穿越之前,鹿见春名已经有至少一周的时间没有去公寓里住过了,从早到晚都待在萩原研二的单人宿舍内。
不可否认,单人宿舍很小,住两个人确实略显拥挤,但鹿见春名本来就不喜欢空旷,他喜欢拥挤狭窄的地方,更何况那是他在乎的人的家。
现在这个时间点人还有点多,不太方便直接飞起来……等时间更晚一点吧。鹿见春名想,等时间更晚一点,人少了,就直接飞回去好了。
……
居酒屋里夜晚时的生意向来很好。
玻璃杯中盛放着淡黄色的生啤,表面上浮着一层白沫。装着生啤的酒杯被拿起,伊达航喝了一口啤酒,发出了格外舒畅的叹气声。
坐在他旁边的高木涉脱下了西服的外套,交叠着挂在身后的椅子上。他穿着白衬衫,整个人几乎都要趴在居酒屋的吧台上了。
他将脸埋在臂弯里,重重地叹了口气。
“唉……”
“叹气干什么?”伊达航咧嘴笑了一下,握着啤酒杯,轻轻地碰了一下高木涉手中的杯子,玻璃质地的杯壁在相撞之后发出了清脆的声响,“案子终于结束了,不应该高兴吗?”
“是啊,这个连环杀人案的凶手总算是抓到了。”高木涉叹了口气,将头抬了起来,再次和伊达航碰杯之后,仰头喝了几口啤酒,用手背抹去了唇角的一点水渍。
高木涉用手撑起头,偏过脸,用敬佩的目光看向伊达航,“伊达前辈,还是你厉害,否则还不知道要过多长时间才能抓到那个凶手呢。”
伊达航摆了摆手,将装着啤酒的玻璃杯重重放在木质的吧台上。木质吧台上光滑如同镜面,隐约倒映出他们两人模糊的轮廓。
“我只是比较有经验,毕竟干刑警干了这么久了,”伊达航咧嘴笑了一下,“你当然也可以。”
高木涉摸了摸鼻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还差的远呢,伊达前辈。”
他说完话后没能忍住,长长地打了个哈欠。他的眼下浮着一层不太明显的青黑,神情中透露着连续加班工作之后的疲惫。
伊达航疑惑地开口:“你怎么这么困?昨晚不是没加班吗?”
“昨天本来是不打算加班的,但是临时接到匿名的举报电话,开船到了公海上……”高木涉顿时露出了生无可恋的表情,语气麻木地抱怨,“谁知道那是一帮跑去公海玩赌博开派对的富二代,要是光赌博也就算了,问题是,他们还抽那些东西,搞的缉毒那边也大晚上给这帮不省心的家伙做检查。”
“……辛苦你了。”伊达航沉默一会儿,伸手拍了拍高木涉的肩。
“最可气的是这帮人都有后台,不了了之了。”高木涉又叹了口气,再次给自己灌了一口啤酒。
“海……。”伊达航意味不明地低声重复了一下这个词。
提起这个字眼,伊达航的表情之中立刻蒙上了一层阴翳——他对海没有什么好印象。
虽然不清楚具体的原因,但他知道鹿见春名是在出海之后失踪的。
在海上失踪,这和死亡有什么区别?连一点希望都没有……也只有萩原研二到现在都执着地认为鹿见春名还活着了。
七年前鹿见春名失踪的时候,至少他原本所住的公寓里没有任何打斗和痕迹,所工作的魔术剧场也没有什么潜逃的迹象,种种迹象都表明鹿见春名不是遇袭、而是自己消失的,这种时候伊达航确实不认为鹿见春名一定是死了。
但在一望无际的海上,要怎么生活?少年诗的奇幻漂流?还是鲁滨诗漂流记?
——但没有人能直截了当地对自己的同期好友说“鹿见诗已经死了”。
伊达航只是爽朗,又不是粗心,能在搜查一课做刑警的人怎么会粗心?不止是他、其他人当然也都看的出来萩原研二和鹿见春名之间不对劲的氛围。
在意的人再一次失踪了……这对萩原研二来说绝对是一件残忍的事情。
对伊达航来说也一样。
他在警察生涯之中救过不少人,但鹿见春名是特殊的那个。
如果单论身份,神秘的鹿见春名甚至可能站在警察的对立面,但他数度将这个走入歧途的少年从一脚踏入深渊的边缘拉了回来——而相应的,这个神秘的少年给予了回报,一次次地伸手,从致命的关头救下了他们这些警察。
与救命之恩相对的救命之恩,鹿见春名总是突然出现又消失,但是每一次都以极其强势的存在感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之中,让人难以忽视。
但这一次,鹿见春名大概真的死了。
高木涉显然不知道伊达航内心突然的消沉,神情有些茫然:“海?海怎么了吗?”
伊达航没有立刻回答。他缓缓地舒出一口气,将沉郁之感吐了出来,随后才开了口:“没什么,想起了一些以前认识的人的事情……不说了。”
从伊达航的表情之中,高木涉就能看出来他有些不对劲的情绪。他识趣地没有多问,只转移了话题:“总之都过去了。伊达前辈,现在……已经快十点了,你还不回去吗?”
高木涉揶揄地笑了笑。
“女朋友不会打电话来查岗吗?”
“娜塔莉才不会那样呢。”提及女友,伊达航脸上的表情才终于忍不住挂上了笑容,“她一直很温柔的,知道我最近因为案子加班很忙,不会打电话催我的。”
“伊达前辈有个很好的恋人呢。”高木涉满脸羡慕。
伊达航低头,看了一眼腕表上显示的时间:“不过确实也到了该回家的时候了……你也是,喝了酒,路上要小心。”
两人一起站了起来,拎起放在椅背上的西服外套,一边说话一边撩起居酒屋的织布门帘,朝外面走去。
居酒屋开在一家细窄的小巷子里,这里离附近的警视厅大楼、以及警备部机动队的大楼都很近,很多警察都是这家居酒屋的常客。
从巷子里走出来就是临街了,虽然是将近十点的夜晚,但东京这座繁华的城市向来有不夜城之名,即使深夜里也像是白夜,霓虹灯和通明的灯光亮成一片,将深蓝的天也点亮了。
和他们一样喝了酒的社畜当然不少,而总有些人是不在乎交通安全守则的。
比如,有些喝了酒还要开车的人。
酒精过量摄入、并且没遇到什么令人振奋的事情的时候,人压根不会因为肾上腺素刺激而无比精神,只会觉得困倦。而在开车的时候犯困,显然就是灾难的前奏……尤其开的还是一辆载着货物的沉重的卡车。
开着车的司机操纵着方向盘,昏昏欲睡。十字路口的闪烁的红绿灯在他眼睛里逐渐模糊成融合在一起的色块,眼皮像是坠了砖块一样沉重。
他的眼睛一点一点地闭上,在毫无知觉的时候,跟着车流一起下意识地踩下了油门,握着方向盘的手却不受控制地转了几圈,让卡车直接调转了方向,直直冲向人行道。
很巧——伊达航和高木涉就站在人行道上。
在察觉到人群的惊叫声、转头去查看形象时,伊达航的瞳孔之中倒映出来的只剩下不断放大的卡车车头了。
在这只有短暂几秒的时间里,伊达航下意识将高木涉推了出去。
来不及逃了!
在闻到死亡降临的味道的瞬间,伊达航的瞳孔紧紧收缩,牙关咬死了。
躲不开、无法逃离——要死了吗?在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伊达航的脑海之中开始回放从前二十多年的经历。
小学、初中、高中再到大学毕业,进入警校时认识了那些同期好友时的事情、一起开车追击犯人、逮捕抢劫犯、抓住十年前的凶手的细节、和娜塔莉在一起的每一秒……这些时间练成了片,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像是走马灯一般在他的脑海之中播放。
但走马灯被打断了。
极度的惊惧之下,伊达航认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他看见了黑色怪物。
长着翅膀的黑色怪物向他俯冲过来,以雷霆之势将他扑到在地上。而在他被扑到下的那一瞬间,卡车的车头撞向了街面,临街的墙壁撞出了一个凹陷,立在一边的自动售货机也因此而重重摔到在地上,从出货口中调出来了不少饮料。
而那个黑色幽灵好像真的只是幻觉一般,紧紧只在那一瞬间出现在了他的视网膜之中,随即又消失不见,如同从未存在过一般。
伊达航重重摔在地上,疼痛干让他眼前一黑,随即是涌上来的后怕。
他还没来得及思考刚才所有事情的细节,脸颊上便传来了一点温热的触感。
伊达航下意识地抬起头,与灿烂的金色对视。
那是伊达航无比熟悉的颜色,是属于鹿见春名的眼睛的颜色。
鹿见春名弯下腰来,手上握着一罐还带着温热余温的小豆汤,温热的罐身贴在伊达航的脸侧,带来一点热意。少年的银发在月光下浮动着光辉,那双格外灿烂的金色眼睛轻轻弯了起来,含着笑。
“来罐热乎的小豆汤醒醒酒?”鹿见春名笑着说,他停顿了一下,又很快纠正了自己的说法,“唔……经历了这种事,我想你应该已经醒酒了,那就压压惊吧?”
