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好的爱情,好爱的你(2 / 2)

所有深爱的,都是秘密 沐清雨 19796 字 2024-02-19

“真的呀?”萧语珩眉眼弯弯地笑起来,随即又犹豫了:“还是不要麻烦你了……”

话没说完就被冯晋骁打断了,他问:“怎么这么见外了?是因为……”

“不是的,不是因为你拒绝了我。”萧语珩急急反驳,下一秒又像是在斟酌措辞一样停顿下来,过了一会儿才以隐含哭腔的声音继续:“你已经不喜欢我了,我不想再惹你讨厌。”

冯晋骁一愣:“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讨厌你了?”

“在古城,你是为了破案才帮我的吧。”委屈和难过使得萧语珩小嘴一扁,眼泪啪嗒一声掉下来:“你其实只是利用我的,是吗?”

冯晋骁意外:“谁和你说的?顾南亭?

萧语珩第一次拒绝他的碰触,奋力甩开他的手,固执地追问:“是不是啊?”

她已经有了判断,否则不可能悄无声息地在他的生活中消失了那么久。然而此时此刻的表现,又那么不甘心。或许是,伤心?

依冯晋骁的个性,断不会和一个不相干的人多解释一句,可面前的人是萧语珩,就不想她误会了。按捺住胸臆间异动的情绪,冯晋骁不容她躲闪地抬手捏住她小下巴,让她看着自己:“我说不是,你信吗?”

萧语珩吸了吸鼻子,怯怯地确认了一遍:“真的没有骗我吗?”

以指腹温柔地抹去她脸上的眼泪,冯晋骁坚定地点头。

“那,那你是不是因为姐姐不喜欢我?”

“大嫂?”

“自从你知道我是她妹妹,好像对我冷淡了呢。”

冯晋骁哭笑不得:“明明是你先不理我的吧?”

“我以为你也像她一样不喜欢我,我,哪还敢缠着你啊。”

冯晋骁嗔道:“没少缠。”

萧语珩破涕为笑,下一秒像个孩子似的扑进冯晋骁怀里:“我就知道你也喜欢我,你为了保护我都受伤了。晋骁哥哥你别担心,无论我长多大,都会像现在这样喜欢你,直到永远。”

柔和的灯光下,女孩梨花带雨的笑容,成为男人眼中最美的风景。

既然你也喜欢我,就这样吧。

冯晋骁伸手拥住了她:“别总这么山河巨变的,吓我一跳。”全然宠溺的语气,半推半就地默许了恋爱关系。

事后和冯晋庭通电话顺便把这事说了,冯晋庭倒是不反对:“年龄不是问题,关键是你喜欢。而且,珩珩也不算太小。就是,你要多等几年了。”

冯晋骁还是别扭:“我总觉得和她在一起,有拐骗未成年少女的嫌疑。”

冯晋庭在电话那端笑话他:“那你就等她再大点被别的男人拐走好了,那时候看你后悔。”

冯晋骁就笑了,简单又笃定地回答了三个字:“她不会。”

笃定,不过是倚仗萧语珩的喜欢。

从确立恋爱关系那天起,萧语珩就不再叫冯晋骁“晋骁哥哥”,说是:“叫哥哥怎么谈恋爱,你想乱伦啊。”

冯晋骁笑着揉乱她头发:“知道乱伦就好,免得哪天一不留神被拐跑了。”那笑容里的别有深意萧语珩是不懂的,更何况是话外之音,就更听不出来了。否则她不会说:“确实得看住了,每次送我回学校,都有女生私下里打听你。”

“打听什么啊?”冯晋骁倒有几分好奇。

萧语珩撇嘴:“打听什么我都只告诉她们你喜欢男生。”

冯晋骁捏捏她水嫩的脸蛋:“怎么找了这么个爱吃醋的小母老虎当女朋友呢。”

女朋友三个字令萧语珩快乐地跳到冯晋骁身上,手脚并用地扒住他,“我就是爱吃醋,谁让她们觊觎你美色。冯晋骁,你敢红杏出墙的话,我就把你照片发同志网站上去。”

“哪里?”冯晋骁没反应过来。

“同性恋网站!”

冯晋骁顺势抱住她,在她小屁股上掐一下:“最近没收拾你,皮痒了是吧?”

萧语珩搂住他脖子,笑声明朗。

大二下学期的暑假,萧语珩和同学约好去古城旅行。

冯晋骁自然明白她意在自己,为了给她个惊喜,他借口出差。小姑娘上机前打电话抱怨:“坏人那么多,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抓完的,可女朋友就一个,你不陪不怕别人陪啊?我要是在丽江古城艳遇个帅哥,就没你什么事了。”

冯晋骁失笑:“那我可得谢谢人家把你个小作精接收了。”

那端的小人儿生气了:“你怎么那么讨厌啊,一点都不在乎人家。”

我如果不在乎,就不必为了腾出时间陪你连续加班一个星期,身在古城的冯晋骁苦笑。然而,当小家伙在出口看见他,像快乐的小鸟一样尖叫着扑进怀里,所有的疲惫都不值一提,连同那颗心,都是满的。

可对于爱情,他是真的不擅表达,所以——

冯晋骁搂住她,语带笑意:“重了不少,看来学校的伙食还不错。”

萧语珩抱紧他的腰,仰着小脸笑:“你好像瘦了,不会是想我想的吧?”

冯晋骁腾出一只手理理她跑乱的刘海儿,“是啊,每天想你有没有长高一点。”然后像家长询问孩子功课一样问她:“试考得怎么样,有没有挂科?”

