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初露端倪(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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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他起身离开,气息微乱。

何冉嘴角带着笑:“你还要不够?”

萧寒没回答,只是轻轻摸她的鬓发,“你睡吧。”

何冉的确很累,她体力太差。

放纵过后的困倦,使得她缓慢闭上双眼,脑海里却回忆起刚才那一刻要死要活的感受。

何冉忍不住说:“怪不得秦早对你念念不忘啊,都过去十年了还要回来找你。”

放在她脸边的手停顿了一下。她闭着眼,所以看不见萧寒是什么表情。

第二天何冉醒得比较晚,睁开眼时床边的人已经不在了。她下意识去看厨房的方向,也没看见萧寒的身影。

她坐起身,穿上鞋走到一楼。

脚还没着地,却赫然发现秦早和她的女儿坐在一张理发椅上。

何冉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抓抓头发,有种错乱感。

四周看看,萧寒人并不在,她冲秦早抬了抬下巴,问:“你怎么在这?”

秦早也看见何冉了,微愣了片刻,“我……”

她没来得及回答,何冉又问:“萧寒呢?”

这回秦早答上话了:“他出去买早餐了。”

何冉喔了一声,从楼梯上走下来。走到近处她才发现秦早脸上带着伤,颧骨边上破了个口子。再侧头去看她的女儿,也是头发乱糟糟的,一副遭了罪的样子。

何冉皱眉问:“你们怎么了?”

秦早声音低低的,“有人找我麻烦。”

“谁?”何冉问。

秦早眼神躲闪,不肯往下说。

何冉不慌不忙地等着,又换了个法子套她的话:“你昨天还跟我保证不会打扰萧寒,今天一大早就找上门来,让我怎么相信你?”

“……”

何冉眯了眯眼,“就算真的有人找你麻烦,难道你男人不管吗?来找萧寒有什么用?”

“我男人,他……他被抓了。”秦早吞吐了半天,终于肯说出来,“来找我麻烦的是他老婆。”

秦早之前的事情,何冉听萧寒说过一遍,也记得七七八八。

她在秦早对面坐下,不疾不徐道:“你跟了他这么多年,这点事情还处理不好?”

秦早低声说:“以前他一直护着我,现在他进去了,管不了那么多,他老婆就……”

何冉眨了下眼睛,听明白了。她们这类人就像后宫的妃子,皇帝在身边时,无限风光。皇帝出宫时,大势已去,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叹了口气,何冉问:“你男人还能出来么?”

“判得挺严重,应该是……”秦早话音顿住,眼眶泛红,“出不来了。”

何冉沉吟半晌,冷静地做着判断:“那你就带着你女儿离开广州,远走高飞,他老婆你惹不起,躲还不行?”

“我……”秦早欲言又止,停顿片刻后才说:“我没钱。”

何冉不敢置信,“你跟了那个男人这么久,自己就没存点钱?”

秦早有气无力地说:“本来是有的,全被他老婆抢回去了。”

何冉又说:“你不是演过电影吗,自己不能赚?”

秦早缓慢地摇摇头,说:“都是他帮我安排的小角色,没什么片酬的,现在就更没人找我演了……”

何冉微微皱起眉头,她这是一点后路都没给自己留。

“那你现在是什么打算?”何冉看着她,语气冷硬起来,“萧寒给不了你钱。”

“不,我不是来要钱的。”秦早慌忙摆手解释,“我只是……每天夜里都有人来家里砸东西,我……我实在是太害怕了,我在这里又没什么朋友,所以才想来找他说说话。”

何冉一语中的:“找个男人陪着好睡觉是么?”

秦早被她说的满脸难堪,不停摆手道:“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正说着话,萧寒从外头回来了,手里提着几份买好的早餐。跟在他身后一起回来的还有那只大花猫。

那只叫枣枣的母猫,以往对何冉爱理不理,见到秦早却很是亲昵。它跳到秦早腿上,眯着眼睛十分乖巧地坐着,俨然一副见到了女主人的样子。

何冉突然明白过来这只猫的名字是由何而来的了。枣枣,不就是早的谐音么。

萧寒招呼她们几个过来吃早饭,他的到来总算是让秦早逃离了何冉的盘问,她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先带着女儿上楼洗手。

萧寒侧目看了何冉一眼,他还没来得及解释什么,何冉就先开口:“我已经听她说过了。”

萧寒只好闭上嘴巴,听听看她的意见。

何冉接着说:“你待会儿先带她去附近找个旅馆住下来吧,总是被人上门骚扰,别得精神病了。”

萧寒一声不吭,黑漆漆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何冉摸了把脸,问:“看着我干嘛?”

