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岚却是沉默。
宣怀风又轻轻推他一把,催促着,「你说罢。」
白雪岚却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微微地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觉得,宋壬跟着你最久,把你交给他,我才能放心。」
宣怀风说,「我还以为什么,原来你在担心这个。难道房连长有什么不好的行迹,让你怀疑他不忠诚?」
白雪岚说,「并不是。我招揽他之前,对他格外留意过一段时间,此人是很忠心的。可是……」
宣怀风问,「可是什么?」
白雪岚说,「我将他招揽过来,毕竟时日不久。叫我把你交给他,我心里不踏实。」
宣怀风看他这般患得患失,犹犹豫豫,就像小孩子要把最心爱的糖果,交给家里的保姆看管一样,依依不舍,又十万个不放心,唯恐被偷吃了。
他忽然恍惚明白过来,白雪岚到底忌惮什么,忍不住便笑,伸出一根食指,往白雪岚脸上刮了两下,问他,「说了半天,原来是犯这个老毛病,哪怕天底下人人都是狼,但我不是那唯一的香肉。我和你说,今天在宣白义彩那,房连长带着他的兵来看守彩金,我就听见他荤素不忌地和手下人谈他新娶的姨娘呢。人家爱的是女色,你少想东想西,大家做正事要紧。」
客厅那头,宋壬还领着两个护兵,看守那韩未央派来的男人。众人见宣怀风将白雪岚叫了进去,只以为商量两句,大概就能得一个指示,不料等来等去,过了大半个钟头,那房门竟是纹丝未动。
那男人起初满是希望地等待,始终不见里头人出来,心忖,难道他们不是去讨论合作,反而索性蒙头睡大觉去了?是呀,白十三少出了名的心狠手辣,要利用韩家时,自然甜言蜜语。如今要他出力救人,他心里不当一回事,面上却装作要和人商量,找借口把我扣在这里,让我不能回去报信。可恨我们小姐那样一个利落精明的人,如何会把信任交付这种白眼狼?真是瞎了眼!
他越想,越以为自己不错,原先燃起的一点希望,蓦地升腾起来,都成了激愤的恨火,可恨他的嘴已经被布堵住,不能放声大骂,只是呜呜作响,身子乱动,要挣开抓住他的两个护兵。
宋壬本也等得不耐烦,见他又作怪,一巴掌狠狠拍在他脑门上,低声骂,「再不老实,老子敲掉你几颗牙。」
这时,房门咯吱一声。白雪岚一个人从里面走出来。
白雪岚见宋壬往自己身后看,知道他是奇怪不见宣怀风,便说,「他累了一夜,我让他睡了。大家动静轻点,别又把他吵醒。」
别人不知,宋壬这大老粗心下却了然。刚才等的这长时间,里头两人商量正事,估计只用了一小半,剩下那一大部,却是总长哄他的副官睡觉去了呢。人家说书的里头,都有那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故事,果然不是作假。眼前这一位,可不就是明明局势紧张,火烧眉毛,还有这般周到的闲心。若和总长比起来,自己待家里那婆娘,可真是一个天差地别。
白雪岚哪知道自己下属心里琢磨什么,走到韩未央派来的男人面前,望见他一脸怒色,嘴里呜呜囔囔,也猜到几分,说,「我明白,韩小姐现在是在绝境里。要不是实在没有人可使,她哪能叫你这种蠢人来办事?只会乱叫乱嚷,不会动脑子,要不是我的副官再三劝我,凭你今晚这样不敬,我也懒得管韩家的事了。」
说完,吩咐两个护兵放开他。
那男人两手得到解放,马上把塞嘴的一大团布掏出来,刚要开口。
白雪岚打个手势止住,转头对宋壬吩咐,「派个人,把孙副官叫来,我们商量营救的计划。」
宋壬便命令一个护兵赶紧去办。
那男人一听商量营救计划,眼睛顿时发出亮来,连刚才开口要说什么也忘了,惊喜地连连点头,「很是很是,不能再耽搁了,要马上商量。」
白雪岚冷笑着问,「不骂人了?」
那男人不好意思的笑笑,又赶紧立正向白雪岚敬了一个军礼,说,「白十三少,我冲撞了您,正式向您道歉。只要你救下我们小姐,我魏英正这条命送您,当赔罪了。」
白雪岚也没闲心和他计较,命护兵冲了一杯热咖啡来,舒舒服服地饮着,对魏英正说,「我知道你要报告韩小姐那边的情况,不着急,等人都来了再一起说。不然,等他们来了,你也是要重复的。」
说完,似乎想起什么,端着咖啡杯站起来,进了里面的卧房。魏英正只以为他马上就会出来,不料半日也不再露面,魏英正无奈,只能在客厅里干等。等了一会,忍不住不耐烦,望着那通往卧房的房门嘀咕,「都什么时候了,在里头磨蹭什么?」
