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高考失利的优等生完
能说出这样的话, 对程青轻来说,已经是困难无比的事。
她单纯地以为,自己解释得这么直白, 弄清楚那片红不是蚊子印而是草莓印的小同桌,估计就会放过她了。
殊不知, 她这种行为,对那头的付鱼来说, 无异于是在本就燃烧的心头火上, 又添了一把柴。
一点也不为自己得寸进尺行为感到羞耻的馋家伙, 听她说完,又顺着这个令程青轻感到害羞的话题继续问。
“既然是我弄的,那我想看看我的作品可以吗?昨晚没有开灯, 我都不知道弄成什么样了, 姐姐可以让我看看吗?”
藏好了一口獠牙的家伙, 终于开始一点点漏出她锋利的獠牙。
被她盯上的程青轻,莫名有种自己的脖子正被她那冰冷尖锐的牙尖抵着的错觉。
她的手仍紧紧摁着自己的睡衣, 以防“春光乍泄”。
声音听着比刚才更紧张了:“可、可以,不、不看吗?”
每回她这么问, 得到的答案都是一致的。
这次,付鱼的反应也和之前一样。
她已经学会如何利用自己这副软软的嗓音, 还有自己这张完美的脸蛋。
刻意掐着嗓, 好让发出的声音听起来更甜更软。
漂亮精致的脸蛋,被委屈的表情点缀得更加明媚动人:“接下来我有好多天都见不到姐姐, 现在只是想看一下姐姐都不行吗?姐姐不让我看的话,我晚上会睡不着的, 如果姐姐希望我因为想着姐姐而失眠,那我就不看了吧。”
以退为进、带着点茶艺的话, 愣是将程青轻“骗”得团团转。
心软依旧的少女,又一次纵容了自己贪心的恋人。
她咬着唇,捏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一边被小同桌哄骗得双颊泛红,一边再次按照小同桌的指示,将手机镜头缓缓往下挪。
才挪下三公分,那头的小同桌突然改了主意。
“姐姐,就当是为了我,再解掉一颗好不好?姐姐现在穿的是哪件内衣,是我上周特意买给姐姐的青色那件吗?是的话,姐姐把手机朝向它遮不住的地方,让我看得更清楚些,好不好姐姐?”
程青轻手下一松,捏着的手机险些从掌心脱落砸到地上。
她不是第一次听小同桌讲这种羞人的诨话,比这更要人命的,也曾听过。
但还是第一次以这种方式听。
隔着一层屏幕,小同桌低哑的嗓音被电流过滤过,传入她的耳朵中,多了点叫人耳根发痒的磁性。
她知道小同桌说的那件青色贴身衣服是什么样。
不是完全包裹。
设计者刻意减少了布料,使得本该被藏匿好的一切,染上一点若隐若现的mei意。
如果真的按照小同桌说的那样做,那么对方能看见的,肯定就不只是落在雪地上的梅花了。
她有预感,若真的依了小同桌,那接下来小同桌很可能会更得寸进尺,想看的……
一想到那个画面,程青轻的呼吸不禁变得有些急促。
藏在深山之中的百合花,明明暂时得不到温热阳光的照顾,此刻竟也隐约沾上了一串晶莹的晨间露珠。
程青轻有些不知所措。
她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现在变得越发敏感了,还是因为想念小同桌想念得紧,只不过简单听她说了句臊人的话,竟然就……
付鱼也曾在灯光底下见过她快乐的样子。
此刻见她露出这副诱不自知的勾人媚态,一下子就明白她是怎么了。
眼神更加炽热,声音也愈发暗哑。
“姐姐,是wet了吗?”
程青轻的面容因她的“拆穿”而变得有些苍白。
她一点也不觉得害羞,只觉得异常羞耻与自我唾弃。
两人真正变得亲密之后,她每次都是依靠小同桌的帮助,才得到快乐。
这对她来说,就像想要做对一道数学大题,必须套入固定的公式一样。
小同桌就是那条能帮她做对题的正确公式。
此时,她隐隐有着能够做对题的预兆。
可如果真的做对了题,那么这次的解题过程,显然是很荒谬的。
她没有老老实实地套公式,却得到了与标准答案一样的结果,小同桌会狠狠给她打一个大红叉的吧?
程青轻的身体一下子冷静下来,心头随之涌现的,是一种叫她脊背发寒的恐慌感。
她的小同桌会怎么看她?
会因为她“擅自做题”而觉得她真丢脸吗?
程青轻越想心越慌,眼瞧着就快要承受不住自己给自己施加的无形压力,那头呼吸开始不顺畅的付鱼,直白地说了更应该令人觉得“丢脸”的话。
“好可惜,要是我在姐姐边上就好了,这样的话,我一定会在姐姐wet透之前,用mouth一点一点帮姐姐eat干净的。”
昨晚新发现的做题方式,被恋人再次纵容允许,如此一来,本就没皮没脸的付鱼,也算是彻底没了顾忌。
她甚至已经开始期待,如果程青轻能够自己做题给她看,该是一副多么美妙的动态画面。
比火苗还要炽热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程青轻再度翻红的脸。
付鱼舔舔有些干涩的唇,哑着声继续开口。
“好想姐姐像昨晚一样教我怎么写作业,明明早上才和姐姐分开的,现在就已经好想好想姐姐了,姐姐想我了吗?”
因为她前面那句sao话瞬间又忍不住夹紧双腿的程青轻,回应不了任何话。
偏偏付鱼不肯放过她,声音像不会消失的催魂夺命铃一般,坚持不懈地在屏幕里面响了一遍又一遍:“姐姐想我了吗?”
直到程青轻终于如她所愿地回她一个“嗯”,她才肯罢休。
得到了答案,那后面的要求,听着也就再理所当然不过。
她的视线继续往下挪。
镜头范围受限,她暂时看不见莹白的雪和艳丽的梅,只能瞧见程青轻依旧摁在睡衣上的光洁如玉的漂亮手背。
生理性地吞了口口水,她似诱似哄地央着对方:“那姐姐像我刚才说的那样,再解开一个扣子给我仔细看一看,好不好?”
面上有多无辜委屈,嘴里不害臊的话,同样就有多考验人的忍耐力。
“姐姐就看在我只能看不能吃的可怜份上,答应我,好不好?”
“姐姐既然也想我了,那姐姐一定会满足我这个小小愿望的,对不对?”
一句比一句更折磨人的话,终究还是成功撬开了程青轻那张被自己咬得几近充血的嘴。
她哆哆嗦嗦地抬起手,在恋人一瞬也不肯错过的注视中,解掉了自己最为关键的第二颗睡衣纽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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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程青轻突然收到一条来自学校外卖柜的取件短信。
消息内容显示,她有个外卖刚刚送达,请她凭借手机后四位尾号前去开柜收货。
她没给自己点东西,那么点这份外卖的,肯定是她的小同桌。
只是这个点,吃晚饭未免有些过早了。
到达外卖柜的时候,程青轻给付鱼发了条微信,问她是不是外卖下错地址了。
付鱼第一时间就看见了消息,没有打字回复,而是改为语音电话拨过来。
程青轻掏出随身携带的耳机,熟练地戴上其中一只,按下接通。
付鱼的声音听着有些莫名的高兴:“姐姐拿到东西了吗?”
“刚到这里,等我一下。”
她取了东西,透过半透明的白色塑料打包袋,分辨出里面装的明显不是吃食。
打开袋子一看,是一个还没拆的手机支架。
程青轻更加确认小同桌是下错地址了:“是个手机支架,是不是买错了?那等你开学了,我再拿给你好吗?”
“不用给我,这就是特意给姐姐买的,我在A大边上搜了好几家店,总算找到一家有卖手机支架的。”
程青轻仔细看了下这个手机支架,没发现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不解:“可是我从来不用这种东西的呀,你为什么突然买这个给我呢?”
恋人暗示性十足的话,让程青轻在众目睽睽之下猛然红了耳。
“我觉得姐姐还要空出一只手拿手机太累了,所以给姐姐买了手机支架,这样晚上姐姐和我视频的时候,就比较轻松啦,姐姐~我是不是很体贴呢?”
程青轻顿时觉得手里拿着的东西滚烫得要命。
偏偏对方还在耳机里喋喋不休地问:“姐姐,你不夸夸我吗?我难道不体贴吗?姐姐?姐姐?”
程青轻拿她没办法,羞着声低低地嗯了一声。
很懂得给杆子就往上爬的家伙,开始单方面为自己谋求福利:“那姐姐看在我这么体贴的份上,今晚可不可以奖励我看更快乐的东西呢?”
