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京中的外宅置办到了白虎街,置办的很小心,少有人知,他在此宅院里修建了一个练武场,若是心中不爽利,便会提几个侍卫来争斗发泄。
月色之下,练武场上。
季妄言扯下武袍,露出健壮的脊背与古铜色的劲瘦胸腹,他只着中裤上场,几个侍卫随他一道上场,随着季妄言一抬手,几个侍卫便冲向他。
侍卫都是经过选拔的金吾卫,个个身家干净武艺过人,都是十六岁到三十岁之间的男子,个个根骨挺拔,冲过来时拳脚相加,强健的臂膀裹着风声打在季妄言身上,毫不留手。
骨骼碰撞、手臂击打间,传来砰啪的爆裂巨响,火热的喘息中带着男子独有的凶悍,几轮搏斗之后,季妄言所有的怒火都发泄的差不多了,才摆了摆手,停了争斗。
几个侍卫立刻下场。
季妄言则转身走向厢房中的浴房里。
浴房很大,地上有一个可容纳数十人的浴池,池内早已煮好了药浴,一位太子培养的暗卫站在一旁,伺候季妄言用药浴。
季妄言不喜柔弱女子,嫌她们软弱无力,所以贴身伺候的活儿从不用宫婢。
暗卫正将一桶滚热的药汤倒入浴池中。
这是季妄言每日都用来健体的药,药效霸道滚热,泡体刺痛,常人片刻不能忍受。
他褪下所有衣裳,跳入池内,仰靠在池旁,闭眼问道:“孤离了后,西江候世子与烟府如何商议的?”
暗卫道:“回殿下的话,烟大人与西江候世子商议,准备婚事。”
季妄言闭眼、头靠在浴池边,因为头向后扬,所以喉结凸起格外明显,黑色的药浴泛出层层雾气,季妄言结实的麦色肌肤被泡的发红,有药汁从他挺拔宽厚的肩膀上滚下,悄然顺着他锁骨而下,落入药浴中。
听见暗卫的话,他“嗯”了一声。
这倒与他想的一般。
事已至此,只有结姻可解。
季妄言一念至此,只觉得一股怒意又顶上胸口。
他今夜费尽力气去讨好烟楣,哄着惯着,却连一个笑脸都没得来,烟楣那时跪在他膝前那副勉力求欢的模样,气得他直咬牙。
跟他在一起,便这般委屈了吗?
她要官,他给,她被算计,他来出头,他想不通,他到底哪里比不过周行止!
他有那么几个瞬间,是真的想把那周行止给切碎了剁了喂狗。
但他又不肯这般干——他这般干了,就好似承认了他自己不如周行止,承认了他没办法获得烟楣的喜欢,只能用这种方式解决掉他的对手,逼迫烟楣与他在一起。
他没那么玩不起,他要的女人,一定要心甘情愿跟他才行。
旁边的暗卫不知季妄言为何突然又怒起来了,只垂着头,继续禀报道:“启禀殿下,昨日将白月明的尸身送回到白府之后,今日三皇子府就有动静了。”
季妄言听到“白月明”的时候,压了压胸口处的情绪,问道:“三皇子府有何动静。”
白月明是当朝户部左侍郎之子,后来成了东宫属臣,由三皇子暗地里操控,把他送到了太子旁边当棋子。
白家是三皇子党,白月明更是三皇子安插到季妄言身边的小棋子,他们以为自己做的很隐蔽,但其实,白月明来到季妄言身边做伴读的第一天,季妄言便已经知道了。
所以,季妄言待白月明十分苛待。
他逼着白月明反,逼着白月明下毒,只要白月明先动了手,让他捏了罪证,他就可以顺理成章把人抓了,捏在手里,然后大摇大摆的送到大理寺去。
白月明当日给他的马下毒的时候,金吾卫的侍卫便在旁边瞧着,自然也瞧见了白月明与烟楣的争执。
想起烟楣,季妄言心口又堵了几分,他把这股邪火都算到了白家人头上,只问道:“白家人做什么了?”