萧寒说:“你没闹情绪?”

何冉回望他,“我闹什么情绪?”

萧寒依旧半信半疑地看着她。何冉觉得好笑,她云淡风轻地说:“萧寒,每个人都有过去,我不会否定你们曾经的那一段,你要是对她太冷漠那才有问题。”

“而且。”何冉伸手摸摸他的脸,接着说:“她把你调教好了,再让我坐享其成,这是好事。”

“……”萧寒哑然,抓住放在脸边的手,语气里有几分无奈:“真没遇到过你这样的。”

何冉嘴角含笑:“那你现在遇到了。”

吃完早饭后萧寒就把秦早两母女送走了,也不知做什么耽搁了那么久时间,直到中午才回来。他给何冉带了快餐,在胖子的店里打包的。

吃完之后,店里来了几位客人,也是住在附近的老爷爷老奶奶,找萧寒剪头的。何冉拿出素描本,用炭笔将这一幕记录下来。

白天的小插曲很快被遗忘,午后的时间散漫而惬意。萧寒今天没出去干活,但也没闲下来,拿着把剪刀和喷壶开始照料起店门外的盆栽。

何冉跟在他身后,说:“萧寒,你教我养点植物吧。”

萧寒回头看她,眼神像是发现了什么新鲜事,问:“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了?”

何冉说:“北京空气太差了,想在家里养点能净化空气的植物。”

“那挺好啊。”他点头,说完蹲下身,拍拍一旁的虎尾兰,“现在天气暖和了,养这个挺合适的,一般的花鸟市场里就能买到。”

何冉打量几秒,皱起鼻子,不是很满意,“这个太丑了,有没有适合观赏一点的?”

萧寒想了想,说:“那就养花吧,月季和非洲菊也不错……但是月季不太好养活。”

他看着何冉,似乎在思考什么,最后替她做了决定:“就养非洲菊吧。”

何冉问:“为什么?”

萧寒抿着唇,说:“菊花挺适合你的。”

何冉沉下脸,以为他在跟自己开玩笑,拿眼瞪他。

萧寒倒是正儿八经地说:“之前在公园里听那个学生念了句诗。”

“嗯?”何冉等着他往下说。

“我花开后百花杀。”萧寒说完,眼睛定定地看着她。他表情很认真,何冉一开始什么没都领悟到,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

她不由笑了笑,问:“你是想说我是你最后一个女人?”

萧寒抿着唇,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他那张老实的脸上罕见的露出一丝别扭,像是刚表达完爱意的年轻男孩,在等待着情人的回应。

“这句诗不是这么用的。”何冉却这么不冷不热地告诉他。

她不知道自己这么说会不会泼他冷水,但萧寒表情没怎么变,只是很低地哦了一声,然后微微背过身去说:“我书读的不多。”

何冉弯起嘴角,上前去牵住他的手,“不过就按你理解的来吧,也挺好。”

她说完,抬起头,迎着阳光对他微笑:“那就养非洲菊吧。”

非洲菊,别名太阳花,开在春秋,却充满了夏日的色彩,也有“勇敢追求自己喜欢的人生”的寓意。

那之后的两天,何冉安安分分呆在家里画作业。人一旦忙碌起来,就没有空暇的时间想多余的事情,但她这两天的睡眠状态一直很糟糕,夜长梦多。

最终,何冉还是决定给韩屿打这通电话:“不是要看电影吗?现在出来吧。”

韩屿小题大做地包了全场,他们并排坐在电影院中间观影感受最佳的位置。何冉怀里捧着一大桶爆米花,韩屿时不时伸手抓一把塞进嘴里。

何冉保持耐心陪着他看完整场电影,从电影院出来时,太阳当空高照,她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眼花,也许是因为最近睡眠时间太短了,便没多想。

随后,她跟着韩屿去订好的餐厅用午饭,偌大的餐厅里面依旧只有他们两个人。

何冉坐在桌前,双手握着刀叉,奋力地切着牛扒。她每切一会儿便要因为头晕而停下来歇息一阵,越发的感觉到身体不适。

停下动作,何冉抬起头看了一眼对面的韩屿,他脸上的表情算得上是愉悦。心里想着今天不能扫他的兴,她还是坚持把餐盘里的食物都吃完了。

用完餐后,韩屿好整以暇地擦了擦嘴,问:“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何冉面无表情的脸上扯出一个微笑,“你定吧。”

最近何冉很少有这么百依百顺的时候,连韩屿也感受到了,从她主动约他这一点来看就十分反常。

他探究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开口问:“你这是打算接受我了?”

