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宜之,我怎么谢你?”
“亲我一下。”
漆月看她一眼。
“开玩笑的。”喻宜之嘴角微微挑了挑,眸色却沉下去:“我想要的谢法,你也没法给我呀。”
两人陷入沉默。
漆月盯着馄饨碗里漂浮的葱,脑子里盘桓着漆红玉刚刚无意间放的那首歌。
飞鸟与鱼。
喻宜之没逼她:“下周考完月考就放元旦假了。”
“哦,终于不用想理由对付李大嘴了。”
“你怎么过?”
“忙着呢,修车,照顾奶奶,还有很多兄弟好久没聚了,都要挨个聚一轮。”
喻宜之低低“嗯”一声。
漆月望着少女无懈可击的侧脸轮廓,其实很想问一句:“喻宜之,你又怎么过?”
但她不敢问。
一起跨年这种事意义太重大,她怕问了喻宜之不答应,更怕问了喻宜之会答应。
本来喻宜之这样的乖学生,如果不跟她一起鬼混的话,元旦三天假都会在家拼命学习的吧,毕竟这个寒假一过完,高中就只剩最后一个学期了。
喻宜之想考国外的大学,漆月查了下,不用高考,但各种竞赛的成绩对能不能申请成功影响挺大的,所以喻宜之这学期才会参加那么多竞赛吧。
她凭什么耽误喻宜之的时间。
她准备收走两人吃空的馄饨碗,喻宜之:“等一下。”
漆月停手。
喻宜之手垂下去,在放脚边的书包上点两点:“元旦节都会写贺卡送人的对吧。”
“谁说的,老子从来不写,麻烦死了。”
“啊。”喻宜之呆了下:“哦。”
“什么?”
“没什么啊,就问问你的习惯。你不是要收碗吗?要我帮你收吗?”
“你算了吧大小姐,我家总共也没几个碗,你别给我打烂了。”
“哦。”
漆月站起来,喻宜之垂着头,连头顶那个旋都是雪白。漆月没端碗,躬身,上身蹭过喻宜之头顶,指尖勾起她放脚边的书包。
喻宜之慌了下:“你干嘛。”
漆月扯开盖子,从书包里摸出一张装在塑料封里的贺卡,眯眼:“干嘛?送我的?”
“不是。”喻宜之低声:“本来想问你要不要写了送我。”
漆月不屑的嘁一声,一旋手把贺卡扔到桌边:“费那劲干嘛?矫情的很,是能当饭吃还是能当水喝?”
喻宜之低着头:“所以我说的是本来,算了啦。”
漆月端起她俩的碗,又一并收了漆红玉的碗走进厨房。
那一下午她们学的很沉默,笔尖沙沙声里,没有人说话。
晚上漆月送喻宜之回学校,自己去摩托车行修车,回家照顾漆红玉吃药睡下以后,自己躺在木板拼成的床上塞上耳机。
搜出今天中午漆红玉收音机里放的那首歌:“什么天地啊、四季啊、昼夜啊,什么海天一色、地狱天堂、暮鼓晨钟,Alwaystogether(长相厮守)
Foreverapart(永远诀别)”漆月翻了个身,脚趾踢到木板上,漆红玉的咳嗽声透过耳机传来。
漆月睁着眼,屋里的一切在黑暗中钝化,变得软绵绵的、黏哒哒的,像一汪沼泽。
鱼在沼泽里呼吸困难,但总归还可以生存下去。可如果开始抬头觊觎蓝天的话,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耳机里继续唱:“春天的花如何得知秋天的果,飞鸟如何去爱,怎么会爱上水里的鱼。”
漆月又翻了个身,拿枕头死死蒙住头。
******
第二天上学,因为这周除了月考外只上一天课,学校里已是浓浓的新年气氛了。
漆月被一个高二学妹红着脸叫到教室外:“学姐,这给你。”
一张贺卡。
窗户边全是围观的人——因为每天来找漆月搭讪的虽然不少,但那都是致知楼的,不像今天,跑来一个格物楼的。
“漆老板魅力太大了。”
“这小妹妹看着文文静静,胆儿够肥的啊。”
秦冲嬉笑着不满足于在窗边围观了,跑出去一扯学妹的头发,拉的小姑娘向后一踉跄,一转眼,鼻梁上架着的眼镜已经被秦冲掳走了。
小姑娘脸都红了:“还给我!”
漆月笑笑:“小姑娘,现在知道致知楼是什么样了吧?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她懒声叫秦冲:“差不多得了,把人家眼镜还来。”
秦冲笑嘻嘻把眼镜递过来。
漆月把眼镜架回她鼻梁上,轻轻一刮她鼻子:“行了,快回去吧。”
没想到小姑娘挺倔:“我不怕!”
漆月笑出了声:“你不怕我怕行不行?”
周园:“漆老板被缠上了啊,我再出去帮个忙。”
他怪叫一声跑过小姑娘身后,狠狠又一撩人家头发,漆月笑道:“都跟你们说差不多得了,人家是真胆小没看出来么?”