“回殿下的话,白家人连夜去三皇子府上了,不知商议了何事。”暗卫道。
三皇子府上也有高手把守,纵然是季妄言的暗卫,也靠近不得。
季妄言垂眸,沉思了片刻。
白月明这件事,他应该直接将白月明交于三司会审,然后直接把白家拉下水的,但是那日烟楣眼眸含水的望着他,打乱了他的计划,季妄言被她一问,便来了一场烽火戏诸侯,什么计划什么白家都没管,烟楣想知道白月明为什么背叛他,想知道怎么罚白月明,他就对白月明下了私刑。
白家对他下毒,是白家理亏,他未将白月明交出去,自己先动了私刑,直接把人给弄死了,也是他理亏,两拨人都理亏,所以都默契的选择了没声张。
白月明的尸身送回白家后,白家大概会硬着头皮安上一个“暴毙”的病因,总之,两边人都会将这件事压死。
但是这个仇已经结下了,白家与三皇子都不会善罢甘休的。
想起他那位三皇弟那张脸,季妄言反而更冷静了些。
他出身正统,按理来说,顺德帝应当更疼爱他,但是偏生顺德帝与皇后感情不睦,顺德帝连带着也厌恶他,他年岁越大,顺德帝反而越疼三皇子,他东宫属臣、他的私兵队伍,几乎都是皇后给他安置的,顺德帝从未对他用心过。
顺德帝更喜欢三皇子,那种明目张胆的偏爱,让整个朝堂的大臣们都隐隐不敢站队。
按理说,他为太子,这个岁数,也应当接管朝政了,但是圣上只把他丢到国子监去,让他跟一帮学子待着,不让他沾朝政,反而派三皇子出去历练,接朝中的活儿,比如赈灾,监督修桥之类的,且给三皇子掌的部还是户部。
户部,大奉的命脉所在。
季妄言几度思索间,道:“先盯着。”
暗卫道了一声“是”。
说话间,外面传来一阵“咕咕”的鸟叫声,暗卫走到浴房外面,接了一个信鸽,从信鸽腿上取下一封密信,走到季妄言身边,打开,向季妄言禀报。
“北漠少年将军秦七夜三个月前于北漠受重伤,今夜连夜入京,送入宫中,请国医圣手救治。”暗卫道。
季妄言捏着眉心想了想,记起来了。
北漠是秦家将的天下,秦家将这一代有个少年将军,叫秦七夜,十三上战场,立下赫赫战功,现年二十,与季妄言同岁。
秦家在朝中名声很盛,他们是真的百年将领,三代朝臣,一直驻守边疆,都是赤胆忠心之辈,以往秦家不在朝中,季妄言与秦七夜都没搭上过线,若是现下有机会,还是要将秦七夜这个人拉拢到他的阵营里的。
季妄言道了一声:“多注意些最近关于秦七夜的消息。”
暗卫道:“是。”
季妄言几个念头闪过,便将这些事都压下了,他明日晚间还要去国子监。
三日假期已到,他还要去复课,不能让顺德帝抓到他的把柄。
亲生父子如此互相防备,皇室薄情,大抵如此。
——
次日,午时。
烟楣自床榻间醒来。
她醒来时,身上未着寸缕,只有右脚踝上栓了一个精铁护腕。
像那个人一样,锋锐冰冷。
肩膀上都是被咬过的齿痕,身子里像是被灌了水一样,沉甸甸又湿润润,她这幅样子,不敢喊丫鬟进来伺候,便自己爬起来,草草用浴房中剩下的凉水洗漱,换上了一套衣裳,出了厢房的门。
彼时正是盛夏正午,天儿热的厉害,院内的小丫鬟躲在檐下偷懒,一听见“嘎吱”声,赶忙弹跳起来,道:“姑娘醒啦,可要用膳?”
小丫鬟一抬头,正瞧见烟楣的脸。
姑娘只穿了一身素气的书生袍,腰间用玄色皮革带勾着,足下穿了一双平平无奇的鞋履,三千墨发用一支玉簪挽起,在这炎炎夏日里,那张脸宛若清冽的玉一般剔透,一双杏眼含水,澄澈透亮,一眼望过来,叫人心都软三分。
小丫鬟暗暗感叹,姑娘当真是太好看了。
“弄些清淡的来。”烟楣没胃口,只在院中树下石桌旁坐下,问道:“今日府中可有什么事?父亲与母亲有唤我吗?”