何冉目光平静,没有回话。

韩屿接着自己的话:“那么看来不是。”

“你之前也说过,如果哪一天你突然对我变得殷勤起来,一定是图谋不轨。”韩屿倒是变聪明了,继续打量着何冉,“说吧,你想要什么?”

何冉喝了一口水,缓慢放下水杯。她也不卖关子了,直接开口:“韩屿,借我点钱。”

韩屿眉毛挑了一下,似乎是诧异。

何冉很少开口跟他要钱,不,应该说从来没有。

不过对韩大少爷来说,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算事,所以他并没有把何冉说的话太放在心里,爽快地问:“你要多少?”

“一百万。”没想到何冉却报了个令人咋舌的数目。

连韩屿都被这个数字吓了一跳,他皱起眉头问:“你要那么多钱干嘛?”

何冉说:“你别问用处,以后我会还给你的。”

韩屿说:“一百万不是小钱,你摊上什么麻烦了吗?”

“没有,我只是急需一笔钱。”

韩屿追问:“你不告诉我你要做什么,我不能借给你。”

何冉双手握着玻璃杯,短暂的沉默过后才说:“我现在不能说,以后再告诉你。”

“……”

她补充道:“反正不是打砸抢烧的事。”

“……”

何冉抬起眼皮,直视上韩屿的双眼。她不卑不亢:“你帮不帮我?”

韩屿与她对视很长一阵子,而后气急败坏地把头扭向窗外。

“靠。”自暴自弃了,他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卡,拍在桌子上,“拿去。”

韩屿脸色阴郁:“这是老头子给我的成人礼物,你欠我一辆跑车,这几天最好别惹我生气!”

目光移向桌上那张卡,最终何冉淡淡抿起唇,“好的,谢谢。”

还是在上次见面的那家咖啡厅里。

何冉昨晚依旧没睡好,头越来越晕,她猜测自己可能是发烧了。现在她只想要尽快地结束这场谈话,然后回家休息。

何冉将手里的银行卡朝秦早面前推过去,有话直讲:“这里面有一百万,密码是034923,你拿着。”

秦早低头看了一眼,面色顿住,“你……什么意思?”

何冉打开天窗说亮话:“我给你钱,你离开广州,以后不要再来找萧寒。”

“……”秦早微张着嘴,欲言又止。

何冉接着说:“你应该知道这笔钱对你来说是什么概念,萧寒一辈子都不可能给你这么多。”

“你……哪来这么多钱的?”秦早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又慌神了,“不行,这是你的钱,我不能要。”

“你不用管我的钱是从哪来的,也别不好意思拿。”何冉话音微顿,“如果你真的是因为害怕才来找萧寒,现在就应该收下这笔钱然后离开这里,否则我不得不怀疑你说的话的真实性。”

秦早没有回话,她摇摆不定许久,又用余光瞥了瞥静躺在桌面上的卡,半晌才小声说:“我……让我多考虑几天可以么。”

“可以。”何冉颔首,立马又问:“三天够了吗?”

“够的。”

何冉想起什么,又交代道:“这件事不要告诉萧寒。”

秦早迟疑片刻,点了点头,“好的。”

办完事,何冉站起身准备离开,秦早却将她叫住。

她微微垂下头,犹豫了一会儿才低声说:“妹儿,谢谢你……以后我会想办法把钱还给你的。”

何冉看着她,淡淡地说:“不用说谢谢,我不是为了帮你,只是不想让萧寒为难。”

回家途中路过一家药店,何冉下车买药,顺便量一量体温。39°C,她果然发烧了。

何冉买了几盒退烧药就回家休息,何劲和杨文萍这个星期都不在家里,她兀自爬上二楼。

吃完药后又喝了几杯温水,就昏昏沉沉地在床上躺下。

她闭上眼睛,心里莫名生出一股悲悯感。希望这次只是普通的发烧……

何冉是被电话声音给吵醒的。她不知道自己的这一觉居然睡了这么久,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睁开眼睛只觉头痛欲裂,她晃晃悠悠地走下床,摸索着走到书桌边,拿起手机看见联系人是萧寒,便接了电话。

“你在哪里?”萧寒问。

何冉有气无力地说:“在家。”

“上午怎么没接电话?”