“我那么聪明,当然不会挂科了。”然后捶他一下:“久别重逢呢,快说想我。”

冯晋骁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你同学在看呢。”

萧语珩把脸埋在他胸口:“让她们嫉妒去吧。”

那晚萧语珩随冯晋骁入住古城客栈。在她的强烈要求下,冯晋骁不得不找客栈老板调换了温馨的家庭套房来住。

晚餐后回到房间,萧语珩踢掉凉鞋扑向久违的大床,兴奋地在上面游来游去,因为动作幅度太大,裙子都卷了起来,露出里面白色的小内裤,惹得随后进门的冯晋骁轻咳了一声,走过去在她小屁股上拍了一下:“注意形象。”顺手把裙子抻平,遮住无限春光。

萧语珩滚到床里侧,咯咯地笑:“你就是想耍流氓。”

修长高大的身躯随之压下,冯晋骁俯在她头顶上方,似笑非笑:“我订两间房,偏要退一间,小姑娘,到底是谁想耍流氓啊?”说着低下头,在那张想念已久的唇上轻轻地啄,右手则隔着薄薄的衣料在她腰眼处似有若无地盘旋。

灯光柔和,家具精巧,星光透过房顶的观景窗倾泻而下,流水般洒在男人硬朗英挺的眉目上,萧语珩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动不动地盯着他英俊的脸,眼睛异常地亮。

冯晋骁被她眼底的痴迷取悦了,黑眸里笑意更甚,“怎么不说话了?”

因为,萧语珩伸出胳膊搂住他脖颈,又抬高了头,要吻他。

左手在她背脊上一收,轻巧地把人抱进怀里,冯晋骁反客为主,重重地回吻。

一吻过后,小姑娘目光迷离,气喘吁吁,两颊更是如红霞晕染,男人的衬衫则被她不规矩的小手扯得半敞,露出里面精瘦的小麦色胸膛。

冯晋骁的唇在她耳边流边,缓了缓声音依旧不稳:“等你毕业的。”

却有人不听。

小姑娘垂眸,手上继续解着他衬衫扣子的动作,因为太紧张,手有点抖。她的手指纤细柔软,似有若无地触到他的肌肤,冯晋骁从身体到心,慢慢酥麻起来。

按住那只颤抖的小手,他承诺:“我等你。”

我可以等,等你长大。

小姑娘固执地挣开他的手,坚持解完最后一颗,边脱衬衫边把脸贴在男人坚实的胸膛上,声音低得险些听不见:“不用等啊,我愿意。”

头顶是闪烁的星光,耳边有她温柔的邀请,冯晋骁的呼吸忽然就急了。数秒沉默后,他因长年训练略显粗砺的手指抚上萧语珩柔裸的背,“你没后悔的机会了。”

身体严丝合缝的瞬间,冯晋骁的心又甜又软,俯着上身柔情四溢地亲她:“知道疼了,嗯?”

萧语珩疼得出了一身汗,以带着哭腔的声音可怜兮兮的抱怨:“——好疼。”

冯晋骁沉沉一笑,“以后就好了,乖。”嗓音低哑,语气热切。

风浪静止,冯晋骁抱着她去洗澡,再躺回来时拉起被子遮好怀里人,手放在沉睡的人脸上轻轻地摸,唇边笑意胜过午后暖阳,双眸亮过头顶的星光。

萧语珩睡到半夜忽然醒了,房间里太黑,她一时分不清身在何处,迷迷糊糊地想要坐起来,才一动,酸疼感立即从腰腿上传来,与此同时横过来一只手把她揽回去。

冯晋骁的声音透着浓浓的睡意,懒懒地性感极了:“怎么了?”

萧语珩一愣,待先前的缠绵在眼前回放,她害羞地把脸埋在他怀里,隔了会儿,还拉高被子把脑袋蒙住了。

冯晋骁把她的小脑袋从被子里挖出来,问:“是饿了吗?”

萧语珩摇头,小脸贴在他胸口,在他有力的心跳声鼓励下,怯怯地伸手抱住他线条流畅的身体,轻轻地唤了一声:“冯晋骁。”

“嗯。”唇在她额际印下一吻,关切地问:“还疼不疼?”

萧语珩羞得像只小猫一样在他怀里绻起来。

冯晋骁失笑,把她抓回来怀里搂好:“好了好了,不碰你,乖乖的别动。”

萧语珩任由他抱着,仰头看房顶的观景窗,星光闪耀中,她小心翼翼地开口:“冯晋骁,等我毕业了,你就娶我好不好?”

这个傻姑娘,难道不知道有些话该由男人来说吗。

冯晋骁单手撑着身体离开她些许,用手指拢了拢她乱糟糟的长发,温柔而细致地流连了一遍她的五官,低下头,在上面印下轻吻,然后承诺了一个字:“好。”

次日,海拔四千多米的雪山上,萧语珩大声喊:“冯晋骁,我很爱很爱,很爱很爱你。”

那么张扬明朗的表达,温柔了冯晋骁的爱情。

紧紧地把他的小姑娘抱住,他无声回应:我也爱你,我的珩珩。

那时,冯晋骁笃定,萧语珩赋予的这份坚定的爱情,他足以负得起责。

却没想到,再见竟是天翻地覆。

那天,在把叶语诺送到医院后,冯晋骁边往冯家大宅返边打萧语珩的电话,结果手机关机,家里不见人影,顾家她也没回去。冯晋骁完全没想到萧语珩那时在救护车上,情况比叶语诺更危险,只断定她一定是和顾南亭在一起。这样的认知,让他烦躁,还隐隐心慌。

随后一周,世界平静如常,内心兵荒马乱,冯晋骁很恼火他的小女朋友失踪了,而他身为堂堂特警,居然找不到任何蛛丝蚂迹。

偏偏叶语诺还火上浇油地打来电话:“珩珩似乎误会了我们的关系,一气之下推,是我自己不小心,反正也没摔坏,图图平安就好。晋骁,你别怪她。还有,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没告诉她。”

有什么可误会?我又没睡了你。冯晋骁更生气了,一句话都不想说,直接挂断。

警队有任务,他已不能再在G市停留,可就在他到达机场时,消失了整整七天的人终于打来电话,客气地问:“冯晋骁,你现在有时间吗?”