程青轻突然有点想挂电话了。
当然,心软病无法根治的程青轻,最后毫不意外地又纵容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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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髓知味的付鱼,彻底爱上这种与恋人隔着一道屏幕体验快乐的“糜烂”日子。
接下来的几天,她每晚都要和程青轻视频通话。
视频流程很一致。
先聊点日常的,再央着恋人把手机放上手机支架,开始另一种聊天方式。
又过了两天,程青轻自行购买的遮光床帘和小型照明灯到了。
她把快递取回来的时候,似是有所预感,没有主动和付鱼提这件事。
到了晚上,照常和她视频的付鱼,跟她说完姐姐晚上好后,像她肚子里的蛔虫一般,直截了当地问她,东西是不是应该到了。
程青轻没有在这种方面撒谎,红着脸点头。
付鱼不舍得浪费视频通话时间,一边委屈地控诉她瞒着自己,一边要她答应第二天一定把东西装上。
程青轻只能同意。
但床帘和照明灯装上之后,暂时没有派上用场。
因为第二天就是周五了。
A大不限制周末学生是否住宿,所以当天下午上完最后一节课,程青轻就坐上了回家的动车。
这个周末,对程青轻来说,简直算得上是场“噩梦”。
一周没能吃肉的家伙,咬起人来,那叫一个“残忍”。
程青轻的嗓子直接哑了,周日软着腿陪付鱼去呈大时,嗓子也还没好全。
新的一周,程青轻依旧日常和小同桌睡前打半小时的视频电话。
只不过这次她姨妈造访,使得这一周的视频聊天,被对比得格外纯洁。
周五的时候,姨妈刚好走了。
上完最后一节课的程青轻,刚走出教室,就被熟悉的味道扑了个满怀。
还来不及高兴见到数天未见的恋人,就因对方垫脚送到耳畔的厮磨蜜语,瞬间软了腿。
三个小时后,和付鱼逛完夜市回到酒店的程青轻,腿也是真的软了。
这样甜蜜又煎熬的日子持续了一阵,情况又变得有些“严重”。
贪心的付鱼,不甘心只是简单看一看。
她开始求着程青轻自己揉给她看。
不只如此,有时候色劲上来,还会腆着一张好似永远不会红的脸,挑程青轻洗澡的时候,让她把视频打开。
程青轻心软面子薄,次次被她拿捏,根本拒绝不了。
这般“混乱”的日子,过得很快。
到了大三程青轻生日的那天。
口头保证这辈子再也不喝酒的付鱼,狠狠打了脸。
她软软地和程青轻撒娇,求着她允许让自己再尝一次。
什么样的快乐方式几乎都感受过了的程青轻,自觉应该不会再有新方式出现,便同意了她的讨酒请求。
付鱼酒量丝毫未增,和谢师宴那天一样,只不过喝了一小杯,就倒了。
限定版醉小鱼,时隔多年再次出现。
这一次,她带来了新的写作业方式。
强硬地把人按在床头,一边帮忙拿着程青轻自己的笔,一边手把手地教她,该怎么做题。
酒醒之后,付鱼开始耍赖,委屈巴巴地表示她怎么能只给醉酒的自己看,不肯给清醒的自己看。
又是撒娇又是假哭,闹了大半天,终于让恋人松了口,红着脸,当着她的面,被逼无奈地自己做了回作业。
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
有了这一次的面对面作业展示,接下来的网课作业展示,显然已不再是难题。
彻底被小同桌拿捏一生的程青轻同学表示,心软是病,如果有条件,还是得快点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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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大毕业典礼那天。
付鱼以“程青轻家长”的名义,坐进了校园礼堂的观众席。
程青轻是这一届的优秀毕业生代表。
按照流程,她该上台发言了。
伴着雷鸣般的掌声,程青轻站到了演讲台后面。
她的目光在底下睃巡一圈,最终,寻到了那个让她愿意为之努力一生的人。
高朋满座之中,彼此相视一笑。
未尽的温柔爱意,皆在无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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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世界传送已完成,欢迎矫正者来到新世界,该世界需救赎的目标人物——江书苒。】
【人物黑化关键词:药后失.身,修为尽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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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阳庄外的玉林丛。
一名面色潮红、一看就是被下了药的年轻少女,正以一副防备姿态藏匿在其中一棵足有一尺宽的茂密树干后。
她瞧着约莫才十五六岁,尚显稚嫩的脸虽未完全长开,但仍能看得出来,假以时日,这会变成一张多么精致妖艳的脸。
此时的少女,发丝因为挣扎过而显得有些凌乱。
她浑身上下,仅穿着一件几近泛白的浅蓝色衫裙。
衫裙的腰部被人以蛮力一撕为二,若不是少女徒手攥紧了,底下残破的那半截,这会儿估计已经掉在了地上。
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呼吸开始变得略显急促,小腹处隐隐冒起一阵无名火,除此之外,变化较为明显的,是跟着打起颤的双腿。
种种陌生的异感,无一不在提醒她,是体内的不知名药物开始发挥功效了。
江书苒毫不犹豫地咬破下唇,微末的疼痛把她渐失的理智拉回来一些。
此时双腿抖得有多厉害,捏着剑炳的手,同样攥得就有多紧。
她知道那人很快就要找来,尽管已是强弩之末的她,仍不敢有半分的松懈。
就算双腿正在背叛理智,逼着她坐下,她也依然坚持咬牙站着。
额角细密的汗珠如雨落般,大颗大颗往地上掉。
砸进暗黄的泥土里的同时,她听见了不远处传来的寻人脚步声。
江书苒除了呼吸,一动不敢动。
此时心智有点乱,使她分辨不出来找自己的究竟有几个奴仆。
听觉这会儿还是正常的,依稀还能听见那名少年和奴仆的对话。
“一群没用的狗奴才,一个下了药的女人都能被你们给弄丢,要是今天不把人给我找回来,你们就等着让家里人给你们收尸吧。”
少年说完,抬起一脚,毫不客气地就往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仆人身上踹。
他没收住力道,如此恶狠狠的发泄一脚,踹得对方眼冒金星,险些脑袋一黑直接晕过去。
视人命如草芥的富贵少爷,全然不在意奴仆生死。
简单地发泄完这一脚,心里堵着的气才算疏通一些。
他开始往里走,打算亲自去寻一寻那个从他手底下逃脱的漂亮姑娘。
刚走出几步,脸色就全黑了。
低头一看,只见他这双价钱不菲的鞋,正陷进这片黄泥中。
昨夜儿刚下过雨,四周的泥土仍是松软得很。
鞋子一踩上去,很快便在鞋底一圈留下污黄的泥印。
看出他又有发怒的迹象,身旁跟他最久的仆人立刻跪卧到地上,捧着他金贵的鞋子,连忙用自己干净的衣服替他擦净。
少年哼了一声,用足尖贴着仆人的脸颊蹭了一蹭,收回脚傲慢道:“还算是个有眼力见的,行吧,既然她是跑进这里面的,那你们就给我狠狠搜,这片林子周围全是捕兽的陷阱,就连我爹的贴身侍卫都对付不了,我看她往哪儿逃。”
仆人站了起来,没敢伸手去拍自己胸前的泥印,低眉顺眼地应着:“是,少爷。”
少年离开前,抛下一句。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要真有那骨气,活生生犟死在这里面,那你们也得把尸体给我带回来,本少爷活的什么样的没玩过,倒是还没玩过死的,到时候叫几个手脚麻利点的丫鬟把人洗干净了送我房里来,记得扑粉,我可不想玩臭的。”
打从有记忆起就替少年做惯各种腌臢事的奴仆,听他这么一说,还是不禁抖了下身子。
他不敢让脾气糟糕的主人看出端倪,忍着反胃和恶心,顺从地回应:“是,少爷。”
等少年离开,他便开始指挥一旁待命的其他下人,兵分多路,开始地毯式搜寻这片本就属于他们主人家的树林。
躲在树干后面的江书苒,此时快因那几乎烧遍全身的欲/火失去最后一丝理智。
一片原本干净漂亮的唇,已经被她咬得血肉模糊。
她心知再咬也只是徒劳无功,便没有再用力,而是大口喘着气,试图再做最后的挣扎。
药劲覆盖全身,令她的感官也开始变得迟钝。
等她捕捉到那阵近在迟尺的脚步声时,一个麻脸奴仆已经出现在她面前。
两人对视上的刹那,江书苒瞧见他眼中骤然升起的兴奋。
他激动得整张脸都在扭曲,抬起因为太过激动而不断颤抖的手,指着江书苒就要喊。
江书苒拼着最后一股狠劲,拔出插在泥地里的长剑就想一剑了断了他。
只可惜她实在没有力气,甚至因为身体没了最后一点支撑,眼看着就要朝前倒去。
眼前骤然闪过一道白影。
白影停在她身侧,单手将她搂入怀中的同时,另一只手抬起一挥。
只见这个才刚张开口的奴仆,直接就被一阵风刃割破了喉。
他命丢得太快,快得连痛苦都没有感受到,就瞪大眼睛倒在了地上。
鲜红的血液从那道裂痕处一点点流出,渗进泥土里,成为滋养它的新鲜肥料。
江书苒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能杀人于无形的人,体内的震惊让她一时忘了自己现下的境况。
等那股药劲因为被忽视而不甘心地加倍翻涌而来时,她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此刻仍被这陌生的女人搂在怀里。
少女从未同人这般亲近过,下意识地想要逃,却因为腿软,一时挣扎不成,反倒整个人更紧地贴上了对方。
鼻间沁入一股好闻幽香的同时,她听见对方开了口。
音色如冷质的千年玉石,清泠动人。
“需要替你将这些人全杀了吗?”
第102章 修为尽毁的空灵根1
江书苒自诩不是什么良善的好人。
她向来睚眦必报。
这世上或许存在着心善之人。
不过她没有这等福气, 遇见过的,都是些心怀不轨之人。
正因为她清楚这世上无人会帮她。
所以无论有何仇、有何怨,她自己会替自己报。
此前被那少年蒙骗, 算是她有眼无珠。
若不是双方实力差距太大,她怎可能容许自己被对方这般下药侮辱。
好不容易从魔爪中逃出来, 匆匆躲进这丛林时,她便已为自己想好后路。
若是苍天有眼, 今日允她侥幸逃脱, 他日再出现, 定是来寻仇。
自己必将亲手剁下那少年身子底下的二两烂肉,煮熟后再逼着他当着自己的面亲口咽下去。
至于这些个为虎作伥的恶劣奴仆,她自然也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们的双手也都不干净, 既然如此, 那干脆便直接挑了他们的手筋, 省得他们以后再不老实。
这些有目的性的复仇计划,都只是她的奢念罢了。
她知道她是在负隅顽抗, 毕竟自己只是一个人,怎可能躲得过这么多人的追捕。
因而真正被麻脸奴仆发现时, 江书苒的心情倒是平静。
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奴仆会大叫。
叫声会把其他仆人都给喊过来。
他们会将她绑回去,将她洗净之后, 再将她送进那个少年的房间。
后面会发生什么, 不提也罢。
心知自己的结局,江书苒并未因此心灰意冷。
她没打算为了保护自己的清白而咬舌自尽。
笑话, 那少年临走之前留下的话,她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既然生死都要经历这一遭, 那她死了又有何意义?
她该做的,应该是趁那少年放松之际, 一刀抹了他的脖子,送他归西才算痛快!
在那一刻真的到来之前,她也不应束手就擒,这么多恶人,能带走一个是一个!
只是她算尽一切,却还是没算对真正的结局。
谁曾想,从不曾被任何人善待过的自己,有朝一日,竟会得到一个陌生女子的出手相助。
从巨大震惊中醒过神来的江书苒,不禁抬头看了眼这位她不曾见过的无名女子。
好生奇怪。
明明彼此隔得如此近,她却看不清这人的面容。
似有一片朦胧,挡在女子面前。
而她不管将眼睛瞪得有多大,依然像是在雾里看花。
察觉到江书苒的视线,女子跟着垂眸。
双眼间的距离明明不过半尺,给人的感觉 ,却像隔了千山万水般渺远。
她似是以为江书苒没听清自己的问话,淡声又重复了一遍刚才说过的话:“需要替你将这些人全杀了吗?”
