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灰原哀将那本杂志啪地一声合上了,她转过头,冷冷地盯着鹿见春名。
“现在,给我收回这句话。”
不然她总有一种被骂的感觉……明明她一开始想做的根本就不是毒药,谁知道那东西的致死率这么高?
“那你当我没说过吧。”鹿见春名露出了十分遗憾的表情。
灰原哀十分不礼貌地对鹿见春名翻了个白眼。
作为家属,毛利兰和铃木园子正坐在里面的等待室里,外面只有她和鹿见春名,所以灰原哀十分自然地谈起了昨天发生的事情。
“你们昨天被绑架了?”她低头,继续去看那本只看了一半的杂志,封面上冲野洋子的照片被折出了一道折痕来。
“如果没被绑架的话,江户川君也用不着到这里来吧。”鹿见春名耸了耸肩。
“我倒觉得,”灰原哀轻轻笑了一下,声音像是被包裹在毛巾里的冰块一样,“那些绑架了你们的绑匪才需要去做心理咨询。”
“看你说的是哪些绑匪了。”鹿见春名也微笑起来,“如果是后面的那帮……我想他们没什么机会做心理咨询了,大概这辈子只能吃猪扒饭了吧?”
灰原哀明白了。
她淡淡地哦了一声,没作出什么反应来。
和江户川柯南即使明知道对方是犯人也会拯救生命——但本质目的是让犯人公正地接受法律的惩罚的行为不一样,灰原哀只在乎她在乎的人,这一点和鹿见春名是很像的,但她稍微多了一些人情味。
比如,她会在意老人和小孩,但那些会诱拐小孩当做礼物送出去的组织的渣滓显然不在她的同情对象范围之中,即使这个时候知道这帮人都死光了也没有产生任何波澜。
她唯一有些担心的是鹿见春名的安全:“你帮了公安这么多,不会影响到你自己吧?”
鹿见春名却答非所问:“这一点,你应该比我要更清楚吧?”
灰原哀沉默了两秒,才轻轻点了一下头,“……也是,在出现第二个你之前,你在那位先生的眼中仍然是最珍贵的宝物。”
如果鹿见春名本身就是潘多拉宝石,那么组织就是装着潘多拉的魔盒。
即使研究了这么久都没有研究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那位先生也不可能就这么将鹿见春名放手——死而复生,鹿见春名那惊人的再生能力要超越地球上现存的所有物种,他甚至能够再生器官。
那位先生只会认为是研究所的研究员太过无能才找不出这种现象发生的本质原因,而不会认为鹿见春名本人是无用的存在。
对于几乎疯魔地执着于不老不死的乌丸莲耶来说,鹿见春名的存在本身就意味着奇迹和希望,这代表他的妄想并不只是妄想而已,是可以被实现的、能够追逐到的目标。
只要世界上仍然只有鹿见春名一个能够死而复生的人,即使现在什么作用都没有,他也会像一个象征物一样,被乌丸莲耶当作救命的稻草给死死拽在手中,绝对不会放开。
灰原哀清楚这一点,所以她也知道——只要那位先生一天没有研究出能够让他不老不死的药物或者技术来,鹿见春名就不会被组织轻易废弃。
毕竟,哪怕七年来在组织出现的时间只有一年多点、其他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玩失踪和自己给自己放假,那位先生都忍了下来呢。
“你没事就好,不过,你的处境大概也不需要我来担心。”灰原哀翻过了杂志的一页。
心理咨询室的门中响起了脚步声,门被打开口,首先出现的是毛利兰和铃木园子。
看到鹿见春名时,毛利兰吃了一惊:“鹿见君,没想到你也来了。”
“我有些担心柯南,所以来看看他。”鹿见春名对她露出了礼貌的微笑来。
“听说鹿见君也有认识的孩子被绑架了,是叫小黛来着,对吗?”温柔的黑发女孩露出了担忧的神情,“他应该没有事吧?遇到绑架这种事情真的……希望不要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呢。”
“放心吧,小黛很好哦,他很健气活泼。”鹿见春名停顿了一下,谎话张嘴就来。
跟在毛利兰和铃木园子的身后走出来的江户川柯南和鹿见春名身边的灰原哀脸上的表情十分同步,两个人一致露出了欲言又止的神情来——鹿见黛不就是你自己吗?那何止是没有留下心理阴影,简直健康活泼过头了,遇到他的绑匪大概会留下这辈子都难以忘怀的心理阴影吧?
一无所觉的毛利兰十分欣喜地点点头:“小黛没事那就太好了,柯南这边也完全没问题呢,心理师说这孩子很坚强,真是太好了。”
鹿见春名心说能不坚强吗,江户川柯南本体是17岁的高中生侦探,这可是平成救世主、警视厅的救星啊,见过一千多集的命案尸体都没能吓到他,区区绑架能奈他何?
“既然没事的话就好。”鹿见春名表面上还是露出了十分礼貌的表情来。
“江户川君没事我就放心了,”灰原哀也假装松了口气,“少年侦探团的其他人也很担心你。”
江户川柯南是当着那群孩子的面被绑匪劫走的,当然把他们给吓坏了,要不是因为今天是工作人,少年侦探团的那些孩子们肯定会过来看江户川柯南的。
既然检查结果没什么事,他们就打算离开医院了。
在离开医院之前,他们还得去拿一些药物——虽然心理咨询没什么问题,但身体检查方面出了点小问题。
之前一个人干倒劫匪的时候,江户川柯南受了一点小伤,胳膊肘和腰间都有些剐蹭后形成的擦伤,还有最近似乎是因为劳累而引起的一点睡眠不足。
在毛利兰和铃木园子去取报告的期间,有两个结伴走在一起的护士正在低声说话。
鹿见春名没太听清楚,只从她们的话语中听到了几个关键词——“昏迷”、“植物人”、“女孩”。
虽然很大概率是巧合,毕竟全日本植物人状态昏迷中的小女孩也不是就只有那一个,但这几个组合在一起的关键词还是立刻就吸引到了鹿见春名的注意力。
他不知道会不会那么巧,但是听一听又不会损失什么。
所以鹿见春名想都没想,黑色的粒子就从他的身上涌现了出来。因为觉醒的时间很早,鹿见春名拥有的IBM粒子也要格外浓厚,从身体之中扩散出来之后几乎充盈了整个走廊。
在鹿见春名的眼中,眼前是一片浓郁扩散的黑色,像是烟雾一样。这片烟雾在医院洁净狭长的走廊之中飞速聚拢在一起,凝聚成了一个无比高大、接近三米的人形怪物。
出现在室内的藏太收拢了翅膀,朝和鹿见春名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跟在了两名交谈的护士背后。
她们走进了护士的休息室里,闲聊的声音便稍微大了一点。
这种高端的私立医院是有保密协议的,但那只是不能告诉其他的患者而已,至于他们这些在医院工作的医生护士,病患的情况是不可能做到滴水不漏地瞒住的。
“顶层的VIP病房里,那个患者住了多长时间了?”问出这话的护士似乎是最近才入职的新人。
“大概……也有一年了吧,”年长一些的护士长回忆了一下,“一年前那女孩转院过来的时候就是植物人,听说她这个样子已经很久了。”
“那没必要转到我们医院来吧?”新人护士悄声说,“VIP病房哎,还是顶层的,我都不敢想这要花多少钱。”
“她的家人有钱嘛,他们乐意就好喽。”护士长的语气十分轻描淡写。
会来签署了保密协议且收费昂贵的私立医院的病人都有些不可说的秘密,在这里工作时间长了之后,护士长小姐什么人没见过啊?现在说起的这个植物人小姑娘已经算是很正常的那种了。
“我之前值班的时候,就是上周四的晚上,好像见到过那个女孩子的父亲,看起来像那种搞学术的,但是竟然还带着几个穿黑西装戴墨镜的保镖,怪吓人的。”
新人小护士咂舌。
“不过,植物人的话……只有最开始半年的时候恢复的希望最大吧?现在都好几年了,已经给大脑造成了很大的伤害了,希望渺茫哦。”
“听说好像最近在研究什么新技术……好像能帮助到植物人来着?”护士长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不过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就是了,那都是医生们要去考虑的事情。”
“也是啦,毕竟我们又不负责治病。”新人护士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希望哪个什么新技术能早点研究出来吧。”
“不过,”护士长继续说,“那孩子好像要转院了。”
新人护士愣了一下:“诶?”
学术分子父亲、一年前转院的植物人女孩、新技术……这些关键的信息组合在一起,鹿见春名能够确定了。
古贺进的女儿就在这里,就在这家铃木财团旗下的私立医院之中。
那两个透露出了这件事的护士已经结束了闲聊,护士的休息室之中只有她们两人在,黑色幽灵是普通人的肉眼无法察觉的存在,她们当然不可能发现室内除了她们两人之外还有人在偷听。
藏太悄无声息地撤出了房间,张开翅膀飞了出去。
这家医院的电梯是特别设置过的,想乘电梯到最顶层的VIP病房中必须得有医生或者护士刷工作证带领上去才行。
鹿见春名懒得费那么多事,直接让藏太飞了出去,直达顶层。
医院的顶层很高,高度接近三米的人形怪物拍打着翅膀向上飞去,在抵达顶层时又猛地振翅,让身体停滞在半空之中。
玻璃是透明的,阳光正好,高层良好的采光让灿烂的金光透过明净的窗户落进房间之中,藏太沿着顶层的外楼看了一圈,通过病房的窗户,他很快就找到了躺在床上昏睡的女孩。
藏太用尖利的爪尖轻轻勾开了窗户的缝隙,高大的人形立刻就挤进了病房之中。
躺在病床上的女孩仍处于昏迷之中,因为长期躺在床上,她从蓝白条纹的病号服之中裸露出来的手臂格外细瘦,整个人的肤色都是病态的惨白,长长的黑发发尾已经干枯发黄了。
她睡着时的表情十分沉静,连接这身体的心跳检测仪中跳动的线条十分平稳,手臂上连接着针头,维持她生命体征的液体通过透明的塑胶软管被缓缓注入到她的身体之中。
病床的床头贴着她的名字,藏太走到病床边,低头看了一眼。
——古贺由纪。
一年前,古贺进博士答应和组织进行合作之后,原本在公立医院的病房之中接受治疗的组织就将她转入了私人医院之中……按照那两位护士小姐的说法,古贺由纪很快就要再次转院了。
组织的控制之中当然也是有医院的,只是不像铃木财团的这所私立医院一样高端且保密性好,那么为什么要临时转院?