——鹿见春名是恰好路过这里的。
他要回萩原研二所在的警察宿舍,当然就避免不了要走这条必经之路。只是鹿见春名没想过会这么巧地遇到伊达航和高木涉,又恰好地目睹到了那个撞向他们的卡车。
凭他想跑过去阻止是不可能的,好在藏太还没有消失,立刻用飞行的速度冲过去,将伊达航掀翻到了一边。
虽然动作粗暴了一点,但至少命保住了。
伊达航愣愣地看着鹿见春名,一时间没能及时地说出话来。或许是他盯着的时间太长了,鹿见春名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你还活着?”伊达航轻声说。
“是啊,”鹿见春名回答,“你看我像是死了吗?”
能说出这种话来,当然说明他活的不能再好了。
鹿见春名直起身来,在伊达航接过那罐温热的小豆汤之后,对他伸出了手。伊达航顿了一下,握住了鹿见春名伸出来的手,借着他手上的力道站了起来。
伊达航晃了晃温热的小豆汤:“谢了。”
“对了,”他迟疑了一下,眼神在四周开始环顾,“你有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就是……像绷带一样缠满全身的黑色的人……”
“东京的街头艺术已经发展到这个程度了吗?”鹿见春名佯装不知地答非所问,“我看东京人的精神状态是越来越美好了。”
……你自己的精神状态也没好到哪里去。
伊达航忍下了想要吐槽的欲望,“算了,没事,大概是我看错,出现幻觉了吧。”他很快转移了话题,“……两年前的时候,你怎么又不见了?是出了什么事吗?”
伊达航问这些话时的语气十分认真,大有鹿见春名只要说出一个人命他马上就上门逮捕对方的意思。
“是有一些事情,不过我已经解决了,所以没事。”鹿见春名回答。
高木涉已经气疯了,在看到伊达航平安无事之后就爬上了卡车,对着被吓清醒的司机出示了自己的警官证,直接当场将这个醉驾的家伙给逮捕了。
伊达航从鹿见春名的话中察觉出了他的语焉不详,善解人意地没有再继续询问,伸手指了指卡车的方向:“今天不凑巧,下次有机会再叙叙旧吧。”
他有些无奈。
“现在看来又得加班了。”
“至少是当场出警,你没事就好。”鹿见春名忍不住笑了一下,“我也有些事要去做。”
他要去见在意的人了。
*
萩原研二正在警察宿舍的顶楼天台上。
他靠在栏杆边,握着手机和姐姐萩原千速打电话,两人随口唠嗑了两句之后才挂断电话。
电话挂断之后,萩原研二盯着手机自动黑屏的页面发起呆来。
他是观察力满点的人,当然能察觉到通话之中姐姐数度的欲言又止——他知道姐姐想说的是鹿见诗的事情,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跟他提起,所以最后还是一个字都没有说。
两年了,距离鹿见诗的失踪,已经两年了。
银色的月光倾斜着从云层之中落下来,映照在地面上,将灰色的水泥地面染成一片灿烂的银白……像是那个人头发的颜色。
鹿见诗在出海后失踪的事情是降谷零告诉他的,当时降谷零的情绪很复杂,像是惋惜、又像是憎恨后终于松了口气……但他当时没有那么多的功夫去辨认降谷零的心情,只在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就陷入了空茫之中。
知道这件事的人都认为鹿见诗已经死了,只有萩原研二不这么认为。
他在意的人是罕见的超能力者,有看不见的、拥有翅膀的幽灵使者作为护卫,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可能飞行着跨域大海、活着回来呢?
至少他不相信鹿见诗死了。
会回来的、他在意的那个人一定会再次回来的。
萩原研二收起手机,沿着楼梯一节一节地走下去,经过廊道,用钥匙打来了宿舍的房门。
但在打开房门的瞬间,萩原研二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浴室的门是打开的——但在出门的时候,他分明关上了浴室,而浴室的缝隙中还透露出了一些潮湿的意味,摆在鞋柜里的拖鞋也有被人动过的痕迹。
在他出门的时候,有人进入过他的宿舍。
得出这个结论的瞬间,萩原研二的身体便不由自主地紧绷了起来。
是有仇的犯人?还是小偷?不管是哪一个,都不能掉以轻心,况且他根本无法确认这个入侵了他的宿舍的人现在离开了没有。
萩原研二放轻了脚步,屏住呼吸,缓缓向室内挪动,经过开放式的料理台时,还顺手抓起了一把刀。
借着从窗帘的缝隙之中透露出来的一线月光,萩原研二隐约看清了昏暗的室内——他原本叠得整整齐齐的床上有些凌乱,被子下还鼓起了一团,像是有什么人蜷缩在里面。
萩原研二神色一凝,猛地伸手将被子掀开,握着刀刃的手收紧了。
刀刃明净的横面倒映出了璀璨的银光,萩原研二的手指痉挛了一下,骤然松开了。
锋利的刀坠落到了地面上,连同他的心一起。
第138章酒厂的场合(45)
就在萩原研二和萩原千速打电话的时候,鹿见春名已经熟门熟路地避开监控,直接进入了萩原研二的宿舍之中。
自从确定了恋人关系之后,鹿见春名几乎已经把萩原研二的宿舍当常住的地方了,他回这里那叫一个轻车路熟,撬锁的速度比萩原研二拿钥匙开门的速度都快。
他身上的衣服浸了海水,身上带着一点海水咸腥的味道,回了萩原研二的宿舍之后立刻就进浴室洗澡去了。
水打湿了鹿见春名银色的长发,湿漉漉的银发黏在他光洁的脊背上,水珠沿着肌理的线条滚落,潮湿的热意在浴室之中弥漫开一层水汽。
随着水汽一起蔓延的是冷薄荷的味道,和热气夹杂在一起,将海水的气息尽数冲刷下去。
但现在这个萩原研二的宿舍里可没留他的衣服,鹿见春名在洗完澡后十分自然地打开了萩原研二的衣柜,随手从里面拿了件衬衫和长裤,还顺走了抽屉里没有拆封的内衣。
萩原研二没有回来,但鹿见春名并不算担心——如果他如今所做的这一切就是在按照命运的既定轨迹在发展,那么萩原研二一年前大概是没有遇到过什么致命的危险的,这个时候还没回宿舍要么是出门聚餐、要么是加班吧?
鹿见春名等了一会儿就开始有些犯困了。
他一整天经历的事情过于刺激——一天之内,他和江户川柯南一起被绑架了、他还被两个绑架犯倒卖给了组织内负责走私线的成员,为了救出被诱拐的孩子、以及将这条走私线毁掉,鹿见春名上演了一场小学生大战犯罪分子。
虽然这些犯罪分子的战斗力在他看来也就那样,但这一整天的时间里鹿见春名都没能得到什么休息的时间,精神一直处于紧张之中。即使身体重置能够消除身体上的疲倦感,但精神上的累是无法被抹去的。
特别是现在他正在恋人的房间里,整个房间里、包括他身上的衣物都浸染了属于萩原研二的气息。
带着能够让人安心的味道。
因为感到了安全感,鹿见春名入睡地就更快了,直接缩进了萩原研二床上的被子里。
——等萩原研二掀开被子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鹿见春名的睡脸。
金属质的刀掉落在地板上的声音格外清冽,发出铮鸣的轻微回音。大概是被这声音吵到了,鹿见春名在睡梦中轻轻皱了一下眉。
其实他早就已经醒了,从萩原研二开门的那一刻,鹿见春名就察觉到了有人接近。但他听出了萩原研二的脚步声,所以干脆还是缩在被子里没有动。
不管是什么时候的萩原研二,都不会做伤害他的事情的,鹿见春名十分确信这一点。
鹿见春名很安稳,但萩原研二一点都不安稳。
“……小诗?”他发出了格外不可置信的气音。
幻觉吧?眼花了吧?
萩原研二站在原地沉思了两秒,伸手捏着被角,又把被子盖在了鹿见春名的身上,然后闭上了眼睛。
视线变成一片漆黑的时候,他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肯定是晚上那小半杯啤酒喝醉了才会产生幻觉,鹿见诗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他的床上呢?