他人已经站在安检处,却回答:“有。”然后折返回市区。

那一天,天气晴好,阳光明烈如古城初遇的那个下午。

萧语珩缓慢地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微微地笑。冯晋骁眼底的思念和焦虑很明显,语气却因她七天的杳无音讯显得有点冷:“一个电话都没有,去哪儿了?”

萧语珩不答,只把怀抱着的盒子递过去,“这是你送给我的吉祥铃。”

冯晋骁下意识去接,听到她的话,伸出的手倏地僵住,目光盯着她苍白无血色的小脸:“什么意思?”

萧语珩倔强地把盒子放在他手上,退后一步:“分手礼物!”

“啪”地一声,盒子掉在地上。

萧语珩心底对他的那些执念伴随着落地的吉祥铃碎得拾不起,接下来出口的话简单到绝情,“冯晋骁,我想我们分开了。”

“分开?”冯晋骁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而他也真的笑了:“你是在和我说分手吗?”

“对。”萧语珩淡淡地抬眼看他:“我来,就是要和你说分手的。”

面前的女孩子看上去一点生机都没有,脸色苍白,人也瘦了一圈,冯晋骁明明很心疼,却因她的话给不出好脸色:“我和她什么事都没有,没和你说,是觉得不值一提。因为是临时决定回来,不确定有没有时间见你,才没事先告诉你。当时你也在场,她是什么情况你比我清楚,不该先送她去医院吗,还是你觉得——”

萧语珩用四个字打断了他:“说完了吗?”

“你不相信我?”冯晋骁自认解释的真实又合情理,可听在萧语珩耳里却是——

是不值一提还是没必要让我知道?没时间见我还回了那里,虽然那是你家,可那个时间,除了她,还有谁在?当时只有我在场,她还摔倒在地,罪魁祸首除了我还能是谁?

萧语珩也笑了,疏远冷淡的笑意里是全然的不信任:“我很奇怪,怎么你忽然就答应我的追求了。是因为她吗?面对一个成了自己大嫂的女人,你难不难过?”

她话里带刺,刺得冯晋骁极不舒服,他语有不耐:“我有什么可难过?”

“那就要问你自己了。”萧语珩转身背对他:“我的一厢情愿,到此为止了。”

冯晋骁从没觉得一个人的背影可以那么冷漠,可他还是不相信,就因为自己隐瞒了认识叶语诺在先,萧语珩就要分手。

小题大做。

警队有任务,冯晋骁必须要在当天返回A市。冯晋庭给他安排好,上机前他给萧语珩发短信,还在愤愤不平:“不要孩子气了,在一起这么久,感情都是闹假的吗?我是没说和叶认识,可这有什么关系吗?认不认识她都是我大嫂,是亲戚。我们都冷静冷静,有什么事过几天我回来再说。不过,分手的话就不要再说了,我不会同意的。还有,图图平安,抽时间去看看吧,毕竟你是他小姨。”

萧语珩没有回复。

再见面图图已经满月。

听萧熠说她要退学,冯晋骁气得够呛,他匆匆赶回G市,半是责备半是劝解:“你有气冲我发,打我骂我都行,退什么学啊?你不是小孩了,别那么任性行不行?谈恋爱哪有不吵架的,你看谁吵个架就分手就退学啊?”

自觉好话说尽,她还是铁了心的不发一言,冯晋骁终于控制不住地吼:“你想我怎么样你说,只要你肯继续学业,我都依你。分手是吗,我同意了!”

萧语珩这才开口,语气平静的像是在谈论天气:“谈恋爱是你情我愿的事,需要双方同意才能开始,分手就不用征求你的意见了吧?在我提出分手时起,我们就没关系了,所以我要退学是我个人的事,不用你管。”

她三句话不离分手,冯晋骁怒从心起:“萧语珩,你最好见好就收,我不是非你不可。”

萧语珩却在微笑:“是吗,那正好啊,分手吧。”

当时两人都站在雨里,冯晋骁分不清她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只看见她移开和他对视的目光,缓慢地转过身去,然后说:“从前两不相欠,以后互不相扰。冯晋骁,惟愿今生,不再见。”

惟愿今生,不再见。

这最后的告别,狠心得让冯晋骁有些恨她。

假如那一刻冯晋骁压下心火把姿态放低,再耐心地解释一遍,然后温柔地抱住她,告诉她:“我喜欢的是你啊,即便之前遇见过别人。”或者霸道地宣告:“不再见可不行,我不同意分手你休想离开我。”故事的结局或许会有所不同。

他万万不该口不择言:“两不相欠,相不相扰?萧语珩,我是不是有必要提醒你,我们睡过了!还是这份亲密在你眼里,全然无所谓?”

除了故作无所谓,要她怎样有所谓?萧语珩倏地转过身,他眼睛陡然涌起的悔意终是敌不过她自认被羞辱的怒意:“无所谓又怎样?总不会比你睡了她再来睡我让我更觉恶心。”

“萧语珩!”冯晋骁怒不可抑,他的手倏地举起。

眼见巴掌朝自己挥过来,萧语珩不避不闪,静待挨打的姿态竟有几分决绝的意味。

顷刻间安静得一片死寂。

终于,那只手在距离她脸颊寸许的地方生生停住。

冯晋骁愣住,显然也被自己的举动吓到了,僵在半空的手一动不动。

怎么就失了心智?!

震惊过后试图抓住她,吐字艰难:“我,没有。”却被甩脱手。

萧语珩以一种似慢实快地速度倒退:“我会时刻提醒自己:伤害过后,再无原谅。”

冯晋骁从来都不知道她可以跑那么快,等他如梦初醒般地嘶喊:“珩珩!”

萧语珩的身影早已隐没在人群,伤心的眼泪飞散在空气中,无迹可寻。

怎么不能放下身段挽留?怎么那么混蛋地竟然要打她?

