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初,我彻底康复,重新回校上课。
清明节,叶思远回家扫墓,回来以后,他闷闷地告诉我,他已经把这件事告诉了他的父母。我点了点头,心里并没有太多难过的情绪,反而是松了一口气。这绝对是一件好事,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最合理的安排。我和叶妈妈再也不用纠结,我也不用再担心自己牵绊住了他,看着他和家里人开始准备出国的事,我只是觉得安心,格外安心。
但叶思远显然不是这样的心情,他被离愁别绪困扰着,变得越来越黏我,似乎一刻都不愿意和我分开。他要去的地方是位于意大利米兰的Istituto Marangoni,是世界排名前三的设计类学校,他需要先读硕士课程预科,还要提交作品,时间相当紧迫,他却有些提不起兴致来。
我有些无奈,这个快二十三岁的男人,这个时候就像个孩子一样,有些不知所措,我经常会看到他在发呆,愣愣地坐在窗前,不知在想什么心事。
我努力表现出高兴的样子,每天变着法子地逗他开心,却很难让他真正笑起来。
有一次,我终于问他:“叶思远,你究竟在担心什么?”
他抬头看看我,又低下头去,说:“小桔,你不觉得,我出去了,会有些困难吗?”
“什么意思?”我挨着他坐下来。
“我没有手,我不知道……”他摇摇头,“我不知道自己一个人出去了,会碰到怎样的事。”
事到临头,他竟然开始担心这档子事了,我知道他心里,其实一直有这些不确定,他平时表现出来的骄傲,只是为了掩饰那藏在心底的自卑。
骄傲和自卑,本来就是在一线之间,我和他在一起这么久,怎么会不明白呢?这个时候,我必须多多地鼓励他,给他信心和力量。
我说:“你在这儿读书,不是都一个人的吗,你什么事都能自己做,而且做得很好,思远,你要有信心。”
他低着头:“但是我有很多事还是做不到的,在国内,离家近,不会有太多担心。”
“哎呀!阿姨不是说了会陪着你一起去的嘛,等你安顿好了,她再回来,还说会帮你雇一个中国留学生帮忙,这不是都能解决的事嘛。”
“小桔……”他扭头看我,眼神好温柔,“我本来想着,能和你一起出去,该有多好。”
“我才不去呢!意大利耶,我一句话都听不懂,又不是你,学了那么多年意大利语。哎!你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啊?”
他笑起来,点点头:“高中就开始学了,游泳队退了以后。”
“那不就结了,梦想终于要成真,你该高兴点。”
“嗯……”他低下头,额头抵着我的脑袋,声音低低地说,“我就是舍不得你,真舍不得。”
“放假了回来看我呗!”我搂住了他的脖子,“你去的那个学校,那个什么……什么,马兰什么尼的,听说范思哲和普拉达的员工,80%都是从那里毕业的哎!多牛气啊!”
“是Marangoni。”他用纯正的读音读出来,浅浅地笑着,语气里带着一丝自豪。
“对对,总之啊,你去了那里念书,我将来的奢侈品包包啊衣服啊鞋子啊就不用愁了!哈哈哈哈……”我大笑起来,掩饰住心里的失落,对他说,“思远,你要相信自己,你能做到的,你会变成一个非常非常优秀的设计师,可以设计出最富有创意、最有价值的作品,这和你有没有手没有关系。”
我点点自己的脑子:“这是你脑子里的东西,只有你能做到。”
他看着我,终于舒展地笑了起来,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松了一口气,明白在他离开以前,这样的谈话绝对不会只有这一次。我必须使出浑身解数,建立起他的自信心。他是我的男人,是我将来要一辈子携手的人,我知道他有多优秀,我知道他可以做到这一切,只是,他必须,必须,必须,要自我相信!
4月下旬,天气渐热,我和王佳芬在食堂吃午餐时,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喂。”我嘴里嚼着饭菜,含混不清地开口。
“是陈桔吗?”电话里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语气里带着一丝笑意。
“是,请问你是?”