鹿见春名忍不住开始思考。
古贺进研究的技术是为了拯救女儿,那么古贺由纪……她既是未来的实验体,也是用来钳制古贺进的人质,所以组织决定要将古贺由纪这个不能说话也不能动的人质彻底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了。
这也说明了一件事——也许古贺进的研究已经快要得出一些成果了,否则组织不会着急要寻找把柄来更好地控制住古贺进。
有了成果,那么组织也该有动作了。
确定了古贺由纪的所在,鹿见春名就让藏太离开了。
他倒还没有丧心病狂到对植物人小女孩下手的地步,但不可否认,他面对这个女孩时并不觉得怜悯同情,只是冷静地觉得,这个消息告诉公安的话大概更好。
就算公安也会利用这个女孩,但至少……降谷零不会真的做些什么,组织确是有可能真的会下手的。
江户川柯南的检查已经结束了,毛利兰和铃木园子拿到了一些药物之后就和他们一起离开了。
鹿见春名和灰原哀落在最后面,刚走出医院时,他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一声。
他停下脚步,打开手机看了一眼——这次发来消息的是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约他在一家书店的门口见面。
这个书店就在医院的附近,医院本身就在米花町范围内,书店处于回侦探事务所的必经之路上。
鹿见春名回复了一句“OK”。
等绕过两条街,经过书店时,灰原哀骤然停下了脚步,脸色隐隐有些发白。
她察觉到了十分熟悉的气息,身体也诚实地因为心理而做出了反应,手指微微痉挛了一下,很快又被她捏着自己的指尖抓在手里。
灰原哀抿了抿唇,意识到组织的成员就在附近,于是默默地往铃木园子的背后藏起了半截身体。
鹿见春名抬起头,看向街对面的书店。
街对面停着一辆银色的车,被贴了单面车膜的车窗被缓缓摇了下来,显露出女人戴着墨镜的小半张脸。她用染成红色的指尖轻轻推了一下墨镜,露出被遮掩的浅碧色的眼睛,又对鹿见春名微微一笑,隔空给了他一个飞吻。
鹿见春名脚步一顿,转头看向毛利兰:“抱歉,我还有点事,得先离开了。”
他没等毛利兰的回答,便抬脚前往了街对面,拉开银色车的后座,坐了进去。
江户川柯南倒是想跟过去给车贴个定位器什么的,但他刚刚才出了被让当街掳走的事情,毛利兰把他看的很紧,全程紧握他的手,路边但凡有车靠的离人行道近了一点,都会让她露出十分警惕的表情来,当然不可能让江户川柯南在这个时候擅自离开了。
……
贝尔摩德在接到他之后就启动了车,有着漂亮的金色卷发的千面魔女单手握着方向盘,从车窗前悬挂着的后视镜之中看了一眼坐在后座上的鹿见春名。
“那是毛利侦探家的几个孩子吧?”她微笑着开口,“你跟他们好像很熟的样子?”
“毕竟波本在毛利侦探事务所楼下的咖啡厅打工,我现在不是跟波本搭档么?”鹿见春名很诚实,“一来二去,想不熟也挺难的吧。”
他倒没说谎,毕竟全程都是江户川柯南因为他的身份而主动试探他的,又不是他刻意去接近人家,他只是想蹭饭而已,他有什么错?
“原来是这样。”贝尔摩德颔首,“我还以为你是不喜欢应付小孩子的类型呢,但你看起来跟那个茶色头发的小女孩好像相谈甚欢的样子。”
这句话就是明晃晃地试探了。
她一边说话,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注视着后视镜之中倒映出来的鹿见春名的表情。
毕竟在今年之前,鹿见春名的实验一直都是由宫野志保主导的,他可以说是组织之中最熟悉宫野志保的人之一,又近距离地接触着现在的灰原哀,很难说他到底有没有发现灰原哀的真实身份。
如果他没有发现,那当然没什么好说的。
但如果告死鸟发现了叛逃的雪莉却没有将这件事上报……那么足以说明,告死鸟也不老实。
这个想法出现的瞬间,贝尔摩德在心里失笑——其实不用想也知道,接受了那样残忍的实验,告死鸟怎么可能会对组织忠心?无非是恨意的多和少的区别而已。
千面魔女并不认为告死鸟会是那种异常迟钝的人,那么大概告死鸟早就发现了雪莉和工藤新一的身份了……通过这件事她就可以确定,假设将来有机会能将组织摧毁的话,告死鸟绝对会毫不犹豫地背刺的。
虽然心里清楚这一点,但贝尔摩德没有要告发的意思。
要将告死鸟的不忠之心摆在台面上,就必须得提到雪莉、提到雪莉,那么那个小号的银色子弹也保不住了,为了搞告死鸟要害柯南实在不太值得——更何况,她从来没有要对告死鸟下手的意思。
和不会死的人作对是没有任何好处的。
“随便应付一下而已,”鹿见春名淡淡地回答,“现在的小学生都很早熟,听说他们还组成了一个少年侦探团,小学生真是健气活泼啊。”
贝尔摩德收回了视线,微微笑了一下之后就没再说话了。
鹿见春名也没有要和贝尔摩德聊天的欲望,他将手机的模式调节成静音,刚打算按灭屏幕的时候,就看到了萩原研二发来的消息。
[Kenji:虽然只有一上午没见,但是已经开始想小诗了。]
萩原研二对撒娇这一招运用地十分得心应手,鹿见春名只看这一句话就能脑补出他的语气来,唇角忍不住泄露出了一点微微的笑意,又很快被他收了回去。
贝尔摩德没有错过鹿见春名的表情变化,但她什么都没说,将这一点异动按捺在了心中。
还没等鹿见春名回复,萩原研二又发来了好几条消息。
[Kenji:每次煮乌冬面的时候都会突然出外勤,难道爆处班有乌冬诅咒吗?]
[Kenji:破案了,是今天调进爆处班的新人说了一句‘今天真的好清闲啊’,然后立刻就不清闲了……这果然是不能说出口的魔咒。今天可是工作日,到底是哪些人这么闲,在东京到处装炸弹!]
[Kenji:虚惊一场,是报假警,不用出外勤了,但是煮过头的乌冬面已经变得不好吃了。]
[Kenji::(]
萩原研二在最后一条消息中发了一个:(的颜文字,鹿见春名盯着那个弯弯的弧度,脑海之中已经勾勒出来萩原研二唉声叹气的表情来。
他刚想打字回复,但车已经停了下来。
——他们到达目的地了。
目的地是一家高档的酒吧,在一动大厦的顶层吗,需要有邀请函才能进入。
贝尔摩德带着鹿见春名走进了这家酒吧之中,穿着黑色马甲的工作人员恭敬地在前面引路,带他们进入了一个隐秘的包厢之中。
包厢之中已经坐了一部分人,琴酒靠在沙发上,听见开门的声音后飞了一个眼刀过来,声音中含着冷冰:“太慢了。”
贝尔摩德和鹿见春名是最后来的人。
会议开始了。
但鹿见春名没急着去听琴酒在讲些什么,他十分自在地开始摸鱼,从口袋里带的便签纸上悄悄撕了一张下来,用笔写了些什么,然后将纸条折好了,塞进了藏太的手中。
藏太的存在时间有半个小时,全力飞行的话,足够从这栋大厦飞到爆处班的办公室再飞回来了。
带着纸条的藏太飞像爆处班的办公室,窗户是开着的,坐在窗边的萩原研二骤然感觉到了从窗中涌进来的风。
风掀起了他面前的纸页,发出了哗啦啦的声响。
萩原研二下意识地伸手,按住了被吹起的纸页,随后又看了一眼手机——界面还停留在发给鹿见春名的消息上,发出去的消息气泡的末尾明晃晃地显示着“已读”的小字。
鹿见春名已读不回,萩原研二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直到他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什么看不见的、冰凉的存在触碰了一下,有些尖锐的利爪用小心翼翼的力度拨开了他收拢的手指,将折好的纸条放进了他的手心之中。
萩原研二怔了一下,打开了那张被折好的纸条,纸条之中的内容十分简短,是用黑色的笔手画上去的。
:)。
——那是一个笑脸。
第162章
那个笑脸的弧度圆润而工整,看的出来是主人用黑色的水笔很认真地画了一个可爱的三个弧形构成的笑脸。
——画下这个笑脸的人也不言而喻了。
因为鹿见春名对他发的消息“已读不回”而产生的一点沮丧立刻就因为这张纸条而烟消云散,萩原研二忍不住扬起唇角笑了起来。
比金子还要灿烂的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入室内,映照在木质的办公桌和萩原研二的额发间,在他的睫毛末梢、鼻尖和脸颊上形成一块晃眼的光斑。
金色的日光被窗外的树影剪碎,带着一点燥热气息的风卷着草木的气息涌入室内,即使知道鹿见春名此刻不在这里,萩原研二也觉得自己隐隐约约地像是闻到了冷薄荷的气息。
是小诗的味道。
坐在萩原研二旁边的松田阵平一转头就看到幼驯染脸上莫名其妙的笑容,忍不住因为这笑容而打了个寒战:“你怎么笑的这么恶心?”
换句话说,其实从和鹿见春名交往以来,萩原研二就经常会露出这种松田阵平想翻白眼的表情来。
萩原研二瞥了一眼松田阵平,发出了十分不屑的笑声:“小阵平你这种到了29岁还在单身的人是不会懂的。”
——松田阵平捂着胸口,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我才不是不恋爱,”他咬牙切齿地为自己辩驳,“我只是不想谈而已!”