今时今日,冯晋骁才明白,他一抬手,巴掌就已落在了萧语珩心里。

三年后的今天,大雨滂沱中,有个男人——悔不当初。

远远看着那个坚不可催的男人垮下去的肩膀,那种自骨子里透出的孤寂和绝望,让赫饶抑制不住地难过。她终于看不下去,急步跑过去:“师父。”

雨势渐大,天与地都像是要融为一本,冯晋骁却恍然未闻,雕像一般呆坐在原地。

赫饶抓住他胳膊:“分开过才更知道在一起的好,不管之前错了什么,她还在你身边。师父,珩珩需要你!”

她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不在。

冯晋骁仰面直对暴雨,痛苦嘶吼:“啊——”

碎裂的声音划破长空,穿透人心。

赫饶的眼泪混着雨水掉下来。

一百天的魔鬼训练都熬过来了,可眼前的一幕,柴宇却扛不住了。他猛地转过身去,仰头。这时,一辆跑车在陆成远的引领下出现在训练场门口,急刹过后,萧语珩推开车门。脚下的平底鞋在下车的瞬间被泥水沾湿,可她根本不在意,跑向冯晋骁。

赫饶适时退开。

当意识到有人在头顶上方为他撑起了伞,冯晋骁茫然抬头,棱角分明的面孔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良久,他的目光才恢复了焦距,开口时声音哑得有几分不真实:“我根本不配你这么爱我。”

萧语珩绕到他身前,蹲下,“我也曾觉得你不配我的认真付出。可是,我在最好的年纪遇见你,把最好的爱情给你,如果最后不是和你在一起,才是辜负自己。”说着把伞递过去给他,手紧紧地握住了他的:“在那一场分离里,错的,不只是你。冯晋骁,如果你是爱我的,就为我坚强,我的下半辈子,需要你为我遮风挡雨。”

从来都是他的手温暖她的,这一刻,萧语珩掌心的温热好像怎么都无法到达他心里,冯晋骁因哽咽吐字艰难:“为什么?”

为什么爱我?

为什么还爱我?!

她的笑容那么暖,和记忆里分毫不差:“我不知道啊,心倾向你,我管不住。”

冯晋骁的眼神又空了,萧语珩感受不到他的情绪,只清晰地听到他说:“我不该责怪和迁怒任何人,伤害你的,从来都只是我。”

他眼眸里的愧疚沉重的令萧语珩不忍直视,“我是被伤害过,可我承受的,因为迟了三年被你知道,已经全部加注到了你身上。我现在有你心疼,可你呢?我不心疼的话,谁来心疼?冯晋骁,每段爱情都有因果,我们所经历的,无非是多了些坎坷,比起在一起的结局,这些过程真的不值一提。”

那么疼的伤,她说不值一提。

那么混的他,她说她来心疼。

以指尖描摹她精致的眉眼,冯晋骁忽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只差一点点,他就把面前这个美好的女孩子推离出自己的世界,远到再也触碰不到。

她居然还在。

她还在。

冯晋骁试着想给她一个微笑,用以感谢她在经历伤害之后还愿意留在自己身边,却发现太难。他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重的如千斤巨石砸在萧语珩心里,她来不及阻止,他的眼泪直接就掉了下来,“我曾那么笃定你不会离开我,不过是仗着你先把喜欢说出口。我以为即便我不说什么,也永远不会失去你。直到那天,我差点动手打了你,我就预感到我们再不能继续。我很后悔,直觉认为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可能原谅。可我真的不想失去你,我打电话,你不接,我去找你,才知道你出国了。那一刻,你还能站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就成了奢望。”抓住萧语珩的手用力按在自己胸口:“珩珩,我错了。”

爱情,她记得,他也从未没有忘记。只不过直到今天他才懂得:有萧语珩的地方,才温暖,萧语珩的地方,才是终点。一千多天的距离,冯晋骁像是走了一辈子,那么累,那么疼,又那么悔。

他的脆弱让她动容,萧语珩也落下泪来,坚定地握住他的手:“冯晋骁,我爱你。”

眼泪混夹着雨水砸在萧语珩手背上,冯晋骁伸手把她搂进怀里,抱紧:“对不起——”

一声“对不起”里蕴含的歉意,沉重到耗尽了冯晋骁所有的勇气。可是,因为这辈子,全世界,我的眼里只看得见你,我的心里只容得下你,在失而复得之后,即便你不原谅我,我也不可能放你走。

“珩珩,别再离开我。”

仿佛连天气都感应到冯晋骁的悔意和决心,在他起身把萧语珩横抱起来时,前一刻还似瓢泼般的大雨忽然就小了,温柔的雨丝环绕下,冯晋骁把他心爱的女人抱离训练场。

然后,他听见远处传来下属们的欢呼声。

赫饶站在雨里,目送他们离开,再转头看向那个自己爱了多年的男人,潮湿的眼里竟有了笑意。

那自笑容背后流露出的疲惫,灼痛了萧熠的心。

冯晋骁何其幸,有那么勇敢的萧语珩,真心以待。

他呢,是否还有机会?

这一夜冯晋骁始终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恍惚间似乎总能隐隐地听到婴儿的哭声,等再睁眼时,就会下意识地确认萧语珩在不在身边。如此反复,辗转难眠。

终于明白从前那么贪睡的萧语珩总是睡不安稳。是不是连在梦里,她心里的伤口都在疼?冯晋骁贴过去,嘴唇贴在她耳边低声承诺:“以前都是我不好,以后不会了。”

你给了我世间最好的爱情,而你,是我最爱的人。怎能对你不好?

仿佛听见了他的誓言,萧语珩轻哼着翻了个身,像孩子一样钻进冯晋骁怀里紧紧贴着,睡得无知无觉。

冯晋骁搂紧她,只剩劫后余生。

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暖暖地投射进来,冯晋骁闭眼留恋了片刻怀里的温软,才给萧语珩掖了掖被角,轻手轻脚地起身,却在下床的瞬间,被本该熟睡的人抱住了腰。

萧语珩从他腰侧伸出头来,声音里透着浓浓的睡意:“又这么早?”

冯晋骁回头,正对着一双困倦的,又满是笑意的眼眸,“吵醒你了?”

