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1 / 2)

浮舟 渡边淳一 12292 字 2024-0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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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三号周六是“文化节”,翌日是周日。两个连休日的前一天是二号,健康社拟为公司职员举行一次慰劳旅行,去了伊豆半岛的伊东地区。

有的职员不以为然。现如今去什么伊东地区呀?但多数职员却持赞同态度,认为那个温泉街不错,晚上可以热闹地逛街游玩。

二号出发那天,大家提前结束了工作,下午三点,约定在八重洲口附近的百货店门前集合。

下午一点多,圣子跟怜子一起离开公司,在“御茶之水”车站上了电车直奔“东京车站”。

从“御茶之水”车站前延伸到学生街的道路两旁,七叶树的树叶已染了秋色,道路上有掉落下来的黄澄澄的大叶子。

风不大,秋阳西斜,不穿风衣会感到有些凉了。

大楼林立,人头攒动时,也能确切地感觉到季节的转换。

“你明天几点回去?”

来到镶着绿色玻璃的咖啡茶座前时,怜子问圣子道。

“还没决定。”

“如果没什么安排的话,一起去‘石廊崎’那边看看,怎么样?”

石廊崎在伊豆半岛最南端,圣子还没去过那儿。去那儿需从伊东乘电车到下田,然后继续乘车南下。

“去那儿,回来会很晚的吧。”

“明天一大早就出发,不会很晚。海角到西伊豆一带人不多,很清静哦。”

圣子读大学时,穿过天城山去了一次西伊豆地区的土肥。再往南,没去过。

“后天也是休息日,明天用不着急忙赶回去吧?”

“可是……”

圣子有点儿语塞。明天傍晚,约好在东京跟加仓井见面的。

“有约会就没办法了。若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糊弄过去得了。”

美丽的风景很有吸引力,但还是加仓井更有诱惑力。

“不行啊。”

“是吗?”

怜子旋即放弃了自己的建议。

新干线列车是下午三点半发车的“回声号”。

圣子跟怜子并排坐在靠通道的座位上。公司职员都在这趟车上,座位却是分散的。

“偶尔离开东京,也挺不错的啊。”

从工作状态中解放出来,怜子一行神采奕奕。

“慰劳旅行,都有什么呀?”

圣子这是第一次参加公司的集体旅行。

“有什么呢?有旅馆榻榻米大厅的宴会,然后在街上转转,喝喝酒什么的。无非就是这些喽……”

“房间呢?”

“那由干事来决定。你跟我大概是一个房间。”

以前曾跟大学研究室的朋友结伴儿旅行,但没这样大的规模。

“圣子会喝酒吧?”

“喝一点儿就脸红,不行啊。”

“你喝醉的话,会很有姿色哦。”

“哪儿的话。”

圣子两手按在脸上。加仓井也说她喝醉的时候,妩媚动人。她自己没意识到,可能是皮肤的特点吧。

“小心点哦,有人瞄着你呢。”

“怎么会呢?”

“哎,不知道啊?上西君可危险啊。”

“他只是……有时来帮帮我的忙罢了。”

“帮忙就有嫌疑了哦。有想法才会帮忙呢。”

“他不是那样的人,而且比我年龄小。”

“跟年龄大小没关系的。”

怜子瞪了一眼圣子。

“还有一个大家伙呢,社长!”

“……”

霎时,圣子噎了一下。

“已经察觉了吧?”

“没有……”

“看你,脸都红了哦。”

怜子看着圣子,恶作剧般地笑了。

他们在热海换车,下午五点前到达伊东。

大家住宿在名叫“观海庄”的饭店。这家饭店是伊东地区数一数二的大饭店,从房间里看“相模湾”全景可以一览无余。

房间是圣子跟怜子,还有池边久代和野田启子四个人一间。

担任干事的饭村过来告诉她们:“先去泡温泉吧。宴会在二楼的中央大厅,六点开始。”

“圣子,走吧。”

“我,等会儿……”

“那,先去了哦。”