平心而论,他们这关系要好的警校五人组没有一个是颜值在平均水准以下的,松田阵平的那头卷毛、墨镜和周身的气质都让他显得看起来有些坏,当然很受女孩子的喜欢,他要是想恋爱的话,大概现在已经能结婚了。
“嗯嗯嗯,”萩原研二答应地十分敷衍,“是是是。”
他压根懒得听松田阵平的反驳,左耳进右耳出,完全没有要掩饰自己脸上笑容的意思,盯着那张画了一个小小笑脸的纸条。
黑色的水笔在光滑的纸面上晕开了一点细微的毛边,黑色沁开了来,只看这个笑脸,萩原研二就能从脑海之中勾勒出鹿见春名抬起头、弯起金色的眼睛笑着注视他的样子。
这当然是某种回应——对他那个沮丧的哭脸的回应。
鹿见春名发来的消息不是通过电子屏幕发来的规整而毫无变化的文字,被亲手画在纸上的笑脸似乎还沾染着他的体温和冷薄荷的气息。
甚至特地让幽灵来送纸条给他……萩原研二因为这隐秘的举动而产生了某种被压抑着的雀跃。
这就像是学生时代的时候,当着老师的面,偷偷和喜欢的人互相传纸条一样。会在纸条上写一些丝毫没有营养的废话,还悄悄画上可爱的颜文字,当纸条交换过来、将之展开的那一瞬间,在看到在意的那个人亲手写下的文字时就会感到欢欣。
和内容无关,只要得到回应就足够了。
虽然萩原研二没有和鹿见春名一起经历过学生时代,但这相隔数十公里传递过来的纸条,让他觉得好像瞬间就弥补了自己曾经缺失的属于鹿见春名的学生时代的时间一样。
心中如同盛满了温水,又酝酿成了粘稠的蜜糖。
藏太还没有离开办公室,通过藏太的视角,鹿见春名能清晰地看见萩原研二从沮丧到高兴的态度的转变——这也让他觉得心满意足。
让他觉得,自己是能改变萩原研二的心情的、是被在意的。
完全和主人心意相通的黑色幽灵伸出手,轻轻摸了一下萩原研二的头顶。
高达三米的黑色人形怪物有着比野兽还要尖锐的多的利爪,这利爪无法像猫科动物一样收缩自如,只好在抚摸恋人的时候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以免让利爪伤到恋人。
萩原研二本人却完全不在意这点。
他拿出笔,在鹿见春名那个笑脸的旁边又画了一个颜文字。
=3=
看起来就像在亲鹿见春名画下的那个笑脸一样。
萩原研二满意地再次端详了一下纸条,将之折好,工工整整地叠成了一个小方块。
藏太十分自觉地伸出手来,任由萩原研二将折叠好的小纸条放进了自己的掌心之中。
——但藏太没有立刻离开,因为萩原研二抓住了藏太的手。
爆处班所在的办公室之中人并不算很多,松田阵平在被他气到之后就起身去了吸烟室,更何况萩原研二并没有做出什么大动作来,办公室里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这有些许异常的动作。
藏太没有试图挣脱,担心会伤害到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看不到幽灵的脸在哪里,他只是凭借着直觉,在透明的空气之中锁定了一个方向,然后露出了一个笑容来。
阳光落进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之中,将浓郁的紫色镀上一层耀眼的金边,浸染了日光的色彩——那是鹿见春名眼睛的颜色。
虽然看不见,但萩原研二却凭借着直觉十分准确地隔空和鹿见春名对视了。
他注视着恋人笑起来的脸,心情雀跃起来,像是跳舞的五线谱。
接着,萩原研二握住藏太的手,和藏太相贴的掌心之中夹着那张被叠起来的纸条。他低下头,十分轻柔地、像风一样碰了一下藏太的指尖。
鹿见春名放在腿上的手指陡然痉挛了一下。
萩原研二唇上的热度是滚烫的,掌心的热度也烫的惊人,这样滚烫的温度通过藏太的感官十分忠实地传递给了他,回馈在他的神经感触之中。
分明萩原研二并不在这里,与他相隔数十公里,但通过那一张小小的纸条、通过藏太,他好像真切地感觉到了萩原研二的这个轻柔的吻。
作为黑色幽灵,藏太最大的凶器就是比野兽还要宽大锋锐的利爪,他的利爪能够轻易地在铁质的表面留下深刻的抓痕,当然也能割开敌人的脖子、切开他们的肚腹,将生命全部收割。
但这样的凶器,却被人珍而重之地放在唇边,烙下了一个像是微风吹拂而过的吻。
鹿见春名心中微微一动。
他的胸腔之中好像盛装不下跳动的心脏了,心口噗通噗通地加速跳动起来,他只觉得包厢之中有人说话的声音在瞬间便远去了,隔着一层透明的薄膜。他听不清这声音,只能听到自己沉重的心跳声。
连脸颊也在发烫,带着热度,手指指尖上被吻触的地方如同被焰火滚过,烫的惊人。
这个吻一触即分,萩原研二松开了握着藏太手腕的手,让藏太带着那张被回复了的小纸条,再度展开翅膀飞向了天空。
萩原研二起身走到了窗边。
虽然他什么都看不到,但是在藏太张开巨大的翼翅、振动翅膀起飞的那一刻,他能十分明显地感觉到被掀起的风和涌动的气流,他的黑发和衣摆都因此而被风吹拂起来。
藏太离开了——他就是有这种感觉。
但奇异的,萩原研二没有产生恋人抽身而去的失落感。
悄无声息出现的藏太无疑给了他很大的安定,即使鹿见春名不在他的身边、没有回复他的消息,但在他显露出沮丧的情绪的时候,恋人也一定会想方设法、拼尽全力地来到他的身边。
——然后认认真真地画一个笑脸,送给他。
他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脸来,转身坐回了桌边。
虽然他不知道鹿见春名正在忙碌些什么事情,但是那些都不重要,他信任降谷零和诸伏景光这两个同期,当然也信任鹿见春名。
他不会过问太多组织的事情,他只需要知道一件事就好了——小诗会回来的。
会回到他的身边。
……
藏太一来一来回的分型时间差不多刚好卡在半个小时左右。
藏太捏着小纸条飞回大厦顶层的酒吧,回到鹿见春名的身边来时,在将小纸条偷偷塞进鹿见春名的手心里之后便消散了。
委实说,这样当着琴酒和一众不知道是真酒还是假酒的组织成员的面,私底下却偷偷和恋人传小纸条的感觉真的很像是回到了学生时代,产生了某种隐秘的快感的同时,又显得有点幼稚。
鹿见春名偷偷展开了小纸条,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
只看了那一眼,他就忍不住将视线挪开,立刻合上了小纸条。
他的眼神有些飘忽起来,金色的眼瞳深处像是蒙上了一层雾蒙蒙的水光,在酒吧包厢内昏暗的逛下下折射出一点光晕来,让那点灿烂的金色被浸润地更加璀璨。
像是金色的宝石。
鹿见春名的脸红了——那是一个亲吻的颜文字。
只是看着这个颜文字所代表的含义,他立刻就能联想到刚才萩原研二落在藏太指尖上的那个轻柔的吻触。
恋人柔软的唇、嘴唇的温度、燥热的气息……这些细节毫无保留地再次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原来是这个意思。
鹿见春名这才明白萩原研二刚才那个亲吻所代表的含义。
但正因为明白了这一点,所以他才更加觉得心跳加速,脸也红到快要滴血的程度,隐藏在银发下的耳尖已经变成了彻头彻尾的绯红。
很怪,明明连最亲密的事情都已经做过了、还做过不少次,但只看到这些用手写下的普通的文字时,他却比之前还要觉得心跳难以克制,连呼吸也紧张急促起来,就算想要努力压制也无法掩饰。
现在这个时候,鹿见春名才觉得之前听很多人说过的一句话是正确的——世界上唯独贫穷、咳嗽和爱是无法掩盖的。
而很显然,连鹿见春名自己都没能克制住的表情管理当然也被琴酒发现了。
作为在场的人里级别最高的行动组干部,琴酒是负责这次临时会议的人,任务也由他来安排。仗着跟站在讲台上一样的身高优势,琴酒很轻易就发现了鹿见春名身上的不对劲。
他脸上的神情喜怒难辨,盯着鹿见春名好一会才不咸不淡地开口:“告死鸟,你在干什么?”
他的声音响起的瞬间,室内参与会议的其他人都停滞了动作,然后十分一致地同时转头,看向鹿见春名。
鹿见春名慢了半拍,才茫然地看向琴酒:“啊?”
啊?
啊?
啊?
这个单音节的语气词在室内回响,之前没见过告死鸟的组织成员不禁在心中默默为告死鸟点了根蜡烛——敢在琴酒开会的时候做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琴酒高低得赏两颗花生米,让这家伙好好知道什么叫听人话。
但很可惜,琴酒没能让这些想看乐子的家伙如愿。
他确实差点就忍不住想要对鹿见春名开枪了,手已经下意识地握住了伯莱塔的枪柄,只是最后的理智让琴酒克制住了——倒不是因为BOSS说要关照鹿见春名的命令。
虽然BOSS确实说过可以满足告死鸟一切合理的要求,但自从知道鹿见春名不会死之后,琴酒就差不多歇下了要开枪给两下让这不听话的家伙长长记性的念头。
想让不会死的人害怕枪是很难的,很多人会在被枪威胁的情况下做出重重违背本心的举动来,本质就是因为对生命的敬畏。
但鹿见春名不会死,他完全不害怕枪,痛觉迟钝更是让琴酒连痛觉教育都无法展开,再加上惹到一个有后台的关系户神经病更是职场之中最可怕的事情,所以琴酒一直没有出手过。
但在这个被诸多代号成员注视着的场合,琴酒承认,他确实手痒了,即使知道没什么用,他也很想扛握着机关枪对鹿见春名来一通扫射,好好发泄一下他这几年来被这个癫鸟折磨的痛苦。
只是,也正是因为这个场合之中有很多之前从来没有见过鹿见春名的代号成员,琴酒才没有这么做。
鹿见春名不会死——这个能让全世界都震惊的秘密,少一个人知道就越安全,那么当然也就不能当场做出杀死鹿见春名的举动来了,万一这家伙当场复活,告死鸟这个实验体还能继续被组织掌控吗?
“你啊什么?”降谷零有点汗流浃背了,“难道完全不听吗?这可是任务啊。”
作为这只恋爱脑告死鸟的现任搭档,降谷零很怀疑自己会被琴酒迁怒。
“真没听,”鹿见春名完全没有犯错悔改的态度,“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降谷零闭嘴了。
琴酒终于忍无可忍,握住伯莱塔,将枪口对准了鹿见春名。TopKiller碧绿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缩小的瞳孔之中淬了冷光,森然地凝视着他。
“你笑的一脸恶心的样子,是觉得这次会议像个笑话?”
鹿见春名吃了一惊:“我可没这么说啊,不过你要是非要这么认为,那我也没有办法。”
他顿了顿,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你要是对我实在很不满的话,不然开枪试试呢?”
这显然相当于是某种示威。
在场的除了知道真相的人之外,所有人都对鹿见春名投以“这家伙不要命了”的目光。
这嚣张的态度瞬间就激怒了琴酒,当着众多露出惊恐表情的代号成员的面,琴酒倏然扣下了伯莱塔的扳机。
子弹从漆黑的枪口之中骤然疾驰而出,咆哮着奔向鹿见春名。
那双格外灿烂的金色眼睛中没有任何恐惧的神情,甚至连瞳孔都还是波澜不惊、没有触发到危险状态的圆。他被子弹击中的次数太多,多到经验十足,完全能够凭借肉眼判断出子弹射击的轨道。
这颗子弹不会击中他的要害,顶多是洞穿肩膀——得出这个判断的瞬间,鹿见春名侧了一下身体,恰好让子弹避开。
那头长长的银发因为身体偏移的动作而翩飞扬起,子弹将银发洞穿,嵌入了鹿见春名身后的沙发之中。
巨大的枪响声在室内形成回应,除了呼吸声之外没有一个人说话。
参与这场会议的代号成员格外多——琴酒、伏特加、波本、科恩、基安蒂、基尔、贝尔摩德,以及鹿见春名本人,朗姆正在通过手机的通话隔空参与这场会议。
大多都是行动组的成员,这足以说明接下来要执行的是一项十分重要、重要到要一次性至少要出动九个代号成员的任务。
作为在场唯一不忌惮琴酒的人,贝尔摩德开口打了个圆场:“好了,继续说正事吧。”
“任务的具体内容现在不会告诉你们,但是这次行动是BOSS十分看重的。”琴酒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开口。
“任务的内容不告知的话,我们要怎么准备?”基尔忍不住问。
琴酒冷冷地盯了她一眼,这眼神立刻就让基尔抿紧了唇线,“很简单,潜入目标地点、安装程序,然后在特定的时间启动它。”
他说的十分简略,将流程完全简化了,寥寥数语就完全概括了这个计划的本质。但基尔心中清楚,这个任务绝对不止琴酒说的这么简单,如果真的这么简单的话,根本用不着出动这么多的代号成员,也不可能被BOSS这么重视。
但琴酒显然没有要再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再追问也不会得到回答,基尔便不再追问了。
“任务具体的计划,等当天我会临时通知你们,”琴酒说的很简略,那双碧绿的眼睛缓缓扫视过房间里坐着的所有人,最终在鹿见春名的身上短暂停留,又移开了,“还有另外一件事。”
他按了一下遥控器,纯白的墙壁上显示出来了投影,看得出来是卫星抓拍的照片。
照片之中是黑沉沉的海水,时间是深夜,看的不太清晰,只能看出那是一艘航行在黑铁色深海上的巨大游船。
鹿见春名认得出来,这就是那艘被他杀穿了来回的走私船。
显然照片上的走私船还是完好的,没有因为触礁而沉没。鹿见春名看了一眼照片右上角显示的时间,就是他动手前的半个小时。
“领航者号被公安逮住了,”琴酒轻轻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森然的笑来,“船上的人几乎都死了,活口已经被公安转移了,这条线已经废了。”
负责这条线路的代号成员已经因为失职而进了组织的审讯室,琴酒现在说起这件事,必然是怀疑还存在别的内鬼。
“你是怀疑有内鬼么?”贝尔摩德微微笑了一下,“要我说,只能怪那家伙太贪婪了吧。”
她不知道内鬼是谁,但隐约能猜到大概和江户川柯南有关——江户川柯南前脚被绑架,后脚那艘装着诱拐来的小孩的走私船就被公安给抓了,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她口中的那家伙指的就是金城康介——负责交易那些诱拐来的小孩的人,也是他从绑架江户川柯南的绑匪手中买下了变小的鹿见春名。
贝尔摩德变幻了一下坐姿,依靠在沙发上,修长而弧度优美的双腿交叠在一起,踩着的尖头细高跟上装点着耀眼到晃人的红水晶。
“组织可从来没有下达过让他诱拐小孩的命令吧?要不是他为了讨好那边的卖家,想自己多拿一些好处,也不会因为诱拐案被警察盯上。”
“就算真的是因为他自己的问题,也不妨碍清查一下组织内部。”琴酒并不认同贝尔摩德的提议,“是时候再清查一次了,谁知道这段时间又混进来了多少老鼠?”