“哟!这么快就把我忘了,我是叶思禾啊。”
“啊!思禾哥,你好。”我觉得莫名其妙,在元宵节的聚餐后他真的问我要了电话,但几个月来都没有联系过我,我早把这个人给忘了。
“你好你好!陈桔,是这样的,我现在在H市,想找思远吃顿饭,刚才打电话给他,没打通,想着就来联系你了。”
“哦……我可以帮你打个电话给他,让他回打给你,思远有时候接电话不太方便的。”
他语气怪怪的:“其实也不用,我和你约也一样,晚上六点半,你和他一起来凡人轩吧,我和他好久没见了,想找他聊聊呢。”
我越发奇怪了,上次聚餐时,我就感觉出叶思远和叶思禾的关系并不好,叶思远从来不在我面前说叶思禾的事,他经常和我说秦理的事,还有思颖姐的,甚至还有闷闷的秦勉,在见到叶思禾以前,我甚至不知道他还有这么个堂哥。
所以,叶思禾要找叶思远吃饭,不是很奇怪的事吗?
我说:“我……我答应不下来,我得问问叶思远。”
他有点急:“陈桔,你一定得帮帮忙,我有挺重要的事找他,你帮我问问他吧,我等你电话。
“哦,好的。”
挂了电话,我立刻拨给叶思远,并没有响太多声,他就接了起来。
我把叶思禾要我转告的事告诉了他,他听完,立刻给了我两个字:“不去。”
“呃?”我不禁问,“为什么啊?他说有重要的事找你呢。”
“不去。”
“思远……”
“我没有什么话可以和他说的,小桔,推了他。”叶思远很少很少有这样的语气,冷得令我吃惊。我又劝了他两句,他还是拒绝,我只得挂了电话。
我迟疑着打给了叶思禾:“思禾哥,抱歉,思远晚上有点事,我们去不了。”
“那明天,行不行?”
“……”我好为难啊!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天要是不行,就后天!”叶思禾沉声说,“我这趟过来,就是来找他的,但是他不接我的电话,小桔,十万火急!如果他不见我,我就不回去了。”
他竟然叫我小桔了,我着急起来,心想是不是真的发生什么大事了,便说:“那我等下再去问问他吧,不过我不能保证啊。”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小桔,如果可以,我找你谈也是一样。我看得出来,你和思远感情很好,我和他之间有些误会,如果你愿意和我聊一聊,就帮我带些话给他。”
“我?”
“是的。”
我小声说:“思远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小桔,我和思远,好歹也是很亲的兄弟,这些年来,我和他关系一直不太好,但是,我真的真的想消除我和他之间的误会,你愿意帮忙吗?”
我有些犹豫了,又觉得自己像是在管闲事。叶思远和叶思禾关系不好,谁都看得出来,而且不止是他,叶爸爸叶妈妈对叶思禾一家的态度都很差,坐一桌吃饭都不说话的,我用什么立场去和他谈呢?
可是……他们之间会不会真的有什么误会?想到他们毕竟是挺亲的堂兄弟,我真的有些动心,在叶思远出国前,我要是能帮他修复和叶思禾之间的关系,说不定也是一件好事。
“我再考虑考虑吧,下午给你答复。”
“行,我六点半在凡人轩7号包厢等你,今天不行,就明天,明天不行,就后天。”
说着,他就挂了电话。
我愣愣地看着手机,抬头对上王佳芬疑惑的视线,把这件事简单地对她说了一下。
“你说我该去吗?”
“我觉得你家叶思远会生气的。”
我叹口气:“可是他说是十万火急的事,唉……这两兄弟,也不知道有什么误会闹得这么僵。”
王佳芬说:“小桔,你还是别去的好。”
“佳芬,其实……我有些想去。”我对王佳芬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我知道,自己是好奇了,而且,也有很深的担心,因为叶思禾的语气很急,听起来不像是假的。
“你可以再问问叶思远。”
“嗯……”我托着腮,再也吃不下饭。
下午一二节下课后,我又给叶思远打了个电话,委婉地和他说了叶思禾的事,不出所料,他仍是拒绝。我不敢说叶思禾还想单独约我,怕他会生气,虽然我真的很好奇,可还不想因为这档子事和叶思远吵架。我想了又想,还是给叶思禾发了条短信,说我晚上去不了,他一直没有回我,我决定不再多想,继续上课。
晚上回到家,叶思远看上去不是很高兴,其实这段时间他一直是这副样子,我当然不会犯傻地往枪杆子上撞,两人该干吗还是干吗,丝毫没有提到白天有关叶思禾的事。
第二天晚上,叶思远有选修课,我陪他在寝室吃过晚饭后,拉了婉心去轧操场,顺便等叶思远下课一起回家。
我絮絮叨叨地和婉心说着叶思远要出国的事,正聊着天,我的电话响了。
我一看,居然是叶思禾。我接起来,就听到他说:“小桔,是我,叶思禾。我现在在你们学校呢,你住哪个寝室楼?能不能给我二十分钟,下来聊聊?”
