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到有人叫我,循着声音看过去,就看到翁美玲高一脚底一脚扑了过来。
我迎着她奔过去,紧紧抱着她,安慰她说:“翁妈妈,我没事。”
翁美玲已经哭得像个泪人儿,她头发散乱,身上沾满了泥土,呢喃着说:“我们没家了,没家了。”
我安慰着她说:“不怕,我们人在,家就在。”
她虚弱地笑了笑,认真地看着我说:“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怕,我多怕你还在家没出来。倘若如此,我也不活了。”
我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说:“翁妈妈,就算我不在了,你也得好好的活。”
她哇地一声哭出来,看着苍茫的一片黄土说:“这底下,还有好多的人没出来啊!”
“不怕,在救人了。”我指着远处的挖掘机说:“翁妈妈,你放心,没人敢放弃救人的。”
突然传来一阵吵闹,随着声音看过去,一群装备整齐的警察已经冲了过来,要将所有在黄土上的人赶下去。
我拉着翁美玲说:“翁妈妈,我们走吧。他们开始赶人了。”
从黄土上下来,身边立马就围了一圈人。他们几乎是簇拥着我们,将我们往一边带。
我对他们说:“有个厂里还有百多人,都没出来,你们快救人啊!”
他们面无表情,根本不接我的话。
我还想说,被翁妈妈拉了拉我的手,轻声说:“别说了,他们作不了主。”
我气恼地喊:“人命关天,早一秒钟救人,就能多救一条人命。赶我们走,有意义吗?”
簇拥着我们的人开口说话了:“政府有自己的安排,你放心。”
我能放心吗?泥土底下,还埋着徐小婷她们,她们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现在一无所知。
我正要开口反驳他,耳朵里又传来一阵呼天抢地的哭声:“天啊,命该绝我啊!”
声音很熟,一看,果真是梁大地。
梁大地穿着的衣服上已经分辨不出颜色了,到处都是泥土,浑身上下像个泥猴儿一样,除了骨溜溜转动的双眼,他的脸上呈现的是一片死灰色。
他显然看到了我,几乎是扑过来抓住我,大声哭喊着说:“兄弟,兄弟,天要绝我啊!”
说实话,过去我确实很厌恶他,甚至看他半眼的想法都没有。这个势力的小人,过去恨不得将我掐死。现在的他,显得无比的孤独无援,拉着我手不再放开,看着眼前的一堆黄土,哀哀地哭喊。
我的心里一动,安慰他说:“梁老板,你先别急。”
他瞪我一眼说:“我能不急吗?我的身家性命全部在这里啊。这一埋,我什么都没有了,都没有了啊。”
我明白他的意思。梁大地自己新建的工厂与徐小婷的工厂仅一步之遥,这座新厂几乎耗光了他的所有积蓄。而且孟小冬现在要还给他的工厂也在这堆黄土之下,现在黄土一掩埋,一切都成了昨日黄花。
“不行,我要去救我的厂。”他突然撇开我,往黄土堆上跑。
簇拥我们的警察吃了一惊,紧跟着他跑过去,就在梁大地眼看着要爬上黄土堆时,被警察追上去,一把扑倒在地,随后赶过去的几个人,抬手抬脚的,将他往我们这边抬过来。
人群无法安静,每个人都在哭,都在呼喊。
翁美玲的一张脸苍白得没半丝血色,她沉默地跟在人群后边,被警察们赶往一块开阔的地方。
其实我的心里更像火烧一样的难受,徐小婷的电话始终无人接听,李小妮的电话始终处于关机状态。她们究竟是什么情况,我一无所知!
我暗暗后悔起来,倘若我早上去医院的时候,一起叫上她们,我还用如此担心吗?
徐小婷和李小妮得知美心在康宁医院,几次表示要跟我去看她。我一直拖着没去,是因为我不想她们看到失魂落魄的美心。一念之差,让我后悔终生!
领导来了,救援的人来了,灾祸现场几乎是人山人海。
隔离线越拉越远,等到我们都被聚集到一起的时候,再去看滑坡现场,就只能看到影影倬倬的一片影子了。
领导开始出面安抚我们,代表政府向我们宣布救援情况。
没有人用心去听,也没有人去关心领导说的是什么。当务之急,每个人都知道,救人是第一要务。
可是茫茫的一片黄土,要完全挖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啊!
人群开始安静下来,很多人席地而坐,无助的看着远处苍茫的一片黄土。
翁美玲挨着我坐在一起,她目光无声,神情失落,喃喃地说:“我现在连给你一个家的机会都没有了。”
我没说话,心里挂念着徐小婷她们的安危。有不有家不重要,正如我刚才给她说的,只要人在,家就在!
“梁家村没了,都没了。”她悲伤地说:“儿子,我们的家也没了。”
我苦笑着说:“翁妈妈,家没有,我们可以在建一个。人没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想起应该要给孟小冬打个电话,还没打,手机先响了,里面传出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王者,小婷姐的厂是不是被埋了?”电话是覃小曼打来的,很久没听到他的声音,我突然有种莫名其妙的感动。
“你怎么知道?”我迟疑地问。
“电视在播啊!”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喊道:“我要去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