他的语气异常平静,却透着风雨欲来的嗜血的气息。
*
看到了小纸条的萩原研二保持着一整天的好心情,他的情绪外露地十分明显,连打来电话的萩原千速都能察觉出来。
“你听起来好像心情很不错,”萩原千速在电话的另一边轻轻笑了一下,“那我就放心小黛了。”
萩原研二有些茫然:“这和小黛有什么关系?”
“横沟不是跟搜查一课的高木他们认识吗?所以最近的案子我也知道一点……听说柯南被绑架了,一起比绑架的还有叫做‘黛’的孩子,我一想就知道那是小黛。”萩原千速叹了口气,语气中透露出一丝不满,“真是的,我之前来的时候不就告诉过你,最近案子很多,要小心看好小黛吗?”
萩原研二:“不,我没有……”
他百口莫辩。
他倒是想天天近距离照看啊,问题是总不能一边出外勤一边带孩子吧?
再说了,萩原研二稍微回想了一下那艘船上几乎被血洗的惨状,心说到底谁倒霉还不一定呢。
萩原千速严厉的语气很快又变得轻快起来:“嘛,不过听你的语气,看来小黛也没什么事。”
“你打电话过来就是为了骂我一顿吗?”萩原研二叹气。
“不,当然不是,我昨天回家了一趟,顺便就把跟小诗见过面的消息告诉爸妈他们了,他们还埋怨我,说为什么不带他回家、偏偏不让他们和小诗见面什么的……”
萩原研二迟疑了瞬间:“所以……”
“所以,”萩原千速咬字清晰地说,“你要不要带小诗回家一趟呢?”
第163章
萩原千速的话让萩原研二愣了一下。
他陷入了沉思之中,但大概是思考的时间太长,所以反而让萩原千速以为这代表着委婉的拒绝态度。
“当然,如果你和小诗还没考虑好的话也没有关系,”萩原千速笑着说,“反正也不急于这一时,爸妈那边只要知道你和小诗相处地很好就足够啦。”
“不,我不是不愿意的意思啦。”萩原研二有些无奈,“我想,小诗应该也不会拒绝的。”
三年前的时候,鹿见春名就答应要和他一起在新年的时候回家了,还约好了要在新年的第一天一起去神社祈福抽签……虽然这个约定到底没能实现,但既然三年前鹿见春名就答应了,想来现在就更加没有要反悔的理由了。
只是三年前的那时候他们还没有确定关心,所以鹿见春名只是作为朋友去他的家里而已,现在则是完全换了个身份——他是要带自己喜欢了七年的恋人回家。
萩原研二自己反而有点小小地紧张。
“虽然我觉得问题不大,但是我还需要先问问小诗的意见再做决定,还要挑个合适的休假的时间……”萩原研二想了想,“总之,先给我几天的时间考虑一下吧。”
萩原千速十分爽朗地答应了:“没问题,爸妈也不会逼着你们回家见他们的,放心好了。”
通话挂断了。
听了一耳朵通话内容的松田阵平靠过来:“你要带鹿见去见你家的父母了吗?”
“小阵平,”萩原研二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盯着松田阵平,“你怎么总是偷听别人打电话?”
“这怎么能怪我?”松田阵平为自己叫屈,“我可不是故意偷听的,谁让我的座位离你这么近呢?电话又不是静音的,声音它自己往我的耳朵里钻,难道听力太好也是我的错吗?”
“哦——”萩原研二拖长了音调,“是吗?”
“所以我说,你还在犹豫什么?”松田阵平用胳膊肘轻轻捅了他一下,“你们都走到今天这一步了,已经没有再犹豫的必要了吧。”
毕竟是从小学到踏入社会工作都在一起的幼驯染,松田阵平很轻易就能听出来萩原研二的犹豫和沉思到底代表着什么——其实他担心的根本就不是鹿见春名会不会觉得别扭,而是自身在犹豫。
在日本这个从幼儿园时期就有大把的小孩开始谈恋爱的国家,恋爱这种事实在太过稀松平常,父母就算知道自家的孩子在谈恋爱也不会在意,他们唯一会在乎的只有被孩子带来和他们正式见面的恋爱对象——通常来说,会带去和父母见面的只有认定的结婚对象。
见萩原千速还好,萩原千速只是姐姐,还不算是萩原研二的长辈,姐姐认识一下弟弟的恋人是十分正常的事情,但见父母则是完全不一样的含义。
萩原研二确信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哪怕让他现在就去和鹿见春名领婚姻届登记结婚都没有问题,但是……鹿见春名自己准备好了吗?
相遇的那一年,鹿见春名是十八岁,也是在相遇的那一年,他的时间停止了流动,那种奇异的药物让他永远静止在了十八岁……七年过去,萩原研二觉得鹿见春名从未发生过改变。
除了对待他的态度和感情,其他的一切都和初遇的那一年几乎一样。
那么,鹿见春名做好准备了吗?
“鹿见的答案,”松田阵平的表情变得十分认真,“你心里是最清楚的,不是吗?”
分明是表示质疑的反问,从松田阵平的唇齿之中说出来时却是异常坚定的陈述语气。
墨镜在青年挺直的鼻梁上下滑了一点,露出那双深蓝色的眼睛来。他凝视着萩原研二,神情变得沉静下来。
他的声音放的很轻,却像是沉重的鼓槌,瞬间砸碎了笼罩在思绪上的一层雾蒙蒙的玻璃。
不安、忐忑、紧张构成的复杂的情绪都在瞬间应声而碎。
萩原研二沉默了很久才露出了一点苦笑来:“是啊,我明明很清楚小诗的心意才对。”
诚如松田阵平所说的那样,作为那个被鹿见春名偏爱的人,萩原研二是最清楚鹿见春名的心意的。
七年来,他默不作声地靠近鹿见春名,用温水煮青蛙的手段一点一点地让鹿见春名习惯他的存在,而在这样一点一点攻略的过程之中,他对鹿见春名的感情变化是十分明晰的。
毫无疑问,从三年前再见的时候开始,鹿见春名对待他的感情就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只是拥有这份感情的本人还没有开窍,完全不明白这样特殊的感情意味着什么。
而鹿见春名开起窍来,直球打的那叫一个顺手,顺手到了连萩原研二都招架不住的地步。
比方说一年前的时候,鹿见春名就是这么对待他的。
也正是因为这样,一年之后完全失忆的鹿见春名对待他的态度那么冷淡而疏离,才让萩原研二有些退却。
但那些曾经经历过的坎坷时至今日已经全部消弭,萩原研二十分确定——他很清楚,鹿见春名是喜欢他的。
“没必要自我怀疑,你随便拉班长或者zero问一句,他们谁都看得出来鹿见他超——喜欢你的啊。”松田阵平十分理所当然地说,“对你的特殊这一点,鹿见从来都没有掩盖过,就差直接说出来告诉所有人了,你不是一向很擅长联谊讨人喜欢的吗?感情方面的事情,用不着我这个单身人士来开解你吧?稍微给我想一想啊笨蛋!”
在“单身人士”这个词上,松田阵平加重了读音,显然还怀抱着满腔被萩原研二歧视了的愤懑。
“好好,我错了,不该看不起单身人士小阵平。”萩原研二十分干脆地道了歉,心情陡然轻松了起来,“只要小诗愿意,我就带他回家好了。”
小诗对他是不一样的,他十分清楚这一点。
小诗和他分享着一个共同的秘密,会为他掉下眼泪来,也会因为他而开心和失落。
鹿见诗对他说的每一句话都直白而热烈,与他本身冷薄荷的气息相反,那种感情浓烈到几乎要让人被灼烧了。
从确定心意的那一天起,萩原研二就觉得自己一直处于燃烧的火焰之中,这爱意滚烫,但他却觉得如同融化的金平糖。
事到如今,他只需要做到信任这一点就够了。
“你又露出那种很恶心的笑了。”松田阵平十分嫌弃地说,“都快三十岁的人了,不用我再来给你当人生导师了吧。”
萩原研二翻脸不认人:“单身人士才不会理解恋爱的烦恼。”
“哈——?!”
*
清查卧底,这个词从琴酒嘴里被吐出来的时候时带着血腥气的。
而在场的这些代号成员,如果不算通过电话旁听的朗姆在内的话,总共是八个人,而在这八个人里——基安蒂和科恩是卧龙凤雏,贝尔摩德的酒瓶子里只装了半瓶子的酒,波本、基尔和告死鸟那干脆是纯粹的蒸馏水,伏特加的唯一作用是开车,唯有琴酒是那个勤勤恳恳在干活的。
光八个人里,卧底和准备反水的预备役卧底就站了快一半的数量,清查卧底这个词听起来就像是笑话。
至少基尔和降谷零两个正儿八经的卧底脸上毫无波动。
鹿见春名也不在意,只要BOSS还想追求永生,就不会放弃他,BOSS就是他在这个组织里最大的关系户。
“一边清查卧底,一边安排任务?”降谷零提出了质疑,“这样的话,时间是不是太赶了?如果这些人里……真的有卧底的话,那么之后的任务也会受到影响吧?”
他一边说话,一边意味深长地环视着室内的所有人。
“一周时间,”电话中的朗姆开口了,被变声器改变之后显得有些机械音的银色从扩音器之中响起,“一周,就够了。”
“后勤组的人会负责的,组织里会混进老鼠,说到底是他们的失职。”琴酒冷笑了一声。
他并不掩饰自己对朗姆的不满——统领着情报组的朗姆同时也管辖着后勤组的一部分,尤其是负责筛选背景履历、核查新人是否是卧底的后勤组人事部,如果是后勤组的人失职,那么朗姆和他手下的情报组当然也要负一部分责任。
朗姆没对琴酒这带刺的话产生任何波动,语气十分平淡:“下一次的任务很重要,这期间,我不希望出现任何意外。”
他没再说话了。
降谷零轻轻眯了一下眼睛,灰蓝的瞳孔深处像是有暗潮涌动,最后又缓缓归于平静。
很显然,这是一次试探。
他们怀疑的对象就在这些人之中,今天的会议借口说是要发布什么重要的任务,但是具体的细节却一个也没有说,琴酒随口说的那些东西都是可以临时编造的,甚至于这是不是BOSS下的命令都不一定。
朗姆又在刚才特地透露了“一周”这个有限制的时间,很明显,这周内结束了内部的清查之后,马上他们这些人就会开始执行那个所谓的重要任务了。
能调动这么多代号成员的绝对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任务,如果要潜入某个地方,说明是某个重要的会场……这些条件结合起来,会是什么呢?
