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被囚禁在福宁殿的时日外, 元乔都未曾见过元莞这般阴狠的模样,嘴坏了些,也开始动手动脚了, 她不安地动了动身子, 努力平静道:“不后悔, 我本想带你出宫的……”
她再次停顿下来, 每每说到关键处, 就不知该说些什么,以至于元莞误会更深, 她摒弃心中的羞涩, 唇角微启:“太后知晓你的身世,帝位终究不稳,不如你同我、同我……”
“同你什么?”元莞不动了,身下的元乔面色几乎如单果,红得鲜艳,比起那夜,更要撩.人。
“寻常人的感情,总要简单得多……”
元乔一番话被拆得支离破碎, 元莞不耐她的性子, 直问她:“你的意思你废帝是为我而想, 你喜欢我, 想要带我回公主府,乃至回封地?”
元乔不出声了,算是默认。按着她的元莞松开手, 淡淡道:“可惜、我不喜欢你了, 对你只有厌恶。”
她并未露出厌恶的神色,元乔看不见, 也就不需装腔作势。
“我知晓,可我、还是想、想试试。”元乔说出这句话,整个人都松了口气,几乎瘫软下来,感觉身上轻了很多。
元莞兴致寡淡,看她一眼道:“你还是用你的皇位试试,或许你的乐趣更大。”
元乔:“……”
元莞爬回自己的小榻,舒服地闭上眼睛,床榻上的人徐徐坐起来,感觉周身冰冷,伸手去摸索被子,寂静的殿内,让她有一阵恐慌。
“元莞,你还在吗?”
“没有走,我明日要去见陆连枝,你早些休息。”元莞将自己缩进被子里,也不去回头看元乔如何。
一夜好眠后,她起榻梳洗,元乔照旧晚了一盏茶的时间,待洗漱后,元莞早就坐在食案旁吃早膳。
元乔坐下后,她看向孤鹜:“你今日陪我出宫吗?”
孤鹜心里咯噔一下,觑了一眼面色苍白的元乔,为难道:“您如果想,臣就陪您去。”
“瞧你这为难的模样,不愿去就算了,我自己去。”元莞鄙视他。
孤鹜忙道:“外间不安全,臣陪您去。”
元莞这才笑了笑,想起一事,道:“你去寻落霞,让她给我准备一份礼,到时送于陆连枝。”
“您要送什么样的礼?”孤鹜额头生汗,小祖宗明显是说给元乔听的,他觑着元乔的脸色,等着她回应。
不想,元乔从始至终都未曾说话,反道:“女子多看饰物,前些时日年礼里许多饰物,你去挑一挑。”
“不用,见面礼我还是有的,不需陛下费神。”元莞拒绝,用她的东西送人,旁人还以为她二人关系多好。
元乔沉默,孤鹜不得不去福宁殿取见面礼。
用过早膳后,太医来诊脉,元莞更衣出宫。冬日里寒冷,内里穿着厚实的棉衣,外间披一件狐裘,发髻上三两珠翠,不显奢华、不显富贵,典雅中透着清纯。
伺候元乔的若竹多看了一眼,手中的动作慢了些,元乔察觉:“怎么了?”
若竹笑道:“平日里看惯元姑娘素雅的模样,今日更衣梳妆,很美。”
元乔袖口中的手攥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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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霞早前得了元莞的吩咐,取了一对玉耳环,造型与做工都很精致。孤鹜取过时,觉得有些眼熟,“我记得早前送给陛下的礼也是这个。”
“我怎地不知晓。”落霞白他一眼,想起出宫的事,就叮嘱他:“你盯着些,别让旁人欺负她,今时不同往日,她什么身份都没有了,还不如那位县主有身份。”
孤鹜狐疑,元莞送礼便罢,怎地送与陛下一样的,口中回道:“我知晓,会完好无损地带她回来。”
落霞还是不信他:“她若少一根头发,我就将你的丑事都抖搂出来,让你没脸。”
两人一起长大,同在元莞面前当值,感情好,知晓对方的事情也多,落霞以此威胁孤鹜,孤鹜脸色沉了沉,“我也知晓你的许多小秘密,放心,陛下对她看得重、也不对,我瞧着陛下今日情绪不对,好像吃味了。”
“什么?”落霞没明白,愈再问,孤鹜自知失言,捧着匣子就跑了。
出宫后,孤鹜就寸步不离元莞,这位主子从小到大出宫的次数一巴掌都能数得过来,白楼又是龙蛇混杂之地,谨慎之上再加小心。
冬日里的街道不抵春日繁华,元莞掀开车帘,看了几眼,同骑马的孤鹜道:“怎地人不多?”
孤鹜道:“天寒地冻都躲在家中烤火,且今年又逢大灾,百姓受到影响,也无多余的银子来采买。”
天灾是无法避免的,元莞不觉想起昨日那名内侍的话,又问孤鹜:“司天监如何?”