不……难道说他的妄想已经眼中到这个地步了吗?如果真的是梦境的话接下来肯定是什么很糟糕的发展吧……
萩原研二不确定地再次睁开了眼睛,然后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的床——床上的被子下盖着的那团隆起并没有消失。
他小心翼翼地再次将被子缓缓掀开,看见了一点泄露出来的银色,接着是少年的睡脸,他的呼吸平稳而绵长。
萩原研二听到了自己的心脏加速跳动着的声音。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真的是小诗啊。
诚然,萩原研二确实无数次在睡梦之中梦到过鹿见春名,梦到过他在某一天突然出现在眼前,梦见那个不再收到回复的邮箱之中再次跳出新的邮件,梦见再也说不出口的话得到了回应……但当鹿见春名真的再一次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萩原研二反而觉得这一切不像真实。
在出海后失踪了一年之久的人怎么会出现在他的房间、他的床上?
比起现实,这更像是梦境。
只有在梦境中,才能看到这样形如虚假的一幕吧?
即使他希望这是现实而不是梦境,大概也是不可能的。萩原研二心中升起的高兴在数秒后立刻冷却,他怔怔地凝视着鹿见春名沉眠的睡脸,手缓缓地收拢了。
修剪地很短的指甲嵌入掌心之中,萩原研二确在数秒之后才迟钝地察觉到了痛感。
意识到这确实是疼痛的时候,萩原研二后知后觉地产生了一个念头——人做梦的时候也会感觉到疼痛吗?
说明这不是梦境,而是现实。
他不是在做梦,这也不是幻觉……他在意的那个人,一直牵挂着的那个人,无数次想要拉住他的那个人……鹿见诗回来了。
此时此刻,就躺在他的床上,被他的气息裹挟着陷入梦境之中。
萩原研二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甚至连眼睛都不敢再眨一下,似乎害怕只是眨眼的瞬间,鹿见春名便会从他的眼前消失。
他缓缓地、一点一点地弯下腰来,膝盖抵着木质的地板,伏在床边,注视着鹿见春名的睡脸,试探般慢慢地伸出了手。
覆盖着一层薄茧的指腹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少年在月光下白到近乎透明的脸颊,感受到了一点冰凉的温度。
他得寸进尺般,再次触碰了少年浓密的银色睫羽。
像是柔软的刷子在他的指腹之间拂过,轻微颤动起来的银色睫羽如同欲飞的蝴蝶翼翅。
鹿见诗回来了,萩原研二确信了这一点。
他不知道鹿见春名是怎么突然回来的、又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房间之中,但不管原因和理由到底是什么,萩原研二都不在乎了。
他只需要确认鹿见春名平安无事就够了。
察觉到有人的手指在作乱,鹿见春名闭着眼睛,睫毛颤了颤,即使不用睁开眼睛,也能准确地伸出手来捉住那根作乱的手指。
“研二……”鹿见春面的声音低低地,低微下来,嘟哝着不满地叫了一声萩原研二的名字。
萩原研二也不由自主地将声音放轻了:“嗯,我在。”
紧闭着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隙,鹿见春名迷迷糊糊之中没有完全睁开眼睛,在月光的照映下看到了一抹浓郁的紫色之后就确认了萩原研二的存在。
他无比自然地伸出手,手臂圈住了萩原研二的脖颈,亲昵地将脸埋在萩原研二的颈窝之中,乖顺地用脸颊轻轻蹭了一下。
这一套动作鹿见春名做的行云流水无比自然,而被抱住的本人——萩原研二却僵住了。
在鹿见春名靠近过来的瞬间,他的感官之中便涌进了冷薄荷的味道。那是属于鹿见春名的气息,将他整个人包裹其中,连带着心神也一同裹挟。
他有些不知所措。
在意的人回来了,出现在他的面前……他的床上,而对方一边叫他的名字,一边对他做出了无比亲昵的举动,让萩原研二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举动来。
他从来都不认为鹿见春名会死,但不可否认两年的时间是客观存在的,时间的流逝也许会让一些感情逐渐淡去,也许会在时间的酝酿和沉淀之中变得越来越深刻浓厚。
萩原研二是后者——让感情淡去的前提是知道在意的人不会在有回来的那一天,但萩原研二执着的、清楚地认为鹿见春名总有一天会再次出现在他面前的,就像两年前一样,所以这份怀抱这的感情只会因为时间的推移而生根,扎入他的胸腔之中。
出于过往二十几年或实践、或书面上得到的一些经验,萩原研二的僵立没有持续太久。
他抬手揽住鹿见春名的肩,用手指指腹将被夹住的银发拨弄出来,撩到鹿见春名的耳后,掌心下按着质感像是绸缎的长发。
除了冷薄荷的味道,萩原研二还闻到了一点沐浴露和洗发水的香气。
他习惯用橙花和薰衣草味道的,而这气味和冷薄荷的气息夹杂交融在一起,好像属于他的一部分和鹿见春名也连接在了一起,他在鹿见春名的身上烙印下了属于自己的标记。
鹿见春名没有要继续睡觉的打算,他靠着萩原研二,过了几分钟才让自己缓缓恢复清醒。
他的声音显得有些闷:“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萩原研二张了张嘴,迟疑了一会儿才回答:“……因为刚刚和姐姐去通电话了?”
不知道为什么,鹿见春名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他突然间有了种被妻子查岗质问夜不归宿的错觉……好怪。
得到了回答,鹿见春名没有再多问什么。他也没有再继续挂在萩原研二的身上,松开环住萩原研二脖颈的手臂,直起了身体。
他盘膝坐在柔软的床上,抬手揉了揉朦胧的眼睛。
冷薄荷的味道忽然抽离的那一瞬间,萩原研二稍微觉得有些遗憾。他很快将遗憾的感觉放下,问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小诗,”萩原研二斟酌着措辞,“……是刚回来吗?怎么突然来这里了?”
他停顿了两秒,才继续问出下一个问题。
“……那边的事情,不要紧吗?”
那边的事情当然是指组织。
萩原研二知道鹿见春名是代号成员——并且组织到现在也没放弃过“告死鸟”。
降谷零对他说的事情要稍微多了一点。比如,萩原研二知道鹿见春名是在和组织里的一位高层干部共同出海执行任务的时候失踪的,或许是因为鹿见春名的地位特殊,组织到现在仍然在寻找他。
虽然降谷零本人很费解:明明是在出海时失踪的,组织的人、尤其是琴酒,凭什么这么执着地认为告死鸟还活着?并且完全不觉得他是再一次叛逃……太奇怪了吧?
如果鹿见春名真的回来了,萩原研二不认为降谷零会完全不告诉他。但他至今没有得到这个消息,那么大概就说明……组织还没有找到告死鸟。
但鹿见春名确实出现在了他的眼前,真的叛逃了吗?现在又突然出现是为了什么?
……会造成麻烦吗?
萩原研二最担心的是鹿见春名自己的安危。
“是刚回来的,至于为什么来这里……”鹿见春名顿了一下,那双金色的眼睛抬了起来,璀璨的金色在昏暗的光线之中像是跳动的烟火。
“因为想见研二,所以就来了。”
鹿见春名这么回答时的态度太过理所当然,好像本来就应该这么做一样,他甚至不觉得这有任何问题。
——这种态度才更让萩原研二受到暴击。
这相当于是某种情话,立刻让萩原研二联想到了两年前的那个夜晚,也是在他发出短讯之后,鹿见春名立刻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好像只要他说想,就永远会得到回应。
萩原研二能感觉到唇齿之间蔓延开来的甜味,如同融化的金平糖,浓稠的蜜糖涌入他的胸腔之中。
在鹿见春名金色眼睛的注视下,他的脸一点一点地红了起来,耳根都泛上了绯红色。
“这种犯规是要被红牌罚下场的啊。”
萩原研二缓缓抬手,将脸埋在手掌心之中。他泄了气一般垮下了肩头,沉闷地叹了口气。
虽然他早就发觉了自己的心意并不只是朋友而已,但还没想好什么要坦白……甚至表白这一点也在频繁的失踪与出现之间摇摆不定。
可他在意的那个人的态度却比他要更加直白、更加热烈——但同时萩原研二很清楚,小诗根本就还没到开窍的时候,一直都是草率地将自己和所有人之间的联系归类为“友情”。
他想要的那部分却不是单纯的友情。
“这很普通吧?”鹿见春名愣了一下,“至于组织那边……之后再说吧,对我来说,我更看重研二。”
比起组织,他当然更看重自己的恋人,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等等,恋人?