“睡着了。”

顿了一会儿,他接着问:“晚上过来吗?”

何冉扶着额头,说:“我不太舒服,不想出门。”

萧寒没再吭声。

过了几秒,何冉说:“你来找我吧,我家没人。”

声音顿了顿,萧寒说:“好。”

准备挂电话时,何冉叫住他:“对了。”

“嗯?”

“来的时候随便带个包裹。”

萧寒不解:“为什么?”

“叫你带就是了。”

“哦。”

通话结束后,何冉看一眼时间,又服用了一次药。她脑子依旧犯晕,所幸体温是降下来了,还得继续不停地多喝热水,以免复发。

萧寒一个小时后到,何冉在监控里看见他拿着个包裹在铁门外张望。她给他开了门,用对讲机说:“进来吧,走花园右边那条小路,我在别墅里。”

监控里的人影消失了一阵子,五分钟后,楼下的门铃声响起。

何冉穿着睡衣下楼,打开门,外面一阵寒气灌进来。

昨夜下了一场雨,今天又降温了。何冉将萧寒拉进来,迅速关上门。

萧寒把怀里的包裹拿出来,里面装的是一袋塑料泡沫,他问:“你要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用。”何冉边说边往回走,“就是让你打扮成送快递的。”

走到楼梯口,她回过头才发现萧寒站在原地没动,那双眼睛定定地看着她的时候总是格外慑人。

何冉问:“你干吗?”

萧寒闷不吭声。

半晌,他才迈起双腿朝她走过来,从裤袋里掏出一张东西递给她,“还你。”

何冉低下头,目光触及他手里的银行卡,眉梢不可见地往上挑了挑。

“秦早给你的?”

萧寒不置可否。

何冉努了努嘴说:“看来她反悔了。”

她不在意地收回视线,转身往楼梯上走,“那你先拿着吧,她想要的时候再给她。”

萧寒皱了皱眉,几步追上她,一把抓住她的手,把卡硬塞进她手掌心里。

何冉见状,也不跟他犟,顺势把卡放回睡衣口袋里。

她继续往上走,萧寒却突然从背后抱住她。他用得很大力,双臂箍得何冉有点疼。

有些东西总是捉摸不定,非要紧紧抱在怀里才安心,就像眼前的这个人。

何冉任他抱着,也没喊痛,过了好长一阵子萧寒才松开手。他把她身子转过来,虽然何冉比他站的高一个台阶,但萧寒还是得低下头来。

察觉到他的意图,何冉头往后退,“我生病呢。”

萧寒不管。

何冉依旧躲避,“别传染给你了。”

萧寒搂住她的腰,“没事。”

嘴唇被他逮个正着,舌头撬开钻进来,之后的事就顺其自然了。

萧寒抱着她爬上二楼,在楼梯口看看左,看看右,问:“你房间是哪个?”

何冉指着尽头说:“那边。”

走进房间,何冉的卧室比萧寒整个家还大,他转了一圈才找到床在哪。

到了床边,何冉的身子被轻轻放下,随即萧寒覆了上来。两个人的重量压得这张进口乳胶床垫凹陷下去,弹力很好。

他们的脸贴得近在咫尺,何冉微笑地看着萧寒长长的眼睫毛和翕动的喉结,不言不语。

他埋下头,渐渐找到感觉,吻得更深,又低声唤她的名字:“何冉。”

“嗯。”她眯着眼,声音比平常媚。

“你要是不喜欢她就直说,我可以不见。”萧寒专注的眼神就像黑夜与晨曦交接时,那最初的一道光,“但你以后不要做那种事。”

何冉没回话。

萧寒嘴唇触碰到她耳畔,身躯比她的体温更灼人,他加重了口气说:“听到没有?”

