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这首歌吗?”
岩濑问千秋。对此提问,千秋歪着头认真想了想。
“过去有个叫久慈麻美(1)的歌手,是她唱的,这歌和《雅加达的夜深了》一样很流行。”
岩濑比宗形大五岁,很了解情况。他一直待在印度尼西亚,也许还查过这方面的资料。
乐队队员唱着唱着,岩濑也加入了进来。千秋也似乎不甘落后般地轻轻哼唱起来。
歌唱完了,所有歌者一并发出了欢笑声,听众也鼓起了掌。
“请你点一首吧!”
在岩濑劝说下,千秋思考了片刻,点了《我的太阳》。
“明白了,明白了。”
乐队马上奏乐,声音洪亮的男人展开双臂唱了起来。
初来乍到就被这儿豪华的气势所吓倒,现在又感受这南国特有的热烈氛围。
千秋自己不知不觉地打着拍子和声。
歌曲唱罢,欢声再起,接着又演奏《樱花》的旋律。
“他们比日本人都熟悉啊。”
千秋难以置信地侧耳倾听。
他们最后合唱了歌曲《荒城之月》,即兴演唱宣告结束。
“真棒!真棒!”
他们自己为自己鼓掌,尔后又向千秋献花,并送去飞吻。
在乐队队员华丽服装的映衬下,千秋一袭橘黄色的艳丽夏装好像格外引人注目,周围的客人们还在鼓掌。这期间,岩濑和歌手们一一握手,并付给他们小费。
“该向他们说点什么?”
“说‘谢谢’。”
“谢谢!”
千秋受到鼓励,有了胆量,大声对歌手们说道。歌手们又送来鲜花。
“怎么样,挺不错吧。”
“很开心啊。”
千秋躲避着男人们的视线,脸色有点绯红。她用手帕轻轻地按了一下额头,轻声向岩濑打听:
“洗手间在哪儿?”
“在对面。跟男服务员说一下,他会带你去。”
岩濑说完,从口袋里拿出一些零钱交给千秋。
“请把这钱交给洗手间前面的女人,以便你如厕。吃着饭跟你说这些,似乎有点荒谬,但又不得不说。当地的风俗习惯是一般在洗手间墙角放个水箱或木桶,盛着如厕后清洗局部所用的水。”
“讨厌啊。洗手间只备水。”
“是啊!要么自备纸,要么用水洗。旁边有个水槽,他们都这么用。”
“不用纸吗?”
“他们只是淋点儿水,用左手很快地刮擦一下,就算了事。因为左手不洁净,所以不在人前亮出来。”
怪不得,女性们吃饭时都只用右手。
“您不用担心,没事的。”
在岩濑的催促下,千秋不安地朝洗手间走去。目送千秋远去,岩濑低声对宗形说:
“这个人挺漂亮啊。”
“以前当模特,现在是电视台的演播助理。”
“助理?”
“每周出镜一次,只在星期天晚上。”
“怪不得给人感觉不一般。挺年轻吧?”
“二十八……”
“挺好吗?”
宗形似乎有点难为情。岩濑却露出了恶作剧的表情。
“今晚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不能让她一个人待在旅馆里。如果方便的话,带她去个有趣的地方。”
“也不是不可以……”
“游乐园附近有个夜总会,那儿有不少女人,也比较清静和安全。”
宗形对于突然的邀请表现出犹豫不决。岩濑转而问道:
“明天离开雅加达吗?”
“对。去巴厘岛。”
“巴厘岛是个好地方,但是没有那样的女人。那个岛子奉行的是印度教。”
“什么样的女人?”
“说来有点荒唐,这里的女人出生后不久,都要按照当地土著的习惯,施行割礼。”
“所谓的割礼,是把生殖器上被遮盖着的部分切开吧。”
“那是男的,女的好像要切掉阴蒂。”
“真想不到……”
“这是真的。我玩过几个女人,外阴都是光溜溜的。有的切不干净,还留有痕迹。”
“那样感觉就不行了吧。”
“好像就是为了不让女人享受快感。女人本来就贪得无厌,外头和里头都充满快感会享受不了。”
宗形把视线转移到往周围桌子上送菜的女人身上。她们都用裹着布片一般的服装遮蔽着纤弱的身体。容貌姑且不谈,体型都柔美、矫健。割礼会使这些女人们失去女性最敏感的地方。
“做爱时,那儿完全感觉不到吗?”
“倒也不是,只是比普通女人的性快感弱,需要强烈地挤压那部位。”
宗形又瞅了一眼在桌子周围的女人们。
“好像什么书上说:为了不让后宫的女奴隶逃跑而切掉其一部分性器官。目的是让其一走路就感觉到自己不健全,从而不想入非非。”
“那只是后宫吧。一般的情况是全部切掉。”
“哪个都很残酷啊。”
“因为当地的教规严厉啊。”
宗形眨眨眼睛,重新定位自己是身处异国的雅加达。这家餐馆的豪华,使他产生了身处东京的错觉,然而,这里人们的身体、精神与装束与东京是截然不同的。
“要是想去夜总会看看,我就带你们去。”
“哦……”
宗形答应得很含糊。千秋如厕回来了,她目光炯炯,一落座马上陈述:
“洗手间真的放着木桶和水。她们便后就那样洗吗?”