鹿见春名仔仔细细地观察着萩原研二的表情,视线凝聚在黑发下露出来的红透的耳根上。
因为习惯太过自然,他这个时候才发觉自己忽略了一些事。
在一年前的时候,他和萩原研二根本还没有在交往,连表白都没有……这个时候的他们,是彻彻底底的“朋友关系”。
嗯,单纯的朋友关系。
在开了窍之后,鹿见春名再回过头来审视此前的往事的时候,很轻易就能发现他和萩原研二的相处与其他人之间是有本质不同的。
那根本不是单纯的友人,或许应该将之归为恋人未满——甚至恋人超标。
在已经和萩原研二交往中的鹿见春名看来,一年前的恋人在自己的亲昵举动下害羞脸红的崩溃样子……真的很有趣。
他心里的恶趣味立刻就发作了。
鹿见春名伸手,握住萩原研二的手腕,让他将埋在掌心中的脸露了出来。接着他用了点力,让萩原研二随着他的动作而支起身体,最终坐到了床边。
明明是萩原研二的房间、萩原研二的床,但萩原研二本人却有种第一次踏足此地的紧张感。
以前主动的那个人都是他,虽说鹿见春名总是会给予他回应,但至少这是萩原研二头一回看到这么主动的鹿见春名,这让他微妙地感觉到了一些无措。
怎么两年不见,在意的人变得这么主动了?这两年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今天真是魔幻的一天。
最终萩原研二只能这么想。
“很晚了,研二明天不工作吗?”鹿见春名对他露出了微笑,将床铺让出了一半的位置来,“来睡觉吧。”
他用了力,萩原研二猝不及防地下意识倾身过去,手撑在了床上,掌心中感觉到了一点床铺上残留的温热,那是鹿见春名留下的体温。
他们现在的距离很近,近到萩原研二甚至能够看清鹿见春名银色的睫毛,看请璀璨的金色之中倒映出来的他的眼睛,也能看见他自己红了的耳根。
温热的呼吸落在他的鼻尖上,月光沿着窗户的缝隙涌入室内,在少年的脸上形成一点灿烂的光斑,月色融入了他的虹膜之中。
那双金色的眼睛专注地凝视着他,好像在端详什么宝物。
萩原研二直到这个时候,才从鹿见春名身上辰衬衫熟悉的领口上辨认了出来,那是他的衣服。
那么现在的场景或许还应该再加上一句限定词——他在意的人穿着他的衣服、坐在他的床上,还邀请他一起睡觉。
衬衫的领口是没有完全扣上的,又或许是因为睡觉而松开了几颗,萩原研二垂下眼睛时能看见没入衣领之中的肌理、以及一片白的胸口,锁骨的线条格外明晰,袖口因为宽大而只露出来了一截指尖。
男友衬衫。
萩原研二的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这个词。
这……是不是有点过分刺激了?
暧昧的距离、温热的呼吸,还有几乎要从胸腔之中跳出来的心脏。
这一切对于两年不见鹿见春名的萩原研二来说——真的太超过了。
他缓了又缓,才克制着自己的视线收敛回来,尽力让自己的心跳显得平稳,以免暴露出自己那些似乎不太合时宜的意图。
萩原研二反客为主地握住了鹿见春名的手腕,将细骨伶仃的一截把握在掌心之中,用拇指摩挲了一下凸出一点的腕骨,直到确认鹿见春名在他的掌心中是真实存在的之后,他才松开了手。
“我……”萩原研二欲言又止,“我先去洗漱。”
分明之前他能够理直气壮地诱哄一窍不通的鹿见春名睡在同一张床上,但当他本人成为被动的那一方时,萩原研二居然迟疑了。
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得到了正确的暗示,甚至不敢在这无比暧昧的氛围之中多想些什么,于是狼狈地用洗漱当作借口遁了。
鹿见春名注视着萩原研二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沉默了两秒,还是没能憋住笑。
*
两年的时间不会让一个建立的时间跨越了半个世纪的犯罪集团产生什么重大的变化。
唯一有点影响的是研究所,重要的、也是全世界唯一的实验样本在出海时丢了,他们缺少了可研究的对象,就只能对着银色子弹硬着头皮研究了……好在负责人就是当年研究员的女儿,继承了天赋的天才女博士很快做出了好几版样品。
雪莉从来没催促过琴酒赶快把告死鸟这个珍贵的实验体给抓回来,甚至她潜意识中时庆幸告死鸟的失踪的……但琴酒不这么认为。
当时带告死鸟一起出去执行任务的那个人是他,作为告死鸟的临时搭档兼监视者,他理应将这个BOSS无比看重的实验体安全地带回组织。
但告死鸟丢了。
琴酒不认为鹿见春名是主观上想要逃跑的,毕竟谁能想到那天恰好就在船上遇到了发癫的船长呢?那个家伙要拖着整船的人一起死……还好是在海上,爆炸的炸弹数量不多,没有给船体造成什么特别大的麻烦,毕竟这是一艘格外豪华的游轮,想就这么沉没也是需要花费很大功夫的。
船长死在他的抢下,琴酒本人受了点伤,但不算太严重,唯一让他觉得麻烦的是告死鸟——他解决完莱昂和船长才发现,告死鸟不见了。
不在船上,那就只能是在海里。
委实说,琴酒不认为鹿见春名会淹死。他知道鹿见春名的特殊,知道他拥有几乎不会死亡的特殊能力,但问题是他们在海上,谁知道鹿见春名掉进海里之后被冲到哪去了?
也许被鲨鱼吃了也说不定。
所以琴酒虽然到现在还在寻找鹿见春名的踪迹,但完全没有数年之前知道他叛逃之后那样大肆寻找。
琴酒现在的寻人状态可以简单地用“随缘”两个字来概括。
而就处于这种随缘状态之下的时候,他——意外地找到了那个失踪两年的人。
组织控制下的酒吧有好几家,琴酒常去的是那家开了三年都没暴露的,很多代号成员会选择在这里集会,这是个固定的公用安全屋。
他叫了黑麦威士忌来这里见面,因此在傍晚的时候踏入了这家酒吧。习惯性地扫视酒吧内的幻境时,视线不由自主地被一点银色吸引了。
那是如同月光一般的银色,琴酒只在一个人的身上见到过这样的银色。
——告死鸟。
即使只看到了那头银色的长发和背影,琴酒也能确认这就是告死鸟。
他的神色一沉,嘴角僵硬地扯动了一下。
琴酒握住了伯莱塔,一步一步地走向那个有着银色长发的背影,用冰冷而坚硬的枪口抵在了鹿见春名的后颈上。
鹿见春名却不为所动,他继续喝了一口玻璃杯中盛装的威士忌,圆形的冰球和杯壁碰撞时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干什么?”告死鸟丝毫不畏惧地回过头来,发出了十分不爽的咂舌声,“好不容易又见面了,你对老朋友就这个态度?信不信我告诉BOSS啊。”
……谁跟你老朋友?
琴酒想骂脏话,但他忍住了。
“两年,”他注视着鹿见春名,语气中透着某种森寒,“你去干什么了?”
“你这话问的,我可是掉到了海里啊。”
鹿见春名理直气壮。
“那我从海上游回来花个两年的时间也很合理吧?”
琴酒:“?”
第139章酒厂的场合(46)
琴酒怀疑自己幻听了。
……游回来?
告死鸟这个混账家伙又在发什么癫?正常人怎么可能从距离日本岛那么远的地方游回来?轮船可是航行了一整夜!
琴酒差点气笑了。
好在琴酒在大多数的时间里都是个面瘫,即使表情中出现了瞬间的空白也看不出来任何异常。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这种无聊的玩笑吗?”
琴酒的神情很冷,唇角扯开了一个讽刺的弧度。
鹿见春名丝毫不畏惧琴酒手中伯莱塔的枪口,这里是酒吧,至少琴酒不可能在酒吧开枪爆头他,更别说鹿见春名根本不怕爆头了。他干脆地伸手拍掉了琴酒手中的伯莱塔,很不耐烦地咂舌。
“啧,”鹿见春名皱起了眉,“我都说了,你怎么不信呢?难道你不知道那艘船开在哪儿吗?我还掉海里了,你根本没想着捞我!这样我都找回来了,你不该为我对组织铁骨铮铮的忠心感动吗?”
全是放屁,琴酒一个字也不信。
“你自己都说掉进了海里,怎么捞你?”他冷笑了一声,“不过我也确实很好奇——你怎么能回来的?”
那可是一望无际、除了海就只剩下海的地方,附近没有任何岛屿,只有各种危险的海洋生物,也没有淡水和蔬果来补充必要的维生素,一个人要怎么在海上生活两年?