我有点惊,叶思禾并不知道我和叶思远已经同居了,看着婉心疑惑的表情,我想了想,快速地做了个决定,对他说:“我在操场呢,你过来吧。”
这个机会挺不错,叶思远在上课,我倒要听听叶思禾心急火燎的究竟要和我说什么。
他很快就过来了,还是和上次见面时一样,穿得很臭屁,整个人打扮得时尚亮眼,他看到我和婉心,眼睛一亮,笑道:“你们学校真是美女如云啊,一见就是俩。”
我给他们互相做了介绍,在叶思禾到之前,我已经把事情的大概说给了婉心听,婉心见我们有事要聊,就说先去边上坐会儿,不打扰我们。
她离开以后,我看着叶思禾,问:“思禾哥,你要对我说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么急?”
他笑了一下,指指操场说:“边走边说,如何?”
我同意了,和他并肩走在操场上,操场上有许多卿卿我我的小情侣,叶思禾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我等着他开口,他却一直沉默。
就在我快沉不住气要问他的时候,他说话了:“小桔,我也不瞒你,这趟过来,我是想求思远一件事。”
“什么事?”
“我的公司快办不下去了。”他低下头,脚尖踢着路上的小石子,“就是上次和你说的那家公关公司。”
“啊?”我觉得奇怪,他的公司办不下去,和叶思远有什么关系啊?
“大学毕业以后,我一直在自己创业。一开始开过一个超市,被人投了毒去举报,后来就关门了。然后我开了一家高档药材店,又被人举报说有假药材,其实并不是有假药,只是有些货以次充好而已,闹了几回我也没兴致再开了。之后就是物流公司,这次更惨,丢货损货好多次,差点没赔死我,还被告到工商局。最后就是这家公关公司,我们好不容易接到的单子,经常被违约,定好的活动场地、约好的明星、联系好的车辆,时不时地出现问题。”
他啰啰唆唆地对我说着:“就前一阵,一家大公司搞十周年庆找我们做,我什么都安排好了,结果临到活动要举行,场地方说地方被人定了,宁可退我们的定金赔我们违约金死活也不能变通。这火烧眉毛的我到哪儿再去找合适的场地,后来好不容易找了个地方勉强把活动办下来,客户非常不满意,直到现在都不肯付款,害我亏了一大笔。”
我听得云里雾里,这都是些什么事啊?这位老兄是灾运高照还是怎么的,居然倒霉到这种地步,最重要的是,我还是没明白过来,这些晦气事,和叶思远有什么关系。
他见我一脸迷茫,苦笑了一下,问:“你是不是觉得,我挺倒霉的?”
我点点头,居然有些想笑,这位兄台经历这么多打击,照样活得很好嘛,他的神经真是挺坚韧的。我问:“这些事,和叶思远有联系吗?”
“有。”他点头,神情突然变得严肃,“你不要以为这些事都是偶然、巧合、意外,其实我有确凿的证据,表明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有人在整我。”
“啊?”
“而且,还是你认识的人。”
“谁啊?”我奇怪了,“总不是叶思远吧,他可没这么大能耐。”
“如果我说了,不知你会不会信。”
“是谁?”
“叶思远的妈妈,我二婶。”
我彻底呆住了,眨了眨眼睛,看他不像在开玩笑的样子,说:“怎么会?不可能!”
叶妈妈是个很厉害的人没错,但我不信她会做出这种事来,叶思禾好歹是叶思远的亲堂哥啊,大家都是嫡亲的亲戚,我想不出来她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而且,叶思远时不时会和我说起他妈妈的事,我自己也和她接触了好多天,我知道叶妈妈出生书香门第,她的父亲、叔叔和哥哥后来从政,家里颇有背景。她本人相当有涵养,从新加坡一所高校毕业,硕士学位,整个人漂亮又有气质,我才不信她会做这种下三滥的事。
“我就知道你不会信。”叶思禾自嘲地笑笑,摆摆手,叹了口气,“我自己也不愿意相信,但这是事实。”
“如果……如果真的是她,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我震惊又迷茫,因为叶思禾低落的语气。
“因为……”他抬起头来看我,嘴里憋出了三个字,“叶思远。”
我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别这么紧张!我就是随便和你聊聊。”他双手插进裤兜,望着远方,“小桔,思远有没有和你说过他受伤时的事?”