抱着他腰的手明显更紧了些,萧语珩撒娇:“再陪我睡会儿。”

冯晋骁不禁伸手抚了抚她睡得乱乱的长发,语气是无法抑制的温柔:“弄点吃的给你喂食,然后还得去队里。白天的时间你自己安排,晚上我回来接你。”

萧语珩笑得俏皮:“接我约会吗?有烛光晚餐吗?”

“只有一个我,要不要?”

毫不犹豫地举手:“要。”

宠爱地刮了她的脸颊:“乖。”

萧语珩看着他,那双墨黑色的眼眸深处,是她能够感受到的认真专注。

她笑,如同六年前初遇时的,明媚如春。

冯晋骁用掌心摩挲她的脸,嘱咐道:“案子要收网了,这段期间外出必须有我陪,或者顾南亭,萧熠和赫饶当然也可以,就是不能落单。”为免给她造成压力,他又安抚:“不管是林立还是沈俊,金钱和自由的诱惑力永远是第一位,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会冒以命换命的险,所以你不会有事。而且,有我。”

“我不怕。”萧语珩用脸蹭他手心:“我就是担心你。”

“别怕,我有把握。”

萧语珩绕到前面搂住他脖子:“你专心查案,不要为我分心,也不用刻意对我好的,我不喜欢我们彼此都小心翼翼的。”说完温顺不已地将头靠在他肩膀上。

冯晋骁扯过薄被裹住她,“没有刻意。从开始在一起,心里就是想这么对你的,只是那时侯你比较主动热情,我能想到的你都自己要了去,”被萧语珩推了一下,他凑过去亲亲她表示安抚:“后来把你欺负跑了,就没机会了。现在攒了三年,当然得好好对你。”

一句“好好对你”已是最好的表白。萧语珩把脸埋在他怀里,轻轻地问:“你什么时候对我有感觉的?如果不是觉得你不喜欢我,我不会跑掉的。”

冯晋骁认真想了想:“不确定了。可能在你被玻璃扎伤腿眼泪汪汪地叫我哥哥的时候,或者是,”他低下头,脸贴着萧语珩的,轻笑:“你不小心在我面前走光的时候——”

萧语珩瞬间炸毛,挣开他的手,瞪着亮亮的大眼睛质问他:“冯晋骁你个大骗子,是谁说什么都没看见的?!”边说边用小拳头把他胸口捶得咚咚响,忘了整个人早已被他看遍。

冯晋骁也不觉得疼,捉住她不安份的小手放在唇边吻了吻:“我不那么说的话你还能理我吗?再把我列入黑名单,我不就没机会了。”

萧语珩气鼓鼓地看他,那双满是笑意的眼眸里,有爱和迷恋的东西隐隐流动,让她一时说不出话。冯晋骁专注地盯着她看,面前的女孩子乱了发的样子格外可爱,他忍不住伸手,捧住她的脸,吻住她的唇。

温柔的,动情的,克制的,唯独没有欲、望——

之后,萧语珩紧贴在他胸口处一动不动,冯晋骁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哄,直到她昏昏欲睡,才把她抱躺在床上盖好被子,轻手轻脚地出了门。没过多久,他的早餐还没准备好,萧语珩就起来了,应该是饿了,从卧室出来直奔厨房而来,见餐桌上有面包,拿起一片叨在嘴里,眼睛亮亮地看冯晋骁:“烤箱里是什么,好香。”

冯晋骁嘴角噙着笑,“蛋糕马上就好”

门铃在这里响起来。

“我去。”萧语珩小跑过去。

来人竟是冯爷爷,身后站着位年轻人。看见“衣衫不整”的她,手里抱着个箱子的小伙子很懂事地垂下眼帘。

冯晋骁见是爷爷,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伸手把萧语珩叨在嘴里吃了一半的面包片拿下来,提醒套着他T恤露着两条光洁长腿的小女友:“去把衣服穿上。”

萧语珩才意识到自己的衣衫不整,她“哎呀”了一声,转身跑进卧室,都忘了和爷爷打招呼。听到房门砰地一声关上,面不改色的冯爷爷吩咐身后人:“把东西放下到楼下等我。”

来就来呗,带什么礼物。冯晋骁把箱子接过来,还挺沉:“什么?”

老爷子看都不看他,径自进屋,“水果。”又补充一句:“珩珩爱吃的。”

冯晋骁默默地把箱子放在玄关上。

祖孙二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短暂的沉默过后,爷爷率先开口:“你打算怎么收场?”

冯晋骁明白他问的是自己和冯晋庭之间:“错在我,和任何人无关。”

“你知道就好。”对于袒护妻子的长孙,他当然是气的,可面对眼前这个连自己女人都护不好的小孙子,他更气:“那是他妻子,他怎么护都在情理之中,他置之不理,反而成了无情无义。倒是你这个被称为神探的冯大队长,又是怎么照顾女朋友的?相比之下,你比他更不可原谅!”

“你认识珩珩的时候二十四,是个成年男人,可你给她的却是一份连毛头小子都不如的感情,否则她怎么会在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后选择离开你。冯晋骁,你确实该好好反省一下。”

字字句句珠玑,戳中要害,冯晋骁无言以对。

萧语珩听到爷爷中气十足的责骂声,顾不得仔细整理自己就从卧室跑出来,坐到冯晋骁身边,挽住他胳膊:“爷爷你别怪他,我也有错,如果我——”

“你当然有错!”老爷子训孙子正在气头上,闻言矛头就指向了萧语珩:“人不大,心眼更小!别说他还没和你姐姐谈过恋爱,就算他们在一起过又能怎么样?你认识他的时候他多大了,你爷爷我像他那么大的时候,他爹都满地跑了,你难道还要求他连段过去都没有吗?别人说几句,就对他失去了信任,谈什么爱!”