面容瞧不清,声音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如雨珠坠入湖面,敲得江书苒心湖一颤。
她忍不住暗想,这人的声音,可真好听。
若是能看见脸就好了……
“嗯?”
江书苒没再分神,只稍作迟疑一瞬,便毫不犹豫地回答:“好。”
她也曾想过是否会有人愿意无私向她施善。
事实证明,每个接近她的人,所谓的善心背后,一定都藏着他们不可告人的真正目的。
她不知道这位女子为何愿意施以援手。
不管对方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对现在的她来说,不会再有什么,是比报眼前的仇来得更重要的了。
身侧嗖的刮起一阵风。
是轻柔的、令人身心都为之放松的一阵微风。
风儿从江书苒耳畔拂过,转眼间,就化为世上最为锋利的刃。
十余道风刃同时从奴仆们脖前穿过。
“砰——”
只见散在角落的其余人,同时倒在了地上。
江书苒站的位置有些偏,她看不见那些奴仆们的死状,只从这阵异常响亮的重物倒地声,判断出自己的仇,已经报了一半。
至于剩下的另一半——
江书苒心抖了下。
此女子功夫如此了得,定非凡人。
当今世上能够厉害到这种程度的,想来也就只有那些所谓的修仙之人了。
一想到面前人就是寻常百姓们可遇不可求的修仙之人,江书苒看着她的眼神,不自觉带上一点热切之意。
修仙,是所有人的梦。
她亦是如此。
当今世上,真正有机会踏上修仙之路的人,少之又少。
像她这样的无名小卒,怎可妄想成为修仙者中的一员?
只是她终究还是心存一丝贪念,总想着若真有那么一日……
一直以来的奢梦成了真,她竟真的瞧见了只存在于传闻中的仙人。
若是这位仙人愿意引荐,让自己也能……
江书苒没允许自己继续往下想。
对方替她手刃了这些恶仆,她本该感激报答,怎能再贪婪地妄想更多?
她静下心来,主动问:“这位仙人,您——嗯——”
话说到一半,江书苒就止了声。
付鱼并不意外她这么快就猜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毕竟原剧情里,江书苒也是在这个关键剧情之后,正式踏上的修仙之路。
她只是困惑为何她突然停了声,刚要低眸去看她,就感觉到自己的衣襟被一只手猛地拽住。
而原本只是贴着自己的娇身,也开始不安分地扭动。
付鱼落眼去瞧,见她满面潮/红,吐息之间皆是热意,知晓了她为何会突然这样。
没再继续逗留此处,随手掐了道瞬移诀,就抱着人凭空消失在了原地。
凭着顽强的毅力缓过那一阵强烈热意的江书苒,只觉眼前白光一闪,上一秒还在林子里的自己,下一秒,就被这位仙人带到了一处陌生之地。
快被药劲消磨透理智的她,硬撑着看了眼四周。
这是间再简朴不过的竹屋。
应是临时搭建的。
除了自己身下这张铺好的竹床,屋内再无其它物什。
江书苒发觉自己这会儿还拽着对方的衣襟,不觉松了开。
紧接着,双手一同用力,抓住自己那柄剑后,主动递给对方。
因为身体发软,东西被她送过去时,肉眼可见地被晃出一点残影。
少女隐忍着身体里一阵强过一阵的热意,喘息着向这位眼下唯一有可能帮自己的仙人发出请求:“请、请您……请您帮……帮我……在……在手……手上割……割一刀……好……好吗?”
她此前也经历过一回这种事。
那是两年前。
为了给家里的兄长筹钱讨房媳妇,丧尽天良的爹娘,竟打起了她的主意。
他们在她的饭里下了药,然后亲自将她送上了同村那个有钱傻子的床。
她从傻子家里逃出来之后,咬着牙,硬生生地在手臂上划了足够深的一刀,才“以毒攻毒”地压制住药劲。
许是爹娘买的药比较劣质,才让她当时能撑那么久。
而富家少年给她下的这种,药性明显强一些。
她实在没力气自行解决,只能试着去求一求这位仙人。
对方还没从她身上拿到自己想要的,既然都替她杀过人了,那再做这么一件举手之劳的事,应该不会拒绝吧?
手里捏着的这炳剑,很快被对方接了过去。
江书苒心里跟着一松。
她终究有些不忍瞧见自己受伤,闭上眼,等待那阵疼痛的到来。
等了许久,对方却迟迟未动手。
江书苒撑开眼皮,想看看是不是发生了变故。
双眼睁开的同时,从百宝囊中找出“清心解毒丹”的付鱼,恰好将这颗红豆大小的药丹送至少女嘴前。
见她面露疑惑地盯着自己,淡声解释:“这颗药丹能解一般的毒,我若没猜错,你中的应该是最简单的春.药,这药好解,无需见血,只需将它吃下去就行了,张嘴。”
江书苒下意识张了嘴,当着对方的面,含入这颗无气无味的深棕色药丹。
等东西真的被吞下去时,她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蠢事。
就算对方帮过自己,归根究底,对她来说仍是个不知底细的陌生人。
倘若她的最终目的就是要让自己吃下这颗可能有着其它用途的药丹……
江书苒不禁抬眸扫了对方一眼。
仍然看不清。
这种对方能看透自己、自己却看不透对方的感觉,真是糟糕极了。
“如何?是否恢复?”
女子清冷的声音敲散她多余的思绪。
江书苒瞬间想通。
对方能以风为武器,杀人于无形。
那么想要弄死自己,也不过是眨眼间的事。
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担忧得再多也无意义。
无论对方有什么样的目的,就算再不济,也定比被那贼人玩弄来得好些。
认清现实的江书苒不再挣扎。
开始像个听话的人形傀儡般,依命行事。
对方问她吞完药丹之后的感受,她如实回答。
“仍是觉得热。”
闻言,付鱼眉梢微蹙。
怎会如此?
难不成是丹药用得太少?
她拿过暂放到一旁的百宝囊,又从里头倒出两颗一模一样的“清心解毒丹”。
修长如玉的细指捏着,像喂糖丸似的,继续往江书苒嘴里送。
任其“宰割”的少女不挣不扎,在付鱼的亲自投喂下,连着又咽下两颗丹药。
“如何?可有觉得比刚才好一些?”
江书苒:“更热了。”
付鱼沉默。
眉头拧得更深了。
她没放弃,改用灵识去探寻百宝囊里装着的其它丹药。
片刻后,干瘪的百宝囊像被一只无形手一点点喂大似的,逐渐鼓了起来。
等它变得像装满银两的钱袋子那么充实了,付鱼才捏着它的一头抖了抖。
里头装着的数十颗大小不同、颜色有异的丹药,咕噜噜地全部滚到了江书苒的身侧。
江书苒眼皮陡然一跳,只见这位仙人拿起其中一颗,又放到她嘴前,口中说着:“那再试试这颗。”
只是两三颗的丹药,江书苒并不会多想,毕竟修仙之人,身上带着一些丹药以备不时之需,也是正常。
可眼前这位,却眼也不眨地一下拿出这么多不同种类的,如此诡异的行径,不得不让人警惕起来。
她曾听闻,有一种被称作丹修的修仙者,他们提升自己修为的方式,就是通过炼制各种丹药。
为了检验丹药的药性,他们会专门供养一类名唤丹奴的人。
丹奴大多是没有修为的普通凡人。
少部分,会从修为较低的其它修仙者中挑选。
修仙界的丹奴,和凡界的奴仆一样,没有地位,没有尊严,会在尝尽折磨后痛苦死去,是修仙界最下等的存在之一。
难不成,这才是这位仙人出手帮助她的真正目的?
想测试她是否有成为丹奴的资质?
如果真是如此,那她宁愿对方一剑了结自己,也绝不愿受这番屈辱。
心思刚起,就听对方出了声。
“你无需担心,我对你并无企图,至于为何出手相助,你就当我是看不惯这种秽.乱之事吧。”
她的声音,莫名有种能让人安心静神的味道。
“我拿出来的这些,都是对身体无害的丹药,袋子里还有其它的,只是品级太高,你现在并无修为,贸然让你服用,对你来说有害无益。”
付鱼话音一顿:“倘若这些仍是无用,我再带你寻个近点的医馆,让大夫替你瞧瞧。”
倒也怪她。
若不是她低估了药劲,这时候的两人,应当已经在医馆里了。
江书苒身上的药劲,估计也消除了。
江书苒把她的解释听得一清二楚。
她信了么?
自然是没有的。
那些虚伪的男子哄着单纯的姑娘嫁给自己时,也是会像她这般将自己说成是一个好人的。
结果呢,成婚之后,真面目一个个就都暴/露出来了。
江书苒已经认定了对方就是想哄骗她做丹奴的事实。
听她说完,在心里发出一声不屑的低嗤。
她知道对方弄死自己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这也是她现在的所求——
比起成为没有尊严的下等丹奴,还不如被动怒的对方直接弄死。
如此一来,正好重新投胎。
看老天是否有眼,让她下辈子别再做人。
决定激怒对方好直接了断自己的江书苒,把主意打到了这些名义上是“解毒”,实则应是被用来检验是否有“毒性”的丹药上。
一心求死的念头暂时抵挡住了从未断过的药劲,她抬手一挥,便毫不客气地将这些威胁着自己的丹药全数甩下了床。
“我不愿吃。”
江书苒看不清对方的脸,只能从声音判断对方的情绪变化。
女人依旧清冷的声音,听着与之前并无差异。
“那便带你去寻医,只是这会儿街市上人多眼杂,我们贸然现身的话,定会引来非议,过去一趟需要半柱香左右,你真的能忍到那时?”
江书苒暗自在心中哂笑一声。
这就是所谓的修仙之人么,脾气倒是比她预料得要好太多。
她并不信对方真有这番心性,只觉得她纯粹是披了张伪善的皮。
自己定要将眼前人这副假仁假义的伪装戳破。
江书苒想罢,又故作娇纵地发了脾气。
“我自然是忍不住的,也不愿再吃你这些丹药,这位仙人,不知你可否还有其它替我抹去药劲的办法?”