“没有。”
受伤后的事倒是说了不少,受伤时的事,叶思远还真没和我提过。那是他最介意的过往,一场事故,改变了他整个的人生,我还没有蠢到要去揭他的伤疤。
叶思禾低声说:“其实,思远受伤,我有责任。”
“什么?”我猛地止住了脚步。
他也停下了步子,转身看我:“他受伤的时候,我在场,他会碰到变压器,我有责任。”
“为什么……这么说?”我觉得自己的身子都颤抖起来,那段叶思远一直隐瞒着的悲伤往事,难道要从这个对我来说几乎是陌生人的嘴里得知吗?
我做了个深呼吸,准备听叶思禾的长篇大论,没想到,他只是很简单地对我概括了一下:“思远受伤时十一岁,那年我十五岁,我们在一块儿打羽毛球,结果球打到墙上去了,我喊思远上去捡,那变压器就在球旁边,然后……就发生了意外。我二婶一直认为思远的受伤是我的责任,从那以后,我就没好过过,高中毕业打算出国留学的,结果手续一直办不好,缺这个缺那个,后来我火了,就直接在国内读了大学,毕业以后,就碰到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他说得轻描淡写,我的思绪却早已飘远。啊!叶思远,他居然是在打羽毛球时受的伤,而我,还在他生日时陪王佳芬去打羽毛球,想到那时候他伤心的样子,我又一次心痛起来,原来他还瞒着我这些事。打羽毛球……对他来说,就是一场噩梦吧!
“小桔,小桔?”叶思禾喊着我,唤回了我杂乱的思绪。
“啊?”我烦躁得不行,说,“你的意思,就是说,思远的妈妈觉得是你害了思远,所以一直在整你?”
“没错,就是这么回事。”他摊开手,无奈地笑,“其实那时候我也才是个半大孩子,要不是那个球离思远近,我也不会喊他去捡,要是丢在我这边,就是我自己爬上去捡了。”
“……”
“那是一场意外,我向他们道歉了无数次,可是我二婶一直不肯原谅我。”
“那……你这次来找思远,是……”
“我想和他好好聊聊,这么多年了,发生的事已经无法挽回,我的确是有责任。作为一个哥哥,叶家最大的一个孩子,我没能保护好他,令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差点丢了性命,我很后悔,非常非常后悔。我希望他能原谅我,我希望他能在我二婶面前帮我说说话,我不求与他们家恢复关系,只求将来的发展能顺利一些。你也知道,我和书意年纪也不小了,马上要结婚了,书意家里条件不错,但因为我的事业一直不好,她父亲也不怎么喜欢我。”
叶思禾说得很诚恳,我看着他的眼睛,揣摩着他话里的可信成分。第一、他真的这么笃定是叶妈妈做了这一切吗?第二、想到元宵节时他的行为,当时我觉得他是在刁难叶思远,现在想来,那也许算是在讨好吧。
叶思禾点起一支烟,眯着眼睛抽了一口,说:“小桔,我也真是没办法了,这些年来,我爸爸也委婉地向我二叔说过这些事,但是我二叔这个人……怎么说呢,在思远家里,还是我二婶说了算的,而我二婶,她根本就转不过这个弯来。她认定我是凶手了,我一点办法都没有,以前我也想找思远谈,但他一直不给我机会,就是不接我的电话,见面了也都是和阿理泡在一块儿,我找阿理帮忙找思远说,阿理说不介入我们之间的事。我实在是没辙了,这日子不能一直这么过下去啊。我真怕哪一天,我二婶脾气上来,买凶杀人嫁祸给我,那我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我叫起来:“你别乱说!阿姨才不是这种人!”
“你是不知道她家的背景。”叶思禾笑着摇头,“书意家里也是有点背景的,但还是动不得我二婶。我这几年过得那叫一个憋屈,现在看着思远找了你这个女朋友,整个人都变了,变得开心了许多,我是真替他高兴,所以,我希望你能帮我在思远面前说说话,然后再让他去我二婶面前说说话。我觉得吧,思远听你的,而我二婶,会听思远的。”
“……”我实在没把握,一点也不敢答应他。叶思远发脾气的样子我见过一次,这辈子都不想见第二次,他伤心起来那样子,真是让我心都能碎一地,何况这还牵扯到他受伤时的事,叫我怎么和他开口?