萧语珩被训得连头都不敢抬,下意识往冯晋骁身边靠,那位则不满地说:“您有气冲我来,骂她干什么。”

老爷子的拐仗顿时就招呼过去了:“你还有脸顶嘴,现在才知道心疼,早干什么去了!”

冯晋骁也不躲,任由拐仗重重地敲在肩膀上。

萧语珩吓了一跳,“爷爷你别打他啊。”

老爷子大清早专程过来就是教训孙子的,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饶了冯晋骁,“打他是轻的,我那小曾孙命都没了。”说着拐仗又朝冯晋骁的胳膊去了,边要揍边骂:“谈个恋爱,搞得两家人鸡犬不宁,一个书不念了跑去当空姐,一个疯了似的不要命地训练,足足折腾了三年,我看你们是想气死我老头子。”

冯晋骁倒不在乎被揍一顿,可萧语珩哪里忍心看他挨打,边向爷爷求饶边要伸手护他。冯晋骁忙拉她起来,收了胳膊把她抱住,转身护在怀里。下一秒,老爷子的拐仗不偏不倚地直敲在他背上,然后是胳膊。

几声闷响,冯晋骁都忍不住皱了眉,可想而知老爷子的力道有多大。

那声响直直砸在萧语珩心里,她挣脱不了冯晋骁的手臂,心疼的哭起来:“求求你了爷爷,别打他,我们再也不敢了——”

老爷子又狠狠赏了冯晋骁背脊一下才停手,他撂下狠话:“再折腾,看我不打死你们。”最后又用拐仗敲敲冯晋骁的胳膊:“我和你爹娘通过电话了,他们会尽快回来,顾家那边怎么安排,你自己看着办。”就走了。

萧语珩边抹眼泪边脱冯晋骁的衬衫,看见他肿起来的肩膀、以及胳膊和背上的红印子,心疼死了,以带着哭腔的声音孩子气地埋怨:“再也不要理他了,下手这么重,坏老头!”

冯晋骁把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姑娘搂在怀里,笑了笑:“他是心疼你。”

也是心疼我,知道我心里的自责和愧疚无处渲泄。

三年前的秘密揭晓,叶语诺在当天搬出了冯家。冯晋庭对此什么都没说,只是在书房里坐了很久,然后去幼儿园接儿子。小家伙见是爸爸来,高兴得什么都忘了,直到在外面吃完晚饭回到家,才开始找妈妈。

冯晋庭对孩子解释:“妈妈出差了,要过几天才回来。”

图图想了想,不相信:“可妈妈以前都不出差的,她说爸爸很忙,她要照顾图图。”

他确实是忙的,所以孩子从来都是叶语诺带,而她的工作也因为家庭原因有特殊的安排,她没在外场过过夜。她是个好妈妈,作为他的妻子,她也,没有什么不好。只是,孩子见他不说话,以为说错话了,改口问:“那,妈妈明天回来吗?”

冯晋庭不知该如何回答。

最后还是冯老爷子安抚了图图。等小家伙睡了,冯晋庭主动来到书房。

“发生过那样的事,晋骁容不了她是常理。但她是你妻子,到底要怎么处理,还得你做决定。”冯老爷子看看他脸上的伤,眉头皱了皱:“她对晋骁那点心思,你早就知道是吗?”

冯晋庭眼前闪过六年前婚礼上,他的新婚妻子望向弟弟那一眼,“是,我知道。”

老爷子没说话,等他解释。

“七年前中南航空公开招聘空姐,小诺报了名。成为空姐必然是她的梦想,但中南航空显然不是她的最佳选择。接近顾南亭无非有两个目的,抢走珩珩在乎的人作为对珩珩的报复,证明自己不比珩珩差。”

“可顾南亭是什么人?从他懂事开始顾长铭就在教他如何谋人谋事,今时今日,业内谁不忌惮他?小诺怎么可能是对手?我猜想,海选那天顾南亭看见她,应该已经明白了她的用意。也或者,因为她和珩珩的关系,顾南亭始终对她存有戒心。所以在最初,小诺站在顾南亭面前,已是敌对。”

“那年中南航空通过三个月的集训和选拨,录用了很多人。可惜,一直与顾南亭来往甚密,各项考核都拿优的一位应聘者竟然落选了。当时无论是媒界还是业内关注的不是中南航空招聘了多少CC,而是年轻的顾总裁与那位落选者的结局。”

而那个落选者,就是叶语诺。

相比顾南亭的身份和地位,无论叶语诺怀着怎样的心机接近他,只要不是他想要的,就无法优雅落幕。当他无心继续游戏,任凭媒体如何卖力,也挖不到任何有价值的消息。于是很快地,媒体就把一个落选者视为年轻总裁的一段风流韵事而遗忘。

半年后,当那个被中南航空判出局的女人出现在海航年终酒会上,冯晋庭半分惊讶都没有。看她肃然端坐,面容沉凝,任凭酒会杯觥交错,只低眉波动手中杯盏,静如秋水,一无波澜,冯晋庭不知该拿安之若素评价她的泰然处之,还是用意兴索然归纳她外露太多的情绪。

却没机会关注太多。

酒会的最后,冯海宣步退休,由长子冯晋庭接任海航总裁位置。

冯晋庭即时成为众人焦点,被一群人簇拥。而这位极具亲和力的年轻总裁,免不了与前来恭贺的诸位言笑晏晏,等到终于周围没有人了,手中的香槟酒杯也空了一轮。

走出大厅,来到外接露台上,不期然地看到叶语诺。

星光掩映的夜幕下,眼前的女人没了先前的安宁,干呕不已的样子糟糕到狼狈。

才向侍者要来一杯温水,恰逢此时叶语诺站直了身体,冯晋庭在她踉跄时用有力的胳膊扶住她腰身。叶语诺缓了两秒,侧首,醉意深浓的眸子对上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眸。

冯晋庭把杯子递到她嘴边:“喝一口。”

叶语诺就着他的手乖乖地喝完整杯,就在冯晋庭考虑是否需要侍者再送来一杯水时,她却已经乖巧地伏在他怀里,轻声细语地喃喃了一声:“……冯晋骁。”

冯晋庭执杯的手在半空中僵住。

然后,叶语诺被安置到了休息室。

冯晋庭给冯晋骁打电话,询问他感情近况。那端的冯晋骁略感意外:“我忙得快分不清白天黑夜了,哪有空交什么劳什子女朋友。你特意打电话就问这事?”

