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颜甫到长乐宫,已是辰时,她随苏暖进得殿内,殿中,弥漫着刺鼻的中药味儿,太皇太后倚在榻上,一旁早有宫人奉上药盏。
绯颜福身请安:
“臣妾参见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万福金安。”
“免了。”太皇太后的声音很轻,显是身子虚弱所致,她朝着绯颜招了一招手,“过来坐着罢。”
绯颜躬身上前,只坐于脚榻上,一手接过宫人托盘上的药盏,乖巧地递于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请用药。”
太皇太后睨着她,却并不用,突问道:
“倘这药盏里有毒,颜儿该如何自处?”
绯颜的手稍一滞,遂淡淡一笑从托盘中取出另一把勺子,舀起一勺,自先尝了,复道:
“倘有毒,臣妾愿替太皇太后试毒。”
“傻孩子,哀家不是这个意思。”太皇太后瞧着她的动作,唇边勾起一抹笑意,“昨儿个,哀家在合欢殿, 确实中了毒,颜儿,你可知道。”
绯颜的脸上并没有过多的惊讶该来的总归会来,恁谁都是躲不过的。
“太皇太后在合欢殿,只用过合欢糕,但这合欢糕,果嬷嬷是先尝过的,若有毒,果嬷嬷理该也有事才对。”
“你们都退下罢。”太皇太后对殿内其余儿名宫人道。
待得她们皆退出殿外,太皇太后方凝住绯颜,将她手中的药盏接过,一饮而尽:
“这药,你饮过,无事,但,哀家若现在有事,你依旧是拖不开任何的干系。”
绯颜接过空落的药盏,放于一旁的案上,复递上蜜饯:
“请太皇太后示下。”
“做皇帝的女人,并不容易,稍有不慎,就连皇帝都保不住你,譬如 ,哀家若说这毒,是你下的,愈借机加害贵妃,又如何呢?”
“若太皇太后要这般说,臣妾是没有办法阻止的,但,明眼人亦都该知道臣妾不屑做这件事来巩固所谓的宫中地位。”
“这宫里有几个是明眼的呢?真的明眼,那双眼珠子也早被有意颠倒是非的人剩了去。”
“臣妾不管这宫中有多少颠倒是非,臣妾仅知道,倘太皇太后说是臣妾下毒借机陷害贵妃,那么容臣妾逾上一言:昨日,臣妾起先并不知太皇太后会来,更不知太皇太后会用这糕点,是以,臣妾早该在太皇太后来之前,就将糕点先行用下,这计划岂非更为周密呢?”
太皇太后唇边的笑意愈深,从她手中接过蜜饯:
“不枉皇帝疼你,这点小心思总是有的。只是,这件事,必要有个处置才行,依着颜儿看,哀家该颁道什么样的懿旨方能让某些人为这次别有用心的计划付出点代价呢?”
太皇太后,是起了废黜那一人的念头吗?
抑或是——
绯颜低垂眸华,托住蜜饯的手依旧纹丝不动:
“回太皇太后的话,臣妾以为,若真有别有用心之人,在这宫内,多行不义必被天收。而六宫中,唯和为贵,况且,如今恰逢册立中宫大典之前,臣妾愚钝,实认为,祥和为上。”
太皇太后的意思,她自然明白,但不知怎地,她却突然狠不下这个心去。
毕竟那人或许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手足相残,那人无动于衷,她呢?真的能忍心吗?
她真的能做到,笑着看她走上绝路,还推上一把吗?
罢罢罢,自有天收,她只信这个。
何况,她知道那盏合欢糕应该并无任何的问题,太皇太后借着这一事,图的除了册纪嫣然为后之外,是否还有其他的目的,她不愿多去猜揣。
“是么,祥和?哀家认为若不将这别有用心之人趁早地除了。就譬如疽疮,挤净脓血后,疮口才能结痴痊愈,如今,这后宫,确实生了太多的疽疮。”
这一语落,带着无比地森冷,仅让绯颜觉出手腕上,湮出一丝的凉冷之意,沁进肤内再辨不出夏日的炎燥。
“太皇太后,疽疮易除,唯人的心病实是难治。臣妾惶恐,唯请太皇太后明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