“我这叫曲线救国,小桔,你就帮帮忙,救我一命吧!”叶思禾说得有些可怜,我看着他,他把烟蒂丢到地上,用脚尖蹍了蹍,“这就是我要说的话了,我知道,我要为我十五岁时做的事负责,但我真觉得,我罪不至死,这都十多年了,如果要我赎罪,我觉得也差不多了。”
我想了很久很久,想着叶思禾说这是他十五岁时犯的错,十五岁,真的只是一个半大孩子,也许他根本不知道变压器的厉害,叶妈妈真的会因为这些事而一直在背地里整他吗?
我有些不寒而栗,因为今天听到的一切。最后,我说:“我不能答应你什么,不过,我可以找个机会,和思远谈一谈,我不保证他会不会听我的,但是,我会和他说。”
“行!有你这句话,我心里都踏实了许多。”他笑起来,“小桔,我相信你,我看得出来,思远很依赖你,所以,你说的话,他一定会听。”
我扯起嘴角冲他苦笑,他太看得起我了,他应该比我更清楚叶思远的脾气吧,我实在不知道,和他的这次见面,对我和叶思远的未来,会有怎样的影响。
这时,我看见远处的婉心向我们走来,朝我招招手,说:“小桔,我得去Olive了,你们继续聊,我先走了啊!”
叶思禾看看表,说:“我也说完了,该走了。”他问婉心,“你去哪儿?”
“市里面。”婉心大大方方地朝他笑。
“我开车来的,送你吧,一个漂亮姑娘大晚上的一个人出门,多危险。”
婉心也没和他客气:“行啊!那谢谢你啦!”
叶思禾转头和我打了个招呼,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就和婉心一块儿走了。
我看着他们走远的背影,觉得自己好像接了个相当烫手的山芋,一方面,对叶思禾曾经的失职,害得叶思远失去了双臂,无法释怀。刚才听到的时候,我真的有点恨他,他怎么会那么猪脑子啊!他为什么要叫叶思远去捡那个该死的羽毛球啊!
想到叶思远身侧那两条永远空瘪的袖管,想到他脸上即便大笑时依旧带着的忧伤神情,我就觉得整颗心像被什么东西紧紧揪住似的疼。
另一方面,我也同情叶思禾,当时的他,毕竟只有十五岁,现在他快二十七了,却过得如此狼狈。他看起来光鲜亮丽,开着豪车,拥着女友,可是想到他和我说的那些境况,想到那也许都是叶思远妈妈的杰作,我又觉得有些过了火。
唉……真是有够复杂够矛盾的,我摇摇头,慢慢地往叶思远上课的教学楼走去。
我没敢对叶思远说什么,五一时,他回家去了。叶奶奶摆七十五岁大寿寿宴,叶思远叫我一起去,我没答应,因为我不想见到叶思禾。叶思远对我的拒绝有些失望,我就对他说还不太习惯这种家族聚会,他想了想也就不说什么了。
他不在那几天,我又想了许多,觉得自己真有点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寻思着等他回来我就和他实话实说吧,告诉他叶思禾找过我对我说了些什么。这些事老憋在我心里真是难受得要命,我只想把它当一件任务尽快完成就好。
五一假期,我在应鹤鸣那儿拍照时,接到了陈诺打来的电话,我挺意外的,一般情况下都是我打电话回家,小笨蛋很少会主动给我打电话。而且这一次,他在电话里吞吞吐吐的,听着就像有心事的样子,情绪很低落。
“小诺,发生什么事了?”我问着他,我太了解他了,他会打电话给我,一定是碰到了对他来说相当大的问题。
没想到,听到我柔柔的声音,小笨蛋居然哭了,在电话里抽噎着,渐渐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吓坏了,忙问他:“哎哟小祖宗,你这是怎么了?别哭啦别哭啦,姐姐在这儿呢,有事都对姐姐说,都要读初中的人了还这么爱哭。”
听到我这句话,他哭得更厉害了,我又哄了他半天,他才断断续续地对我说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小笨蛋因为成绩好,被学校推荐了去参加我们那儿一所外语学校的小升初考试,考入的比例是5:1。小笨蛋发挥非常出色,考上了,可是爸爸一听说那学校要住校,学费还比普通公办初中贵得多,就不答应他去上,非要他读家附近的公办初中。
我松了一口气,当是什么大事呢,小笨蛋在家里肯定和爸爸、美阿姨争斗了无数次未果,没办法才来找的我,他一定觉得很委屈。陈诺还是个孩子而已,在他眼里,这真是一件天大的事了。
我安慰着他,问:“小诺,告诉姐姐,学费要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