冯晋庭懂了,他话锋一转:“我是问你,答应老爷子出席酒会又不露面是几个意思?”

冯晋骁笑的漫不经心:“怎么,需要我去见证你明星一样的气度?”

对于这个无心商界的弟弟,冯晋庭无奈:“别忘了,海航你也有责任。”

“所以你要卖力,营业额没老冯做的高,我可不念兄弟之情拆你台了啊。”

冯晋庭失笑:“快滚吧你。”

冯晋骁也笑起来:“才当了总裁就对我招之及来,挥之则去呀,好歹人家也是警官啊。”挂断前,他敛了笑,语气认真:“辛苦你了,大哥。”

次日,年轻有为的冯总裁上了头条,报纸刊登出来的照片,一张是他站在台上,唇边隐约带笑,手上酒杯微举。身后暗黑的背景让他恰如其份地溶于深深夜色,最是温柔。

相形之下,那辆他专属的座驾似乎就显得黯然失色了。

可是,总归有原因,座驾才有幸登上头条吧。

叶语诺就是那个原因。

她被那辆座驾送回家。但送她回家的人,不是冯晋庭,再次相遇是在调度席。

叶语诺去拿航班表,冯晋庭负手站在不远处,身旁的助理似乎是在汇报什么,他静静地负手而立,时而点头,时而交代一句。

叶语诺走过去,在几乎要擦身而过的瞬间,与其他人一样恭敬地称呼了一声:“冯总。”

冯晋庭面色不改,神色不动,微微点头表示回应。

叶语诺拿完航班表转身,“叶语诺。”却被叫住。

她回头,发现除了调度席的工作人员,周围的人不知何时都走了。

冯晋庭问得坦然:“需要我澄清一下吗?”

“什么?”如果那一刻叶语诺是伪装的,她的演技就真的太好了。而她轻蹙眉心的真实表情,让冯晋庭可以肯定,她还没有看过报道。

冯晋庭微微一笑:“有时间的话,不妨看看今天的报纸。”

隔天在电梯中遇见,她说:“没有给我带来困扰。”

冯晋庭还是那样温润的神色,浅浅微笑,“那就好。”

回想多年前一次次的不期而遇,冯晋庭的神色没有丝毫异样:“三个月后,我出了车祸入院,她照顾我半个月,然后她就成了我女朋友。再过半年,您为我们主持了婚礼。”冯晋庭望向爷爷,“至于晋骁,是她最初爱上的人。”他显得那么平静,似乎那个最初爱上自己弟弟的女人不是他妻子。

老爷子直看他眼睛,半晌:“报道只是你的顺水推舟吧?说说重点我听听。”

果然是姜还是老的辣,一针见血。

冯晋庭轻笑。

老爷子瞪他一眼,没好气,“你倒是笑得出来。”

冯晋庭也不辩解,他停顿了一会儿,似是在回想什么,然后缓缓继续:“我刚进海航实习的时候,出过一次小意外——”

那个加班到深夜的晚上,他撞倒了一个女孩。其实到现在为止,冯晋庭依然不确定,叶语诺究竟是被他的车刮倒,还是被急刹车的声音吓倒。总之,在那个弯道,他转动方向盘那一刻,突然从黑暗中出现的叶语诺倒在了他车前。

车子还没停稳,他已跳下车跑过去:“怎么样,伤到哪里了?”询问的同时,并没急着伸手去扶,既怕她真的伤到哪里不宜立刻移动,又担心唐突了对方。

叶语诺反应了一会,随即挣扎着要站起来,又腿软地跌回原地。

冯晋庭弯下身要抱她:“我送你去医院。”

却被推开。

冯晋庭见她吃力地扶着车前盖站起来,缓慢地一步一步离开。看着她的瘦弱的背影,冯晋庭来不及思考,拉开车门翻出纸笔写下一串话码,然后追地去,连同一沓现金塞进她手里:“后续如果有什么不适,随时打给我。”不容拒绝。

叶语诺停下脚步,抬眸。

那瞬间的对视,让冯晋庭清晰地感受到她眼眸深处的情绪,一种让他感同身受的,绝望。

第二天,冯晋庭收到一条提示手机交费的信息,他正不解,又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没有不适。钱给你充话费了。”

那个憔悴但是倔强的叶语诺在冯晋庭心里根深地固。

任何事情,都有答案,除了爱情。

那场不期而遇的邂逅,触动了冯晋庭的爱情。于是,在明知道叶语诺钟情于冯晋骁的情况下,他还是坚持娶了她,只因面对他的求婚,她含着眼泪,微笑地答:“好啊。”

那就这样吧。或许,在我身边,不悲不喜,不惊不扰地生活,才是你的幸福。哪怕关于你的家庭,你的妹妹,你都视为秘密一般地守着,不与我知,我亦甘愿。

那天的最后,冯老爷子什么都没说,只挥挥手让他出去。

冯晋庭似是松了口气,他说:“谢谢爷爷。”

然而,同样的话冯晋庭却无法对弟弟再说一遍。他对叶语诺的包容,是出于爱。而冯晋骁对叶语诺的恨,则是出于对萧语珩的爱。同样都是爱情,谁有立场让谁退让?