“回姑娘的话,没什么事。”小丫鬟道:“老爷出去上朝,照例没回来,夫人一直在忙,未曾唤您,还停了半个月的问安,后院的姑娘们都不用去前院了。”
烟楣心道,瞧着这样子,烟夫人是已经将烟桃的事情都压下了了。
这事儿若是换了庶女的身上,估计直接弄死了事了,但是这事出在了烟桃身上,有烟夫人亲手为她担着,她死不了。
烟楣的念头急转而过,只道:“去为我收拾东西,晚些时候,我要去西江候府。”
今天是国子监三天假期的最后一天,她今晚要去国子监住。
她用过膳后,还去前厅以拜别为理由,请见烟夫人,想看看烟夫人的模样,进而揣测一下烟桃是什么情况。
但烟夫人也没见她,嬷嬷只说,烟夫人在忙。
烟楣在前厅候着的时候,能觉察出来,前院的氛围十分低沉,路过的丫鬟浇花时都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什么。
眼瞧着问不出来,连人都见不到,烟楣便离去了。
她离去后,独自一人登上了去西江候府的马车。
马车滚滚前行,车内孤寂,厚厚的波斯地毯跪着并不会痛,桌上的糕点只供她一个人吃,她没有碰,只是透过车窗往外看。
烟家的后巷街景渐渐远去,偶尔路过树木枝丫与人潮,逐渐驶向西江候府。
她上一次还是跟烟桃一起去的,这一次,就要自己去了。
烟楣坐在马车内,才觉出来几分后怕来。
差一点,上不来马车的就是她了。
——
烟楣走时,烟桃正不吃不喝、一脸麻木的倒在她的床榻上。
厢房内窗户半开,明媚的午后落于地面上,映出窗柩上的花影,丫鬟小心提着一碗避子药进门来,便瞧见她们姑娘躺在床榻间,满面绝望。
丫鬟迟疑着走过来,小声道:“姑娘,起来喝药了。”
烟桃的眼眸动了动,看向那药,脸色苍白,唇瓣没有一丝血色,她气若游丝的问:“是避子药,母亲给的吗?”
“回姑娘的话,是夫人给的药。”丫鬟道:“夫人说,烟府与西江候府的婚事已在谈了。”
烟桃脸色更白,复而又涌起一股戾气与怒火,将她的脸都憋胀的通红。
她喜爱如竹如松的公子,仰慕身负才华的书生,而不是西江候世子那蠢如猪狗的废物!
恨意如烈火烹油,熊熊燃烧着烟桃的理智,她开始后悔。
她自然知道自己为何落入这种境地,是因为她把主意打到了太子和长乐郡主的头上——烟楣是个蠢货废物,总会不适时的心软,被人陷害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但是那太子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家伙,被她算计了之后,干脆将计就计,把她和西江候世子扔到了一起,然后还亲自捉了他们二人,又将事情闹大,大到满京城的官宦人家都知道了。
太子也不惧怕她知道,她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她还弄得过太子吗?且此事还是她先挑起来的,她只能咬着牙受着!
她也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境地,所以回了烟家之后,咬着牙说:“是有人陷害与西江候世子,女儿不知道被谁一起算计了。”
她只能以此推诿,来保住她自己。
她的境遇不能更坏了,她若是被西江候世子连累、被人陷害,烟父还会豁出几分脸皮,为她筹谋,让她嫁给西江候世子做正妻,但是若是她陷害太子的事情被烟父知晓,烟父会直接清理门户。
她的父亲疼爱她,只是因为她是他的嫡女,是第一个长女,还看在她母族的面子上,而不是真的疼爱她。
所以她没退路了,她只能死咬着西江候世子了。
一步错,满盘皆落索。
可她不甘心啊。
她本能进官场一展宏图,本能与周行止共进退,携手入官场,可却因为种种原因,连一句“喜欢”都未曾与周行止言明过。
她恨。
眼泪落于脸颊,烟桃爬起来,将避子汤喝下后,问道:“烟楣呢?”