怜子她们走了,圣子一个人留在房间里。

她重新坐在了靠窗户的椅子上,望着渐进暮色的海面。

加仓井乘坐的电车比大家晚一班,六点前可以到。干事像是打算等他到了后开始晚宴。五点已过,按理加仓井已在路上了。

圣子期待加仓井快点儿到来。

其实就算到了,两人也不可能单独在一起。

尽管这样,圣子还是一个劲儿地盼望着加仓井的到来。

海面迅速接近黄昏。左边那个在夕阳照射下的礁石是“真鹤岬”,正前方是“小田原”到“茅之崎”的海面。再往前,面对的一块陆地可能是“三浦半岛”。

看着那雾色朦胧中的陆地,圣子此刻想起了高明。

三个星期前,高明应该是察觉到了圣子在外留宿。但那以后,他的态度竟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淡然置之。

十年如一日的生活在重复着。

告知今天的“伊豆旅行”,他也照旧只是点点头而已。

“连休顺道跟朋友去‘西伊豆’一带,可能要在外面住两晚。”

圣子撒谎的时候,高明也没有现出特别怀疑的表情来。

上次母亲告诉他,晚上应该到家的;圣子却托词乘了夜行列车,凌晨才到。

高明听了两人截然不同的说法,并未要求圣子解释清楚。高明没要求,圣子也就不再提起。可是,高明给自己的解释是什么呢?

起初,圣子当然觉得他会追问,所以一直盘算着被追问的话该怎么糊弄。

结果高明并不追问,于是松了口气,放松了紧绷的心情,甚至觉得自己是有点儿自寻烦恼。

没准儿高明并没有怀疑什么。以为他已看破了自己的谎言,实际上,看来……自己神经过敏了。

圣子的胆子大了起来,把自己内心的希望逐渐地转化为事实。

实际上,高明的态度的确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照旧上午去散步,然后读书,开始写作。夜晚有时看看电视,两人间也会有简短的对话,连他那自斟自饮冷酒的习惯也和从前一模一样。

如果硬要说出有什么不同,便是不论是坐在桌子前还是倚在沙发上,时不时地在那里发愣。

有时从一侧窥测其端正的面容,会看出某种寂然的阴影。

其实高明原本就会时不时发呆,陷入思绪缥缈的状态。只是以前工作休息时,他会时常遥望着窗外发愣,像是要调养疲惫的大脑。

因此他的状态并不反常,只是木然发呆的次数增加了一些罢了。

此外说到脸上流露的阴郁神情,不过是圣子的自我感觉罢了,没法跟高明直接去确认。一句话,只是圣子单方面的猜测。

这样一想,似乎并不需要特别在意。那些微妙的变化说不定只是圣子的多虑,缘于某种负疚的心理。

总之表面上看,两人之间并未发生什么变化。

圣子希望,已经过了三个星期,无甚变化,应该也就完事大吉了。

高明如何解释母亲跟圣子的说法不同不得而知,况且现在也没必要老话重提。事实上,老话重提也于事无补。

或许那恰恰是高明的贤明之处?佯作不知,为自己也为他俩。

曾经对爱情专一纯真的圣子,现在认为有必要根据情况编织谎言或隐藏点什么。

她知道那样不好。但是同时,也变得不像开始时有着强烈的罪恶感。

六点稍过,宴会开始了。

男职员大都穿着饭店的和式浴衣,圣子跟怜子等则穿着来时的便装。

宴会的会场在二楼的中央大厅。二十多个职员面对前方的中央舞台,围坐成了一个凹字型。

干事立于入口处,给每个人发编号牌子。拿到牌子的人,必须按照牌子上的号码坐在指定的位子上。

圣子拿到了“十一号”,凹字拐角的第四个位置,旁边坐着的是营业部的职员辻村和编辑井川。

唯有加仓井跟牧村、高杉,并排坐在正对舞台的位置上。

加仓井也跟其他男职员一样换上了和式浴衣。不知是什么时候到的。

每个职员面前的小饭桌上都摆放着饭菜和酒壶。

干事饭村主持宴会,加仓井首先起身致辞。

加仓井在这种场合的致辞总是简明、扼要:

下个月终将刊行《疾病丛书全集》,请各位加油。当然,今天理应莫谈工作。希望大家无拘无束地度过一个轻松、愉快的夜晚。

他的致辞不到一分钟,接着是高喊:“干杯!”