就算瞧不清对方,她也有种直觉,对方明显被自己这话哽了一下。
觉得自己离死不远的江书苒,甚至是有些迫切地想着,快些动手吧。
付鱼如她所愿地伸手,朝她探来。
以为她打算抹了自己脖子的江书苒,痛快地闭了眼。
一根冰凉的细指,触碰上她。
不是召唤风刃割破她的喉,只是在她额头处,轻轻点了一下。
江书苒只觉本如烂泥般的身子,瞬间恢复了力气。
付鱼:“这是最初级的醒体诀,能让你在半柱香的时间内恢复原本的力气,这药如何自行解决,你应当清楚吧?”
江书苒只晓得这药需男/女/交/合才能解,全然不知何谓“自行解决”。
听她这么一说,不知想到了什么。
一双潋滟着春意的漂亮水眸,里头的怒意烧得这汪春水更加动人。
“你这是什么意思?是在借机羞辱我吗?”
付鱼不知她为何如此动怒。
沉吟片刻,想起她顶多知道男女之事,至于如何自.泄,自是不知。
她轻咳了一声:“所谓春.药,药性之所以会乱人心神,是因为体内的秽气未排出去,想将秽气排出,仅依靠自己便可。”
本想着戳穿她伪装的江书苒,不禁被她说的话带偏了思绪。
闻所未闻的言论,叫她实在有些好奇。
难不成,这是修仙界才会存在的“规矩”吗?
江书苒将信将疑地问:“那我该如何做?”
饶是泰山崩于面前依旧能面不改色的付鱼,在面对这种事时,也无法保持镇定。
清冷的声音,听着有些不大自然。
她表达得隐晦:“只需、让自己释放即可。”
仿佛在听天书的江书苒,觉得她实在墨迹,不耐的神情在脸上一览无余,一时忘了自己还想求着对方杀了自己,直言道:“你究竟是什么意思?说又不说清楚,话讲一半,我怎么听得懂,你若真心想帮我,要么直接教我,要么就替我解决。”
付鱼面露难色:“这样不妥,我还是带你去医馆吧。”
江书苒瞪她:“那你还是一剑杀了我吧,反正我知道你本来也是打算让我给你做丹奴!”
藏在心里的话,一不小心便脱口而出。
江书苒向来不喜为已经发生过的事折磨自己的内心,见状,索性破罐子破摔,摆出一副任凭处置的神情。
付鱼倒是不意外自己会被如此误会。
原剧情里,反派江书苒从头到尾都像只扎人的刺猬一样,既不与人交心,也从不曾对任何人卸下过心防。
她并不在意是否被误会,当务之急,是要替她解除这药劲。
少女瞧着还有精力同自己对峙,但她看得出来,对方已是强弩之末。
过不了多久,迟迟未能解决这件事的少女,定会因这药彻底迷失心智。
刚这么想完,苦苦熬了这么久的江书苒,终究还是抵挡不住药劲,当着她的面,直接撕扯起自己的衣裳来。
她已然乱了心神,看向付鱼的一双春眸,盈满了叫人不忍拒绝的媚意。
柔若无骨的酥手,开始朝她伸过来。
抓住付鱼身侧的一只手后,扯着她,想让她亲近自己。
受了醒体诀的影响,力气恢复的少女,施力这么一拽,真就将人拽得大半个身子都顺势压在了自己身上。
长发泼墨般落在少女发烫的脸颊上,她觉得有些痒,哼哼唧唧地甩了下头,将发丝甩落至床榻,便主动欺向对方,想要吻住面前这张她看不清模样的唇。
抬起一半,炽热的唇被一双干净无暇的玉手掩住。
手的主人似是放弃了抵抗,叹:“我亲自教你,这样可好?”
愿意做她学生的江书苒不在了。
现在与她咫尺相贴的,是被烈性春.药控制了身体、毫无神志的江书苒。
她听不见、也不想听眼前这枚解药说了什么。
空白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催着她继续行动——
她能帮你。
于是,她开始不安分地晃动脑袋,想将这只阻止自己感受解药的无情手甩开。
摇了半头,这只手就像长在自己嘴上一样,根本甩不掉。
被药劲折磨得分外难受的江书苒,委屈又幽怨地瞪着她,一眨眼,两串可怜兮兮的眼泪便溢出了泛红的眼眶。
呜咽声隔着付鱼的手掌传出来:“我难受,帮……帮、帮我。”
付鱼直直盯她良久,终究还是顺从了她。
“我领着你,你自行安慰。”
原本放晴的天,突的落了雨。
起初,雨势较缓。
只是淅淅沥沥的一两滴,砸在竹屋外那片一向干涸的荒废田地上,雨珠没入之后,转眼便散了形。
继而,雨势开始变得急了些。
如长针般细密地落下,精准地砸向那块逐渐被涸湿的土壤。
原本只是浅色的土壤,因接纳的雨水过盛,颜色很快变深。
深色的土壤开始泛起潮湿的味道,凑近闻,仿佛能闻到一股融入自然的纯粹清香。
拍打着竹屋的骤雨,将屋内发出的声响几近掩盖。
隐隐约约,仿若能听见一阵媚到极致的低泣。
“呜……不……不行……呜……差……呜……还差……呜差一……差一点。”
娇音似求似诱,终是蛊着那谪仙般的人,亲口替她解了围。
屋外,动听的雨,仍在继续下。
许是要下个两三回,方能停歇。
真是场好雨啊。
第103章 修为尽毁的空灵根2
江书苒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里发生过什么, 一概忘了。
只觉得梦中的种种,虽然陌生,却让人心生莫名的憧憬与欢喜。
她睁开眼, 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竹屋里。
竹屋开着一道小窗。
透过窗子,她瞧见半空中的云, 格外得白。
屋里的摆设很简单。
除了自己身.下压着的这张竹床,就只剩下对着窗户摆放的一张竹桌。
这古怪的一切, 叫她心头疑窦突生。
自己莫不是遭人绑架了?
否则无缘无故的, 为何在这间陌生的竹屋中醒来呢?
念及此, 江书苒忙低头检查一遍自己的身子。
外头的衣襟瞧了,整齐又干净,并无异处。
扒开来, 里头的肤肉也仔细看了。
该白的白, 该粉的粉, 倒是没有格外鲜艳的地方。
身体自行感觉着,仍与平常无异, 俨然没有被谁动过手脚。
如此寻常,反倒不寻常。
难不成是将她绑来的贼人, 还没来得及动手吗?
余光捕捉到被一同放在自己身侧的那柄长剑,江书苒心头的疑虑更深了。
世上真有这么愚蠢的恶人吗?
非但没想着绑住自己, 竟还把武器留了下来, 莫不是以为这是装饰物吧?
虚掩着的竹门,发出吱呀一声响。
宛若惊弓之鸟的少女, 瞬间捏紧那把剑。
身子跟着作出防备状,满脸戾色地看向来人。
进屋的是个小姑娘。
瞧着和江书苒差不多大。
她手里端着一碗白米粥, 边上摆着一个小碟子,碟子里头, 装着一点用来作配菜的农家自制小菜。
小姑娘的目光与江书苒的对上,无视她眼中的防备之意,笑意盈盈地唤她:“你醒啦,那快点来喝粥吧,等会儿凉了就不好喝了。”
江书苒并未因她看似无害的样子而卸下心防,见她直直朝自己走来,捏着长剑的手更紧了。
“你不用如此紧张,我若真是坏人,你觉得你还能安然无恙地躺在这里么?”
小姑娘本想将东西递给她,见她将剑挡在身前不容自己靠近,无奈地说出了这句话。
江书苒:“你说这话,是何意思?”
小姑娘本想顺势坐上床沿同她说话,见她一副生人勿近的恶犬模样,只好返身回到竹桌前,放下粥后,拉来竹椅挨着床坐下。
她不答反问:“昨儿个发生了什么,你自己没印象了?”
江书苒在心里嗤笑一声,这怕不是个笨丫头?
好端端的,自己又不是害了什么大病,难不成睡了一觉,就会将昨日发生过的一切给忘了么?
昨日她刚进安阳城,还没找到落脚点。
听闻今日恰是安阳城第一富商钱老一的府邸每月例行招丫鬟的日子,便动了心思,打算去试试。
谁料半路被一群乞丐拦住,对方人多势众,她孤零零一个人,就算有把长剑傍身,也着实对付不了那么多人。
她还记得晕过去前的最后一个画面。
是其中一个乞丐,不知从何处搬了块比她脑袋还大的石头。
眼瞧着就要迎面对准她砸下来,突然从巷外响起一阵模糊不清的怒音。
乞丐们一时被呵住。
她下意识想要去看来人是谁。
偏巧,脚边有块石头。
她未能稳住身子,当着众人的面,砰的一声,直直摔倒在地。
后面发生些什么,就不清楚了。
江书苒抬手,摸了下自己昨日磕碰到的地方。
在脑袋后方,的确有块并不明显的凸起,这会儿按着倒是不痛了。
“瞧你这表情,是都记起来了吧?”
江书苒的眉头不松反紧。
她没来由的做了个舔唇的动作。
唇瓣干干净净,什么伤痕也没有。
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想这么做,总之这般舔完,脑子反倒变得更乱。
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
记忆像无端缺了一段。
好似拿着柴刀去院子里劈柴,啪啪两刀下去,明明亲眼看着那根柴被劈成三根,结果真的弯腰去捡,却见了鬼似的死活只能找到其中两根。
凭空消失的那根柴,正是她认为自己脑海中缺失的那段记忆一样。
一只手在她面前甩了甩。
“欸,你在想什么?”
江书苒听她刚才那句话的意思,猜出她就是那道声音的主人。
态度却没因此而变软,带着点质问的口吻,道:“昨日是你救的我?你是怎么救的?”
小姑娘倒是不介意她对救命恩人是这番态度,好声好气地把昨日发生过的事,从自己的角度,细细跟她描述了一遍。
“……你晕得早,倘若你能晕得晚一些,就能看见那些乞丐被我打得屁滚尿流的画面,实在是太可惜了。”
她啧啧两声,晃着脑袋继续说:“然后我就把你带回来了,本来还以为你昨夜就会醒的,谁知你这么能睡,竟一觉睡到现在。”
的确没什么问题。
许是自己多虑了。
若真有人能抹净他人记忆,只怕不是凡人,而是那些仙人了吧。
她与传闻中的修仙之人尚无接触,怎可能会被如此对待?
不再费神去纠结这些,江书苒开始质疑眼前的其它。
质疑的第一件事,就是这个陌生姑娘的好心行为。
“你我分明不识,为何出手帮我?”
小姑娘指指她的衣裳。
江书苒:?