“你年纪大了耳朵终于不好了?”鹿见春名张嘴就让琴酒想开枪,“我不是说了吗?游回来的啊。”
他用关爱残障人士的眼神注视着琴酒。琴酒虽然读不懂鹿见春名的表情,但他确信自己从那双金色眼睛里看到的绝对不是好话。
琴酒的额角跳了跳,握着伯莱塔的手指下意识收紧了。
想杀人。他面无表情地想。
“那海那么大,我手机也没了,就算有手机海上也没有信号,我不靠游泳我要怎么回来?难不成靠飞吗?”鹿见春名十分理直气壮地开始瞎扯。
“你知不知道在海上很难辨认方向啊,我花了很久才一点一点从海里游回来的,你知道我期间倒下了多少次吗?你知道没吃没喝挨饿的滋味有多难受吗?你知道我在海里还被鲨鱼追杀过吗?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会怪我!”
神经病吧?告死鸟又发什么癫?
琴酒被镇住了。
他……他不得不承认,鹿见春名说的其实很有道理,并且是完全能够实行的。
对于普通人而言,体力、饥饿、维生素、以及来自海中的危险,这几样东西无论哪一样对于普通人而言都是致命的。
但对鹿见春名来说就不一样的,不管怎么死、死多少次,他都能活下来,完全能做到一直在海上飘荡。
这么说的话……看似很离谱的游泳两年回日本在仔细思考后居然是合理的。
琴酒被这个结论哽住了,更加让他觉得窒息的是鹿见春名的态度。明明这件事本来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但被鹿见春名这么胡搅蛮缠地说了一通,好像真的是他的错一样。
……不,说到底也不是他让告死鸟非要游回来的吧?
“期间我还游错了路,不小心流落荒岛,只能自己求生,好在我捡到了一个叫星期六的野人当帮手……”
你搁这鲁滨诗漂流记呢?!
琴酒确信了,告死鸟这个混蛋就是在发癫鬼扯。
“我为了回到组织都这么努力了,你竟然还拿把枪对着我,”鹿见春名越说越生气,“你还是人吗?你就这么对我、欺骗我的感情?!”
鹿见春名演的来劲了,分明是他胡说八道的,但对着琴酒那张绷着的脸,他越演戏越上头,最后说出来的质问无比真情实感。
很巧——最后那句话,被刚推开酒吧门走进来的黑麦威士忌给听见了。
酒吧的门刚打开一条缝,赤井秀一只有一只脚跨进了酒吧内部,他背着巨大的乐器包,酒吧内旋转的蓝紫两色的灯光将他的脸映照成难以言喻的颜色。
欺骗感情的那句质问如同平地惊雷,炸在了赤井秀一的心中。
委实说,他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碰到鹿见春名,这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情,而鹿见春名甚至敢当着琴酒质问这种话还没被他一枪崩了……
难评,很难评。
但赤井秀一斟酌了一下,觉得自己似乎不应该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酒吧,于是他默默地开口:“打扰了,你们继续。”
然后收回了自己跨出去的脚,冷静地后退一步,将酒吧的门给关上了。
对着那扇深色的玻璃门,赤井秀一陷入了沉思。
如果他没记错,告死鸟已经两年没有出现了……他并不知道具体的原因,但是从告死鸟刚才所说的话来看,似乎是因为感情纠纷?
这么说起来的话,两年前告死鸟最开始的搭档就是琴酒来着,只是后来才莫名其妙地换成了苏格兰威士忌,难道告死鸟和琴酒其实是那种关系,然后因为吵架不和才换了搭档?
然后上演了一场你追我逃的带球跑、不是,虐恋情深,如今告死鸟强势归来,誓要让欺骗他感情的冷酷渣男琴酒后悔!按照一般的套路,接下来就该琴酒诉衷肠说自己失去了告死鸟之后的后悔了。
非常逻辑自洽的剧本。
——除了两位主角有点OOC之外,哪里都说的过去。
但赤井秀一不知道的是,琴酒确实后悔了。他很后悔当初在那艘船上没有看好告死鸟这个不安常理出牌的家伙,搞丢了人才让BOSS大发雷霆,和赤井秀一为他俩安排的狗血剧本不能说很像,只能说是没有一点相似。
在酒吧内,琴酒狠狠地咬了咬牙,碧绿的眼瞳死死地盯着鹿见春名的脸。
“闭、嘴!”
“你凶我干什么,信不信我现在就跑一个给你看?”鹿见春名完全不受威胁地冷笑一声,“我现在还回来兢兢业业地打工已经很给你面子了,我可是游了整整两年!整个组织内你上哪再去找一个像我一样爱岗敬业的好员工?”
放屁。琴酒在心里爆了句粗口。
他是一个字也不相信的,就算从逻辑上来说的通,鹿见春名怎么可能游泳两年跨越大海回日本岛上来继续打工?
在琴酒的注视下,鹿见春名物无聊地打了个哈欠:“闭嘴也行,之后记得好好补偿一下我这两年来游泳回到国内的辛苦。”
“你还得寸进尺了?”琴酒冷笑,“因为你的失踪,研究所的研究停滞了很长一段时间。”
“要怪也要怪你,把我带到船上的人不是你吗?”鹿见春名根本不会因为琴酒的话就感到半分的愧疚,“出了这种事你难辞其咎。”
琴酒的脸色阴晴不定,他盯了鹿见春名几秒,最终放弃了和他在言语上进行争辩的想法——琴酒向来不是话多的人,比起斗嘴他更加喜欢直接动手。
单论战斗力,琴酒绝对是要高于鹿见春名的,但真的战斗起来琴酒不认为自己能赢……告死鸟这家伙自带外挂啊,血条无限制,谁打得过?
琴酒看向酒吧门口,冷冷地开口:“进来。”
他话音落下,酒吧的门就被推开了,但第一个走进来的人并不是黑麦威士忌,而是波本。
身为情报组的优秀成员,波本负责为这次行动提供情报上的支持。
黑麦和波本两人在组织内想来关系不好,明明是一起走进来的,但两人之间好像都觉得彼此身上有什么脏东西一样,间隔了至少一米以上的距离。
鹿见春名的视线和降谷零对上了。
在看到他的那一刻,降谷零的手指下意识地收拢了。
他下意识地用舌尖抵了抵上颚,感觉到了一点弥漫上来血腥味和苦涩的味道,两种味道在他的口腔之中融合在一起,变成了呛人的硝烟——在看到鹿见春名的瞬间,降谷零就无法遏制地想起了两年前那个傍晚,想起来如同猩红鲜血一样的暮色残阳。
也想起了那天的爆炸……空气中都漂浮着黑灰,硝烟的余味久久不散,他甚至连诸伏景光尸体的痕迹都找不到。
而那一切,都拜鹿见春名所赐……归根结底,也拜他所赐。
降谷零的呼吸停止了两秒才重新恢复,他面色如常,只是轻轻挑了一下眉毛,就拉开了椅子坐在琴酒的身边。
“告死鸟?”降谷零戴上了属于波本的伪装面具,“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鹿见春名微笑着回答,“你看起来很怀念我在的日子啊,波本。”
降谷零立刻露出了吃到什么恶心的东西一样的表情,“……我想你的自我意识有些过剩了。”
这倒不是装出来的,降谷零真心觉得这种说法让自己感到了不适。
他不喜欢告死鸟——因为诸伏景光。
但他对告死鸟的心情格外矛盾。
降谷零知道代号为告死鸟的鹿见诗从本质上来说并不是一个完全的坏人……甚至他的性格中有偏向于好人的、善良的那一面。
看在告死鸟不惜豁出自己的生命救了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命的份上,他就无法对这个人抱有很大的恶感。只是他知道这件事知道的太晚,等他知道了一切的时候,鹿见春名已经因为他而重新回到组织之中了。
他亲手送一个想要脱离组织、为此而叛逃流亡了四年的人回到囚笼之中,他折断了这只告死鸟的翼翅。
要说不后悔吗?一点愧疚都没有吗?当然是不可能的,只是降谷零不会为了自己曾经做出的任何抉择做借口,也不会让自己沉溺在过去的选择之中……他是卧底搜查官,他是公安警察,他的肩上背负着樱花徽章所赋予的责任,所以必须向前看,也只能向前看。
但降谷零没想过,将告死鸟带回组织所带来的连环效应会是诸伏景光的暴露——他甚至没法把这件事告诉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
要怎么告诉他们呢?“你们的救命恩人害死了诸伏景光”……这种话只会让他的另外几个同期也陷入痛苦挣扎之中。
如果最开始没有带走告死鸟,诸伏景光就不会暴露了吧?
