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搞定徐小婷,甚至来不及跟她说,我其实对她非常有好感,一场天灾人祸,将代工厂埋在了一片烂泥堆里。
我接到翁美玲打给我的电话时,正在去往兰花儿的医院路上。
翁美玲颤抖着声音喊:“谢天谢地啊,菩萨保佑啊。”
我莫名其妙地问:“翁妈妈,你怎么啦?”
翁美玲心有余悸地说:“你还不知道吗?我们家的那一块地方,被山埋了。”
“埋了?”我惊愕地问:“什么埋了?”
“山垮塌了,山上的泥石流冲了下来,把我们家都埋了。”翁美玲紧张地说:“幸亏我们都不在家,要不,现在我们娘俩都不在人世间了。”
我吓了一跳,想起在老宅不远的地方,确实有一座并不高的山。平常这座山上很少有人去,据说过去是个采石场,废弃后做了垃圾填埋场。当初梁三爷是坚决反对做垃圾填埋场的,说垃圾这东西,终归是有害的,这辈子看不出来后果,下辈子会祸害子孙。
梁家村的人一齐起来反对梁三爷,说这地方又做不了什么大用场,本身就是废的,何不租给人家埋垃圾,租金又不少,分红都拿一些,难道会手痛?
梁三爷的坚持最终没坚持下来,这几年来,从关内拉来的垃圾,将采石场原本挖成的一个深坑,填得堆成了一座小山。
“都埋了吗?”我心里发抖,声音也跟着抖起来。
“埋了,都埋了,老宅那一片,什么都没有了。”翁美玲叹息着说:“儿子,你在哪?我们回去看看吧。”
我还能拒绝吗?当即从地铁下去,叫了一辆滴滴专车,风驰电挚往老宅赶。
进村五里开外,我被拦在一道警戒线外。
我对警察说:“放我进去吧,我家在里面。”
警察看了看我,面无表情地说:“进去也没意义,都埋了。”
“埋了我也要进去。”我着急地喊:“我要进去救人。”
“家里还有人吗?”
“当然。”
“救人不是你能干的事,在一边等吧。”警察爱莫能助地耸耸双肩,居然一脸悲戚的神色,叹道:“机会不会太大了。”
触眼看过去,扑入眼帘的是一片茫茫黄土。土质很新鲜,似乎刚翻过一样,还散发出浓郁的泥土芳香。黄土之上,看不到一个人,一棵树,甚至看不到一丝绿色。它如一块厚重的布,严严实实地盖在生命之上。
远远看过去,滑坡的垃圾山像一条奔腾的河流,黄土裹夹着石头垃圾,漫天掩盖过来,将梁家村这块地方密密实实的压在黄土之下了。地上没有绿色,天上看不到一只飞鸟,除了吹过来的风,世界突然显得无比的静溢。
没有生命的世界都是宁静的!
有人已经冲开了封锁线,哭天抢地的在黄土山上奔走,跌跌撞撞的,像失去方向的狼,干嚎着亲人的名字。
人越聚越多,警察开始疏散人群。我找寻着熟悉的面孔,找了一圈,没看到一个,顿时失望起来。
早上翁美玲出门上班前还嘱托我,今天是我的生日,要我在家等她回来,晚上我们一起出去庆祝。
其实今天并不是我的生日,翁美玲之所以说今天是我的生日,是她把我正式确认作为他们老梁家的人之后的日子,定为我的生日。
我也本来没打算出门,是兰花儿打来电话,说美心的情绪有点反常,让我去看看,我才临时决定出门。
我想,要是我今天不出门,现在的黄土之下,一定有我。
背上冒出一层冷汗,我顿觉无限恐怖。
滑坡的黄土似乎无边无际,将老宅和祠堂全都掩埋进去。工业区的几栋楼,除了依稀能看到几个楼顶,整个楼体也全部埋在了黄土之下了。
我的心一跳,想起徐小婷她的代工厂来。
一眼看过去,哪里还有代工厂的影子!
天!我暗暗叫了一声。代工厂这段时间都在赶工,厂里没放假,也没有人请假。这就是说,徐小婷的代工厂里,至少还有百十号人在啊。
我赶紧摸出电话给徐小婷打,铃声在响,却没人接。
接连打了几遍,依旧如此。
我又换了李小妮的号码打过去,干脆提示无法接通。
我的头轰地一响,顿时有些头昏目眩。
可是眼前是一片宁静的黄土,我根本找不出工厂原来的位置了。
身后轰隆隆的声音传来,扭转头去看,发现已经有挖掘机在开始挖土救人了。
我急得跳起来,冲着拦着我的警察吼:“放我进去,我要去救人。”
可能是我凶神恶煞的样子让警察害怕了,他居然装作没看见我一眼,将头扭到了一边。
我几乎是翻滚着身子爬上了黄土,站在一片呈现死亡气息的泥土上,我茫然地四处张望,心如跌到了冰窟窿里,再也无法温暖起来。
我大喊着徐小婷的名字,除了耳边吹过去的风,我没听到她半点的回应。我又喊李小妮的名字,还是这样回应我。
绝望如水,迅速蔓延。我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掉下来,声音开始变得恐怖,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呼喊。
我不能让鲜活的生命在我眼前消失,我要为她们做点什么!
黄土上的人越来越多,好多人已经被脚下的泥土拌得摔了无数个跟头。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绝望的神情,呼喊声此起彼伏,哭声越来越大,终于汇聚成一片哭喊的海洋。
悲伤在空气中蔓延,每个人的眼里都含着泪水,徒劳无功地叫喊着亲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