何冉全身颤了颤,声音随之溢出来,终于服从道:“听到了。”

出了一身热汗之后头似乎不那么晕了,何冉被萧寒搂在怀里,她抬起他的左掌,送到眼前仔细打量。

萧寒任她把玩,问:“看什么呢?”

何冉没说话,张嘴含住他大拇指前段,齿间带了一点力道咬下去。

“痛吗?”

萧寒摇头说:“不痛。”

“那当时痛吗?”

萧寒回想了一下,“痛。”

“有多痛?”

“很痛。”

何冉放开他的手,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

她说:“萧寒,我快开学了。”

“嗯。”萧寒低低应了一声,不无感慨:“一个月过得真快。”

他转头看她,又问:“北京怎么样?”

“还行。”何冉轻描淡写地说,“有机会你可以去看看。”

许久,萧寒问:“你毕业之后要呆在哪边?”

“北京吧。”

“为什么?”

“离家远。”

萧寒笑了笑,“真是女大不中留。”

何冉不接话,他又说:“那以后我也去北京。”

何冉支起身子,不解地盯着他看,“你去干什么?”

萧寒言简意赅:“工作,找你。”

一个觉得诧异,一个理所当然。

何冉躺回床上,语气淡淡:“随便你。”

萧寒似有不满,拧起眉头看她:“你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何冉不以为意:“我本来就是无所谓的人。”

“不说了,睡觉吧。”她调整个舒服的睡姿,率先结束了这个话题。

半夜何冉被萧寒给叫醒,他摸着她的额头,语气很着急:“你身上怎么这么烫?”

何冉勉强眯开半边眼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萧寒问:“发烧了?”

何冉迷迷糊糊嗯一声。

“有药没?”

何冉伸出手,指了指书桌的方向。

萧寒走过去把药拿过来,杯子里还有点水,他喂她吃下去。

吃完药后他又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严肃地叹气道:“不行,太烫了,我送你去医院。”

说完他就当机立断地将何冉从被窝里拽出来,捡起地下的衣服帮她穿上。何冉身子软得好似没骨头,好几次栽倒在床上,又被萧寒扶起来。

费了好大劲才帮她穿好衣服,萧寒直接将她打横抱起来,快步走出门。

深更半夜,医院急诊不需要排队。

何冉坐在凳子上,头靠着萧寒大腿,有气无力地回答着医生的提问。

“有感冒咳嗽么?”

“没有。”

“烧多少天了?”

“两三天吧。”

“之前有吃药吗?”

“今天吃了几粒。”

医生的笔尖在病历本上快速地记录着什么,边说:“扎手指吧,验下血。”

何冉不可见地敛了下眉,说:“不用。”

医生侧目看她,说:“还是验一下吧,知道根源我才好对症下药。”

何冉坚持道:“不用了,开点退烧药就行。”

五分钟到了,何冉将体温计从腋下拿出来,医生接过仔细看了一眼,说:“41°C。”

她把体温计放下,耐心地劝何冉:“这个体温挺危险的,还是建议验下血吧 ,看看是因为什么原因引起的发烧。”

何冉脸色越来越苍白,却依旧摇头:“不用了,开点药就行。”

怎么说都说不通,医生为难地看向萧寒,“你劝劝你女朋友吧。”

萧寒低头看何冉,眉心间起了褶子,说:“小孩,听话。”

何冉坚持己见,语气很硬:“萧寒,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不用验血,吃点退烧和消炎药就行。”

他听出她声音里的倔强,无奈地叹了口气,最好只好转过头对医生说:“那就麻烦你先开点药吧。”

回去的路上,何冉坐在车后座里,身子摇摇晃晃。萧寒握住她的手,眉心的结久久解不开,“干嘛不听医生话?验个血打个针不是好得快么。”

何冉虚弱地咳嗽几声,不说话。

“41°C。”萧寒心有余悸,“幸好我发现得早,不然你脑子就烧坏了。”

何冉咧开嘴笑,伸手抱住他的腰,满不在乎地说:“烧坏脑子也挺好啊,以后不记得别人了,只跟在你后头。”

萧寒定睛看了她几眼,将她抱得紧紧的,“小孩,你别吓我。”

二月末,风轻云淡,天气在悄悄地变暖。

何冉在这栋公寓楼下站了有一会儿了,不知第几次低头看腕表。

指针停在九点半的时候,她终于等到要找的人。

秦早提着两袋菜从小区侧门走进来,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事情,何冉走到她身前,高跟鞋点了点地,“嗨。”

秦早抬起头看到她,愣住。

何冉努了努嘴,说:“这么早就去买菜啊?”