一周后、安保戒备森严的场合、十分重要,大概还是万众瞩目的……和娱乐游戏方面应该也没什么关系,虽然贝尔摩德是国际知名的女星、代号基尔的水无怜奈是女主持人,但那都是因为身份上带来的便利,组织并没有要进军娱乐方面的意思。
那么就是要么涉政要么涉商了。
降谷零快速在脑子里过了一边近期将要举行的那些比较重要的事件,将目标锁定在了半个月后要举办的一场选举上——这不是什么普通的选举,而是现在政界的最大党派之一要选举新的“党首”。
而这些党首在成为各自党派的代领人之后,就会参与下一任总理大臣的选举,哪一位党首胜出,就意味着这个人所代表的政党会成为执政党……日本这个国家会在这个执政党的政治理念下开始运转。
如果组织打击的是他们所扶持的政党的竞争对手,那么通过这些不光彩的手段,他们就能够将竞争对手全部赶下台,等他们所扶持的政党成为了新的执政党,那么……这个国家就要迎来危机了。
人民表面上是被总理大臣带领着的,但实际上行动是受隐藏在黑暗水面之下的组织的操纵的。
如果这样的事情真的发生,那么不知道会发生多可怕的事情……将一个国家控制在手中,这就是组织的最终目的吗?
降谷零心口一沉。
但琴酒现在没有透露半点关于这个任务的线索来,他只是单纯地根据这个时间段的信息去进行猜测,一切也都只是他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作出的猜想而已,甚至有可能连一周这个时间段都是假的。
事情真的如同他所猜想的那样吗?还是说,这只是个烟雾弹……诱导真正的卧底按捺不住要浮出水面的烟雾弹?
不管是哪种,现在都是十分不确定的事情,现在不能轻举妄动。降谷零心想。
但是等离开之后,他可以通知风见他们早点作出准备……就当是以防万一好了,政党选举党首这种事本来也是万众瞩目,会场不会缺少安保力量的,突然加大警备也不太会引起怀疑。
琴酒冷淡地在在场众人神色各异的脸上扫视了一圈:“你们可以走了。”
被莫名其妙叫来这里、听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话而满头雾水的代号成员们彼此对视了一眼,却没人要反驳琴酒,于是都默默地起身离开了。
贝尔摩德没有走,还坐在包厢内的黑色皮质沙发上,手机中和朗姆的通话也一直没有挂断。
在关上门走出去的瞬间,鹿见春名听到了基安蒂骂骂咧咧的声音:“叫我们过来就说一通莫名其妙的屁话吗?”
——凤尾蝶女士不愧是狙击手中最暴躁的那个人,一出包厢就开始大放厥词。
鹿见春名虽然离开了,但他的耳朵还留在包厢里。
因为飞行的速度足够快,藏太在一来一回之后还勉强剩下了五分钟左右的存在时间,可以听一听剩下的那三个人在说些什么。
留在包厢里的贝尔摩德随意舒展了一下身体,更换了交叠在一起的双腿。她轻轻撩了一下金色的长卷发,点燃了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最近告死鸟不去研究所了吗?”
“你的消息倒是很灵通。”琴酒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才继续说下去,“没有研究员能用,他去了也没有必要,样本已经有很多了。”
贝尔摩德在组织内有很多的爱慕者,研究所中当然也有。她能这么清楚鹿见春名所在的研究所之中的情况,裙下之臣显然是传递了不少信息的。
这一点琴酒清楚、BOSS也清楚,但既然BOSS都没有追究,琴酒也懒得理会。
上次那个和鹿见春名比谁更癫的三津优二已经被他亲手解决了,剩下的研究员他们正在接触,比方说那个三津优二的导师……只不过对方白发苍苍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最近还上了呼吸机,BOSS很怀疑这家伙会死的比他还快,于是打算物色其他的研究员。
但是很可惜,这方面的人才实在难找,还有一部分特别优秀的早就被国家保护了起来,看的比眼珠子都紧。
而最近也发生了一些事情,让他们暂时搁置了寻找新的优秀研究员的计划。
“最近不是在为那件事做准备吗?”贝尔摩德轻轻抽了一口夹在指缝之间的女士香烟,带着一点水果味道的馥郁香气从她唇齿间溢出来的雾气之中弥散开来,她勾了一下饱满而艳红的唇,微微笑了起来,“如果成功了,那么确实不需要再去寻找新的研究员了。”
朗姆在电话的另一端开口了:“三年前的时候,告死鸟和你一起去过海上吧?这次的事情,难道就不怀疑他吗?”
负责这艘航线的人是朗姆的下属,下属出了事,他当然不满了——比起是自己出事,他更希望是行动组有问题。
“三年的时间,航线已经彻底变了,船也换了,港口也不是原来的那个,”琴酒说,“他能知道什么?”
这条线路和三年前大相径庭,就是原本的船长来了都不一定认识路,更何况是鹿见春名呢?朗姆的怀疑根本毫无道理。
“你们这么信任他?”朗姆没有驳斥,用似笑非笑的语气开口,“既然是那位先生看重的人,那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不过,等他被废弃之后,想怎么处理都没关系了吧?”
他这话就相当于在表达对BOSS成为告死鸟的保护伞的不满了,琴酒在听到朗姆出声的时候就忍不住皱起了眉,但又缓缓让眉头舒展了开来,重新恢复成了格外冷漠的表情。
“和我无关。”琴酒开口,随后按掉了和朗姆的通话,扩音器之中传来机械的电子忙音。
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藏太存在的时间已经到了,高大的黑色幽灵在原地崩溃逸散,变成了无数分解的黑色IBM粒子。
……
鹿见春名在回萩原研二宿舍的路上一直在思考那几句话的意思。
听起来,朗姆蛮想把他当做那个叛徒给推出去的,毕竟朗姆又不在意他能不能永生,他本人对朗姆来说没什么用处,万一真给组织幕后那个老登BOSS续命了,朗姆除了造反估计也没什么上位的可能性了……但和朗姆相反,贝尔摩德和琴酒的态度是保他,因为这两人是BOSS党。
他心说这一半人都是卧底的组织还天天搞这些勾心斗角,累不累啊?
但综合看来,是没什么问题的,只是……他好奇的是,他最近不用去研究所和“正在准备的那件事”有什么关系?
听起来好像他们在最近都把全部的精力放在那件大事上了,但即使在场的只有他们琴酒、贝尔摩德和朗姆这三个BOSS的左膀右臂,他们在说起这件事时也相当谨慎,没有说出任何会导致这件事暴露的字眼。
因为和自身有关,所以鹿见春名很好奇——也就顺势决定了要搞清楚这件事到底是什么。
总归现在组织的注意力不在他的身上,也不用去研究所,那么就可以安心休息了。
鹿见春名很满意。
……
等到晚上准备睡觉的时候,萩原研二突然对鹿见春名露出了郑重的表情。他斟酌了好一会词句,才十分认真地开口了:“小诗,我有一件事情想和你说。”
鹿见春名已经换上睡衣盘膝坐在了床上,萩原研二坐在床边,侧过身体来看他,紫罗兰色的眼睛和他对视,他茫然的表情倒映在紫罗兰色瞳孔的深处。
“什么事情?”鹿见春名神情迟疑。
能让萩原研二露出这么郑重的表情来,那么一定是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了,但看萩原研二下班回家后还和他说说笑笑的情绪,又不像是什么坏事。
“小诗,”萩原研二缓缓舒出一口气来,“你愿意……跟我回家吗?我的父母想见你。你呢?小诗,你愿意吗?”
“我……”鹿见春名愣住了,他一时语塞,神情中也显出一些不可思议的情绪来,“他们想见我?”
“从三年前、甚至更早的时候就想见小诗了。”萩原研二伸手,握住了鹿见春名的指尖,“虽然小诗不是每一年都出现在我的身边,但对我的家人来说,早就已经是家庭成员的一部分了。”
他每年都会提到“小诗”,而说起这个突然出现在他生命之中的人时,总是掩饰不住心情与笑容,喜欢是最无法掩饰的情绪,而不管是萩原千速还是他的父母,都清晰地明白——萩原研二是喜欢鹿见诗的。
因为是萩原研二喜欢的人,所以作为家人,他们也同样喜欢这个只在儿子和弟弟的口中出现、却从未见过的人。
萩原研二喜欢的人一定也是很好的人——他的父母是这么相信的。
“好呀。”鹿见春名一点犹豫都没有,“我也想见研二的家人。”
虽然嘴上答应的很干脆,但鹿见春名并不是不紧张的,恰恰相反,他的手心都因为紧张而开始微微出汗了,手心因此而产生了高热。
去见恋人的家人——这当然意味着某种认可,蕴含着十分郑重的意义。
七年的时间不短,而现在终于走向了最后一步。
鹿见春名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萩原研二彻底松了口气,他放心下来后就像只粘人的大型犬,俯身过去将鹿见春名整个人都拥抱在怀里。
好闻的冷薄荷的味道浸满他的感官,萩原研二悄悄地握着鹿见春名的手,将手指挤入他的指缝之间,两人十指相扣,掌心相贴。
这是个无比亲密的动作。
第164章
东京的夏日并不算凉爽,这个时候已经燥热了起来。
即使正值夏夜,气温中也裹挟着滚烫的高温,窗外树木的蝉鸣终日不歇,好在萩原研二的宿舍住在高层,离蝉鸣声稍微远了一些。
在玻璃窗紧密的阻挡下,蝉鸣声阵阵减弱,室内挂在墙壁上的电视之中正播放着新文,女主持人甜美的声音响起,却没有一个人去听她到底在说什么。
分明充满噪音,但萩原研二却觉得自己心跳的声音就像是擂鼓一样,重重砸在耳边。
室内的空气都因为旖旎和暧昧而逐渐变得粘稠起来,像是融化的蜂蜜,甜味在空气之中弥漫。
冷气是打开的,空调不断发出制冷的嗡鸣声,但鹿见春名仍然觉得很热——不是他自己的体温,而是萩原研二身上传递过来的温度太过滚烫,连带着他也就也得自己像是被滚烫的水浸泡其中,温暖的感觉充斥胸腔,连大脑也因为这热度而变得晕晕乎乎起来。
他的目之所及、心之所感全都充斥着属于萩原研二的气息和颜色,浓郁的紫罗兰色像是名贵宝石才能拥有的光泽,鹿见春名回握住萩原研二的手,紧紧与他十指相扣。
鹿见春名抬起脸来,轻轻碰了一下萩原研二的鼻尖。
那是一个十分轻柔的吻,像是蝴蝶落在鸢尾上时比风还要轻的吻触。
恋人都这么主动了,萩原研二当然不是会轻易就这么放过的人——他用那只空余的手固定住鹿见春名的后脑勺,丝毫不给他能够逃跑的机会,吻便压了下来。
这个吻就像是萩原研二本人一样,滚烫、灼热,带着似乎要将他整个人都融化的感觉。
鹿见春名不擅长接吻,即使亲吻是他和萩原研二之间做的最频繁的事情,也仍然显得没有那么熟练。
他无法在这个亲昵的吻之中变成主导者,就只能尽力地去承受这个吻,任由萩原研二将他掌控,迫使他一起起舞。
缺氧的窒息感、剧烈到似乎要从胸腔之中跳出来的心脏、痉挛发抖的指尖,力量在这个让人昏昏沉沉的吻之中被从他的身体之中逐渐抽离出来,鹿见春名觉得手脚发软,完全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他克制不住地往下滑,相扣的手指松开,萩原研二握住了他的腰,才勉强将他固定住了。
银色的长发拥有绸缎般的触感,又像是终年不化的积雪,在从窗外涌入的月色之下闪烁着星点的辉光,从萩原研二的手指间倾泻而下。
他唇齿间满溢冷薄荷的气息。
动作稍微大了一点的时候,放在床边的外套被扯了一下,落出了那张白天被藏太来回传递的小纸条来。
纸条被叠成整整齐齐的正方形,米色的纸落入萩原研二的视野之中,他愣了一下,将纸条拿了起来。
这个短暂的空隙终于给了鹿见春名呼吸的机会,他的脸因为刚才的吻而被覆盖上了一层薄红,金色的眼睛之中都潋滟着一层朦胧的水光。
纸条被萩原研二展开了——鹿见春名在后来又往上面加了一个小小的符号。
=3=和:)的旁边多出了一个心形。
这张纸条上的内容怎么看都怎么觉得幼稚,更像是幼稚园的小孩会用来交流的那种,但这张只有几个颜文字和符号的纸条却让萩原研二觉得心突然便软了下来。
“这张纸条可以送给我吗?”