小姑娘咧嘴笑:“我虽不认识你,但我认识那个,若是我没猜错,昨日那些乞丐围住你,就是为了你腰上挂着的那个钱袋子吧?不过你心也真大,钱不外露的道理你竟不懂么?”
说着,她朝江书苒摊开手心。
“我虽没读过书,但也知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道理,那些乞丐人坏,要抢你的钱,我人好,替你把那些乞丐打跑了。”许是她长相讨喜,这般谄媚的样子,瞧着倒是不惹人生厌,“就算没有功劳也得有苦劳吧?你是不是该给我点报酬?我不贪心,你自己看着给点就行。”
江书苒闻言,反倒松了口气。
比起那些“不求回报”的虚伪善心,她更放心这种直白的利益交换。
她攒的银两不多,都是些碎银。
摸了一半,递给她。
小姑娘拿到钱,嘴甜地改了口:“多谢恩人!日后若还需别人出力替你揍人,请尽管叫上我,下次我会少收点的!哦对了,光顾着同你聊天,都把我刻意煮的粥给忘了,估计凉了,不然我再重新热一热?”
江书苒之前待的地方,虽有乞丐,却都只会端着破碗蹲在路边乞讨。
哪里会像安阳城的这些无赖,如此光明正大地拦路抢劫。
她吃了教训,这次把钱袋藏进了衣襟里头,小心绑好后,看了眼小姑娘亲自煮好的白粥,不知想到什么,眸光一闪,道:“替我拿过来吧。”
小姑娘办事利索。
动作迅速地将粥和小菜都端过来后,毕恭毕敬地放到江书苒面前,掐着嗓子道:“恩人请喝!”
“你先喝一口。”江书苒添了句,“都先尝一口。”
小姑娘年纪不大,也是个人精,哪里听不出她这是担心自己下毒的意思。
她笑着说了声好。
刚要拿着勺子舀上一口清淡的白米粥,顿了下,问:“恩人,你有那种不和别人同食一份饭菜的癖好吗?有的话,我重新去取个勺?”
“你喝吧。”
“行,那我就冒昧地先喝了哈。”
小姑娘当着她的面,大大方方地喝了口粥,尝了口小菜。
咽下后,她还不忘评价一句:“粥的确凉了,不过味道还是很不错的,不愧是我的手艺,今日这小菜做得也甚妙,恩人要是尝不够,厨房里头还有,随时可以给你添。”
小姑娘把自己喝过的粥递给她。
江书苒仍是未接。
“再等等。”
小姑娘又把碗暂时收回来:“恩人你还挺小心的,这样也好,如今世道乱,保不齐哪天就失误中了歹人的套,对了恩人,我这有个寻常人听不到的消息,看在我们有缘的份上,倒是可以同恩人分享一二,恩人可有兴趣?”
江书苒拒绝的话说得直白:“并无兴趣。”
小姑娘眨眨眼:“恩人真不感兴趣?我要说的消息,可与那修仙之事有关哦。”
江书苒的表情瞬间变化。
将信将疑地盯着她:“你当真有这方面的消息?”
小姑娘摆出一副“我就知道你会想听”的表情,哼哼道:“我的消息可是很灵通的,毫不夸张地说,这个世上,绝对不存在我打听不到的消息!”
夸完自己,她开始讲所谓的内部消息:“凡人们想要进入修仙界,需要在每年的六月七号当天,去凡界与修仙界的分界口,进行修仙入门考核。
“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就算你是个无权无势的小乞丐,只要你符合考核条件,实际上都能参加这次入门考核。
“听到这里,恩人你肯定要问我,考核条件是什么吧?
“考核条件其实很简单,它只限制了年纪,凡是十五岁到十八岁之间的少男少女,都可参加修仙入门考核。
“只是每人都仅有一次参加的机会,只有考核通过,才能进入修仙界,那些进入修仙界的凡人,都会被统一称作修仙者。
“刚成为修仙者的凡人,还需参加各门派统一制定的门派考核,此次考核仍然能通过的话,就会被看中他们的门派收走,成为他们的内门弟子。
“考核未通过的话也没关系,他们可以主动向心仪的门派发出申请,只要门派愿意,他们也能留下来当个外门弟子。
“若心仪门派不肯接受,也会有一些个专门接受这类修仙者的门派,带走他们。
“我暂时了解到的就这些,对恩人来说,应当足够了吧?算一算,今年的修仙入门考核,也就在下个月了。
“恩人今年多大年纪?我瞧着不和我差不多,那恩人可要去试一试?考核若能通过,恩人必将前途无量啊。”
“你为何会知道这些?”江书苒发出第一个质疑。
“还有。”这是第二个,“这些消息,你为何会这般好心地告诉我?”
“好吧,恩人太聪明了,我还真的是瞒不过恩人。”
小姑娘笑:“消息从何而来,我不便告知恩人。”
另一个问题她回答了:“至于为何会告诉恩人,因为我下个月便要亲自去试试,独自前去难免有些紧张,恰好与恩人有缘,便想着和恩人做个伴,若是恩人也愿意,等到下个月的七号,你我同行,也算有个伴,如何?”
江书苒仍旧持疑:“我为何信你?”
“恩人信我也好,不信也罢,都是恩人自己的选择,恩人愿意一起,那自然是好的,若是不愿,我也不会多强求。”
她从衣襟里掏出一枚金色树叶,递给江书苒。
“这是考核要用到的入场信物,我怕丢了,特意多备了一份,恩人先收着,到时候若是愿意,我们六号卯时,就在百合厢的天字号雅间碰面好啦。”
//
江书苒拿着那片金色树叶先行离开了。
暂时还留在竹屋里的小姑娘,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没被对方碰过一口的白米粥,笑骂了句。
“小丫头片子,心眼子倒是不少,敢情是让我当你面喝了,再试毒给你看呢?”
说完,她朝着窗外勾了下指。
只见空中离她最近的那朵云,突然从半空中直直往下落。
紧接着,朝她所在的位置靠近。
云朵从窗子里探进来,像来家里作客的小娃娃似的,礼貌地冲她点点身子,就乖乖停着不动了。
小姑娘拍了下这团柔软的云。
云朵的身子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缩到只有掌心般大小后,颜色又逐渐变浅。
等它变得如同一块镜子般,小姑娘伸指,在其中间轻轻一点。
这块由云化成的云镜,隐隐浮现出一道人影。
模糊的人影渐渐变得清晰,直到模样彻底显现。
那是个正在闭目调息的女子。
仙姿玉貌,气质清冷。
隔着云镜看,倒真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仙女。
小姑娘,也就是修仙界第一门派清琉派的元霄峰峰主师霄涟,鼓着脸唤她:“付鱼!你吩咐我的几件事,我都一一完成了,那我的奖赏呢,什么时候给我?”
付鱼睁眼,一双冷月般的眸,淡然望向她。
冷玉般的声音,听着有些无情的味道。
“待我破境。”
师霄涟嘟囔:“那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破境啊,掌门不是说你半年就能破吗,现在都快一年了,你怎么还没破?要真不行就算了呗,整天待在你那鸟不拉屎的染竹峰上,有什么意思?”
面对这么一张冷脸,她的话依旧密得很:“对了,你不是说这小丫头是你用灵卦卜到的能助你渡天劫之人吗?那你为何不自己来寻她,还要让我来替你传话,我好不容易有一次来凡界的机会,你就让我给你做这种事!要不是你——欸!你这没礼貌的家伙!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就给我掐断了!我要诅咒你破境失败!!!”
说完,她自己就先呸呸呸了。
“算了,万一真被我乌鸦嘴说中了,那我收回刚才那话,我就诅咒你……嗯……诅咒你……”
想了半天,师霄涟放弃了。
若是其他人,她大可以利用对方的喜好,诅咒点与之相关的无关痛痒的事。
偏偏自己这位好友,满脑子除了破境,还是破境!
真不知道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
同样是人,怎么就能一点其它欲望都没有呢?!!
师霄涟最后对着空气指指点点:“我大人有大量,今日就先原谅你,下不为例!!!”
许久未尝到凡界之物,就连这一碗再普通不过的白米粥,也被师宵涟吃得一干二净。
甚至不顾形象地把碗都给舔了一遍。
她揉揉自己一点都不满足的肚子,起身。
再过两个时辰,她就得回修仙界了,在那之前,得赶紧去自己最爱的那家元宵摊,买一碗热腾腾的四喜元宵尝尝。
师宵涟虽念着那碗元宵,却也没忘记把这儿处理干净。
她出了竹屋,朝着天边的云团招了招手。
被她呼唤,天上那些云团,一团推着一团,纷纷朝她扑来。
师宵涟用手一挡,阻止了它们的靠近。
她指了指面前这间竹屋:“吃干净。”
这般说完,便放心走了。
被她拒绝的云团们,似乎有些委屈,顿在原地巴巴地看了她许久,见她头也不回,只好可怜兮兮地围住这间昨日刚修建好的竹屋。
猫儿吃食一般,众云团一口连着一口,一同将这屋子吞干净。
完成任务的云团重新返回天上,悄无声息的,与天空一起,重新组成凡人眼中明媚的景。
云下的这片地,空空荡荡。
只余被踩得微弯了腰的绿草,证明着的确有人曾涉足过这里。
//
回到安阳城的江书苒,先去包子铺要了个肉包子。
她食量小,咬下两小口,便饱了。
剩下的一大半,随手扔给路边正在翻找食物的流浪幼犬。
接下来自己该去哪儿呢?
也不知道朝阳庄的丫鬟招满了没有。
索性再去瞧瞧?
决定碰碰运气的江书苒,出发前往朝阳庄。
路上,那个陌生姑娘说过的话,历历在耳。
下个月的七号,她会赴约。
不是因为相信对方。
只是因为,她想修仙。
就算可能是骗局,她也想赌一赌。
至于考核是否能过,就是那时该考虑的事情了。
最坏的结果,自己不是正经历着么,那又有何惧呢?
只是在那之前,她得先保证自己能够活下去。
所以该赚的钱,还是得赚。
//
半柱香后。
江书苒来到了朝阳庄外。
眼前所见,与她所想,差之甚远。
所谓的第一富商,应该是安阳城最有钱的人吧?
那他住的府邸,不应该漂亮得堪比皇宫吗?
眼前这黑不溜湫的玩意儿?