失去挚友的痛苦、牵连了想要脱离罪恶向上的人的愧疚、对自己曾经选择的后悔……三种复杂的感情交织在一起,才造成降谷零对待鹿见春名的态度如此怪异。
厌恶、但说到底是对自己的厌恶,痛恨、其中又夹杂着对自己曾经所做作为的痛苦,他现在是矛盾的集合体,和对待黑麦威士忌时莫名其妙的不爽完全不一样。
“欢迎回来。”赤井秀一对待鹿见春名的态度就十分平常了。
他和鹿见春名几乎没有什么过多的焦急,除了两年前共同执行过金森正树的任务之外,平时就算见到了也是简单的点点头而已。
对于鹿见春名的失踪,见过他的人都知道大概会死出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但当时的搭档琴酒似乎没有多说的意思,组织里的其他人就更加不敢触TopKiller的霉头了。
“情报搜集好了吗?”琴酒没有寒暄的想法,直接开门见山地询问降谷零。
“OK了。”降谷零点点头,拿出了一叠照片来,依次排放在桌面上,“目标平田孝太郎正在为了选举而进行拉票演讲,根据他的应援办公室刚刚公开的最新行程,他会在后天的时候,在代代木公园进行露天演讲,到时候应该会有很多市民来观看他的演讲。”
“我能走吗?”鹿见春名等降谷零说完了话才询问。
“在这里听完,你也参与这次任务。”琴酒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之后有别的事情。”
鹿见春名回来的时机十分突然,琴酒刚好打算和赤井秀一、降谷零三人一起共同执行一个暗杀任务。虽然时间突然,但琴酒也没有太猝不及防,鹿见春名的前搭档苏格兰是个叛徒,那么告死鸟就仍然和他组成临时搭档,既然琴酒要参与任务,告死鸟理所当然也要参与。
“代代木公园吗……”赤井秀一想了想,“这个公园在很繁华的商圈里,附近高楼大厦不少,应当会有很多合适的狙击点,想杀死他并不困难。”
“大白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狙击吗?”鹿见春名有些惊讶,“这样不会太高调了吧?”
“这是警告。”琴酒瞥了一眼鹿见春名,“平田孝太郎背后的人在和组织作对,平田孝太郎一死,他背后的人应该明白组织的态度了,如果他还选择继续捣乱……”
冷酷的银发杀手轻轻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了一个带着森寒气息的微笑来,像是追逐猎物的鲨鱼。
“平田孝太郎有望成为下一任交通大臣,到时候组织有些事情就不方便做了。”降谷零十分含蓄地开口,“他所在的政党最近为了拉票过火了,组织旗下的很多资产都受到了波及。”
这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组织怎么可能在政界没有人呢?政商两界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和组织有牵扯,在长达半个世纪的时间下来早就已经深陷其中了,很多大人物的手脚都是不干净的,哪怕是为了保自己,也会保组织。
平田孝太郎一死,组织理所当然就可以扶持自己选中的傀儡上台……然后将交通大臣的位置牢牢握在自己人的手里。
“我和黑麦负责狙击,两点行动。”琴酒碧绿的眼睛缓缓扫过在场的人的脸,最后停顿在鹿见春名的脸上,“如果狙击失败,波本,你和告死鸟就负责追击,务必在代代木公园就杀了目标。”
降谷零点了点头:“明白,之后我会调查清楚代代木公园具体调配的安保力量的,稍后我会把资料整理成电子档发送到你们的邮箱里。”
简短的碰头会议结束了,暗杀计划并不需要做的多么详尽,事无巨细只会导致事情朝完全没有准备过的方向发展,顶级的杀手向来擅于随机应变。
琴酒给了鹿见春名一个眼神,带着他一起离开了。
琴酒的保时捷356A就停在地下停车场内,鹿见春名从善如流地坐进了副驾驶的位置,随口问:“去哪?”
“研究所。”琴酒简短地回答。
保时捷346A开始行驶了。
两年的时间并不算很长、但也同样算不上短暂,在鹿见春名失踪之后,谨慎起见,研究所整体搬离了一次,现在隐藏在一家工厂内——一家做宠物食品罐头的工厂。
为了符合工厂的特点,最外面的公司中还养了不少猫猫狗狗,琴酒的保时捷356A开进去的时候,鹿见春名听到了不少猫猫狗狗的叫声。
刚才在酒吧里有波本和黑麦,琴酒不好开口,直到此刻他才问:“当时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会坠海?”
琴酒从挂在车前窗的后视镜当中冷冷地注视着鹿见春名。
“你不是战斗力那么弱的人。”
当怎么都找不到鹿见春名的时候,琴酒就怀疑这又是鹿见春名故意的——毕竟这家伙可是跑路了四年才被找回来的,这时候趁机跑了也不算奇怪。
否则这件事情很难说通,当时莱昂的保镖都被他们两人给干掉了,莱昂自己受了伤,插翅难逃,唯一说的上危险的是船长控制着的炸弹……他琴酒面对炸弹都安然无恙,怎么告死鸟就出事了?
“我只记得重要的限定特典周边掉进海里了。”鹿见春名十分郑重地回答,“为了保护我珍贵的周边,我就跳下去了……但是好像有点倒霉,在水里抽筋了,一不小心就沉到海底去了……至于其他更多的事情,可能是因为被海水压迫、还撞到了脑袋,其实记不太清了。”
琴酒信吗?
琴酒……说实话,他不得不信,这时候要是让他说一句话,他只会说死宅真恶心。
至于失忆……他不知道是真是假,两年前告死鸟刚回到组织来的时候,似乎也有记忆不清晰的情况发生。
保时捷356A停在了研究所大楼的地下,他带着鹿见春名下了车,用虹膜识别打开了电梯,带着他来到宫野志保所在的那层楼中。
宫野志保正在办公司里翻越资料,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之后才抬起头来——看到鹿见春名的瞬间,她几乎无法掩饰自己脸上惊讶的表情。
“……告死鸟?”她头晕目眩地轻声说。
告死鸟不是失踪了吗?为什么又回来了?为什么……又出现在这里?
琴酒没有废话:“带他去做个检查,详细的检查。”
这是命令的语气,宫野志保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余地,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她将一张书签夹在刚刚看过的期刊之中,合上那本学术杂志,站起身来走向鹿见春名。
“跟我来吧。”
她说,带着鹿见春名走出了研究员办公室。
琴酒没有跟上去,走在银白色走廊之中的只有她和鹿见春名两个人,两人的脚步声几乎重叠在一起。
宫野志保的声音压的很低:“你不是离开了吗?两年了……你为什么回来了?”
就像其他人都认为告死鸟死了一样,知道鹿见春名是个不死者的宫野志保并不这么觉得,她只以为是告死鸟终于忍受不了残忍的实验、终于打算逃跑了。
两年的时间,两年了,组织都没有找到关于鹿见春名的任何踪迹,只要他想,他本来可以跑到世界上的任何一个角落,从此组织的手再也无法伸到他的身边了。
明明知道回来之后会被无比冷酷残忍地对待,告死鸟为什么还要回来?
这是宫野志保完全无法理解的事情。
“因为我是组织忠心耿耿爱岗敬业的好员工啊。”鹿见春名又拿出了刚才糊弄琴酒的那一套说辞,“我这两年的经历那叫一个波澜壮阔惊心动魄,我对组织的忠心琴酒听了会沉默,BOSS看了会流泪。”
宫野志保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作出什么样的表情来,脸上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她张了张嘴,发出了一个单音节:“啊?”
“我可是从海上单枪匹马游泳回来的,游了整整两年,我这么努力就是为了回组织来打工,有我这么努力的下属,BOSS和琴酒不得感动死?”鹿见春名沾沾自喜。
BOSS感不感动宫野志保不知道,但她看得出来琴酒满脸都是想杀人的烦躁。
“你猜我信吗?”宫野志保欲言又止。
“你信,你当然信了。”鹿见春名停下脚步,认真地注视着她,金色的眼底浮动着暗芒,“你还相信我的确记不清很多事情了,不是吗?”