“没见过怎么洗,好像动作敏捷、手法高明。”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可不得了。”
三个人会声大笑起来。男服务员走过来,把剩下的葡萄酒斟到酒杯里。果如岩濑所说,所有动作都只用右手来做。
“绝对不能用左手吗?”
“那倒不是,至少不能触碰别人。要是不留神用左手抚摸了孩子的头,其家长就会发怒并指责。”
餐馆里再次爆发出很大的欢呼声,宗形回头一看,手持乐器的歌手们演出结束,在谢幕。他们一边向欢呼着的客人们挥手致意,一边朝出口走去。
他们经过宗形三人身边时,也连声说:“谢谢!”“祝好!”。
“这下安静了。”
“那些歌手们都很开朗啊。”
“在这样的地方无暇顾及其他。”
人经常处于过于明亮的阳光下或过于繁茂的树木下,也许会丧失严密思考问题的能力。
“可是,在这样的地方悠闲自在,挺好啊。”
“不,这地方不能久待。”
岩濑一边用手接服务员端来的盛着餐后点心的大盘,一边续言道:
“日本人都把这里称作南国乐园,其实天天生活在这里是很乏味的。”
“是吗?”
“这里分干季和雨季,不过是雨水多点儿或少点儿而已,常年充满暑气,总是炎热高温。一年四季开着九重葵,倒是满目苍翠。”
“花儿不枯萎吗?”
“不,也枯萎。只是一些枯萎了,另一些接着绽放,故而让人觉得常年开花。绿色是一年到头的主打色,到处都是枝繁叶茂的草木,不仅眼睛得不到休息,人的心情也会因亘古不变的绿色而感到压抑,变得郁闷。”
宗形啜了一口服务员刚端上来的咖啡。可能是身处产地的缘故,感觉很浓,略带酸味。
“没有季节变化,会使人大脑变傻,记忆力减退。生活在日本,可以根据季节记事,比如‘我在梅雨时节见过您啊’或‘咱们是在霜打红叶之际一起去的’。这里总在开着花,没有冷暖季节的交替。”
“那时尚在这里也不成立啊。”
“对,一年到头只穿衬衫和薄裤。什么单衣、夹衣、大衣、毛皮外套一概不需要。”
“也不能做俳句。”
“是的,也没有描述季节的词汇。”
千秋大概没有感觉到旅途的疲劳,不停地与岩濑交谈。宗形一边听着两个人很投机的会话,一边思考割礼的问题。
真的有女性接受这样的处置吗?自己和千秋来到这里,却在思考这样的事情,有点任性,但饶有趣味。
“咱们走吧!”
岩濑提议。宗形一看腕表,时针指向九点半。
宗形点点头,站起来,跟在岩濑后面,从餐桌旁向外走,千秋紧随身后。出门看到那些送菜的女人排成一队,依次向他们鞠躬。
那些乐队队员在正门入口处演奏舒缓的音乐。
岩濑走着走着,突然回过头来低声问宗形:
“那个怎么办?”
宗形回头看了看千秋。千秋正在浏览墙上的装潢。
“还是算了吧。”
当两个相恋之人的爱正处微妙之际,再去那种地方也许太不慎重。
“好吧,有点遗憾啊。”
岩濑说完,快步朝门廊走去,以招呼自己的专车。
返程中宗形和千秋仍然坐在车后排,岩濑坐在副驾驶位。
“给开到千佛坛旅馆!”
在缠着白头巾的男人们注视下,车子驶离大理石门楼,穿过树丛来到大街上。可能是司机等候时关掉了冷气,感觉车里很热。车外温度好像近三十度。
“我已预约明天早晨十点和这儿的文化局长会面,就不能去送你们了。”
“不,不用送。今晚你带我们去那么好的地方,谢谢你!”
宗形坐在车里,做着轻微的鞠躬动作,心里盘算岩濑邀请去夜总会的事,思想上有动摇。
要不就把千秋放在旅馆,我们去消遣一下。接触一次那样的女人,可以开开眼界,并不会影响自己对千秋的爱。转念又想,岩濑这人不怎么样,他不应当拆开情侣,劝男人去玩女人嘛。然而,岩濑又好像没什么恶意,只是约他消遣一下而已。
“天上的星星真明亮啊。”
千秋不知道宗形在思考什么,仍惬意地打开车窗,仰望夜空。
“是南十字星吧。”
“不是,现在还看不见它。”
岩濑胸有成竹地说完,又高兴地问道:
“谁陪同你们去巴厘岛游览啊?”
“有向导,是日本人。隶属于一个叫陶拉努巴的旅游公司。”
“那样没问题。那里还有高原,也可以去看看。”
宗形点点头,心想自己有点懒得去巴厘岛。
“揭路荼的飞机没问题吧?”
“那是印尼的国企,不用担心。”
“准时吗?”
“这是印尼人的事,日本人掌握不了。”
当三个人开怀大笑的时候,车子开到了旅馆前。
他们一下车,热浪马上扑了过来。好像它们一直在暗夜的树丛中埋伏着,“猎物入网,马上包围”。
“好好休息吧,祝旅途愉快!”
“真的谢谢您!”
两人反复致谢。岩濑轻轻地扬了扬手,钻进汽车,很快消逝在暗夜之中。
“今晚很开心!”
千秋一只手拿着提包,一只手推开了旅馆的旋转门。
(1)(1922-1996),日本电影演员、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