周遭凑热闹的百姓很多,江书苒的目光却被墙外的几个闲聊老妇人所吸引。
无它。
只因附近这么多人,唯独她们几个,一边说话,一边还要时不时朝这片同样被烧焦的外墙吐两下唾沫星子。
她向来对这些市井八卦无甚兴趣,今日不知怎的,突然来了兴致。
光明正大地走近,再光明正大地竖起耳朵听。
“哎哟喂,这是老天开了眼吧,狗杂种的钱老一,还有那狗杂种生的钱小二,我盼这一天盼得头发都快白了,可算让我活着等到这天了!苍天有眼呐!”
“这就是所谓的人贱自有天收吧!也不知道是哪路神仙,竟下凡来替天行道了。”
不只是江书苒,一个同样年轻的姑娘,也忍不住跟过来凑热闹。
比起沉默不语的江书苒,她热情许多,很快便加入几人。
“几位婶儿,怎么烧了这么大的火,你们反倒还高兴呢?”
“小丫头不是咱安阳城本地人吧?”
“婶儿真聪明,我是来投奔兄长的,今日刚进城,听说第一富商的房子被烧了,就想过来凑个热闹。”
“那就难怪了,跟你说啊,在这安阳城,最遭百姓们痛恨的,就是这第一富商钱老一,其它事不说,就说当街强抢民女这种事,就被他做得比吃饭还勤快。”
有个大娘补了一句:“还有他那狗儿子钱老二,也该骂,可别漏了。”
“他们这么做,城主不管吗?”
“城主?”大娘又是一口唾沫,“我呸,一丘之貉的烂玩意儿,他要是能管,我们安阳城何至于此啊!”
“现在安阳城里,几乎都看不见年轻的姑娘了,小丫头你来得巧,刚好等他俩死了才来,要是你来得早些……”
小姑娘看了眼被烧烂的府邸:“那这把火是谁烧的?这么大的宅子,一般的火烧不起来吧?”
“凡人的火,自是烧不起来的,要是天上下的火,可就不一定咯。”
修仙之人已不再是凡人,所以大家都默契地把他们称作活神仙。
小姑娘不禁跟着感叹:“那真的是一把天降好火啊,只是,天上也不是第一次来人,不是说他们每年都能回一趟家吗?怎么往年没人烧,偏偏今年烧了?难不成是钱老一他们不小心惹到了哪路神仙?”
“这个我们就不知道了,也不敢乱说。”
“能理解能理解,只是,您刚才说钱老一他们强抢民女,那这把火,该不会把那些姑娘也给烧了吧?”
闻言,旁边一个哭红眼的妇人走了过来。
“实在感谢这位好心神仙呐,我家姑娘前几日刚被抢进府里,我和我家老汉跪在门外求了好几天都没能把人求回来,昨夜突然就回来了,问她怎么逃出来的,她只说是有好心人放她们出来的,我还纳了闷儿,结果今早就听说这儿被烧了,可不就明白了嘛,哎呦喂,真的是感谢这位好心神仙呐,我姑娘被折磨得……”
其余几人纷纷开始安慰。
江书苒听到了想听的,不再逗留,转身离开。
若是昨日她没遇上那群乞丐,想必已经成为那些可怜姑娘中的一员了吧?
本以为老天看她不顺眼,才让她饱受磨难。
如今,难不成是觉得有愧,开始打算弥补了么?
江书苒嗤笑一声。
她这又是在想什么呢?
//
一个月后。
修仙入门考核的日子,到了。
第104章 修为尽毁的空灵根3
江书苒一进百合厢, 就有店小二笑容可掬地迎了上来。
“姑娘,请问您是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她特意强调,“给我天字号雅间。”
江书苒和那小姑娘约的是今日卯时。
她闲来无事, 索性提前半个时辰就先来了。
“天字号雅间……”店小二上下打量她一眼,像对暗号一样问她, “姑娘,上月初三, 郊外竹屋, 那位贵客给您煮过什么?”
江书苒:“一碗白粥, 再加碟小菜?”
店小二顿时做出一副恭迎的姿势:“姑娘,那位贵客已提前开好天字号雅间,称您若是到了, 直接上去就行, 我这边为您带路, 请随我来。”
江书苒跟着店小二上到二楼,随口问:“她已经来了?”
“贵客订过房后, 就再没出现过。”
“她订了多久?”
店小二如实答:“上月初三至今,姑娘, 到了,若无其它吩咐, 那我就先下去了, 您稍后有任何吩咐,出门唤我一声就行。”
“嗯。”
江书苒关门入屋, 贴着窗子扫了眼外头。
街市上熙熙攘攘,自然寻不到那位白粥姑娘的身影。
她掏出那片金色树叶, 眼里写满困惑。
留在安阳城的这个月,她也算对安阳城中的大小杂事, 有一定了解。
单说这百合厢,就是安阳城中最大的几家客栈之一。
最普通的下等房,住一晚都差不多要寻常百姓一个月的月俸,更别提自己现在进来的这间天字号雅间,实乃上等房中的上等房。
那姑娘,看着也不像多有钱的样子,竟一次性就包了一个月的……
江书苒脸色一僵,慌忙出门去唤店小二。
店小二很快上来:“姑娘,请问您有何吩咐?”
江书苒按住自己衣襟略微鼓起的某处——里头正藏着她用来装钱的荷包。
她问:“那姑娘当时交钱了吗?”
“噗——”
清琉派元宵峰的峰主殿内,端着初雪蜜茶正在饮的师宵涟,听见云镜中的人问出这话,当即将嘴里那口茶喷了出去。
抬手擦了把微湿的嘴角,忿忿地又扯来一片云镜。
等那道清冷的人影显现,她不满地直接向她控诉:“你这助你渡劫之人究竟是怎么算来的!当真没有算错吗!你知道她刚才跟那店小二说了什么混账话嘛!她居然问那店小二,我当时包下那间雅间的时候,给钱了没有!我看着像是住霸王店的人嘛!!!”
师宵涟气得都想把手里这碗茶给丢了,一想煮这碗蜜茶还费了自己不少精力,悻悻作罢。
“我修仙前好歹是云霄城城主唯一的女儿好不好!她把我想成这种人!让我娘脸往哪儿搁!!!小丫头片子,年纪不大,鬼心思倒是不小,等她上到咱这修仙界来,看我不狠狠教她一顿规矩!”
“说完了?”
音色淡淡的一句话,有如春风化雨,瞬间把师宵涟心头那股被误解的火气给浇灭了。
她在心里哀嚎了一声。
美色误人,美色误人呐!
脸美也就罢了,为何偏偏连声音也要这么好听!
已经消了气的家伙,刻意替自己找了句补:“也罢,我毕竟年长她这么多,倒也不稀得同一个小丫头片子计较,欸,忘了问你,明日等她过了修仙入门考核,你会同我前去看门派考核的吧,她既是你命定的渡劫人,你应该会收她为徒看着她的吧?”
付鱼没否认:“自然。”
“嘿呀,明日怎么还不到来啊,一想到常青派那老鼻头可能会因为你收这么个无名无气的徒弟而气得浑身发抖,我就想笑,明日快点来吧,我可迫不及待想看完好戏再去大吃一顿啦。”
师宵涟冲她甩甩手:“行啦行啦,那你继续寻求破境之道吧,我要先美美睡上一觉,再迎接美好的明日咯。”
付鱼仍闭着眼。
“这两次我不同你计较,但是,别再有下次。”
师宵涟一时没反应过来,片刻后听懂她的话外音,又不满:“你成天除了破境就是破境,从来不干其它事儿,我用云镜找你怎么了!反正又不会偷看到你什么!再说了,这么多年我不都是用云镜找你的,怎么现在开始埋怨起我来了!”
付鱼:“这么多年,除了这两次,你哪次是成功的?”
自打踏上修仙之路开始,师宵涟每次想找这位至交好友,都会先使用云镜。
云镜想要接通,需要双方都开启通形之境。
有任何一方未开启,都会失败。
打从一开始,原主就没将通形之境开启过。
这也是付鱼刚才所说 ,师宵涟这么多年试图使用云镜联系原主,无一次成功的原因。
师宵涟:“你还有脸说,谁让你一直不把通形之境打开的,要是你不想被我用云镜联系上,那你就和以前一样,把通形之境关掉就行了嘛!”
她越说越委屈:“反正你除了我也没别的好友,除了破境你脑子里也没有其它事,既然不需要利用风镜去联系别人或者欸、欸、欸等下,你这突然将通形之境打开,该不会是为了偷看你那命定……付鱼!你被我说中了心虚是吧!”
师宵涟看着骤然被切断的云镜,瞬间懂了:“你这道貌岸然的家伙!表面上装得云淡风轻!实际上还不是像我一样,会用云镜偷看、啊呸,用云镜观察凡人的生活!哼!你看我也看!正好我还要看看那小丫头接下来会怎么做。”
她一扭头,原本那块用来观察江书苒的云镜,却凭空消失了。
师宵涟猜到了某种可能,重新唤了朵云过来。
软绵绵的一小团,刚飘到她面前,就被一阵肉眼瞧不见的东西给吹散了。
有着化神修为的师宵涟,却是将这一切看得一清二楚。
弄散她云团的,可不就是付鱼那家伙搞过来的风嘛!
偏偏她修为比人家低,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云团被对方的风儿欺压得不成云形。
不得不将云团放回天上的师宵涟,恨恨咬牙:“付鱼你个坏家伙!自己偷偷看!不给我看!等那小丫头片子上来了,我一定要狠狠告你一状!我要告诉她!你的师尊是个大变态!是个喜欢偷看你的大变态!看她还要不要当你徒弟!哼!”
“阿嚏——”
江书苒揉了下突然发痒的鼻子。
原本探出窗外感受夜风的大半个身子,收了回来。
将窗关紧的同时,屋门被敲响。
她站着未动,直到那外头明显不是店小二的陌生声音开了口。
“姑娘,是我家小姐派我来的。”
江书苒:“你家小姐是?”
对方报了串和店小二一样的话:“上月初三,郊外竹屋,一碗白粥,一碟小菜。”
江书苒这才去将门开了。
对方一身丫鬟打扮,见到她,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
“我家老爷突发恶病,膝下子嗣只有小姐一人,小姐不得不留下来照顾,怕您苦等,特意托我来告知您一声。”
江书苒似笑非笑:“所以明日的修仙考核,你家小姐去不成了是吧?”