秦冲这时已经回教室了:“漆老板总这样,撩是会撩,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呐,我就从没看她为谁生气过。”
“有,你忘了?”周园这时也走回教室:“喻宜之。”
秦冲:“我k。”
他想起来了,以前喻宜之到他们班找漆月的时候,他和周园拿纸团砸喻宜之来着,漆月知道这事后,唯一一次为喻宜之生了气,把他和周园教训了一顿。
“那不算吧。”秦冲:“漆老板不是为了自己教训喻宜之么?”
周园瞥他一眼:“你哪只眼睛看到漆老板后来教训喻宜之了?”
秦冲愣了愣。
大头打了个岔:“那是漆老板大人有大量呗,漆老板天天忙着呢,哪有空真的跟个装叉犯计较。”
“也是,漆老板在学校外面吃的那么开。”
“装叉犯这种在她眼里根本不够看吧。”
话题就这样被带了过去。
大头望向窗外,漆月面对女生的纠缠在笑,可那笑意一点不达眼底,一张妩媚的脸还是冷冰冰带着戾气。
不像上次晚自习前他准备翻墙出去,撞见漆月送喻宜之回学校,那时漆月是怎么笑的呢?
像一阵玫瑰色的晚风。
漆月走回教室的时候,秦冲叫她:“漆老板,说起来你这次居然空窗这么久没谈了,不像你啊。”
漆月懒洋洋倚在课桌上,像根茎上附着满软刺的玫瑰:“身边好看的都被追走了呗,没资源啊。”
周园:“喻宜之还没谈,她现在不是格物楼那边的女神么?”
漆月一愣,可那只像擦亮火柴的微光转瞬即逝,很快她神情又变得慵懒而目空一切:“都说了我怎么可能看上装叉犯?”
她瞟周园一眼:“你又有兴趣了?”
周园:“没,彻底看清了,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秦冲:“漆老板,你空着也是空着,就跟今天这妹妹凑合下呗,人家摘了眼镜还是清清秀秀的。”
漆月眼皮都不抬:“没兴趣。”
“不会怕耽误人家吧?”秦冲贼笑:“漆老板这么有良知吗?”
“良知这东西我没有。”漆月懒懒耷着眼皮道:“但对着颜值不够高的嗨不起来啊。”
“哈哈漆老板你果然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人渣。”
周园指指她抽屉里塞满的贺卡:“这么多里面,找不出一个能入你眼的?”
漆月把那堆贺卡掏出来,往他们一塞:“拿去当草纸。”
“我k这么硬当什么草纸。”
上课铃打响,秦冲和周园回了座位,大头跟漆月坐得近还能继续聊:“今年还是一张贺卡都不留?”
漆月懒懒摇头。
“也还是一张贺卡都不写?”
“你什么时候看我写过贺卡。”
大头一笑:“也是,我跟你这么多年兄弟也没收到过你贺卡。”
此时,格物楼。
喻宜之到行政楼领完又一项省级物理竞赛的通知书后,回到教室,坐下时因为课桌抽屉塞的太满,她稍微一动桌子,就有好几封贺卡簌簌掉下来。
同桌搭话:“好受欢迎啊。”
喻宜之没什么表情。
同桌现在知道喻宜之一张冷脸也没什么恶意,大着胆子问:“想过谈恋爱么?不然都没早恋机会了。”
喻宜之一顿,然后慢慢说:“没想过。”
“也是,你跟我们不一样。”同桌点点头:“你成绩那么好,肯定心思全花高考上了。”
本来所有人都以为,喻宜之这种高冷女神对收到的贺卡不会在意,没想到她把所有贺卡都装进书包带回了家。
有人小声议论:“喻宜之看着傲,其实人还挺好的,挺尊重人的。”
喻宜之把贺卡背回自己房间,一封封翻看落款。
并没有漆月送来的。
喻宜之冷着脸把所有贺卡都扔进了垃圾桶,垃圾桶一下全装满了。
这本来只是计划进展没那么顺利的一种表现。
为什么她心里有种真实的烦躁和不开心。
这时门突然传来响动,喻宜之吓得一抖,立马坐正对着翻开的英语习题集。
喻文泰走进来,一手扯松领带:“这段时间太忙了,都没好好管你学习,在复习英语?”
“嗯。”
“期末考没问题吧?”
“嗯。”
喻文泰瞥一眼那满满当当的垃圾桶:“同学送你的新年贺卡怎么都不拆呢?”
“耽误学习时间。”
“还没交到朋友?”
“没。”
“没有也没关系。”喻文泰宽厚的手掌覆在她肩上,她肩上那块淤紫其实已经好了,但在喻文泰手掌的压力下还是隐隐作痛。
喻文泰说:“孤独是成功者的宿命,你按我给你铺好的路走,人人都会羡慕你的。”
喻宜之在心里说:是吗。
但她表面和顺的:“嗯。”
喻文泰撑着她肩俯身看她习题集:“来,我教你学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