萩原研二低下头,吻沿着鹿见春名的眉心落在鼻尖,然后和他鼻尖抵着鼻尖,说话时的气音夹在着温热的呼吸,落在鹿见春名的嘴唇上。
他抬起眼睛,视野之中便只剩下那片绚烂的紫罗兰色。
委实说,他是无法招架萩原研二的,所以茫然地点点头:“可以倒是可以,但是……要这个干什么?”
“想好好保存起来。”
萩原研二语气认真。
他从挂在床边的衣服外套之中摸出了一个御守,十分珍重地将纸条重新叠好,放进了御守之中。
“这个御守是去年的信念,我在神社参拜的时候得到的,里面还装了那一年求签时大吉的签文。”萩原研二认真地注视着鹿见春名,“就是那一年,小诗回来了,所以我觉得是这个签文和御守给我带来了幸运……直到现在,我都一直好好保存着这个御守,就当做它是我的护身符。”
“现在我想将这个纸条也放进去。”
“小诗不是在上面画了一个爱心吗?那就意味着是小诗的心意吧?我把这份心意放进御守里,就相当于小诗也在保护我了。”
萩原研二放慢了说话的速度,他一边慢慢地说,一边认真地注视着鹿见春名。
鹿见春名心中微微一动,酸涩的感觉上涌,混杂着甜蜜,充盈整个心间。
心脏变得沉闷,他眨了眨眼睛,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他一直都知道萩原研二喜欢自己——这份感情开始的时间无从考证,但从鹿见春名自己察觉到的那一刻起,他就发现从很久之前,萩原研二的喜欢就如同温水,并不算多么轰轰烈烈惊天动静,但细水长流,足够动人。
这份感情隐藏在过去七年相处的每个瞬间之中,被爱是什么样的感觉,这一点只有鹿见春名自己最清楚。
因为是喜欢的人,所以就连这随手写下的纸条都能被当作珍宝。
“我说这些话不是想让小诗难过的。”
萩原研二握着恋人的手指,将他的掌心贴在自己的胸口。
掌心下心脏的跳动十分急促而有力,鹿见春名能够十分清晰地感知到掌心下萩原研二身体之中蓬勃的生命的力量。
噗通、噗通地跳跃着,甚至越来越急促,烫得惊人。
他低声说:“心跳的速度好快……”
“因为我喜欢小诗,所以会心跳加速。”萩原研二笑了起来,声音被压低了,落在他的耳边,“就像我珍惜小诗的心意一样,我的心意也想让你知道。”
我喜欢你——我爱你。
这些话都藏在这逝去的七年的时光之中。
鹿见春名按在萩原研二胸口的手指缓缓收紧了,攥住了他的衣领,稍微一用力之后便带着他一起倒了下去。
银发落在萩原研二的胸口和床单上,被他握住一缕,像是抓住了一束月光。
鹿见春名枕在他的胸口,他偏过脸,耳朵贴着胸腔,能听见身体之中传来的有力的心跳声。
这心跳的声音十分快速,并且越来越急促,贴在胸膛上时他甚至能清楚地听到喉结滚动之后吞咽的声音,以及被压抑在喉舌之中的呼吸——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因为是他,所以萩原研二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这个念头产生的瞬间,鹿见春名觉得身体陡然变得燥热起来。
他听见了心跳声,就像是听见了灵魂共振的奏鸣。
萩原研二看见了鹿见春名的眼睛——是闪闪发光的。室内的光线不算昏暗,床头点着一盏台灯,圆形的光环倒映在那双金色的眼睛里,像是镶嵌进去的一轮圆月。
流淌的金色蜜糖之中,他能敏锐地读出来鹿见春名闪闪发光的情绪。
眼睛里的情绪、唇角的弧度、以及表露出来的所有的情绪,都在明确地告诉萩原研二一件事——“我喜欢你。”
鹿见春名也是这么说出来的。
“我喜欢你。”
他从来不介意将自己的心意告诉萩原研二,胸腔之中装满了胀满溢出的温暖和甜蜜。
吻也随之落了下来,从喉结一路向上,吻在下巴和唇角,然后又笨拙地贴上去,与恋人耳鬓厮磨。
萩原研二伸手环住了鹿见春名的腰,握住了少年纤瘦的腰肢,将他掌控其中。
鹿见春名伸手探过去,将最后亮着的那盏台灯关上了,室内彻底陷入了昏暗之中,只能隐约看见那双即使在黑暗之中也熠熠生辉的金色眼睛。
所有的感觉都在黑暗之中被放大了,鹿见春名甚至有些战栗起来,指尖在萩原研二的有力的小臂上抓出了几道痕迹来。
他曲起膝盖,轻轻蹭了一下,直到萩原研二克制不住地发出了闷哼的声音。
“不继续吗?”
鹿见春名用气音轻声说。他勾着恋人的脖颈,长发倾泻而下,落在萩原研二热度滚烫的掌心,金色的眼睛之中流淌着银色的月光。
萩原研二的呼吸停滞了。
……
萩原研二熬夜了,这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睡不着,也许是因为激动、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心中像是有一块空缺之处被彻底填满了,他满心都是欢欣雀跃,长久以来的不安在这一刻终于彻底消失,笼罩了七年的阴翳被月光驱散了,他的心中只剩下光辉灿烂的阳光。
而七年来,他最重视的那个人就躺在他的身边熟睡。
萩原研二单手撑着下颌,低头去看鹿见春名。
有着银发的少年累到了极点,此刻已经陷入了深度的睡眠之中,他枕在萩原研二的枕头上,银发散落下来,落在他手指之中。
鹿见春名睡着时没有什么不好的习惯,他向来安静,也不怎么乱动,睡眠也很浅,只要有一点点动静就会立刻惊醒。但此刻他却睡得很沉,即使身边的萩原研二有了一点动静也没有醒来的意思。
往常的时候,他总是喜欢蜷缩着睡觉,尤其喜欢在角落里,背靠着墙壁,这样才能给他带来更多的安全感。
但最近,鹿见春名却没有再这么睡觉了——这个习惯是在和萩原研二默认同居之后才被潜移默化地改掉的。
从前会养成那种习惯,是因为鹿见春名之前生活在处处都是危险、尤其是针对他这个行走的十亿円的危险的世界之中,全日本没有人会帮助他,路上擦肩而过的任何一个人、一个微不足道的摄像头都有可能成为暴露的致命危险。
在这种高压的环境之下,鹿见春名一直都保持着很浅的睡眠,身上还随时带着各种看起来不太危险、实际上却能夺取人生命的武器,为的就是随时都能有反抗的能力。
针对亚人的危险在这个世界不存在了,但鹿见春名还是保持着警惕,直到和萩原研二在一起——大概是因为他知道,唯独萩原研二是绝对不会背叛他的人。
七年的时间早已证明了这一点,萩原研二是他余生的共犯。
萩原研二是特别的人、是他在意的、能够将灵魂牵绊在此世之间的锚,只有睡在萩原研二的身边时,他能够觉得安心,也不用再像之前一样如履薄冰……他可以稍微依靠一下恋人。
萩原研二曾经也见过鹿见春名睡觉时的警惕姿态,从前和现在形成鲜明的对比,他心中变得一片柔和。
语言可以骗人、表情也可以伪装,但是下意识的习惯是无法装出来的。
萩原研二单手压在枕边,俯身下去,轻轻触碰了一下鹿见春名银色的睫羽。大概是产生了一点被触碰的感觉,浓密的银色睫羽轻轻颤动了一下,却因为疲惫而仍旧没有醒来,只迷迷糊糊地发出了一点轻微的声音。
萩原研二忍不住微微笑了一下。
他伸手,将薄薄的被子往上拉了一点,将恋人裸露在冷气之中的肩头盖上。
他抓住一缕鹿见春名落在他手心之中的银发,将那缕银发圈在了手指上,就像将两人连接在一起的红线。
萩原研二心中微微一动,小心翼翼地握住了鹿见春名的手,指尖从他的掌心划过,让少年小了一圈的手搭在他的掌心之中。
他低垂下眼睫,凝视着被他捧起的鹿见春名的手——很白,没有什么茧子,在月光下像是终年不化的寒冰。
萩原研二带着一点紧张和忐忑的心情,看了一眼鹿见春名,确认他仍旧在沉睡之中时才轻轻松了口气。
他用自己的手指圈住了鹿见春名的无名指,靠在指根处,丈量了一下恋人的手指。
*
鹿见春名睡醒的时候,萩原研二已经去上班了。
今天是周五,最后一个工作日,等到明天周末的时候,他就会和萩原研二一起回他在神奈川的父母家,正式去见家长。
虽然之前已经见过萩原千速了,但平辈和长辈是不同的概念……谁知道见面的时候会发生什么呢?
他琢磨了一下,摸到放在枕边的手机,打算谷歌一下见男朋友的父母该送些什么当见面礼。
手机刚打开,他就看到了萩原研二发来的的消息,从三个小时前开始,一直到最新的五分钟前。
[Kenji:早餐留在桌上了,记得要吃。]
[Kenji:今天差点迟到了,好险好险,不然绝对要被天谷前辈给臭骂一顿了。]
[Kenji:今天好像工作不多,lucky!]
[Kenji:可恶,话说早了,市中心突然有人放雷管,又得去出外勤了。]
[Kenji:还好只是雷管,解决起来轻轻松松,但是今天气温好高,稍微有点热了,中午该吃什么好呢?隔壁机搜的机搜乌冬已经吃腻了——:P]
鹿见春名一条一条地将这些消息看下来,脸上已经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萩原研二是个很有分享欲的人,不管想到什么、发生什么都会迫不及待地发消息分享给他,这一点从之前执着地给他的空邮箱发邮件就能看出来了。
而他现在能即时地看到这些发来的消息,即便自己和萩原研二不是身在一处,也能从这些方方正正又单调的黑白文字之中读出恋人的情绪来。
萩原研二大概一直在盯着手机看,在发出去的这些未读消息一条一条地变成已读的时候,他的消息立刻就又发送了过来。
[Kenji:小诗醒了吗?]