圣子轻轻地抿了一小口已经斟上的酒,然后将酒杯又放回到了小桌子上。

随之跟身旁的职员轻松闲聊了一会儿,开始吃饭。

大家一般是最后吃米饭,先喝啤酒或日本酒。

“请吧。”

旁边的辻村不断地给圣子斟酒。

“抱歉,喝不了酒。”

“不会吧,一杯两杯没事的。”

辻村在营业部工作,跟他只说过一两句话。年龄三十过半,看起来是个老实正直的上班族。

加仓井坐在中央正面,正跟高杉交头接耳商量着什么工作上的事。

过了一会儿,干事饭村站上舞台一侧,像是要活跃气氛,唱了一首《三百六十五步进行曲》。

紧接着相川唱了一首《留在心头》。高杉又含情脉脉地唱了一首《浪漫》,获得了满场喝彩。

编辑主任杉江像是特意作了准备,搬个桌子放在台上,表演了一段魔术。

渐渐地醉意朦胧,舞台上的气氛也愈发热烈。

宴会进行了两个来小时结束了。部分职员去大厅跳舞,另一部分则去夜幕下的温泉道逛街。

圣子跟怜子她们一道,去大厅跟上西他们跳了一会儿舞。

又是跳舞,又是喝酒,等圣子她们离开大厅时,已经十一点了。

“去街上逛逛吧。”

怜子说道。但圣子不想出去。

“已经累了。”

“是吗?那,回房间吧。”

大厅顶端走廊往右拐有电梯。乘电梯来到四楼,下电梯走廊尽头往左拐,这个角落的几个房间被健康社包租了下来。

每个房间门上都贴着名单。年龄相仿、对脾气的住在一起。只有加仓井是单间。

圣子瞥了一眼门上加仓井先生的名牌,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的榻榻米草席地板上已铺好了被褥。

“怎么觉着现在就睡觉,有点儿太可惜了。”

怜子坐在阳台的椅子上,俯瞰着夜幕下的大海。

久代跟启子还在大厅里玩儿,房间里只有她跟圣子两个人。

“口渴了。”

怜子已经醉醺醺的样子,可她又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啤酒。

圣子在阳台上跟怜子面对面地坐下。

“喝那么多,没事吗?”

“没事儿,你也来一杯吧。”

怜子倒了两杯酒,拿起其中一杯,咕咚地喝了一大口。

“啊,真好喝。”

怜子对着夜晚的微风,眯起双眼,极其舒服的样子。

“我在想,要不要结婚啊。”

怜子突然说道。

“真的?”

“还没有结婚的对象呢。”

“不过,已有目标了吧?”

“没呢,现在开始正经找……”

虽然喝醉了,这话却像是真的。怜子处事干练,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忽然说到想要结婚,出乎意料。

“本来嘛,一个带着孩子的三十岁的半老徐娘,很难找到结婚对象的。但女人也不能总是一个人过下去啊。”

怜子叹息道。或许酒已将醒,她露出不同于往日的淡淡的忧郁。

“跟丈夫离婚时曾想,再也不理任何男人。这下可是清静了。可是一旦真的只有自己一个人时,还是觉得无依无靠。”

怜子又开始喝啤酒。

“不过,为什么突然这么想?”

“不是突然。其实老早就这样想了啊。”

“没想到……”

“起初也是嘴巴硬。但一个人,还是感觉寂寞啊。倒不是生理方面的问题,其实更多是精神方面的渴求。想到有那么一个男人是自己的,会是多大的慰藉啊。”

的确,明明白白有个男人做丈夫,心里多踏实呀。当然也会有很多麻烦。

“找个相好的,不行吗?”

