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7章:(1 / 1)

叛逆的青春 书鸿 1677 字 10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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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开着,烤肉的香气引来了隔壁的六岁男孩小木,这孩子大脑袋小细脖,眼睛水汪汪的,很有几分像童年的宁晓冬——也就是晓秋的弟弟。这个细瘦的孩子一出现就触动了雪梅,让她觉得与这孩子有缘。雪梅便欣然留这孩子一起吃。

小木贪婪地大口撕咬着羊肉,囫囵吞咽着。雪梅担心他是否能消化,就笑着轻轻打了他一下,让他慢点儿吃。他的小腮帮子鼓着,只是点头,来不及说话。三个人的话不多,因为嘴都塞满着。在一片咀嚼声中,是热闹而欢快的一餐饭。雪梅又烤了几个馒头片。把更多的肉让给这孩子吃。

她要给郎大坤去买酒,郎大坤摇头道,“省着点儿吧,留点钱给你买件冬衣。天快冷了。”

雪梅嘴里嚼着烤馒头片儿,嚼了很久也没咽下去。郎大坤忽然抬头看她,见她的泪已经披了一脸。他便微笑了一下,伸出手来拥抱她。他一手搂着雪梅的肩膀,一手举着肉串,自己将手里的肉串咬了一口,又凑到她嘴边。雪梅也咬了一口。

“大坤哥,我们会过上好日子的。不读书学些手艺或做点儿买卖什么的也能活下去的。也许还会发财。只要你对我好,再怎样难我都会跟着你。”雪梅将羊肉咽了下去,也将自己的决心咽了下去。她和郎大坤一样,此时此刻只想着挣钱。一定要过上有肉有钱有房的日子。他们相信他们做得到。读书又不能当饭吃。宁晓秋那样的人是天生该读书的,可是未必会发财。雪梅这时又想,等自己有了钱,一定要给晓秋买一件特别贵的礼物,吓她一跳,气气她。一想到晓秋张开了嘴,下巴都要掉下来的惊愕表情,雪梅不禁微笑了。“走得太突然,什么都没带。我该拿晓秋一张照片的――不知多久才能再见到她......你说,她会不会着急?我爸爸他......”雪梅说到这里见到郎大坤脸色晦暗下来就不敢再说了。

“咱们早点儿睡吧。明天我也出去找找活儿,我也会挣到钱的。”雪梅收拾了屋子,又小心地添了一块煤,按邻居说的把上面的每个眼儿都对齐。里面隐隐露出了微红的火光,整个屋子里热烘烘的。郎大坤把穿了一周的脏工作服自己洗了,两人又商量着把房子粉刷一下,刷成雪白的,看着干净就行,别像猪窝似的。房租只交两个月的,余下的下个月发了薪水再还。郎大坤回过头来拉上了窗帘。一钩月牙儿被挡在外面了。深邃的夜空像他们的未来,是看不到底的。所以不看也罢。可是蒸腾浮动的乌云变幻莫测,月牙儿忽隐忽现,最终藏进了厚厚的云堆里。夜因此而黑得更浓重更严密了。明天似乎会有暴风雨。

小木吃得小肚皮像一面鼓,自己嘣嘣地弹着:“西瓜熟了,西瓜熟了!”跳着笑着跑了出去。

郎大坤睡了个好觉。小屋里除了一张大床和一个小火炉已经放不下什么东西。不过这些也够了。他俩自己都很奇怪,原来人可以这样吃苦而不觉得。重要的是,没了周围的冷眼和指责,他们真的是轻松了许多。雪梅说的没错,他们一定要有钱。他们相信这个世界是金钱支配的。就连读书人也要被有钱人雇佣。他们的目标已经相当明确了。当然,首先得吃饱了再说。雪梅说她不饿,可以不吃早餐。她坐在床上,看着郎大坤把最后一只包子吞入了张大如鸟巢的嘴巴里,她在悄悄地咽着口水。她可以是一个贤妻良母,一定会的。她从背后拥抱着郎大坤,脸上露出了幸福的微笑。她最近瘦多了。买米买菜、添置锅碗瓢盆,样样都得精打细算,一不小心就会负债。但是她相信这一切都会过去的。她甚至宁愿过这样的日子。与她相依为命的郎大坤此刻是完全属于她一个人的。他穿得再怎样破烂也遮不住他的帅气。不过,她决定要挣钱为他买一件好看的风衣。他是个美男子,不该如此褴褛的。一定要有好衣服才对得起他罕见的好相貌。他现在总是那一身洗脱了色的蓝运动服,又总是沾着一身血腥和腐肉的臭味儿,起码在下了班之后该像个人样才对。