[Kenji:有没有觉得累?早餐一定一定要记得吃,同事推荐了一家很好吃的萩饼,下班的时候带一盒回来吧~]
鹿见春名趴在床上,敲字回复他。
[Shi:好呀,正好想吃传统点心了]
[Shi:早餐会吃的,稍微有点累……想继续休息一下了]
这条消息稍微等了一会儿才被萩原研二回复。
[Kenji:再好好睡一觉吧]
颜文字和波浪号都没有,鹿见春名猜萩原研二是心虚了。
但他也不算说话,痛觉是感受不到什么的,但身体疲惫的感觉很真实。鹿见春名揉了揉发酸的腰,从床上坐了起来。
虽然有点累,但这并不会影响他的行动,至于要不要重置……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
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受伤见血、会影响他发挥的事情,不重置也完全没有问题。
下午的时候鹿见春名是打算逛一逛的,附近有不少购物商场,毕竟是要去见萩原研二的家长,不能只送了萩原千速见面礼、而不给他的父母准备任何东西吧?
早餐已经冷了,但本身就是三明治和牛奶,鹿见春名吃完三明治之后在心里给出了中肯的评价——比诸伏景光做的要好吃。
而身在远处和降谷零见面的诸伏景光恰巧打了个喷嚏,惹来了降谷零的关心:“你感冒了?”
“没有,”诸伏景光神情狐疑,“就是……总感觉好像有人在背后诋毁我?”
……
警察宿舍附近的十字路口是个十分有名地购物中心,十字路口占据的四条街上每一个都有一个大型的购物广场,从精品店到奢侈品应有尽有。
为了稍微遮掩一下痕迹,鹿见春名穿了一件高领的衬衫,将扣子扣到了最上面的那颗。天气日渐燥热起来,好在鹿见春名本身就是体温偏低的类型,在夏天里也不会觉得尤其难耐。
他在最大的那座购物广场之中逛了两圈,停在了一家珠宝店门口。
门口挂出了一个广告牌,上面显示着一条挂着银杏形状吊坠的手链,下面的小字写着限购的时间——今天刚好是最后一天,连名额都有限制。
鹿见春名脚步一停,走近了珠宝店之中。
在看到那枚雕刻精美的银杏树叶的瞬间,鹿见春名就觉得这个吊坠大概会很适合萩原研二的妈妈……虽然他还没实际见过萩原研二的父母,但就是莫名地产生了这种感觉。
见有客人进来,站在明亮透彻的珠宝柜台之后的导购员女士露出了十分甜美的微笑。
鹿见春名选定了目标之后就行动迅速,进去五分钟之后就拎着一个精美的手提袋出来了。
大概因为是限定的商品,这个手提袋和礼盒也是特别定制的,表面是皮质的,镌刻着很淡的鹅黄色,绘制着层层叠叠的精美的银杏纹路。
在踏出珠宝店的时候,鹿见春名迎面撞上了一个人——穿着十分普通的连衣裙,黑色的长发整齐地束在脑后,手上还提着黑色的手袋,除了脸上戴着的墨镜之外,看起来完全就是普通的上班族。
但那双手上却染着十分出挑的亮色,蓝紫色的猫眼美甲中还夹杂着珠光,在商场明亮的灯光下散发出隐约的光芒。
鹿见春名脚步一顿。
这美甲他在前一天才在贝尔摩德的手上看过。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移到了贝尔摩德的脸上,和那双隐藏在墨镜之后的眼睛对视。大概是察觉到他已经发现了,贝尔摩德将墨镜移下来一点,露出了那双如同春日湖水般的浅碧色眼睛。
她对鹿见春名微微笑了一下,视线从鹿见春名的眼睛上缓缓下移,落在了他提在手上装着手链的手提袋上。
接着她脚步一顿,朝鹿见春名走了过来。
鹿见春名感觉到有点莫名其妙——按照他的感觉来看,贝尔摩德分明是想进那家店购买什么东西的,原本就只是擦肩而过,贝尔摩德似乎不打算和他在这里多寒暄什么,但怎么又朝他走过来了?
伪装后的贝尔摩德在鹿见春名的面前停了下来。
“没想到你还挺轻松的。”贝尔摩德扫了一眼他提着的精美手提袋,“内部审查已经开始了。”
“内部审查是开始了,但那和我没关系吧?”鹿见春名眨了眨眼睛,“你明明也很清楚的。”
贝尔摩德轻轻挑了一下眉,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有恃无恐。”她轻描淡写地评价。
鹿见春名十分谦虚:“彼此彼此。”
贝尔摩德心知自己对组织没什么忠心,而显然——鹿见春名也是一样,否则不会对组织隐瞒雪莉和工藤新一还活着的信息。
她的身后站在BOSS,而护住鹿见春名、让他能够这么嚣张的,也是BOSS……而本质上,是因为“不死”。
贝尔摩德说这话并没有要威胁什么的意思,她收回视线,又注意到了鹿见春名耳下没被衣领遮住的一点红痕。
她状似不经意般微笑着开口:“你恋爱了?”
第165章
贝尔摩德既然能问出这句话,那么当然是有理有据的。
她不动声色地观察鹿见春名很久了——从他成为组织的告死鸟的那一刻起。
这个和各种酒名格格不入的代号足以引起她的注意,因为鹿见春名是诸多代号成员之中唯一的那个例外。
而在通过研究所的各种人脉稍微了解到鹿见春名被重视的真相之后,贝尔摩德稍微能理解一点那位先生让鹿见春名继续使用告死鸟作为代号的用意了。
告死鸟——也就是鹿见春名,在被动地成为代号成员之前,本身就是另外一个组织的成员,而且是在背叛之后被追杀、所以被组织捡了漏,最后又因为各种曲折复杂的原因成为了这个组织的告死鸟。
一系列酒名代号之中出现了唯一一只鸟,这本身就代表着鹿见春名和其他代号成员的格格不入,他是被排斥、被警惕的对象,任何代号成员在知道他的代号是告死鸟之后大概都会心生疑虑吧?
告死鸟不算是组织的成员,他是被那位先生所拥有的某种资产、隐形的财富,因此需要所有的代号成员去监视他,以确保这个被藏在魔盒之中的潘多拉宝石不会被其他的组织用任何手段给夺走。
该怎么说呢……告死鸟在组织内的待遇就是镜花水月,本质上他就是被警惕的对象,他的存在甚至不被视为是活生生的人,而是行走的资源,这本身就是某种不公。
贝尔摩德对这种不公很敏感——从本质上来说,她和鹿见春名是有区别的,但又似乎没有区别。
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但实际上她自己也是银色子弹的实验体之一……还是成功了的实验体之一。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贝尔摩德和鹿见春名的命运拥有过一段相似的轨迹,但在之后又延伸向截然不同的方向。
相比之下,鹿见春名更加不幸一点。
贝尔摩德看到过那些实验录像,她敢说如果是自己的话绝对无法承受下来,而日复一日地接受着这些实验的鹿见春名绝对不可能对组织毫无意见。
她相信自己的直觉,认为鹿见春名也许和她一样——对组织都怀有被隐藏的、压抑着的愤懑和不满。
之后她发现的事情,也的确让她更加确定了这一点。
对雪莉的事情隐瞒不报就足以证明鹿见春名对组织的不忠了,令贝尔摩德惊讶的是,鹿见春名竟然对雪莉还不错,明明雪莉是那个在实验中亲手剖开他身体的人啊?
贝尔摩德没有将雪莉的事情报告上去是担心拔萝卜带泥,将江户川柯南和毛利兰也一起牵扯进来,但鹿见春名应当没有这个烦恼才对。
——只能认为告死鸟和雪莉之间存在某种更加深厚的情谊了。
这么一想,鹿见春名会背叛的可能性又一次增加了。
而令贝尔摩德怀疑的还不只是这些事情而已。
比方说一年前藏有告死鸟克隆体的研究所莫名其妙爆炸的事情。而事情发生地还很巧,恰恰在告死鸟回归、她又暗示了告死鸟之后。
事情真的有这么巧吗?
虽然贝尔摩德给出暗示本来就是想让鹿见春名把研究所毁掉,但是种种证据都证明鹿见春名不可能是那个毁掉研究所的人,相比之下,FBI更有可能是罪魁祸首。
包括前几天的走私船被毁事件也是,鹿见春名一点相关的信息都不知道,自然也不可能是那个犯人。
可不知道为什么,贝尔摩德的第六感、女人的直觉在叫嚣着告诉她——没错,这一切都和告死鸟有关系。
她相信自己的直觉,所以才会出言委婉地试探。
但鹿见春名就好像完全听不懂她的话一样,脸上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的神情来。
当然,贝尔摩德不会因为这个就放弃心中的猜测,但她心知从鹿见春名这里时问不出什么东西来了,于是很快就换了个话题。
——恋爱。
但这个话题十分糟糕,瞬间就引起了鹿见春名的方案。
他脸上没有出现任何表情的波动,内心里却像是炸了毛的猫一样,忍不住想要伸出尖锐的利爪将眼前的女人割断咽喉。
贝尔摩德在问出这句话时是微笑着的,饱满的红唇边轻轻勾出了一点弧度来,这当然是个礼节性的笑容,但在鹿见春名看来无异于某种轻蔑的挑衅和威胁。
他轻轻眯了一下眼睛,也回以笑容:“怎么突然这么说?”
“你买了手链,是女款的。”贝尔摩德示意他去看手中提着的手提袋,“你没有什么带手链的习惯,既然不是给自己买的,那就应该是送人的吧?送喜欢的女孩吗?”
“你是不是管的太多了?”鹿见春名没有要和贝尔摩德虚与委蛇的意思,十分干脆地回答,“不管送给谁都没有关系吧,我喜欢自己带不可以吗?”