“嗯……”秦早还没回过神,木讷地点头。

何冉嘴角勾起轻笑,“不请我上去坐坐吗?”

在沙发前坐下,何冉仔细打量着这套复式公寓。

房子很宽敞,配有露台,光线也算明亮,装修豪华,家具看得出都是名牌。

但这些只是表象。

墙上的液晶电视砸裂了,沙发刮开了皮,阳台外的盆栽东倒西歪,泥土洒得一片狼藉,角落里堆满了玻璃窗户的碎渣。

看来这点秦早没撒谎,她的确惹上麻烦了。

打量一圈完毕,何冉收回视线。这时秦早从厨房里走缓缓出来,端着两杯白开水,放在茶几上,“请喝吧。”

何冉也不客气,端起杯子慢悠悠地吹着气,过了会儿才问:“你女儿呢?”

秦早回答:“她还在睡觉。”

何冉抿了口水,状似无意地说:“昨晚又有人来砸东西了?小孩子吓到了吧?”

秦早闻之色变,紧紧咬着下唇没说话。

将她的表情收于眼底,何冉也没多说什么。她从手包里拿出一张卡,缓缓放在桌面上,“能跟我解释一下原因吗?”

秦早视线定了一下,随后头埋得更低,一声不吭。

“你要是不愿意接受这笔钱,直接还给我就好。”何冉语气仍旧平静,却隔着一段疏远的距离,“为什么要事情捅到萧寒那里去?”

“……”

她一针见血:“还是忘不了他吗?”

秦早始终不回话,短暂的沉默过后,何冉慢条斯理地说:“那我现在再问你最后一遍,你肯不肯走?”

秦早僵硬地张了张嘴,半个字音都没发出来。她的表情已经说明一切,何冉明白了。

她将卡收回包里,站起身离开,敬告她:“你不肯走我也不会强迫你,你以后好自为之吧。”

何冉步伐利落地走到玄关处,转过身还想再交代句什么,却突然在那一瞬间感觉到四肢乏力。

身体在下一秒倾斜着倒下去,眼前的世界瞬间被黑暗吞没。闭上眼睛前,她看见秦早惊叫一声,匆匆忙忙朝自己跑过来。

再次睁开眼时,面对的是惨白的天花板。挥发在空气中的消毒水味道提醒着何冉这是哪里,她眼球缓慢地移向另一边,看见韩屿站在病床旁。

韩屿眉毛很粗,拧起来时格外明显,他着急地问:“你好点没有?”

何冉没答话,眯了眯眼适应眼前明亮的光线。

她反问他:“你怎么在这?”

韩屿解释道:“有人给你妈打电话,你妈又联系我,叫我就去接你了。”

何冉轻轻地“哦”一声,逐渐将断线了的记忆找回来,对的,她刚刚的确是在秦早家里晕过去的。

何冉四周望了望,问:“给你打电话的那个女人呢?”

韩屿说:“在病房外面,我没让她进来。”

何冉抿着唇,静静想着什么。韩屿还是不放心,一脸危机感地问:“到底怎么回事啊,你之前不是一直好好的么,怎么突然又发作了?”

何冉瞥了他一眼,倒是很从容地回:“别一惊一乍的,我只是发个烧而已。”

韩屿还是不敢侥幸,说:“待会儿叫薛医生再给你检查一下。”

何冉不置可否,她起身下床,穿上病患专用的拖鞋走到门口。

韩屿不放心地跟上,“你去哪啊?”

“厕所。”何冉回过头,交代一句:“你别跟来。”

何冉打开病房门,秦早就站在门外,不知跟几个护士聊着什么,见何冉出来就打住了。

等护士走后,秦早偷偷摸摸地望着何冉,眼神踌躇不定。

何冉面无表情,目不斜视:“想问什么就问。”

秦早吞吐片刻才开口:“妹儿,我听她们说……你,你有……白血病?”