“恋人当然也不赖。不过,还是结婚在一起更加踏实啊。”

圣子点点头,脑子里出现了高明和加仓井的面容。

“女人不会永远漂亮,对不?年轻的时候没问题啊。恋人也罢,情人也罢,都不错哦。但是年龄大了是要有安定感的哦。”

“听怜子这么说,我也觉得挺寂寞的啊。”

“我自己也不明白怎么会变得这么懦弱了……”

怜子苦笑了一下,又喝了口啤酒。

“女人嘴巴上不饶人,但任何时候都是需要男人的啊。”

“就算是那么回事吧。但是,难道女人一辈子唯有结婚才行吗?”

“是啊,的确……那也是个问题啊。”

怜子点点头,“唉”地小声叹了口气。

“你不打算结婚吗?”

“倒也不是不打算……”

“还是有了喜欢的人,已经住在了一起呢?”

“哪里会呢……”

圣子摇了下头,但没坚决地否认。

“像你这样的漂亮女人,世上男人是不会放过的。哎,是不是跟谁同居着呢?”

圣子看着盛着啤酒的杯子,低垂着头。好像怕抬起头来,立刻就会被怜子那锐利的目光看穿。

“你绝不会主动地敞露心扉。为什么要那样躲躲藏藏的啊?”

“……”

“有喜欢的人,就一定要隐藏起来吗?”

被怜子这么不停地追问,渐渐地……圣子心想坦白也好。

加仓井的事暂且不谈。高明的事,让怜子知道了也无妨。将高明的事告诉她,没准儿倒可藏住加仓井。

“相信我吧,会保密的。快说吧。”

圣子将目光转向了大海。

漆黑的海面上会有船只航行吗?远处看得见一盏渔灯在海面上漂动起伏。

“正像怜子猜测的那样,我有一个人……”

“还是吧……”怜子瞪大了双眼,“没结婚吗?”

“没打算跟那人结婚。他也不希望……”

“是吗?”

听到这意想不到的坦白,怜子像是酒醒了……

“那人……是干什么的?上班族吗?”

“不是。”

“那是……什么自由职业吗?”

“是。”

“画家?或者是教练、艺术指导什么的?”

说出高明的名字,怜子或许也是知道的。

但如果告诉了她,她一定会更加好奇地继续追问下去。

这样的场合,圣子没心情一五一十交代。更多的话题还是放放为好。

“类似那样的工作吧……”

“那,基本上是待在家里的啊?”

“嗯……”

圣子的回答变得暧昧起来。

“到底是做那种工作的人,思想一定与众不同啊。”

“……”

“不过你俩想要结婚的话,就可以结婚对吧?”

“但是男人、女人住在一起,未必一定要结婚嘛。”

“那倒也是……是那么回事。”

怜子点点头,点燃了一支烟,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大口。

“你真行啊。我只是嘴硬,没想到这么不争气。没出息。”

“我也不是……”

“不过,你不结婚不在乎,你还年轻啊。那人多大年龄?”

圣子一时语塞。

“稍比我大一些。”

“五岁?六岁?”

“还大些……”

“所以,你明天不能去西伊豆吧。”

“啊……”

“不要勉强。没关系,明天你解放了。”

圣子点点头后,觉得自己很对不起怜子。

“回到家,有他在家里等着你。多好啊。”

“嗯……”

“回到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很寂寞的哦。”

“一个人悠闲自得呀。”

“你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哦。”

三鹰家里有高明。对圣子来说,有时会觉得是一个沉重的心理负担。自己的这种感觉,莫非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望着夜幕下的大海,圣子在脑子里勾勒出高明伏案的背影来。

第二天晴空万里,真可谓秋高气爽。

站在阳台放眼望去,大海风平浪静,从湘南海岸线至三浦半岛一览无余。

圣子九点在大餐厅跟大家一起吃了早餐,又到外面的温泉街走了走,十一点便离开了饭店。

怜子跟久代她们一起离开饭店,准备搭乘男职员的汽车去西伊豆。临分别时,怜子向圣子挤了挤眼:“那……跟家里等着的人问好哦。”