宫野志保隐约察觉了什么。
她说:“当然。”
第140章酒厂的场合(47)
如果在现在的组织之中选择一个人协助他,鹿见春名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宫野志保。
他大致能知道现在组织的叛徒有几个了——不算现在还没有叛逃的雪莉的话,威士忌小组全军覆没,诸伏景光已经假死,降谷零这个波本威士忌还在,还有一个他接触不怎么深的黑麦威士忌。
从降谷零和江户川柯南那里,他已经知道了黑麦威士忌诸星大实际上是FBI派来的卧底,真名叫做赤井秀一……也就是冲矢昴。
降谷零是公安的人,但鹿见春名这个时候还没有暴露出公安协助人的身份,倒不如说当时这个身份他就是随口应下的,根本没想到会在之后发挥作用。
至少在此时的降谷零眼中,鹿见春名是身份亦正亦邪的组织成员,还是害诸伏景光死亡的罪魁祸首,轻易说服他协助自己显然很困难。
有关联的降谷零都这么困难了,接触不深的赤井秀一更加可以第一个排除,那么剩下的只有雪莉了。
宫野志保对组织的忠心也就比鹿见春名多那么一点点吧,她并不是出于自己的主观意愿才为组织卖命的,只是从小的经历导致了她的身不由己,宫野志保从头到尾都怀抱着不情愿,只要给她一个理由,她马上就能下定决心脱离组织。
鹿见春名虽然不怎么在乎其他人的想法,但他能明显地察觉到宫野志保对自己怀抱着某种类似于愧疚的情感,两年前在研究所的时候,宫野志保甚至直白地问过他为什么不逃走……明明他也是组织的代号成员,宫野志保问出这种话来需要承担极大的的风险,但她还是这么问了。
宫野志保内心的天平是偏向他的,她希望他能够逃离这个组织。
这么说似乎有点对不起宫野志保,但鹿见春名委实觉得她是个非常好的拉拢对象……当然也是可以利用言语的表象进行欺骗和诱导的人。
“刚好要做的是全身的检查,”宫野志保低声说,“我会给出一份详细的、完整的报告的。”
她甚至没有多问鹿见春名想让她帮忙造假的理由,就像两年前鹿见春名请求她帮忙切掉器官时一样,宫野志保在短暂的几秒之后立刻答应了。
宫野志保其实没有发现什么更具体的事情,只是微妙地从鹿见春名的态度之中察觉到了一些微不可见的事情——她觉得鹿见春名的态度产生了一些变化。
至少在两年前的时候,宫野志保询问鹿见春名时,对方还是一副随波逐流漫不经心的态度,似乎完全没有要脱离组织的想法;而现在,鹿见春名是在主动要求她在给琴酒的身体报告之中作假。
她不清楚这是出于什么目的,但如果鹿见春名是打算反抗,那么她至少会觉得有些欣慰……那个因为她和她的父母而陷入泥潭之中挣扎的人终于醒悟,打算反抗了。
宫野志保愿意为此提供一些小小的帮助。
“你的身体还有别的不舒服吗?”她意味深长地问。
“没有了。”鹿见春名也低声回答,“我只是对过往的记忆有些模糊而已。”
既然确定了自己要在这个世界继续生活下去,那么为自己打补丁是必要的——他是在一年后的春天突兀地出现站在这个世界中的,七年前的时候他就是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的人,他要将自己的身份洗白,总得解释自己之前的经历吧?
失忆症可以成为一个很好的借口,帮他应付一些怀疑和盘问。
“你这次回来,风险很大。”宫野志保斟酌着用词,慢慢地说,“关于你的研究项目不止我在做……还有其他的项目在同时进行,但是组织名下的研究所和实验室有很多,我并不能确定那些项目具体是什么、又具体在哪里。”
但她有很不好的猜测。
不需要鹿见春名本人参与、又针对他本人的研究项目,还有那些采集之后的总会被拿走一部分的人体样本……这些线索结合在一起,全都指向一个恐怖的猜测。
“只是最近似乎没有别的研究所项目进行的消息传来了……”她抿了抿唇,“我不知道是成功了还是失败,又或者只是因为缺失样本而暂时叫停。”
如果是最坏的那种情况,鹿见春名再次归来就意味着研究的项目会再次启动。
都能将人当做试验品了,组织怎么可能还有底线可言?
宫野志保的心在逐渐下沉。
她是组织的代号成员,她被BOSS看中,甚至领导着一整个项目组,在这个研究所内有着说一不二的权利……可说到底她也是组织这个囚笼里的小白鼠而已,她知道一部分东西,但她无法反抗,她的命脉被捏住了,所以只能选择服从。
宫野志保这暗示其实表现地相当明显,鹿见春名稍微思考了两秒,立刻就明白了宫野志保暗指的意思。
“没事,”他对宫野志保轻轻笑了一下,“不会有事的,放心吧。”
他的语气十分笃定,藏着某种确信——宫野志保不明白鹿见春名为什么这么确信,但她知道那一定有理由,在短暂的斟酌之后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她没有再多说,带着鹿见春名在一间大门紧闭的房间门口停下,用自己的ID卡刷开了沉重的大门。智能控制的大门识别到了宫野志保的身份,亮起绿灯之后,金属包裹着的沉重的门缓缓向两边开启,从室内弥漫出来了些许冷气。
室内是圈套的医疗体检设备,因为有部分设备是带辐射的,所以特地制造了一个特殊的房间来放置这些医疗设备。
鹿见春名换下了自己身上有些过于宽大的衣服——因为出门时匆忙,他船上了萩原研二怀着复杂的拿给他的衣服,那全是萩原研二的私服,穿在他身上时不得不将袖口和裤子挽起来一截。
研究所内的实验服说到底只是将两篇白色的布料缝合在一起了而已,制作十分简陋。鹿见春名穿着衣服,躺进了庞大的机械之中。
宫野志保站在隔离窗之外,操纵着控制的电脑记录一些数据。
因为是全身检查,鹿见春名所要经历的流程十分繁琐,虽然不像在医院里检查一样要等很久才能拿到身体的检查报告,但一整套流程折腾下来也过了两三个小时。
检查项目很多,鹿见春名从头到脚都被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最后拿到的体检报告也很厚一叠。
这份被宫野志保巧妙地修改过的体检报告最终被交到了琴酒的手上。
等了两三个小时,琴酒早就有些不耐烦了,拿到报告时并没有仔细看,只是扫了一眼放在最上面的结论。
身体一切正常,鹿见春名的身体比一般人还要好很多,他没有任何暗病和不良症状,唯一的问题在脑部,宫野志保推测他得了间歇性失忆症。
琴酒看不懂那些检测出来的数字,所以他选择了直接开口问。
“他有问题吗?”
“如果仪器的检测没有出错的话,他很健康,健康的不像是正常人了。”宫野志保的语气十分平淡,“唯一有问题的是脑部……我不清楚那种自愈能力能不能治愈这种作用在大脑上的创伤,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至少两年前的时候,告死鸟的身上就有这种症状,也是‘间歇性失忆症’这个病症可以追溯到更久之前……也可能在他服用银色子弹之前就存在了。”
琴酒心中微微一动。
他听懂了宫野志保的意思——假设鹿见春名大脑的创伤在体质被银色子弹改变之前就存在,那么或许这种超自愈的能力也无法愈合他脑子里的病症。
而七年前,在告死鸟服下银色子弹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作为那个接收鹿见春名的人,琴酒相当清楚七年前发生了什么……作为叛徒,告死鸟遭到了另一个组织的清洗,重伤垂死,他不知道鹿见春名到底经历了怎样的战斗,但脑部因此而遭受到创伤是很有可能的。
……算了。
琴酒想,不管鹿见春名到底是不是失忆了、又发生了什么,对组织来说最重要的是将这个特殊的、也是唯一的实验体握在手中。
告死鸟这个实验体具有不可控性,他经常莫名其妙就会消失,而这已经是第二次了,谁知道这家伙还会不会回来?
鹿见春名这样特殊的、全世界仅此一例的珍贵的个体必须被组织掌握在手中。而在过往的许多次实验之中,组织当然有从鹿见春名身上取下来的生物样本……而那里面藏着鹿见春名的基因。
克隆技术早就已经研究出来了,人造人在某些疯狂的研究所内并不罕见,只要有基因样本,完全能够再制造一个“告死鸟”……一个听话的告死鸟。
能制造出银色子弹和APTX-4869这样神奇药物、存在时间又跨越了半个世纪的庞大组织,怎么可能不会这种技术呢?
比起一个不受控制的告死鸟,组织更想要一个真正听话的、完全忠于组织的告死鸟,哪怕是人造人也没关系,总归组织在乎的并不是告死鸟本人……同时也是告死鸟本人。
可如今琴酒表现出了需要鹿见春名的态度,这就说明——他们的计划落空了。
被制造出来的复制体即使吃下多少次银色子弹都没有展现出那种死而复生的能力,他们无一例外地毒发身亡了。
这也是鹿见春名自信的原因。
难道在亚人原本存在的世界里,厚生劳动省那帮混蛋家伙没有尝试过直接制造人造人吗?他们可是抓了好几个亚人呢,如果直接用基因就能复制,岂不是拥有了一批不死者组成的军队?