何冉垂着眼皮,不咸不淡地“嗯”一声。

秦早一时张大了嘴,不知该说什么。

何冉靠着墙壁的凳子坐下来,轻描淡写地说:“以前有,治好了。”

闻言,秦早似乎松了口气,可没过两秒又听何冉接着说:“但不排除复发的可能。”

秦早一口气顿时又钓了上来,两只眼睛睁得很大。

何冉不由笑了,“你那是什么反应?”

秦早垂下眉眼,神色耐人寻味:“我……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的。”

何冉多看了一眼,随即勾起嘴角,“谢谢。”

秦早沉声不语,许久后问:“萧寒……知道这个事吗?”

何冉说:“不知道。”

“你不打算告诉他吗?”秦早诧异地看着她。

“他不了解这个病,知道了徒增担忧。”何冉揉了揉眉心,面带倦意:“如果真的确诊复发了再告诉他,也不迟。”

秦早大概想说什么,但看了何冉好几眼,还是把那些话咽回肚子里去了。

何冉的烧退下去之后,第二天才被允许出院。

那之后的几天,她身子比较虚弱,安心呆在家里养病。

韩屿雇了一个保姆日日夜夜守在她床前,与其说是照顾,更不如说是监视,何冉半步家门都出不去。

周末,杨文萍和何劲从外地回来了。当晚,何冉没什么胃口,晚饭没吃就直接上二楼休息了。

临睡前,杨文萍推开她房间门,走进来探望。何冉感觉到她在自己床边坐下来,稍稍屏起呼吸,背对着她。

杨文萍说:“我知道你没睡,不用装了。”

姜还是老的辣,她毕竟是何冉的妈。

何冉索性睁开眼睛,问:“什么事?”

杨文萍在她床边坐下来,语调放柔,莫名其妙地跟何冉聊起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事:“上头有人被抓进去了,你爸也受些牵累,最近我们遇上了很多麻烦,已经好多天没睡过安稳觉了,也没多余的时间关心你。”

“不过还好有韩屿父亲的帮忙,解决了很多棘手的事情,应该很快就能度过这个难关。”说到这里,杨文萍声音忽而冷厉起来:“前提是,你不能犯傻。”

“男人可以在外面花天酒地,但是女人绝对不能给男人戴绿帽子,懂吗?”这番话说得一语双关,杨文萍的眼神更是别有深意。

何冉却只是心如止水地应一声:“哦。”

“别总是一副敷衍的态度。”杨文萍止不住地皱起眉头,“你耍的那些小聪明我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戳破罢了。”

何冉面不改色地说:“我没耍什么小聪明。”

杨文萍哼了一声,问:“你隔三差五往外跑,到底去找谁了?”

何冉答:“朋友。”

见她扯谎不认,杨文萍干脆把话挑明了:“监控录像里那个男人是谁?要不要我去查一下?”

何冉深吸了一口气,声音终于有了起伏,“够了,别说了。”

“好,我不多说,但你自己要拎得清孰轻孰重。”杨文萍替她掖好被角,站起身来,轻声说:“马上就要开学了,你这几天在家里好好休息,哪也别去。”

她往外走几步,又回过头来看着何冉,最后一句:“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就想想你二堂姐的下场。”

门轻轻掩上,屋里复又安静下来。

没有开灯,何冉扭头望向窗外的白月光,长吁了口气。从来没有这么疲惫过,双眼闭上就恨不得从此一睡不起。

何冉翻过身,被褥和床单间好像还残留着些许萧寒身上的味道。她将鼻尖发丝全埋进去,深深地嗅,恋恋不舍。

萧寒……萧寒。

到北京的第二月,何冉买回来的那株非洲菊终于开花了。原本只是冒了个花骨朵,过几天再去看时,不知怎么就开成一簇簇的了。

如此一来,它终于受到何冉的重视。何冉将它搬到书桌上,靠在窗前养着,画画的时候一抬头就能看见。

午后,清风微微,花瓣的投影在画纸上袅袅摇曳,若即若离,看起来就像一对缠绵的人儿。

不知怎的想起某人那句词不达意的“我花开后百花杀”,何冉笔尖微顿,忍不住勾唇笑了笑。

在那之后却频频走神,再也静不下心来。画不出满意的作品,何冉恼怒地将草稿一张张撕下来,全部揉成纸团丢进垃圾桶里。

距离跟医生预约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何冉决定提早出发。她拿上一件外套往门外走,心烦气躁中不慎将一个垃圾桶踢翻,里面的废纸、果皮一涌而出,何冉懒得收拾,视若无睹。

在等电梯的时候何冉恰巧遇上那对房东夫妻,男人不知做错什么事情惹着女人了,女人臭着一张脸不肯搭理他。

男人不停地求饶:“哎呀幺儿,你莫生气了嘛!”