雪梅在一家婚庆礼仪公司找到了工作。经理一看见她就越过人群招手叫她进来——她的美貌在这个小城里是不多见的。于是她很快就成了不签约的野模特。招聘方根本就没有问到她的学历,也没要求看证件,只让她匆匆填了张表格就算录用了。可是不管怎样,有了收入使她欣喜若狂。按捺不住的兴奋使雪梅不能等到天黑,等到郎大坤结束屠宰工作,筋疲力尽地带着一身血腥味儿回家。她要去找他,告诉他自己也有活儿干了。他们的收入可以翻倍了。可以修理窗子,还能买一只新锅。用一只锅既做饭又做菜必竟不妥。还要买一只折叠桌子和两只凳子。这样就不用弓着腰伏在窗台上吃饭了。她的小家可以因她的一份收入而改观。郎大坤也可以不必加班到那么晚,连干十几个小时了。他们一定要有一个像样的家。这是她的第一份工作,这样干净体面而且风光,是件值得庆贺的事。一定马上要郎大坤知道。

雪梅在下午三点多钟兴冲冲地跑进了腥臭扑鼻的蛇市。这里堆成山的铁笼子里挤满了各式各样的蛇在缠绕爬行,瞪着幽暗阴冷的邪恶的小眼睛。雪梅硬着头皮在窄小的过道中穿行,找了很久才找到了郎大坤。他背对着她正在专心工作。郎大坤先捉住蛇头,按在一条木板上。木板正中埋着向上竖起的锋利刀刃。将蛇按在刀刃上时,蛇负痛爬行,腹下的蛇皮在刀刃下开裂,从头割裂到尾。然后他用一只小铁钉子从眼珠里钉入蛇头,在它的颈下熟练地划过一圈,然后像脱衣服似的慢慢剥下蛇皮。蛇在痛苦中蜿蜒扭动着身体,血淋淋的嫩肉暴露在空气中。它在挣扎着,然而很快被剁成几段,扔进了身边的铝盆里。那只沾满血污的铝盆想来是放在火上烧过,盆的下半部分熏得漆黑,又凹瘪了几处。

雪梅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忽然整个人向后倒下去。郎大坤听到她的后脑“咕咚”一下撞到了满是蛇血和泥浆的地上,才惊愕地回过头来。他在围裙上胡乱揩了一下手,将雪梅的头托起来,让她枕着自己的手臂,然后双手将她横抱起来。可是雪梅没有醒来,直到郎大坤把她送回家里还是昏昏沉沉的。而郎大坤不得不回去继续工作。他相信雪梅自己会醒。去医院是没有必要的。而且也没有钱。

雪梅在这个小屋里独自醒来,眼前全都是蠕动的蛇,和它们被活剥皮时痛苦挣扎的惨状。她的头向床头一冲,呕吐起来。可是早上没吃东西,呕出的只是酸水。她看了看自己身上沾着的腥臭的泥浆,打着哆嗦去院子里的水池边用冷水洗。她从头到脚洗了很久,又反复搓净了所有的衣服,累得快要瘫倒了,后脑又晕乎乎地胀痛。

到了天快要黑下来的时候,郎大坤回来了。雪梅一头扑在他怀里,抽抽噎噎地说:“咱们搬走吧,你别干这个了——我,我都快吓死了呀......”雪梅哭得可怜极了,而郎大坤只是苦笑了一下,疲惫地把自己向硬木板床上一扔,“你当我愿意干哪,不干我们吃什么。”他将脏靴子脱下来向地下的一掼。雪梅忙把那双靴子丢进水盆里,也顾不上头痛,又拿了大刷子刷洗起来。郎大坤不屑地哼了一声道,“这算什么,看了一眼就吓成这个鸟样子。我要是像你,早就吓死了,你也会活活饿死。到这个份上还穷娇气什么。你倒是在家乖乖当你的千金小姐呀——又偏偏差点儿气死你亲老子。宁晓秋还敢用手抓蛇呢。女孩子也不都是天生的胆小鬼。看惯了就没事了。”

“什么?”一提起宁晓秋,雪梅一下子怒从心头起,“是的,她比我强。她什么都超过我。连我爸爸都宠着她,反倒把亲生女儿赶出门。她那么好,你怎么不找她去,不把她追到手?怎么不把她也玩了?你的拈花惹草的本事哪去了?人家哪只眼睛里长了疖子还是怎么着,看得上你这劳改犯!”雪梅歇斯底里的喊叫被劈面的耳光打断了。郎大坤脸色铁青,他一手揪着雪梅的头发,另一只手左右开弓打了她五六个耳光,打得她口鼻里面都涌出血来,然后将她拖到门口,一脚踢了出去。

“滚!给我滚远点儿!我再也不想看见你——我是为谁被劳教的,怎么想怎么不值!你算个什么东西,没脸的破烂货!你凭什么利用我,你有什么资格让我为你拼掉一切......我不提你倒提起来了,恐怕我忘了是不是?告诉你,我忘不了!”郎大坤不顾雪梅刚受了伤,又已经倒在地上了,他抬起脚来又是一阵乱踢。然后他把她一把推进泥水里,自己进屋闩上门。

“你这狠心的狼!我杀了你!杀了你!”雪梅披头散发,脸上的血被眼泪冲化了,她捡起一块断砖来砸门,门上砸出了许多麻点儿,仍然砸不开,便对着窗子用尽力气扔了过去。只听得郎大坤在里面“啊哟”了一声,碎玻璃片“哗啦啦”纷纷落地,郎大坤捂着头蹲了下去。然后一切寂然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