有这样的军队,他们完全可以去征服世界。
没有这样做当然只有一个原因……做不到。
属于亚人的那一部分似乎藏在不知名的深处,即使是拥有相同基因的人也不可能成为亚人,亚人的觉醒是必然的,但同时也存在偶然。
至少人工不可能制造出亚人——鹿见春名十分清楚这一点,所以在听懂宫野志保的暗示之后一点都没有担心。
连身为亚人的他自己都不知道亚人诞生的缘由,这些研究员就更不可能搞清楚了。
如果组织真的进行了那样的实验,那么一定会知道这条路是走不通的,组织需要他,他就能扎根更长的时间……有更多的机会了解这个庞大组织隐藏在水面下的那一部分。
然后抓住弱点,一击即溃。
琴酒看完了报告,将报告递给了鹿见春名。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的意思,只是冰冷地给鹿见春名下达了命令:“两天后,代代木公园,记得。”
他没有要全天和鹿见春名待在一起监视他的意思——不说其他的,要是24小时都和告死鸟待在一起,琴酒觉得自己一定会气得忍不住开枪扫射告死鸟泄愤。
况且告死鸟既然回来了,就说明不会再逃,没有必要再浪费精力在告死鸟的身上,琴酒完全可以利用这些时间去做更多的事。
“知道了。”鹿见春名头也不抬地回答。
他将那叠报告收了起来,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发现琴酒已经走了。
保时捷356A也给开走了,琴酒不想载他。
鹿见春名停在原地两秒,最后转头看向送他出来的宫野志保:“……你有钱吗?”
鹿见春名迫不及待找上组织的原因很显然……他缺钱,怀念起了那张能让他刷的副卡。
他倒不是没有能力赚钱,鹿见春名合理合法搞钱的方法还是有的,但他都让这帮人在他的身体上做实验了,怎么就不能收点报酬呢?那可是他的劳动所得!
但是琴酒这个混蛋不知道是真忘了还是假忘了,一点反应都没有。
宫野志保默了默,从私服的口袋里掏出了五张万元大钞,塞到了鹿见春名的手里。
“现金只有这么多……我会上报成实验经费的。”
*
鹿见春名没有立刻回家——回萩原研二的宿舍。
在确认了没有人跟踪他之后,鹿见春名用那五万块的现金打车,去了安全屋的附近。
为了控制他的行踪,组织在实验的时候也尝试过悄悄给他植入用来定位的芯片,但很可惜,那些东西在他死亡重置的瞬间都会被吞噬,就算给他全身都装满定位芯片都没什么用。
鹿见春名给自己准备的安全屋有好几个,但他去的是那个分享给诸伏景光的安全屋。
虽然是借给诸伏景光使用的,但那个安全屋实际上并不算是诸伏景光的常驻地点,他只是会时不时来看一看……在鹿见春名失踪之后也没有改变。
虽然诸伏景光不知道鹿见春名是亚人、也不像萩原研二那样知道有黑色幽灵的存在,但既然鹿见春名能策划出一个毫无遗漏的假死计划将他捞出来,他就相信这个人绝对不会就这么死去。
所以当门锁被撬开的时候,恰好来安全屋的诸伏景光就产生了某种预感。
他的第一直觉不是有人入侵了,而是……告死鸟回来了。
但诸伏景光是个谨慎的人,即使内心这么觉得,他还是慎重地拿了枪,悄无声息地埋伏在了能看到门口的二楼走廊拐角——然后他就看到了十分眼熟的银色的长发。
毫无疑问,那是属于鹿见春名的颜色。
他轻轻松了一口气,将枪给放下了。
“你回来了?”诸伏景光的语气之中难免带上了一点欣喜。
在他假死之后的一段时间,就联络上了自己在警视厅公安部的联络人今井结太,而同时,代号为告死鸟的鹿见诗也正式注册成为了他的协助人,但因为怀疑内部存在内鬼,所以这些消息只有公安的高层安永统括知道。
“我回来,”鹿见春名也回答,“刚好回来看看你怎么样。”
“我很好,组织的人都认为我已经死了,在公安的系统里我也是已死亡的状态……知道我活着的人是少数,我现在就像是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幽灵,没人发现我,反而能做更多的事情了。”诸伏景光耸了耸肩,语气变得轻松起来。
鹿见春名一边听他说话一边点了点头。
诸伏景光说完了自己的事,顿了顿之后才向鹿见春名开口了:“……那你呢?两年多的时间,你去了哪里?我听说你在海上失踪了,但我不觉得事情有那么简单。”
他不相信鹿见春名会无缘无故的消失了两年。
确实没那么简单,鹿见春名心说,他不是消失了,是穿越了。
这一点是无法对诸伏景光坦白的,所以鹿见春名给出了同样的回答:“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什么?”诸伏景光没听懂。
“就是你听说的那样,我是在海上失踪的,失踪了两年也没什么别的原因,”鹿见春名奇怪地看了诸伏景光一眼,“纯靠游泳回日本,要个两年也很正常吗?”
这个时候诸伏景光还不知道鹿见春名身上的真相,于是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立刻将鹿见春名的话当做了玩笑,并且在斟酌之后十分配合地当起了捧哏,哈哈地笑了两声。
鹿见春名没管诸伏景光信没信,反正他一律当做这些人已经信了。
他换了鞋进入玄关,在经过诸伏景光的面前时,诸伏景光下意识地握住了鹿见春名的手腕。
但诸伏景光没有任何旖旎的意思,他的目光盯着鹿见春名的袖口——那里沾着一点血迹。
“你受伤了?”诸伏景光皱起了眉,“你一回来就回到组织了吗?刚刚是执行任务?……有消毒水的味道。”
隔近了之后他就能闻到鹿见春名身上的气味了,除了属于鹿见春名本身的冷薄荷味,还有充斥研究所的消毒水的味道。在研究所里待了好几个小时,他的身上早就染上了那种特别的刺鼻的味道。
“不是,我没什么事。”鹿见春名轻轻挣脱了,“我今天上午才回组织见了琴酒一面。任务倒是有,在后天,我刚刚只是去了一趟研究所。”
诸伏景光心中微微一动。
研究所在两年前就已经搬了,原本诸伏景光还能在自己成为幽灵之后躲在附近悄悄调查,但组织在研究所这方面相当谨慎,稍微有一点不对劲就开始转移了,诸伏景光没能得到什么更多的有效信息。
而鹿见春名回到组织的第一天,疑心病这么重的琴酒甚至没有怀疑告死鸟是否有问题,完全不认为告死鸟存在背叛的可能,更没有通过审讯之类的手段来确认告死鸟如今的可靠性,就直接将告死鸟带进了被组织视为机密的研究所之中。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告死鸟和研究所的关系远比他想的更加紧密。
在见识过告死鸟的战斗能力后,诸伏景光原本认为鹿见春名被招揽到行动组是因为他本身的身体素质,会被分派到研究所也是加入组织之后才发生的事情;但是现在这个猜测被推翻了,也许告死鸟的地位和重要性也许从头到尾都是来自于研究所。
但告死鸟在研究所之中受伤了?
配合实验?还是别的什么?如果能近距离观察告死鸟身上的伤口的话,或许能做出更一步的推测……
虽然鹿见春名已经是他的协助人,但诸伏景光其实一直觉得他对毁灭组织这个目标并不积极,因而心中的想法有很多部分都无法对鹿见春名明说。
诸伏景光选择了有保留地提问:“你现在还是要负责研究所的事情吗?两天后的任务可以透露吗?”
“我配合研究,各种研究。”鹿见春名耸了耸肩,“后天要暗杀一个议员。”
“什么?”诸伏景光一惊,“哪个议员?”
但鹿见春名没有再回答他了,他随手将手中的文件袋放在茶几上,走进了浴室。
鹿见春名打算洗个澡……顺便重置一下。
他在研究所做的不止是身体检查,还提供了一小部分身体样本,他的皮肤被切走了一块。
浴室的门关上了,只剩下那个文件袋还放在桌上,浴室之中很快就响起了水声。
诸伏景光盯着那个文件袋看了两秒,最终伸手拿了起来。
他解开缠绕起来的绳子,从文件袋之中拿出那一截文件……文件的标题上写着的几个字是身体检查报告。
毫无疑问,这是鹿见春名的身体检查报告。
诸伏景光没来得及仔细查看,因为鹿见春名在浴室里叫了他的名字。
少年的声音显得有些窘迫:“抱歉,能麻烦你帮我拿一套衣服过来吗?”
安全屋里是有鹿见春名两年前就准备好的衣服的,诸伏景光很清楚这些衣服放在哪里。
“好。”他欣然同意,拿出了一套连标签都还没拆的衣服。
但在浴室前的时候,诸伏景光犹豫了一下。
按照常理来说,他只要把衣服放在浴室门口就行了……但想要探究的想法压过了“常理”。
诸伏景光握住了浴室的门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