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宜之一直拉着漆月跑到绕过食堂大楼才停下。
“喂,干嘛啦?”
“在这坐一会儿。”
她把漆月拉到一张长椅上坐下。
“喻宜之你胆子真是大得很,被别人看到你跟我在一起怎么办?”
“不会啦,这会儿这么偏,就算课间也没人来,更别说现在上课。”
“坐这儿干嘛?”漆月哈着手:“好他妈冷。”
K市的冬天一般是暖冬,但今年过年早,马上就是元旦、期末考、然后就是春节,入冬深了温度还是降了不少,喻宜之校服外面套了一层薄薄的棉服。
她这会儿坐在漆月身边,凑近,鼻子对着漆月嗅两嗅。
漆月心砰砰跳两下,后退:“你干嘛?改属狗了?”
喻宜之眯眼:“你昨晚是不是喝酒了?”
“你管老子。”
喻宜之撇嘴:“不管就不管。”
她缩回去坐到一边,漆月看了她的侧影一会儿,无比烦躁的啧一声:“管管管,你要怎么管嘛?”
喻宜之咧嘴,从棉服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巧保温杯递过去。
“这什么?”
“解酒汤。”
“你之前就知道我昨晚要喝酒?”
“嗯,昨晚你送我回学校的时候,边骑车边打电话,我听到了。”
这段时间漆月一直在攒钱,大多数时间窝在摩托车行,所以昨晚敏哥叫吃饭她还是去了,人脉和感情必须想得维系。
漆月接过保温杯拧开:“姜汤?”
“嗯,红糖姜汤,加了决明子。”
漆月喝了一口就皱眉:“喻宜之你家阿姨该开除了,煮这么一小杯她放了多少糖?想齁死人呐!”
喻宜之沉默一会儿。
小声嘟哝:“我煮的。”
“什么?”
“我怎么敢让阿姨煮醒酒汤,被当成是我喝酒怎么办,我昨晚趁阿姨睡了自己煮的。”
漆月沉默良久:“……原来你也有弱点啊,女神。”
她懒懒靠在长椅上,一小口一小口喝着。
喻宜之伸手去抢:“太甜就别喝了。”
漆月把杯子举高不给她:“老子让你管一次就不错了,现在还想管老子?”
喻宜之握住漆月垂在膝上的另一只手。
漆月一顿:“干嘛,勾引我?”
“摸摸你手现在还冷不冷了。”她瞥漆月一眼放开手:“谁想勾引你。”
在喻宜之的手慢慢往回缩的时候,却被漆月一把抓住:“现在是你手比我冷了。”她问喻宜之:“你很冷么?”
“也不冷,就是从小血液循环不太好,手脚总是凉的。”
漆月不再说话,继续小口小口喝着红糖姜汤,看向远方一只在树上跳来跳去的白羽黑尾巴鸟,一手垂着,把喻宜之的手握在手心里,直到两人的手变成同样暖暖的温度。
“换只手。”
喻宜之把暖好的手抽出去,另一只手伸过来,又被漆月握进手里。
“漆月……”
“喻宜之,你之前说想考什么鬼什么夫大学来着?”
“卡迪夫大学。”
“哦。”漆月仰头,把杯子里最后一滴姜汤倒进嘴里,又继续目视前方不看喻宜之,看着那只白羽黑尾巴鸟扑棱一声振翅飞走:“那等你考上大学以后,我们就不要做朋友了。”
“为什么?”
漆月挑唇:“那时候你离喻文泰远远的,不用每天想着怎么叛逆来报复他了,我们也就没必要做朋友了啊。”
喻宜之肉嫩的手被她握在掌心里,由冷变暖。
她垂眸瞟了眼。
因为决心开启分别的倒计时,她现在才敢这么放纵吧。
不然,她都怕自己快忍不住了。
像飞蛾扑火,不愿再顶着一个“朋友”的幌子,不顾一切飞到喻宜之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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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的时候,漆月收到喻宜之微信:“来接我。”
漆月在摩托车行修车,站起来脱了工作服往外走的时候,小北问:“漆老板你笑什么呢?”
漆月摸摸自己的脸:“我在笑吗?老子这叫微笑唇。”
“……”小北问:“下午还来么?”
“不来,晚上再来。”
“下午干嘛去?”
“……有点事。”
要是说自己是回家学习,会不会被笑死?
漆月这时并不觉得自己会高考,只是她觉得一起学习的时候,喻宜之常常会笑。
她只是喜欢看喻宜之笑而已。
她骑车到学校围墙下,吹了声口哨,那张精致而白皙的脸就露出来,在树叶滤出的阳光碎片里弯了弯眼睛。
漆月看她背着书包:“先把书包丢下来。”
漆月先接到了书包又接到了喻宜之:“不是还要回学校上晚自习?带书包干嘛?”