这一次,冯晋庭是真的觉得为难了。

最后决定,先去见叶亿。

其实,在发现叶语诺和萧语珩的姐妹关系紧张后,冯晋庭曾找叶亿聊过,得知两姐妹从小很亲密,就理所当然地以为是父母的离婚导致了两人后来的疏远。可是这一次,在冯晋庭委婉地提出,能否请萧素出面,缓和一下姐妹二人的关系时,叶亿不再像六年前那样沉默。

“为了我,为了小诺,素素已经够委曲求全了,我不能再要求她什么。”叶亿的脸色很难看,连声音似乎都在颤抖:“能把一个自己丈夫出轨和别的女人所生的孩子视如己出,这世间,惟有素素。”

冯晋庭愕然,他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叶亿看着女婿震惊的表情,痛苦地闭了闭眼睛。

“我和素素离婚时,小诺已经懂事了,当她知道素素带走了珩珩,而她要和我一起生活时,起初她只是闷闷不乐,后来,在我开始每周看望珩珩,而素素一直没来看她时,她把藏起来的素素没有带走的东西全烧了,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拒绝承认珩珩是她妹妹。”

布满皱纹的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叶亿的声音细听之下都有几分颤抖:“可我没有脸告诉我她,她是我背叛婚姻和她以为是她继母的女人所生。”

那个待人冷漠,惟独对他热情周到的叶语诺的继母?

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冯晋庭当场石化。

叶亿脸上的表表苦涩到无地自容:“第一次,素素原谅了我,还因自己的身体不易受孕深怕不能为我生个一儿半女答应把小诺接回家抚养,只要我断了和你岳母的联系——”

可事实是:叶亿终究是让萧素失望了。

他不仅没和叶语诺的妈妈断了联系,反而多年如一日地厮混在一起。男人啊,总以为可以坐享其人之福,却没想到,那个口口声声说爱他不会破坏他家庭的女人在等了多年都等不到叶亿离婚的情况下,把一盒录影带悄悄地送去给了萧素。

那画面里赤身纠缠在一起的男女,让萧素的天轰然倒塌。满腹真心地照顾丈夫和别的女人所生的女儿十几年,只换来这样的结果。萧素在多少个瞬间动过轻生的念头,可懵懂可爱的小语珩却在半夜醒来为她擦眼泪,怯怯地问她:“妈妈你怎么哭了,是因为珩珩惹你生气了吗?我没有和姐姐争东西啊,妈妈告诉我要让着姐姐,我都记着呢。”

为了萧语珩,萧素发誓要让自己过得更好。她提出离婚,除了女儿,连一件衣服都没从叶家带走。直到叶亿再婚,那个温柔的、纤弱的、无依无靠的单身妈妈还在抗拒顾长铭:“我可以给我女儿最好的照顾,不需要任何人。”

一年后,小语珩被同学欺负,被骂没有爸爸,淋雨发了高烧,萧素抱着女儿在人满为患的医院走廊里打点滴时,终于忍不住掉下泪来。是那个因一念之差险些和她终身错过的男人为她擦去眼泪:“素素,你有权力选择坚强,可珩珩还这么小,她不该承受这些。”也是他,在遭遇车祸的瞬间用身体护住了她们母女。

所以,萧语珩在没有任何人提示和教导的情况下,第一次情真意切地喊顾长铭爸爸,萧素温柔地为顾长铭拭去眼角的泪意,含笑对丈夫说:“她应该的。”

随着年纪的增长,悔恨交加的叶亿庆幸,顾长铭是一个长情的人,最终用真心把萧素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视萧语珩为己出。只可惜,他的大女儿变得越来越偏激。

叶亿不愿承认,他现在的妻子,那个他倾尽全部身家换来的女人和家庭,早已不是自己最初想要的。可是,一步错,步步错,今时今日,他连后悔的资格都没有了。

叶亿沉沉地叹了口气:“小诺保留了一张和素素的合影,那是她留下的惟一一样和素素有关的东西。”

也正是这张照片,毁了她和李蔓的母女之情。

当李蔓自认很努力地修复和女儿的感情时,她无意间在叶语诺的房间发现了那张合影。照片有明显搓揉过的痕迹,很旧,然后又被展平妥贴地收藏在抽屉最里面的日记本里,而那页日记中这样写到:

妈妈,如果你在这一天想我了,我的生日就很快乐。

妈妈,为什么不要我?

我,很想你——

字迹似是被泪水晕染,有些模糊,可李蔓却把每一个字都看得很清楚。她想起叶语诺生日时自己讨好地把礼物送到她面前,她冷漠拒绝的一幕,忽然怒从心起。

日记被撕得支离破碎,照片也在她手中变为碎纸。

这样的结果,当然是叶语诺无法接受的。她不仅失去了对她而言最珍贵的,也是她惟一宝贝的东西,甚至是深埋于心的秘密和脆弱也被发现了。

叶语诺疯了似的冲向李蔓,打了那个给了她生命,却只是为了以此要挟叶亿离婚的女人。

至于李蔓,从前恨的是萧素,那一刻起,她连同自己的女儿,也恨了起来。

难怪她在叶语诺面前冷漠的真的如同继母。冯晋庭眼前忽然出现叶语诺绝望的眼神,他几乎可以肯定:多年前那一晚,他和叶语诺初见,就是她和李蔓大打出手之后离家。

“既便她们娘俩闹那么僵,我也始终没有把真相告诉小诺,是害怕这个真相相比被素素抛弃,更让她接受不了——”

就在这时,颤抖的声音打断了他,“不、可、能!”一字一句。

冯晋庭倏地回头,视线所及是叶语诺惨白如纸的脸。

终究,还是以最残忍的方式让她知道了。

叶亿无颜以对,老泪纵横:“我啊,该死!”

冷漠刻薄的继母竟是自己的亲生母亲,而她一直憎恨的妈妈,却是尽心尽力抚养她多年的养母!那个她又爱又恨的萧素,那个她叫了十几年妈妈,又用十多年时间压抑下再唤一声妈妈的女人——叶语诺颓然跪倒,哭的嘶心裂肺。

她从来都是以骄傲清高的一面示人,何曾像现在这样狼狈。冯晋庭心疼的无以复加。却觉得任何言语都无济于事,他走过去,给了妻子一个宽厚而温暖的怀抱。用行动告诉她:还有我,陪你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