小丫鬟低眉顺眼的,态度很恭敬:“是的,我家小姐实在深感歉意,若非事态紧急,她也不愿失约,小姐说了,她会在家中替您默默祈祷,祝您考核通过的,望姑娘您大人有大量,不因此事与小姐心生罅隙,日后若有机会再见,她会亲自向您道歉的。”
江书苒揪着她话中矛盾,问:“你家小姐既祝我考核通过,自己又不参加考核,日后我与她,又哪来的机会再见下一面,嗯?”
小丫鬟表情一僵,很快恢复,道:“奴婢的意思是,等、等明年小姐参加考核,有幸也通过的话,您与小姐,在那天上自是会再见的。”
江书苒嗤笑:“明年呐,你确定你家小姐会参加考核,那时该不会家中老娘又病了吧?那你不是还得像今日一样,再来一趟百合厢,把今日对我说过的话,跟第二个姑娘再说一次?”
小丫鬟下意识反驳:“我家夫人身体康健得很,还望姑娘慎言。”
前一刻还有些唯唯诺诺,像个寻常有钱人家里态度卑微的小丫鬟。
这一瞬,却又像深宫中,从小陪着太后一起长大的掌事嬷嬷。
同样是伺候人的身份,却给人带来截然不同的感觉。
瞧见她无意漏出这点破绽的江书苒,眉眼一戾,一把便攥住了她瘦弱的颈。
细长的指腹深深摁进她的皮肉间,一晃眼的功夫,这截堪称滑嫩的白颈,就因她丝毫不怜香惜玉的动作,染上了数道浅淡的指印。
同时,一把被磨得格外锋利的小刀,闪着银光的刀尖,贴在了小丫鬟光滑的脸颊上。
江书苒厉声问她:“你们究竟是谁?又有何目的?”
小丫鬟被她掐住脖子时,身侧的手下意识抬起,动作熟练又迅速,看得出身手绝非常人。
手伸至一半,就因那柄能够威胁自己干净容貌的小刀,收了回去。
她暗自在心里庆幸了下,还好没有马上动手,不然郡主交代给自己的任务,肯定要失败了。
小丫鬟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原本白嫩的一张脸,这会儿因为快要窒息,红透一大半。
就算被这番威胁,也仍坚持说:“绝……无……其……它……目……的,咳咳、咳咳。”
在她真的白眼一翻就要晕过去前,江书苒松开了她。
小丫鬟咳了大半天,稍稍缓过劲后,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递给对方。
“这、这是我家小姐亲笔为您写的,都是些有关明日如何参加修仙入门考核的事宜,若姑娘您不信,大可直接撕了。”
小丫鬟面上镇定,东西真被接过去时,心还是忍不住跟着提了提。
见江书苒拿着书信直直走向油灯,作势要将东西直接烧掉,一颗高高提起的心,几乎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那头的江书苒,却只是照着灯,将书信里头的纸张取出来。
借着灯光刚打算看看里头究竟写了什么,反应过来身后人还在,头也没回,冷声反问:“难不成你家小姐还有其它事需要你告诉我?”
小丫鬟不禁因她这声寒意入骨的话抖了下身子,冷静下来,慌忙告退。
将门带上的小丫鬟,出了客栈,一路行至一处无人之地,才从怀中掏出一颗粉色的小珠子。
细细捏碎后,被收纳其间的一小团云,很快化作云镜出现在她面前。
一见到镜子里的人,小丫鬟哇一声就哭了。
“呜呜呜郡主,她好可怕,她刚才差点想杀了我,我差点就因为不能对她动手而死在那间破客栈里了,呜呜呜我还想死在郡主房里的呢,我可不想死在这破客栈里呜呜呜。”
“哎呀,好好的日子,别提这种死不死的话,难听死了,不是同你说过了吗,等我升入大乘练了益命诀,你和我娘几百年内都不会死了,怎么还整天给我说死啊死的,下次可不许再说了知道没有?好端端的,她为何要杀你?难不成她实则是个嗜血残暴的坏丫头?”
益命诀,乃大乘境界才可领悟的一种心法。
对寿命本就比凡人长的修仙者来说没有用,但用在凡人身上的话,可令其延年益寿,最长的,能高达五百年。
期间只要不是凡人自己觉得活太久了自杀,抑或出意外,都可按照五百年寿命的活法,无病无灾地生活下去。
小丫鬟擦擦自己不要钱般的眼泪,摇摇头,老老实实地把刚才在天字号雅间里发生的一切,都复述了一遍。
师宵涟啧了一声:“这小丫头,心眼子倒是一直都没消失过,没事,你也说了,最后她也拿着东西看了,那她明天肯定会去的,就算真的不去,也绝对会有人出手央着她去的。”
她就不信,如果那丫头因为觉得是陷阱而不敢去,她那喜欢用风镜偷窥对方的假正经好友,真的会什么都不做。
另一头。
仍留在百合厢中的江书苒,看完了白粥姑娘写给自己的信。
信上把明日修仙入门考核的相关内容,说得分外详尽。
若真的是陷阱,那只能说,对方或许该换种谋生之路。
例如,去茶馆里说书。
完全可以想象,凭白粥姑娘那张能说会道的嘴,以如此精彩的内容为底,搭配上一两个当下最为流行的话本主角,定能博得满堂彩。
江书苒记下了信里的内容,捏着纸张一角,将它凑近那盏亮着的油灯。
火舌爬上这张黄纸,很快就将它吞得一干二净。
最后一点火星子熄灭的同时,江书苒出门唤店小二,让人打点热水上来供她沐浴。
她说出沐浴一词时,在她周围跟了不知道多久的一阵像是被困成一团的隐风,悄无声息地散了形。
江书苒对此,浑然不知。
沐浴结束,她吹灭灯上了床。
明日她自然是要去的。
若真是陷阱,能逃便逃,若真逃不了,也就罢了。
反正这人世,也无甚好留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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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仙界与凡界的交界口。
是在安阳城外一片再寻常不过的桃林里。
桃林有个守林人,什么正经事也不干,成日卧在林中最粗壮的那棵桃树下,抱着一壶似乎喝不尽的酒,从早喝到晚。
她面相看着凶狠,实际上是个脾气很好的小老太。
桃树开花时,顽皮的孩童们会过来打桃花。
她从不赶人走,只是靠着桃树干,笑眯眯地盯着他们看。
桃树结果了,熟透的桃子散发出诱人的桃香。
来摘桃子的,不再只是这些打桃花的孩童。
她同样不呵退大家,甚至偶尔还会主动将桃子摘下,赠给这些人。
就这样,她顶着一张长满皱纹、但永远不会变得更老的脸,送走了一代又一代的人。
附近的百姓都认识她。
大家也都知道她是所谓的仙人。
他们只当她是在修仙界犯了错,受了处罚,才会被贬落凡界,成为这无聊至极的守林人。
大家与她有多熟悉,对这片桃林同样就有多熟悉。
熟悉到他们只将这当成是一片平平无奇的专门用来惩罚犯错仙人的普通桃林,却从未想过,如此平凡之地,竟就是大多数百姓苦苦寻求一生的修仙界入口。
江书苒来得较晚,到了桃林这儿时,看见的除了这位耄耋老妇人,周围再无其它同样打算参加入门考核的人。
了解一切的江书苒丝毫不慌,走到老妇人面前,向她递出那片金色树叶。
一脸醉态的老妇人,收了那片金色树叶,道:“把手伸出来。”
江书苒照做,双手摊开,将掌心朝向她。
老妇人抱着酒壶,将壶口对准她的掌心,抖了两抖。
出来的不是醇香的酒液,而是四颗近乎无色的珠子。
老妇人懒洋洋地说:“去吧,东边第三棵,南边第六棵,西边第四棵,最后,北边第二棵。”
江书苒谢过她,正要去寻第一棵放珠子的桃树,方踏出半尺,就被身后人唤回了头。
老妇人笑看着她,眼里多出几分叫人为之动容的温柔之色。
“小丫头,替我带只桃花给阿箬吧。”
说着招了下手,江书苒面前便飘过一阵微风。
她晃了下神,莫名觉得这阵轻柔的风,有种没来由的熟悉感。
一只带着朝露的桃花横空出现在面前。
江书苒收回神,打算接过它。
指尖触碰到的下一秒,这朵桃花便没了形。
老妇人道:“等到了那上头,它就会再次出现了,若是没能见着阿箬,那这桃花,就请你暂且收着罢,有朝一日若能见着,麻烦你,再替我带给她。”
江书苒应下了这件不过举手之劳的事。
她拿着珠子继续去寻那四棵特殊的桃树。
来到第一棵,围着桃树找了一圈,在树干的某一处,看见了那个和珠子一般大小的隐秘小孔。
放入其中一颗珠子后,继续去寻第二棵。
找至最后一棵,同样将珠子塞进去后,只觉眼前有阵刺目的白光一闪而过。
她情不自禁地闭了眼。
等到周遭出现各种声音,方才睁眼。
平凡的桃林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雾海。
朦胧不清,叫人看不真切。
正前方,有两根高耸入云的长柱。
在长柱面前,围着百来个和江书苒差不多年纪的少男少女。
她听见的声音,就是从人堆中传过来的。
手上多了点重量,一看,正是那朵消失的桃花。
余光顺着垂眸的动作,瞥见了边上的一片粉。
她偏头瞧了眼。
冒着粉的,是和她手上一样的桃花。
它们被明显遗弃,零零散散地堆在一起,倒是成了一副略显粗糙的画。
江书苒抬头望了眼那些比她来得早些的考核参与者,果不其然,百来个人里,手上仍拿着桃花的,寥寥无几。
她向着人群走去。
有人看见她手上的东西,光明正大地嘲笑:“快看这傻子,还拿着那朵没人要的桃花呢。”
“赶紧扔了吧,拿在手上不累么?你该不会真以为帮她送了这朵桃花,她就能给你什么报酬吧?想多咯,她要真有这本事,还需要我们来替她送桃花?”