“回姑娘的话,三姑娘已告别夫人,去国子监读书了。”
烟桃眼中一阵恍惚。
以往,在家中待嫁的是烟楣,去国子监读书的是她,可现在,一朝颠倒,她竟什么都不是了。
错就错在,她不该招惹太子,是她一时急于求成,被猪油蒙了心,真以为太子是个□□上头、莽撞冲动的人,才会落到今日这个下场。
烟桃狼狈的卧回到床榻间,一行清泪落下,她甚至想一死了之了。
恨悔交杂,最后都变成了两个咬牙切齿的字。
“烟、楣!”
——
烟楣离开烟家后,去西江候府找了长乐,但长乐却只让侍女出来见她,那侍女给她赔礼道:“见过烟三姑娘,郡主近日疲累,已于国子监告了病假,过几日再去,近日烟三姑娘便自个儿去吧。”
说话间,侍女送了一食盒来,道:“食盒内是新出的糕点,姑娘路上垫垫饥。”
长乐虽然没来,但也没忘人情往来,跟烟楣示了个好。
烟楣自然接过。
马车便又从西江候府驶向了国子监。
这一路上,烟楣的心越来越沉。
她怕见到季妄言。
昨日季妄言因为周行止和她发的疯,让她现在都觉得怕,她一想到镜前折辱,就脸皮发胀,如被人重重抽过一般。
比起季妄言,她更羞耻于自己的反应。
烟楣眼眸又含了泪,饮了一杯凉透了的茶水,捧着杯子发呆。
马车行到国子监后,烟楣独自一人下了马车,进了国子监。
这一回,没有烟桃,没有长乐,她自己一个人在国子监中行走,因着昨夜在朝花湖上的事情还历历在目,烟家大姑娘搅和进了事儿里,她一个烟家三姑娘就也没人搭理。
烟楣一个人回了梨花园。
三日没回来,梨花园积了些灰尘,烟楣一人清扫干净后,坐在她的卧房里休息。
她想,季妄言今日还会来折磨她吗?
她不知道,她给自己烧了水,想沐浴一番,然后尽早歇息。
她烧水的时候,有一位姑娘来寻了她。
那姑娘生的平庸,但笑起来很好看,有俩酒窝,住在隔壁海棠园里,名唤顾棠知,这次来给她送了一封信。
“隔壁书院周公子叫我带过来的。”顾棠知笑起来,道:“我知你们是未婚夫妻,便替他带进来了,可有冒犯?”
烟楣察觉到了顾棠知在和她释放善意,虽不知为什么,但还是接下来,她道:“多谢你。”
她们二女谈论了些话后,烟楣亲自送走顾棠知,然后才回去拆信。
周行止邀约她,明日午后于街外一膳堂内用饭。
烟楣心中更沉。
她明日午后,必须将婚约的事与周行止说清楚了,她若是再不说清楚,季妄言真的会发疯弄死他们俩的。
烟楣还做贼心虚般的将周行止给她的信封烧了,力求死无对证。
——
当天晚上,烟楣没见到季妄言,但她睡得也不好,她毒性高涨,根本难以入睡。
夜色寂静,四下无人,烟楣看着自己纤细的手指,咬住了唇瓣。
——
但,烟楣不知道的是,季妄言当时就在她院内窗外梨树的树枝上坐着,手里拿着一个酒囊,透过树杈,看她烧信,看她自渎。
一口烈酒入喉,季妄言恶狠狠地掰断了一根梨花枝。
明天、明天正午。
呵。
就烟楣那破身子,挺的到正午吗?