元莞问,孤鹜则答:“暂无动静。”
“为何没有动静?”元莞诧异,既然都有人来寻她了,自然该有动静才是,眼下是最好的机会,错过之后,就无法撼动元乔帝位。
靠近白楼之际,孤鹜就多了几分警惕,吩咐人先进白楼查看,确保无事之后再请元莞进去。
一行人来的颇早,陆家的人还未曾到,孤鹜从食盒中取了点心果子,再要了壶茶,试探后确实无毒,才置于炉火上。
孤鹜伺候元莞多年,知晓她的习惯,纵过了两年,做这些小事来,还是很顺手。
元莞托腮坐在一旁,手旁捏着蜜饯,看着他一番忙碌,唏嘘道:“元乔令你掌管皇城司,不怕你身在曹营心在汉吗?”
“臣是托您的福气罢了,若非是您,臣大概早就被贬至宫城外。”孤鹜道,皇帝对元莞的情意看似很淡,实则渗透每一处,效忠元莞的朝臣都未曾动,垂拱殿的宫人虽换过,可那些旧人都得到妥善处置,这些事都是元莞不知的。
新帝与废帝之间,按理实难共存,可她二人也算和睦。
元莞不说了,须臾后,有人挑帘而进。
陆连枝今日更为素雅,素锦襦裙上绣着梅花,发髻上一支珍珠玉簪,打磨得光滑,与一身衣裳极为相衬。
她入内后,行了半礼:“姑娘来得颇早。”
静若处子,姿态娴雅,可见规矩甚好。元莞颔首,示意她坐下,孤鹜斟茶,带着人退下。
雅间内只剩两人,陆连枝呼出一口热气,目光落在元莞的蓝眸之上,她笑了笑:“蓝眸动人,你皮肤极好,衬得那双眸子如湖水,荡漾时涟漪顿起,极为好看,平静下来,又是灵动之色。”
元莞首次被人夸,有些不大自然,道:“你见我竟不觉得害怕。”
陆连枝温婉一笑:“你又非妖魔鬼怪,我为何要怕。与大宋互通往来的胡人,也有一双赤红双眼,他们活得更为肆意,与怕字不相干。”
“这倒也是。”元莞附和一句,想起前些年胡人来宋之际,她道:“我见过红眸紫发之人,他们力气很大,堪比大宋勇士,不过有勇无谋,不堪大用。大宋将士虽不及他们魁梧,可脑袋好。”
“胡人野蛮,与当地风俗有关,家父去过当地,女子载歌载舞,比起大宋更为开放些。她们着装袒露,纤腰楚楚,妩媚之极。”陆连枝解释。
一番话勾起元莞的兴趣,她跟着道:“你也见过?”
“那倒不曾,家父带过些许书籍,我带来几本,你可看看。”陆连枝从一侧包袱中取出几册书,上面字体与大宋不同。
元莞习过他国字,书面上的字也懂得,与大宋的‘游记’字意差不多,书页泛黄,显然年岁久远,比起元乔的游记要旧得多。
陆连枝见她能看懂,笑说:“看来你懂得很多。”
“懂得皮毛罢了,陆县主想必都是懂的。”元莞看着游记,上面有许多注释,并非是大宋的文字,可见功底很深。
商户惯来对学识看得不重,像陆连枝这般博闻广识,又深懂他国文字的女子,少之又少。就连一向以学识渊博而被人追捧的元乔,想必都不及的。
陆连枝懂得元莞的喜好,见她爱不释手,便道:“其实我对你也有兴趣,蓝色的眼睛也很有趣。”
元莞掀了掀眼皮,看她一眼,没有说话,陆连枝温温一笑,眼窝里泅出一抹纯澈的温柔,她复又垂眸,将书合上,而后才道:“县主的书很有趣,借我几日,到时再还你。”
“你若喜欢,便送你了。”陆连枝大方道。
“不必,我就是看看,不夺你所爱。”元莞委婉拒绝,她看得清,书上注释颇多,可见陆连枝也是认真看过的,且她没有收旁人之物的习惯。
她意坚持,陆连枝也不好勉强,笑了笑,端起茶喝了,又说起胡地趣事,元莞话不多,静静听了。
两人品茶说着趣事,时间过得也快,至午时,陆连枝令人取出菊花酒,又当着元莞的面,让人试毒了,道:“这是我照着江南的酿法来的,与临安城不同,你试试。”
元莞对菊花酒不喜,曾在垂拱殿内砸了两坛,见到陆连枝的菊花酒后,眼皮跳了跳,不好拒绝,只得品了一口。
元乔虽送酒,她却未曾尝过,也不知两类酒的对比,菊花香气浓郁,冬日里烫热了饮,感觉周身热气沸腾。
陆连枝道:“曾听说如今陛下的菊花酒极难得,她只会酿一种酒,便是菊花酒。术业有专攻,比起酿酒好手还要厉害。”
元乔会酿酒,元莞也是过府碰巧碰上的,竟不知都出名了。她好奇道:“你怎地知晓?”
“府上与魏国长公主有些渊源,曾饮过她亲酿的酒,口味甚好。”陆连枝夸道,她笑颜和煦,夸赞时也是真心,也显示念念不忘。
元莞不知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点点头道:“我闻所未闻,不过你这酒也是不差。”
雅间内炭火旺,热酒在血液中沸腾,便觉得热了,陆连枝脱了外衫,露出纤细的身材,微微一笑,恍若神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