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萤一晃神，看见两人未曾察觉的角落里闪过一丝人影，拐个弯就不见了。

五年过去，黎宇的人在瀛洲扎根，这里风调雨顺不愁吃穿，黎女的耳边已经听不见人的苦难了，岛上的人也很少再向神祈祷，黎女知道，她回去的时间到了。

她到了海边，准备从海里回到神主的身边，柳萤站在海里，她的对面，看着黎女准备从沙上踏进海里的脚。

“抓住她，不能让她跑了。”一群人从山石背后走出来，手上拿着金丝做成的绳索，看着黎女被他们捆住带走，柳萤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站在海里看着。

“为什么，为什么...”

“对不住了神使。”为首的男人走在前面，转头盯着黎女，“要是让神使回到海里，那神就不会再眷顾我们了，我们求了多少年才求到神的恩赐，你要是走了，外面的人再进来怎么办，只有委屈你待在下界了。”

“杜君，我们这样做不会触怒神明吗？”杜君回头瞪了说话的人一眼，那人急忙捂住了嘴。

“只要不让黎女下海，神就不知道我们做了什么，我们要什么，等段云成为大祭司自会去求，到时候不是要什么有什么，把她带下去，这件事谁也不能说，尤其是段云那小子。”

五年，杜君自从听到了那日黎女的话，召集几人用了五年的时间，在瀛洲的东面修建的祭台下挖了密室，将黎女囚禁在里面，少年在祭台上对着海面祈祷，黎女就在祭台下面听着上面的钟鼓声。

“为什么，为什么，神啊...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对我。”黎女看着柳萤的方向，她能听见海浪的声音，她和回家的路只有一墙之隔。

密室里没有灯，暗无天日，那金丝做的绳索将她困住，她不用吃喝，所以也不会有人来见她，黑暗不是最可怕的，最让她绝望的是这地下没有日夜，她连过去了多久都不知道。

希望这东西一旦没有了，那耳边的海浪声都显得可恨。

“神主，我做错了吗，我替您行走在陆地上，我解除众人的苦难，为什么...恶真的是从人心中生出的吗，为什么，为什么...”黎女日日在下面想，神是不能怨恨人的，那是她的造物，和她一样是从混沌中生出的灵，天行有道，都是自然更替的。

她是神的使者，她是神的一部分，她不该怨恨的。

“黎女，黎女。”密室透进了一道光光打在她的脸上，眼前的男人面上全是泪，黎女不知道在下面关了多久，那少年老了不少，眼角有了皱纹。

“真的是您，我一直...我一直以为您回到了神的身边，没想到，没想到。”段云看着黎女，他忽然想起初见她时的样子，那样一身红衣飘荡，那样的鲜活，如今她在这黑暗的密室里，什么都没有变化，却像是一株干枯的花。

“段云，你好像老了...”

“我带您出去，我带您回去，走，去海边。”段云脸上的泪止不住的流，要是早一点察觉，早一点知道，她就能早一些出来了。

段云背着黎女行走在黑夜里，金色的甬道内全是他的脚印，黎女靠在他的肩上，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上热起来了，心底有一股血不住的抖动着。

“抓住，抓住她们，别让黎女回到海里。”

后面跟过来四五个人影，手上拿着火把。

“黎女你快走，快回去！”段云将黎女放下来背对她，他的身影挡住了那些豺狼虎豹的眼睛。

黎女张开双臂奋力的跑着，这些年过去，她从未那样像此刻一样怀念过咸咸的海风，那水光离她越来越近，月亮越发的大了，她的脚碰到了海水，夜里的水格外的冷。

“咚”，背后传来了人倒地的声音，黎女转头，和段云倒下的双眼相对，他嘴角带着笑，已不是少年人的模样，瞳孔逐渐放大，却还是那样期待的目送着她远去的背影。

柳萤的耳朵又听见了，她在地上与站在海里的黎女对望，黎女眼睛穿过柳萤的身体，看着那双死去的眼睛，她的脸上滴落下一滴泪，在空中变成一颗白色的珍珠，随着海浪飘向了海的深处。

“我好痛苦，神啊，我不应该怨恨的。”

“我是您行走在陆上的使者，我传播您的福音，我是来为人们消磨苦难的，我不应该怨恨。”

“可是人心中生出了恶来，我好恨，我好恨。”

“轰”的一声巨响，祭坛前的海突兀的掉下去一块，海水倒灌进那无尽的洞口，黎女从海里走出去，跪下来抱住了段云的身子。

“神主，我不回去了，请宽恕我，我是您灵魂的碎片，请您听听我的祈愿，让黎宇的灵能够回到瀛洲，别让他在轮回中受苦。”

“请您惩罚那些有罪的人啊，他们本受过苦难，却还是将恶伸向了他人，神啊，请听我的祈愿吧。”

“神啊~”，柳萤的头好痛，痛的睁不开眼睛，耳朵里一直充斥着这两个字，她看着那深深的洞口，像是一只大眼睛在海上盯着她。

黎女和段云的身体在海边变成了细碎的光，沿着海岸线一直亮着，像是要长到海的尽头去，月亮沉了一半在海里，另一半的倒影和它又合成了一整个。

柳萤头又开始晕晕沉沉的，所有的意识开始上浮，她模模糊糊间看见金色的海岸上，沙与水与月的倒影连成一条线时，沙上开出了两朵花，红白相间的开在沙与岩的缝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