——
此日,卯时。
烟楣从浑噩中醒来。
她像是刚从热气腾腾的浴桶里被捞出来的一样,浑身的骨头都被泡软了,身子格外空虚,渴望着什么一般,她坐起来时,才发觉亵裤早已被润湿,黏腻一片。
她红着面颊将亵裤换下来,穿上红色国子监衣袍,走去东院学堂。
这一路上没人与她说话,她到了学堂后,便自己去了原先她的书桌旁坐下看书。
学堂内零零散散来了些学子,最后将学堂坐满,烟楣端正的跪在案后,目光却忍不住看向屏风那一头的季妄言。
透过屏风的缝隙,烟楣能看到季妄言那张锋锐冷戾的脸。
烟楣一看他,就觉得身子燥热发软,像是刚出锅的面条一样,都要堆着扭到一起了,便不争气的扭过头,不敢再看了。
今日他们上的是国文课,但是夫子却并没有让他们继续读诗、作诗,而是带着他们去了藏书阁。
烟楣不知其意,还是询问了别的同窗才知道,夫子是带他们来翻译典籍的。
大奉以武立国,早些年四处征战,抢了不少好东西回来,包括一些他国典籍,全都抢过来堆积到了大奉内,一部分在宫内书阁,一部分送到了国子监藏书阁内。
“夫子每个月都会带我们来翻译典籍。”顾棠知与她道:“邻国的文字与我们多有不同,很多古籍都需要翻译,这是顶好的机会,这些典籍,寻常人一辈子都摸不到呢。”
烟楣自小就没摸过什么典籍,更不识得旁的国家的文字,不由得忐忑。
藏书阁很大,足有三个大殿一般大,窗明几净,一进入便能瞧见十几排巨大的柜架,每一层柜架上都摆满了各种竹简——藏书阁共三层高,每一层都是可供人翻译的书简。
每个学子都熟练的走到柜架前,在上面挑选一些自己能看懂的竹简,有些人拿在手中在原地站着看,有些人直接坐在地上,就地研磨,开始誊抄。
烟楣在一些书架前翻找,却一个字都不认识,反倒,她这不争气的身子又开始燥热疲软,她不敢留在一层,便慢慢的顺着台阶向上爬,挪到了二层去。
左右都是看不懂的书简,二层人还少些,没人能瞧见她失态——烟楣发觉,她这身子越来越不堪了,发作起来不分黑天白日,转瞬间就能将她逼迫的难以站立。
野欲如海浪袭舟拍案,卷起千堆雪。
烟楣找了个没有人的书架角落,依靠着柜子的边缘缓缓滑坐而下。
她甚至靠都靠不住了,人快要被浪潮淹没,药欲顶上来时,她被折磨的几乎想死。
她的脑海中开始浮现出季妄言那张冷戾桀骜的脸,那只覆着薄薄青筋的火热大掌,一只手就能将她抱起来。
她又想到了船舱那日的事,不由得溢出两声嘤咛来,正是狼狈不堪的时候,突然间听到一阵喧哗声。
“西蛮的典籍都在二层吧?我们找一找。”
“今年的朝会快开始了,多学两句蛮语。”
“那些西蛮人,今年似乎更强盛了些。”
烟楣惊醒。
是她的同窗上来了!
烟楣双腿酸软,咬着下唇,惊慌的往下一个书柜的方向爬去。
她要离台阶处远一点,离人群远一点。
不能让任何人瞧见她的样子,她挣扎着向里面爬去,却在爬行时,突然瞧见一双武靴停在她的面前。
烟楣昂头去看,杏眼含泪,就看见季妄言停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然后漫不经心的拿着一卷典籍,当着她的面坐在书柜旁的地面上,悠哉的靠着拿起典籍阅读。
他和那次在书斋二楼栅栏旁边一样,又挑在烟楣毒发的时候出现,但是装模作样不理人,非要烟楣自己去求他。
夏日清晨,藏书阁二层,挺拔的男子靠着高大沉重的书柜而坐,妩媚的姑娘缩着身子,猫儿一样夹着尾巴伏在地上。
季妄言,季妄言。
船舱,手,腰,胸膛。
烟楣早已忍不住了,她爬过去,将她的下颌放在季妄言的腿上。
季妄言浑身一僵,腿上的肌肉竟然绷的颤了两下。
烟楣趴在他腿上时,察觉到季妄言绷了几息后,才冷笑了一声,绷着声线道:“烟楣,烟家教导你的女戒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你就这么饥渴难耐吗?”