宋壬心忖,里头那位主,估计不是抱着宣副官睡觉,便是哄着宣副官睡觉,无论如何,总和宣副官扯不开关系。自己上司这种不分时候就蜜里调油,宋壬也常常觉得不可思议而且肉麻,有时也免不了私下嘀咕。但自己嘀咕可以,外人嘀咕自己上司,他是很不高兴的,狠瞅了魏英正一眼,板起脸问,「你是来求人帮忙的。我们总长在里头做什么,干你娘的什么闲事?不耐烦等,你找别人救韩小姐去。」
魏英正被堵得一肚子气,当下又不敢得罪白家的人,只能摸摸鼻子,不再吭声。又足足过了快一个钟头,孙副官接到护兵传递的消息,匆匆赶来。这时,白雪岚也带着一脸心满意足的微笑,从卧室里出来,大家开始商议。
魏英正见事情有望上正轨,白十三少亲自筹划,如此一来,胜算是非常高了,那满腔高兴,又把刚才吃瘪的气给消抹了。一开始,就主动把韩未央被关押的地方,守卫的情况,细细说了一遍。
白雪岚听了,问孙副官道,「他说的,和你调查到的符合吗?」
孙副官回答,「符合的。」
魏英正讶道,「原来你们早调查到情报了?」
宋壬说,「那当然。自从四大家族会议上,韩小姐被她哥哥抓走,总长就吩咐孙副官去调查了。韩小姐的下落,我们一直是注意着的。难道你以为我们总长,是那种不管不顾的人?」
魏英正脸上一红,想了想,又不解地问,「既然早有情报,怎么不早点展开营救的行动?」
孙副官斯文地笑笑,「别怪我直言,你真有些不识趣。你是来求援的,还要在这当法官,断一个我们不早点营救的罪名吗?这不是合作的意思。实话告诉你,总长不动手是为了韩小姐。他原打算把韩小姐和秦秘书一起救下来,所以先按兵不动呢。现在没法子,既然韩旗胜明天就要下手,只能仓促发动了。」
魏英正回想起来,前头和白雪岚见面,怪不得他很笃定的说要推迟,原来早定了计划。自己还以为他在敷衍,真是错怪人了。这样一来,魏英正不免很是愧疚,正想说什么道歉的话,忽然房门又打开了,宣怀风从卧室里走出来。
白雪岚倒有些吃惊,忙迎过去问,「怎么了?我们把你给吵醒了?」
宣怀风微笑道,「并没有。是我总觉得心里有什么事,眼睛闭上一会,就要醒一回。」
白雪岚说,「有我在这里,计划一定成功。来,我陪你进去睡罢。」
挽着宣怀风一只胳膊,就要带他进去。
宣怀风把胳膊轻轻扯回来,说,「你就放弃罢,今晚我是无论如何也哄不睡的了。硬让我躺回去,我更难受。对了,我是刚刚想起来,你说要把秦秘书同时营救回来,可你知道秦秘书被关在哪里吗?」
其他人也罢了,唯有魏英正听见这话,瞠目结舌,心忖,怪道白十三少进去卧室半日,总是不出来,竟是哄人睡觉去了。而且这个大男人,哄的是另一个大男人,真真匪夷所思。
白雪岚看宣怀风执意不肯进去,也就不坚持己见了,回答说,「他关押的地点很秘密,能及时调查出来,也算韩小姐和秦秘书的运气了。」
宣怀风惊喜地问,「这么说,你竟是真调查清楚了?怎么这些天,不曾听你提起。」
孙副官一向是喜欢帮上司敲边鼓的,这时插嘴道,「哪来的这些天?韩旗胜生怕韩小姐的人把秦秘书救走,把他关押在极秘密的地方,我们费了许多劲,追查许多天,今早才得到确定的消息。还说等过了大年三十,大家聚在一起,商量营救的计划,不成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韩旗胜反要抢先下手了。哎呀,总长真不容易,最近把自己一个人当十个人使,廖家的赌场和银行,韩小姐和秦秘书的安危,还有义彩的筹备,再加上要盯着帮日本商会办事的那些人,许多条条道道,他都要一一料理。我说,宣副官,你很该慰劳慰劳总长。」
孙副官一边说,白雪岚一边微笑地看着宣怀风,虽不言语,但那戏谑的眼神,就像得意地等着宣怀风夸奖自己两句似的。
宣怀风见魏英正这样一个不熟的人在场,不肯应和白雪岚这种肉麻的小情趣,便对孙副官说,「他如果早把事情和我说透,让我能帮上一点忙,大概他的负担也就能轻一点。大概在他眼里,我就是个帮倒忙的,所以要把我排除在外。」
白雪岚忙说,「冤枉,冤枉。」
孙副官也忙替白雪岚解释,「总长是体恤宣副官。他说你心肠软,若是参与进来,一直得不到他们被关押的情报,恐怕要为韩小姐他们担心,连觉也睡不好。所以总长不许我们提,意思是要成功之后,才能向你报告好消息。」
不料宣怀风听了,忽然把脸上那一点微笑凝住,「这个意思,是说我心肠太软,不如你们能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