喻宜之把书包背在自己肩上:“嗯,带了点东西。”
两人一起骑车回漆月家,喻宜之挺熟稔的叫了声:“奶奶。”
漆红玉迈着颤巍巍的步子急走出来:“小喻?你又和阿月一起回来学习了?”喻宜之赶紧扶住她。
漆月:“奶奶你急什么,她又不会跑。”
喻宜之笑:“嗯,奶奶,我不会走的。”
漆月心里一动。
郑重的语气,好像在许什么诺言一样。
可喻宜之接下来那句却是:“我一整个下午都跟漆月一起在这学习呢。”
漆月低头,自嘲的笑笑。
想什么呢漆月?因为走得越来越近,就渐渐忘了她跟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么?
她是有翅膀的鸟,最终要远走高飞,那些听上去像郑重承诺的话语,许诺的也不过是一下午的时间而已。
已经很好了,不是吗?明月一度照进泥沼里。
她问喻宜之:“午饭吃了吗?”
“还没。”
“那我先去做饭。”
“要我帮你吗?”
漆月想起那杯齁得她后来喝了两瓶水的红糖姜汤就头大:“还是算了。”
她自己走进公用厨房,从冰箱里拿出提前包好的馄饨,煮了三碗。
先端了两碗回家,看到喻宜之正站在窗台上,漆月吓一跳:“你干嘛呢?”
“挂窗帘。”
这才看到喻宜之手里拿了团白纱。
喻宜之挂好窗帘后从窗台跳下来,又拿抹布把窗台擦干净,她来了几次,现在对漆月家熟得跟自己家似的。
漆月有点看不得千金大小姐在这做家务:“我来吧。”
喻宜之自己却无所谓,一边认真擦着窗台一边叫漆月:“看。”
今天有风,窗户打开了一半,白色的纱帘飘飘扬扬,给这屋里原本脏污破败的一切蒙上了一层牛奶色的滤镜。
喻宜之:“奶奶经常坐在窗口吹风晒太阳,有时候风大了又容易着凉,加块纱帘挡一挡。
漆红玉:“阿月,你都不知小喻有多细心。”
等喻宜之擦完窗台让开,漆月把馄饨在桌上放下,这才看到桌角多了个花瓶,还有一台小巧的收音机。
喻宜之:“奶奶,这花以后我每周末来找漆月学习时帮你换,你每天闻闻花香心情都好点。还有那收音机,刚才教你的用法都记住了么?”
漆红玉:“记住啦,你看看我弄得对不。”
漆红玉摸索着旋动按钮,一曲属于漆红玉年轻时代的老歌传来,漆红玉高兴极了:“这可比手机好多了,手机我总是按不明白,可是小喻,我都不知道怎么谢你。”
“不用谢。”喻宜之轻声说:“我跟漆月是朋友嘛。”
“哎,好,我人老了不中用了,也只能让阿月替我谢你了。阿月,你可得对小喻好点哪。”
漆红玉跟着老歌哼了几句,漆月把凉得差不多的馄饨推过去:“奶奶,先吃饭。”
又问喻宜之:“我们俩在小桌上吃?”她俩学习的那张小桌。
“好。”
漆月又去厨房把自己那碗馄饨端过来。
那张桌子矮,两人个子又高,蜷腿坐着,低头吃馄饨时膝盖都经常碰在一起。
“在哪买的馄饨?”
“少装了喻宜之,你明明看到这形状大小都不一样,就知道是我自己包的了。”
喻宜之咧嘴:“是,只有你这么没耐心的人,才会包出这么个性的馄饨。”
漆月哼一声:“有吃的还堵不上你的嘴?”
喻宜之的膝盖碰碰漆月的膝盖:“喂。”
“干嘛啊。”
喻宜之声音压低,像在探寻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知道我今天要来,特意包的啊?”
“放屁!老子是包给奶奶吃的!你是沾光!”
喻宜之笑,又把一个很大的馄饨喂进嘴里,雪白的腮帮子鼓起来。
漆月看她一会儿:“好吃吗?”
喻宜之笑起来的时候眼里有光:“很好吃。”
嗯。
漆月低头咬住一个馄饨。
那就够了。
漆红玉坐在窗下桌边吃馄饨,老小孩一样,对自己新得到的收音机兴奋不已,不停旋着换频道的按钮。
一个很空灵的女声唱着一首漆月不知道的歌:“我是鱼,你是飞鸟,要不是你一次失速流离,要不是我一次张望关注……”
那不是漆红玉那个年代的歌,漆红玉很快旋动按钮把频道换开了。
漆月嘴里塞着馄饨看着漆红玉那边——明净窗户,白纱帘,瓷质花瓶,淡紫鸢尾,收音机里旋律悠扬。
这都是喻宜之带来的改变,像一缕光照进原本黑暗的洞窟。
在这之前,漆月早已被生活按在地上摩擦了太久,一颗心早已粗糙不堪,她能把漆红玉生活照顾得很好,但早已没心情搞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