烟楣觉得羞耻极了,她把脸埋在季妄言的腿上不抬起来,恨不得死了,哽着声音小声哭了两下。
季妄言被她哭的额头青筋又开始跳。
每次烟楣一哭,他就想杀.人。
“想要孤?”他道:“求求孤,孤就给你。”
烟楣还在哭。
“你不准哭。”他声线冷戾的道:“你想让他们都听到,都过来看到你的样子吗?”
季妄言快被她气中风了,他跟三皇子斗了十来年,都没烟楣这十来天生得气多。
分明与别人勾连不清,又过来招惹他,馋他身子的是她,她居然还有脸哭!
他今日不把她一层皮扒下来,他就不姓季。
季妄言一只手落在她脖颈上,心想掐死算了,他的周遭就安静了,但是手落下去时,却莫名的替她顺了顺背。
烟楣完全摒弃了羞耻感之后,脑子竟动了起来,她冰凉的脸蛋贴着他的衣袍,察觉着他火热的体温与紧绷的躯体,后知后觉的发现了季妄言的僵硬。
季妄言每和她说一句话,都绷着身子在等她的回应。
她似乎找到了季妄言的弱点。
季妄言受不住女子落泪,看不得女子撒娇。
姨娘教过她的,男人都喜欢柔弱女子哭着撒娇,只要她说好听的话哄着,凭她这张脸,男人都会喜欢的。
她竟然到现在才记起来,她好笨,实在是有愧于她姨娘的教导。
季妄言讲过那句话之后,发觉烟楣久久没有回应,他拧着眉垂头一看,就看见烟楣昂起脸来,泛红的杏核眼里映着他的倒影,楚楚可怜的道:“殿下讨厌我,我走就是了。”
烟楣说完似乎想起身,但是手臂一软,直接砸在了季妄言的小腹上。
季妄言被砸的闷哼一声,一看到烟楣的眼泪,竟脱口而出一句:“孤并非此意。”
烟楣也走不脱,她只学着她娘教的那般,抱着季妄言哭道:“殿下一日不理我,我好难过。”
季妄言被她软香温玉扑进怀里,薄唇紧紧抿着,只沉着眉看着她,片刻后,道:“撒谎,你只是想要孤这身子。”
季妄言又问:“若是孤当日与周行止一起在船舱里,你要孤还是要周行止?”
他是绕不出周行止这件事了。
烟楣面色潮红,她慢慢的撑起身来,不再像是之前一样苍白无力的解释,而是一碗吸魄化骨迷魂汤直挺挺的灌下,她道:“烟楣以前没见过世面,瞧着周行止是最好的,后来识得了殿下,才知道什么叫人中龙凤,殿下较周行止强了不止百倍,烟楣与殿下日夜相处,自然是喜欢殿下。”
季妄言只觉得一碗灵水顺着胸腔进了五脏六腑,原先的暴怒不满全都被安抚而下,他分明一口肉都没吃到,却觉得一股餍足舒爽之意顺着后脊直顶头皮。
呵,他堂堂太子,怎么可能比不过一个周行止?
虽然烟楣曾经喜欢过周行止,但那只是因为烟楣以前没见过他,若是烟楣见过他,肯定早就喜欢他,看都不看那个周行止一眼。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季妄言一抬手,将烟楣从地上捞起来,抱在怀中,疼爱的让烟楣坐在他怀里,像是顺着小猫儿的毛一般拍她的后背,声线都放的格外轻柔,一双眼里满是明晃晃的暗示,他问:“好狸奴,乖楣儿,想和孤要什么,嗯?”
烟楣此时的雪绸中裤已经和晨间时一般了,季妄言一伸手就摸到了,烟楣听见他低声闷笑了一声,顿时羞臊的伸手去捂住他的眼,颤声道:“殿下。”
季妄言被她捂着眼,揉皱了她的国子监书生袍,呼吸急促,道:“乖,叫孤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