这天是连休头一天,开往东京方向的电车车厢里乘客不多。

还有两三个公司职员也乘坐了同一趟电车。但因彼此分散行动,所以上车后就不知坐在什么地方了。

圣子乘坐“伊豆急”电车到了“热海”,在这儿换乘新干线。

新干线上人很多,到了“热海”站,呼啦啦下来好多人,圣子运气不错,坐在了靠窗的座位上。

列车行驶的左边是连绵不断的山丘,右边则时时望得到大海。

夏天,不少人在这一带玩游艇,很热闹,现在已完全恢复了寂静。

圣子眺望着晴朗天空下静静的大海,脑子里想着到了东京以后的事情。

加仓井约好中午跟人见面,已乘坐早晨九点的电车返回东京了。

下午他还要见另一个客户。跟圣子约的是下午五点在N饭店见面。

这个男人总是那么忙。

圣子按照现在的走法,下午两点就可以到东京了。

五点跟加仓井见面之前,还有很长的富余时间,好久没去百货店了,她决定去百货店买点东西。

正好想要买件冬天穿的毛衣。

列车一点四十五分正点到达东京车站。

今天是连休第一天,站台上人头攒动。圣子迅速通过了检票口,换乘山手线电车到了有乐町。

下午两点刚过,银座一带正好是人潮的高峰时段。

圣子走进M百货店,先看了看围巾和鞋子柜台,然后去了卖毛衣的柜台。

商店的橱窗里基本上已换上了冬天的时装。

选来选去,看中了一件绿色、白色斜纹格子的高领,适合圣子细细的脖子。

家里有条墨绿色的喇叭裤,跟这件毛衣配着穿,好像挺合适。

决定买这件毛衣后,圣子突然想给加仓井也买一件。

这段时间,加仓井总是领带西装衬衣装束。

他不太穿纯色的衬衣,领带的图案有时也扎眼。圣子觉得,偶尔在西装里面穿件毛衣,这样随便的装束也不错。

工作时,装束也不能太随便。但加仓井已年过四十,西装衬衣领带以外的装束,也挺潇洒的。

圣子来到男性服饰柜台,找寻适合加仓井的毛衣。

加仓井身材魁梧,要大号的。穿在西装里面,还是高领的好。

圣子找到一件跟自己的绿白颜色组合相似的。

两人穿着这样的毛衣走在一起,就像一对夫妻或情人。

这么一想,圣子越看越觉得就那件毛衣最最合适。

提了装着两件毛衣的纸袋子,圣子又在百货店里转了转。

秋天日照时短,走出商店,户外的光线已趋暗。大楼的背阴处冷飕飕的。

下午四点,圣子走在步行街上,一股雀跃般的兴奋笼罩心头。

每次跟加仓井见面都有这样的感觉。买了毛衣,又更增添了几分。

由银座大街往新桥方向走,到了七丁目的拐角处,她上了一辆出租车。

在约好的五点整,圣子准时到达了N饭店,她径直向进门左边的咖啡茶座走去。

这里来过多次,对她来说已是轻车熟路。

不料,加仓井已在那儿等候。跟在伊东见到时一样,他穿着深蓝色的西装。

“这么准时。”

加仓井看看手表,笑了笑。

“今天本想去远点儿的地方,但这个时间有点儿困难了。去横滨吧。从那儿的大饭店可以看到山下的公园,景色很美。如果肚子可以再忍耐一下的话,我们可以去那边的中华街吃饭。”

“坚持到横滨,没问题。”

“那就这么定了。”

离开饭店,两人搭乘了出租车。

“今天时间富余,买了点儿东西。”

圣子从纸袋子里拿出纸包来。

“不知是否合你的意?”

加仓井露出惊讶的表情看了看纸包。

“毛衣,跟我的图案一样……”

“嗬!”

“到饭店后,再拿出来看吧。”

圣子按住了加仓井的手。

“手好凉。”

加仓井反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车到横滨的时候,刚刚过六点。

饭店是五层建筑,不大,但是很有派头,像是大正时期建的,楼梯台阶以及大厅里处处显露出古雅风韵。

他们的房间在四楼,面朝大海。已经夜幕降临了,却可看到窗外的山下公园及横滨的港湾。

十一月了,许是这个时间已经有了一丝寒意,公园里人影稀少,港湾里有几只船亮着灯火。

在紧靠公园的不远处看得见灯火通明的船形宾馆,原来是一条客船“冰川丸”。

“好漂亮啊!”