女人怪嗔:“哼,哪个是你幺儿!滚滚滚,给老子滚!”

何冉站在一侧看着他们旁若无人地打情骂俏,想笑却笑不出来。

此刻,她终于领会到萧寒说的“幺儿”是什么意思了,可惜时机有点晚。

在医院等了半个小时后,何冉的血项检查结果出来了,白细胞略有回升,这不是个好现象。所幸其他指标都还正常,医生建议何冉继续服用中药,再多观察一些日子。

离开医院后,何冉直接开车回家。

北京是出了名的“堵城”,更何况碰上下班高峰期。何冉在内环路上缓慢地行驶着,踩刹车已踩得右脚麻木。

她十分后悔自己开车出来,要是坐出租车的话还能在后座睡一觉。

到达某个红绿灯时,放在副驾驶上的手机响了起来。何冉侧头看,是她闲置了许久的广州号码。

到北京之后,萧寒平均一个星期会给她打一次电话。何冉不曾接过,但也不会挂断。只静静地听着铃声响起,播完四十秒,然后任由它自动挂断。

今天的红灯时间格外漫长,何冉趴在方向盘上,低低吁了口气。

到家后她整个人疲惫不堪,推开门看见屋里满地垃圾,更是一点收拾的心情都没有。索性放任自己,一头倒进沙发里先睡上一觉。

醒过来后已经是晚上了,何冉决定找个临时工帮自己打扫房间。她在一个家政网上下了单,十几分钟后人就到了。

帮她做卫生的是个五十岁大妈,人看着挺老实的。何冉放心把家务交给她,之后就拿上衣服进浴室洗澡了。

澡洗到一半的时候,外头突然有人敲门。何冉把水关小,提高了音量问:“什么事?”

大妈在门外说:“何小姐,你电话响了。”

何冉说:“没事,放着吧,我待会儿接。”

大妈热心道:“我已经帮你接了。”

“……”

何冉心情难免郁闷,但看在对方年纪这么大的份上,也不好怪罪人家擅作主张。

她披上浴巾,将门稍稍打开一条缝,大妈把手机从外面递进来。何冉说了声谢谢,伸手接过。

目光触及联系人姓名,何冉微微一怔。

除了最开始失联的那一个星期,萧寒会不停地给她打电话,之后从不曾一天之内打两次。

除非,他真的急了。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通话时长正在慢慢流逝,何冉不自主地轻咳一声。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应该说些什么,那边的人突然开口,“在洗澡?”

低沉的嗓音,还有说话时的语速,都是何冉所熟悉的。一时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从心底被勾起。

粗糙而温柔的手指,萦绕于耳的歌声,还有夜夜抵死的缠绵。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低低地回应一声:“嗯。”

“为什么不接电话?”萧寒的提问来得直白而突兀。

就像彼时他们站在小洲村礼堂前的路灯下,他问她:“为什么要隐瞒?”

何冉能回答他的只有沉默。

长久的沉默。

在这种沉默中,萧寒的声音变得冷硬:“何冉,你又要反悔吗?”

何冉没有说话,她抬头望着镜子里的那张脸,苍白,空洞,没有情感。最近她的视力又开始下降了,隔着一团浓雾看不清楚自己。

萧寒的问题越来越逼人:“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对这段感情负责是不是?”

“所以年龄也是假的,住址也是假的,是不是?”他语气急切,固执地想要一个答案,“是不是?”

何冉还是不接话。

她的耳朵也逐渐听不清了,手机里的那个人在说什么,朦朦胧胧。

不知恍惚了多久,她才回过神来。准备挂断电话时,才发现萧寒早就已经那么做了。

何冉将手机放在一旁,继续洗澡。

能回答他的只有一句他已经听不到的话:“曾经是,后来不是,现在不得不是……”

从那天开始,萧寒没有再往这部手机打过电话。何冉也开始置之不理,不给它充电,也不充话费。

几天后,手机自动关机。

一个月后,这个号码过期了。

这样也好。

始于一场梦,放纵了太久,就该回归现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