贝尔摩德意识到了鹿见春名隐隐透露出来的抗拒的态度——她不算特别意外,毕竟组织里的代号成员大多数都是互相称呼代号的,根本不知道彼此的真名和真实身份。
毕竟都是刀口舔血的犯罪组织成员,谁敢轻易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出去?也讨厌被其他人、尤其是情报组的人窥探真实的生活。
“别误会,想玩玩很正常。”贝尔摩德后退了一步,及时退出了和鹿见春名之间正常的社交距离,这样能稍微降低一点对方的防备心,“组织里这样的人很多,就算玩玩警察也不算什么,没有人会因为这个向你发难的。”
她的语气轻松起来,甚至开了个玩笑。
然而——谁能想到呢?鹿见春名真的和警察在一起了。
如果是一般的代号成员,在掩饰好身份的状况下,和警察谈恋爱当然没什么问题,组织里有不少人就是靠美人计之类的手段从警察那里获取情报的,但问题在于……鹿见春名,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恋爱脑啊。
并且是被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一致认定的恋爱脑。
被贝尔摩德无意间戳中了雷点的鹿见春名神色不变。他好像对贝尔摩德开的这个玩笑一点也不感兴趣一样,一边从喉咙中发出无所谓的应答声,一边垂下了眼睫,遮挡住金色眼睛中泄露出来的情绪。
商场的地面是异常光洁的瓷砖,光可鉴人,映照出踩在地面上的人影来。
鹿见春名低头时,能够清晰地从地面光洁的瓷砖上看到贝尔摩德的倒影。
那双被银色睫羽遮住的金色眼睛之中,原本温和无害的圆形瞳孔在瞬间缓缓变化,收缩成了细长的椭圆形,比起人类的眼睛,更像是兽瞳。
那完全是捕食者才有的眼睛,灿烂金色的眼瞳之中满溢着森然的杀机。
就算接受实验也没什么、被其他人冷漠地对待他也习以为常、被背叛更是家常便饭,对鹿见春名来说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接受的,他能放弃的东西很多,甚至包括自己的生命。
但绝对不包括萩原研二。
唯独萩原研二是特别的,是鹿见春名绝对不会放弃的人,也是他绝对不会允许被伤害的存在。
萩原研二是他心中那个退无可退的底线,他对其他事情都可以抱着无所谓的态度,但只要触及到萩原研二,就会无可遏制地暴怒起来。
那是恶龙绝对不可以触碰的逆鳞,是被守护的珍宝。
鹿见春名不可否认,贝尔摩德无意中的话触动了他只要和萩原研二相关就会变得异常敏感的神经,他不知道贝尔摩德这话是真的只是和他开玩笑、还是某种隐晦的试探……又或者是威胁。
他只觉得满心燥郁,杀机涌现。
贝尔摩德莫名其妙地感觉到了冷意。
分明这是燥热的盛夏,商场里开着冷气,但并没有到会让人发抖的地步,眼下这突然产生的冷意却像是沁入到了骨髓之中,沿着神经往上攀爬,深入到他的脑海之中,让她在这盛夏之中克制不住地打了个寒颤。
贝尔摩德伸手摸了摸裸露出来的小臂,她的皮肤上差点就起了鸡皮疙瘩,牙齿咬了咬,勉强才将那寒气给压了下去。
比起冷意,她察觉到的更多是……杀意。
莫名其妙的杀意,像是被什么残忍的凶兽盯上了一样,马上就要被扑上来给撕碎。
“警察也没什么好玩的。”鹿见春名终于抬起了眼睛,似笑非笑地看向贝尔摩德,“条子们都太无趣了……更何况,我们这样的身份,不适合和他们交往太深吧?别人可以,但我还是算了吧。”
“我们”——这个词让贝尔摩德心中微微一动。
她能分辨地出鹿见春名口中的意思,这个“我们”指的只是她自己和鹿见春名两个人而已,并不包括其他的组织成员。
因为他们两个人是不同的……至少,和其他的代号成员完全不同。
在这些代号成员之中,只有她贝尔摩德和鹿见春名是吃下过银色子弹那种药物的,他们是组织的代号成员,同样也是实验体,是属于那位先生的资产。
而他们这实验体的身份,显然是不适合被官方组织、尤其是警察给发现的。
如果能正常地生活,贝尔摩德也就没有必要还换一个身份、假装自己是自己的女儿继续生活了。
他们这种特殊之处如果被警察、甚至更高一层的官方发现,那么绝对不会有比待在组织更好的下场。
不管从哪种角度来说,和警察恋爱深交都不是明智的选择,贝尔摩德觉得像鹿见春名这么清醒的人大概是不会做出这种会让自己陷入地狱之中的蠢事的。
但只是合作就另当别论了,至少贝尔摩德并不排斥在关键时刻和她看中的“银色子弹”合作一把。
“当然,你说的没错。”贝尔摩德微微笑了一下,“不打扰你了……下半个月后见。”
她将墨镜戴好,走进了那家珠宝店之中。在被微笑的女店员接待的时候,她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鹿见春名离开的背影。
她结束谈话是因为察觉到了鹿见春名流露出来的不悦——那是一种被窥探了隐私的不悦。
贝尔摩德当然能猜到这是为什么……这只能说明她说对了。
告死鸟确实恋爱了。
她能察觉到这一点并不只是因为那条女款的手链而已。之前在和鹿见春名相处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了鹿见春名的不对劲。
鹿见春名会在低头看手机的时候不知不觉地笑出来,露出十分柔和、像是含着蜜糖一样柔软的表情,就连整个人的气质也和之前大不相同。
至少最开始接触到告死鸟的时候,贝尔摩德觉得这个接受了实验的实验体并不像是真人。比起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活生生的人类,不会因为实验而痛哭和怨愤的告死鸟更像是冰冷的幽魂。
但与之前比起来,现在的鹿见春名才像是真实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普通人——除了不死这一点之外,他和其他人好像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
告死鸟的身上,有种活人的气息。
这种变化在其他人眼中或许没什么区别,但对贝尔摩德这个享誉国际的女演员来说简直明显的要死,她一眼就能看出来鹿见春名是谈恋爱了。
至于恋爱对象是谁……贝尔摩德在心里猜测了一圈,将目标锁定在了米花町毛利侦探事务所的那一圈人里。
她没什么要用鹿见春名的恋爱对象当做把柄的意思,察觉到鹿见春名有反心的她本身就是想将鹿见春名拉入到自己的阵营之中、不动声色结盟的,会说这话的本意是希望鹿见春名好好隐藏一下自己的感情状态。
她不会说什么,但要是被琴酒和那位先生知道,很大概率会做些什么。
贝尔摩德不清楚鹿见春名的恋爱对象到底是谁,但既然那一大群人之中包括了她在乎的Angle,那么当然是更希望鹿见春名不要暴露的。
“女士,你更喜欢什么样的款式呢?”女店员微笑着开口,“我可以为您推荐哦。”
“不用麻烦了,”贝尔摩德也回以微笑,“我先自己看一看就好。”
她低下头来,注视着展示在透明的玻璃柜之中金光闪闪的各种珠宝首饰。
因为低头的角度,她能看见脚下踩着的光可鉴人的瓷砖地板,地板上倒映出来她的影子。
贝尔摩德愣了一下,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原来刚才那种森然的杀机来自与鹿见春名。
在她说话的时候,鹿见春名正在低垂着眼睛凝视着瓷砖地面上的倒影,通过镜面用凌冽的杀机锁定了她。
贝尔摩德轻轻打了个寒颤。
*
要说贝尔摩德给鹿见春名带来了什么影响,那大概是……他把萩原研二看得更紧了吧。
委实说,贝尔摩德的那些话让他不得不怀疑她是不是已经发现了什么,就算没发现什么大概也是在暗示什么。
贝尔摩德对组织没那么忠心——这一点他是从江户川柯南和灰原哀那里知道的。
如果贝尔摩德是对组织忠心耿耿的代号成员的话,那么即使是以防万一,为了保证萩原研二的人身安全,他也绝对会找机会杀了贝尔摩德。
但贝尔摩德不那么忠心,这件事就有待商榷了……但在她提起警察的那一瞬间,鹿见春名还是不可避免地动了杀意。
时值盛夏,日照的时间越来越长,日光的颜色逐渐加深,火烧云橙红色的暮光从明净的玻璃窗之中投了下来,落在鹿见春名的鼻尖和发梢,一同被染成了橙红色。
开门的时间响了起来,接着是鹿见春名十分熟悉的脚步声。他陷入深思之中,没作出任何防备。
萩原研二的气息和脚步声已经融入到了他的习惯之中,很难对此作出什么十分警惕的防备来,于是等萩原研二走到他身后时,十分自然而然地将银发的恋人抱入了怀中。
萩原研二从背后拥抱着鹿见春名,亲昵地将下巴抵在了他的发顶上,银色的长发像是冰凉的绸缎,清冷的冷薄荷味萦绕在他的鼻尖,将夏日的燥热驱散了。
“小诗——”他懒洋洋地拖长了语调,叫鹿见春名的名字。
鹿见春名乖乖地任由萩原研二拥抱着他,没有动弹。
相贴的背后传来了属于萩原研二的滚烫的体温,烫地他耳尖发红,体温也随之上升。
“好热。”鹿见春名抱怨般说了一句,却没有要从萩原研二怀里挣脱出来的意思。
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心安理得地将萩原研二当成了靠枕,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地方之后懒洋洋地窝了下来,用脸颊在恋人的颈窝之中轻轻蹭了一下。
鹿见春名是既怕热又怕冷的体质,火炉一样的萩原研二在冬天是十分的温暖的抱枕,但在夏日就是烫手的火炉,虽然嘴上说着嫌弃抱怨般的话,但他还是想和萩原研二贴在一起。
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第十九年,鹿见春名才第一次知道自己有皮肤饥渴症,尤其喜欢和萩原研二贴贴。
萩原研二也十分顺从地让鹿见春名将自己当成抱枕,用手指将柔软的银发拨到了耳后,在他的眼尾和唇角落下很轻的吻触。
“我带了萩饼哦,小诗要吃吗?”他问。
“等下再吃吧。”鹿见春名低声说,“有点困了。”
“那就睡吧。”温和的声音响了起来,“要好好休息……我就在身边。”
掌心滚烫的手轻轻蒙在了鹿见春名的双眼上,视野瞬间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萩原研二察觉到手心之中传来了一点瘙痒——是鹿见春名浓密的睫羽轻轻眨了眨,像是羽毛扇子一样,划过他的掌心之中。
属于萩原研二的气息将他笼罩其中,因为见到了贝尔摩德而被触发的应激和紧绷的情绪缓缓放松了下来,心中剩下的只有柔和与安心。
我喜欢他……很喜欢他,全世界最喜欢他。
鹿见春名想。
为了这个承诺会在他身边的人,他可以付出很多。
不仅是生命,生命之外全部的一切,都可以成为和世界交换萩原研二的代价。
……
第二天不是工作日,也是萩原研二一开始决定好的要回家去看他父母的日子。
萩原研二并不是出生在东京市区的,他和松田阵平的老家都是神奈川,恰好萩原千速也在神奈川当交警,回家的次数要远远比萩原研二更频繁。
为了方便,萩原研二是开车出行的——是的,他有车,只是因为在爆处班经常要在一线现场出行,他乘坐的都是爆处班的警车,没什么开自己的车的机会,让萩原研二十分遗憾自己那一手精湛的车技没什么发挥的机会。
但是在带鹿见春名开车回神奈川的路上,他显然还是很克制的,没有发挥车神一般的飙车技术,一路开车都十分平稳。
神奈川是有海的,车行驶在山间的公路上,隐约能透过茂密的树林看见银蓝色的海。
萩原研二偏头看了一眼:“海啊……说起来,以前还在上学的时候,我和小阵平每年都会去海边玩来着。”
他想起了什么,兴致勃勃地看向鹿见春名:“小诗要去海边吗?”
“好啊。”鹿见春名爽快地答应了,“反正是休假,那就去吧。”
休假计划的安排+1。
车辆很快驶入神奈川之中,在经过十字路口等待红绿灯的时候,悬挂在大楼边的电子荧幕上播放着广告。
鹿见春名抬头看了一眼。
广告之中播放着极具科技未来感的影响,3D立体播放着的是个头盔形状的设备。
广告词是清朗的男生:“由K。K公司研发的最新游戏设备,潜行游戏不再是幻想,K。K公司将为玩家们带来期待已久的潜行游戏,潜行装置和游戏《永生之门》将在半个月后发布……”
鹿见春名下意识将视线凝聚在了播放着广告的电子荧幕上。
萩原研二察觉到了鹿见春名的异常:“怎么了?”
“……不,”鹿见春名回过神来,对萩原研二微微笑了一下,“没事,没什么,只是有点惊讶现在的科技发展而已。”
“现在的科技发展越来越快了,游戏行业也是这样,很正常嘛。”萩原研二随口回答。
绿灯亮起,萩原研二一脚踩下了油门。
车辆驶入如水的车流之中,在驶过几条街道之后,停在了写着“萩原”名牌的双层日式小楼之中。
鹿见春名站在门口,缓缓舒出了一口气。直到站在这扇门前的时候,他才感觉到紧张,连手掌心之中都在微微出汗。
萩原研二伸手,悄悄握住了鹿见春名的手,将手指挤入进他的指缝之中,与他十指相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