离开东京仅一个小时的路程,可圣子觉得好像来到了一个非常遥远的地方。

“合适吗?”

回过头来一看,只见加仓井穿上了圣子买的毛衣。色彩明朗的图案,穿在身上看着比平时年轻。

“夸我自己选的有点儿炫耀,但这件毛衣非常适合你哦。”

“颜色会不会太鲜艳点儿了?”

“哪儿啊,一点儿都不……”

“那,再在外面套上西装看看……”

加仓井套上西装后,又照镜子看了看。

“以后就穿成这样的随便装束,挺好的。”

“你来给我配衣服吧。”

圣子点点头,刹那间,她有一种已是加仓井妻子的感觉。

紧接着,两人离开饭店去了中华街。

正值假日的晚饭时间,餐饮店里携家带口的客人很多。两人走进了一家店门口刷成朱红色的餐馆,各要了一份套餐。饭菜量很大,根本吃不完。

吃了一半,圣子就饱了。

“套餐啦自助餐之类的,不适合你哦。”

加仓井嘟哝着,把她剩下的那一半吃掉了。

离开中华街,两人爬上坡道,那儿是洋人的墓地。

“加把劲儿。”

加仓井伸手拉住圣子,可是爬到一半,加仓井反倒落在了后面。

墓地上的十字架在黑暗中耸立着,背后稍稍高出来的地方,还有一个陈旧了的西洋馆建筑,现在这里是小餐馆。

两人进去喝了点咖啡,又顺着坡道往回走。在坡道下面坐出租车回到了饭店。

“怎么样,累了吧?”

“有点儿,不过,很愉快。”

加仓井点点头,在圣子的脸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一起洗澡吧?”

“不……”

“没关系的。”

加仓井麻利地脱去衣服。

“不过来吗?”

“等会儿再洗……”

圣子再一次凭依着窗户眺望黑夜里的港湾。

这次是第二次在外面过夜了。

第一次还觉得自己干了坏事,坐立不安。决定留宿后,脑子里不断地闪现出高明的身影,怎么都睡不安稳。

但是今天晚上,看来可放心地睡个好觉。

跟高明一开始就说过了,这次旅行得在外面住两晚。

不过,万一这个饭店发生了什么事件呢……

不管怎么说,比较第一次,心理负担显然小得多了。

同样的事情做第二次,罪恶感就会减轻许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并且胆子越来越大。圣子这么想着,对逐渐习以为常的自己感到恐惧。

“怎么不进来啊?”

加仓井裹着浴巾,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我已经洗好了,你可以放心洗了。”

看来,加仓井放弃了跟圣子一同洗澡的欲望。

圣子点点头,进了浴室,然后从里面插上了门。她脱下连衣裙和内衣,卷好放在镜前的架子上,然后将头发梳在脑后,进了热水浴缸。

泡在温暖的热水里,感觉到些许疲劳的身体好舒服。她完全放松地在浴缸里伸展着手脚。这个身体又将投入加仓井的怀抱。她已记不得到底有多少次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自己的身体已经完全适应了加仓井。

圣子在浴缸里躺得更深一点,使双肩也能浸泡在热水里。

水滴顺着她那白白的肌肤流下去。身体瘦小,皮肤却显得圆润。

对于自己娇嫩甜美的肉体,圣子是颇有自信的。

加仓井也说那是“女人情欲旺盛的肉体”。那种说法听起来刺耳,不过也真是那么回事。

第二天,也是晴空万里。

跟加仓井第二次在外面过夜。这一次,圣子睡得很香。九点,两人去五楼的餐厅吃早餐。

五楼餐厅亦可望得见下面的公园和港湾。昨晚看到的、光环中的白色“冰川丸”船体,正在秋日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今天傍晚前回去,可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