“你怎么不听呢?我就实话同你说了吧,我堂兄去年刚通过的考核,现在是修仙界凛巍派二长老最看重的大弟子,他上个月回家的时候和我说了,去年他也是接了这朵桃花,结果在修仙界待了一整年,什么若也没见到,考核的时候被好友们笑了一路,说是后悔死了。”
出声提醒的,是个一脸淫相的少年。
说话间,他便一直用一种叫人不喜的眼神,细细打量着下江书苒。
视线落到她那只捏着桃花枝的玉手,不禁咽了口口水:“我也是见你长得比寻常人好看,才好心告诉你的,来,我受累替你扔了吧。”
说罢,伸手就想借着拿桃花枝的名义,“误碰”一番江书苒的手。
眼瞧着就要触上,众人只觉一阵刀光一闪而过,那只肮脏的手,瞬间被抹出一道指节长短的血痕。
江书苒看了眼自己沾上污秽之物的刀,冷了脸:“不必,滚。”
少年愣了一瞬,察觉到周围各异的眼神,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下一刻,随手抄了身旁同伴的剑,打算朝着江书苒一剑刺来:“你这贱女人,竟敢伤我!”
江书苒为了方便,将长剑当了,又添了点钱,换成了一把小刀。
见状,手握刀柄,丝毫不惧地迎面应上。
眼瞧着两人就要展开一场厮杀,一阵声音破空而来。
“住手!今日乃是修仙入门考核的关键日子,尔等竟敢在此胡来!”
单单看见两人争斗就简单下了定论的负责审核的修仙者,干脆利落地一挥手。
从他周围凝聚起的两阵厉风,直直冲着两人扑面拍来。
江书苒自知躲不过,下意识抬起双手挡在身前。
结果,风儿真正落在她面前时,却化为一阵再轻柔不过的微风。
它吹起她耳侧碎发,似安抚,又似呢喃。
江书苒看了眼自己手上的那枝桃花。
难不成,是它在护着自己么?
恍若听见了她的心声,那团一直跟在她身侧的无色风儿,委屈又不满地用力吹了下她的衣摆。
似是在用这种无关痛痒的方式,表达自己不高兴的情绪。
另一边的少年可就没这么幸运了。
他也同时迎上了这阵力道不小的风。
不堪一击的凡体根本抵挡不住,被风裹挟着,直直往后退。
只见他退了两步后,那股快要消散的惩罚之风,突然变得强劲许多。
就像原本快要熄灭的火苗,又被人往里头狠狠塞了把易燃的柴。
“砰——”
被风卷着用力撞上其中一根柱子的少年,眼皮一翻,显然是当场丢了性命。
第105章 修为尽毁的空灵根4
原本围着两根长柱站立的这群人, 早在二人对峙上的时候,就识趣地躲远了。
生怕跑得太慢,这两人手中的武器, 就会不小心伤害到无辜的自己。
他们先是看了眼江书苒。
因为她离大家相对近一些。
见她面色如常,周身毫无变化, 只以为是那仙人略施小惩,并不真的伤人。
视线越过江书苒, 又去看不远处倒在长柱边, 一动不动的少年。
见他的样子实在不对劲, 不禁出声。
“他该不会是死了吧?!”
“不会吧,他俩同时受的罚,就算有事, 那也该两个人都出事吧?怎么她看起来一点事儿也没有?”
被这人用“她”来指代的江书苒, 此时正用衣摆擦着自己那把沾了秽物的小刀。
闻声, 跟着抬眼看向那个少年。
只一眼,并不在意他是否有事, 便冷漠地收回视线,将擦净的小刀收好, 捏着那枝被大部分人嫌弃的桃花,走进了人群。
大家还算明事理, 知道是那少年先口出“恶言”, 真正弄伤少年的,也不是江书苒。
眼下见她朝自己走来, 也没做鸟兽散,仍停留原地, 远远地看着那摊人形烂泥。
众人嘴上说着他应该没有死,实则心里也正打着鼓。
若是真的没有事, 怎么会迟迟不肯起来,就算摔得再疼,也该缓过神了吧?
有认识那倒地少年的,推了推被他夺去长剑的细瘦少年:“李贵,你不是向来同王富关系好么,你还不去瞧瞧。”
李贵虽和这王富也算得上是竹马之谊,实则只是被欺压惯了,不得不与他同行。
眼下被人当众报出大名,心里愤愤将这人骂了一通,面上则是反驳着:“谁与你说我和他关系好,只是同行罢了,要去你自行去,莫要唤我!”
“你剑还在人身上呢,你不要了?”
李贵:“不过一把破剑而已,若今日真有幸能升入这修仙界,还愁寻不到更为趁手的宝剑?”
“你们莫不是也想像他们两个一样,吃一顿我刚才那阵教训?”
闻言,几人顿时缩了脖子,不敢继续多言。
说这话的,正是刚才那位简单教训了二人的风修考核官。
他这会儿已带着两位师弟落到地上。
听见周围人都在说那少年死了,心头不以为意。
他甩的风,用了多少修为,没人比他心里更有数。
随意瞥了眼那头仍然未动的少年,在心里把这人从门派预备苗子的名册上暗暗除了名。
若这人真能入修仙界,就算是单灵根,也得劝住师傅,绝不能收。
心性如此脆弱,不过小小惩戒,竟就闹到如此地步。
要真被他们门派收了,日后与其他门派比试,到时也来这么一遭,岂不是闹了天大的笑话。
风修对他的状态毫无兴趣,随意使唤了下自己的其中一个师弟:“十二,你去瞧瞧,那少年怎么还不起来。”
被唤作十二的考核官,乖乖应了声好,领命前去瞧了瞧。
有了这位少年的对比,风修想到同样受了惩罚的江书苒,打算在心里的那本册子上,默默替人添上一横。
刚才隔得远,他未能看清对方是甚模样。
想要添横,自然得同人对上脸。
风修在人群中寻了一圈,很快找到有如鹤立鸡群般的明媚少女。
他眼神一颤,不为她艳过旁人的容貌,只是因为她此时的状态。
少女发髻干净整齐,衣衫毫不凌乱,看着俨然一副并未受到影响的样子。
风修在心里嘀咕了一句,莫不是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整理好自己了么?
不。
自己好歹已是金丹境界,刚才唤的那两阵风,虽只用了半成法力,却已足够用来震慑没有任何修为的凡人。
这丫头既然承受了自己那阵风,除非她不止两条胳膊,否则绝不可能这么快就将自己收拾干净。
那这就奇怪了。
她怎会如此干净?
莫非……这人乃是先天灵体。
风修心头狠狠抖了一抖,是他多想了罢?
修仙界都多少年没再出现过新的先天灵体了……
“师兄,您刚才、该不会是没收住力吧?这少年,已经死了。”
众人虽早有这番猜测,此刻意识到事实真是如此,还是不由得惊呼。
风修的思绪被打断,脸色黑了些,横眉扫了眼这群毛躁的凡人小鬼。
被他这样冷眼一扫,众人纷纷噤声。
只是忍不住彼此互看一眼,眼里的意思,再清晰不过。
——这便是仙人与凡人的不同吗?
——只不过挥了挥手,就能把一条人命给弄没?
——之前只是耳闻,今日亲眼所见,还是被震撼到了啊!
凡人骨子里的冷漠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活生生一个人就这么被弄死了。
大家感叹的也只是弄死他的人修为了得,而不是怨他竟如此视人命如草芥。
风修这会儿已来到那王富身边。
看着已经没了气的少年,只一眼,就看透了他的真正死因。
害他丧命的,确实是自己使出的风。
或者说,是自己使出的所有风。
意思便是,他刚才唤出的那两道风,若是一人各受一道,那只会分别受点小伤,到时候考核结束,自己喂两人吃颗低品级的丹药,就无大碍了。
可那两道风若同时攻向一人,结果就会同这少年一般。
因为只是凡体,承受不住这等风力,便会当场丧命。
修士不禁又看了眼在人群中身姿挺拔、一脸漠然的江书苒。
若说刚才只是猜测,那现在,他便是彻底确认了,此人定是那数百年来都难得一寻的先天灵体。
修仙界的上一个先天灵体,现在已成为第一门派清琉派的峰主之一。
也是因为有她坐镇,清琉派才能成为所谓的第一门派。
但这都是在这少女出现以前的事了。
若是这位少女愿意加入他们门派,那未来,他们门派代替清琉派成为新的第一门派,也不是全无可能之事。
一想到或许真能有这么一天,风修看着江书苒的眼神,炽热得都快在她脸上戳出一个洞来。
他连连呼出几口气,好让自己冷静下来。
虽已能确定,以防万一,还是需要等考核结果出来再说。
这般想罢,他总算压下自己内心的激动。
风修依旧挂着那张难看的脸,打断仍在喋喋不休的众人。
“时辰已到,修仙入门考核即将开始,各位先排好队,准备参加考核吧。”
说完,不再多看地上一眼。
“十二,这人就交由你处理了。”
“是,师兄。”
十二伸手,用食指在王富的额头处轻点了下。
恰好瞧见他这个动作的江书苒神情微顿。
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又来了。
周围人惊呼的声音打断她的无名思绪。
“这、这、这就是火修吧?”
她定神又看了一眼。
十二已经从王富身边离开,回到风修身侧,同他一起,开启这道用来考核他们这些凡人的考核门。
至于彻底断气的王富,则被一场不会往外蔓延的大火,逐渐烧成了灰。
所谓火葬,不过如此。
有个似乎爱说些玩笑话的,冷不丁道:“这样,可以算仙葬吗?”
众人无言:“……”
此时考核还未正式开始,大家难免闲聊起来。
有人道:“我如果真的能通过考核,希望我体内的是火灵根,我也想以火为武器,这位仙人的火是红色的,听说修为越高,能唤出来的火越漂亮,我也想唤出其它颜色的火!”
“那我觉得还是水修好些,水可比火漂亮多了!”
“你们说的这两种都太普通了,还是云修好些,听说清琉派的师仙人,就是个化神境界的云修,已经到了能把天上的云随时唤下来的地步,若有机会在修仙界见到她,我真想亲眼瞧瞧那是什么样的场面。”
江书苒没有加入这些闲聊的人。
她安静地走到队伍最后面,一时无事,开始打量起手上这枝刚护过自己一回的桃花。
粉色的花瓣。
细长的枝干。
瞧着就是枝再普通不过的桃花。
她用手轻轻捻了下枝头处开得最为鲜艳的那一朵。
摸着同样与一般的桃花无甚区别。
看过了,摸过了,还可以再闻一闻。
鼻子凑近被摸过的那朵桃花,嗅了一口,感受到一股带着晨露气息的再自然不过的桃花香。
“修仙入门考核,正式开始。”
风修的声音自队伍最前方传来。
面色变得严肃的江书苒,不再将心思放在这枝桃花上。
她抬起头,静视前方。
也就未曾注意到,在她身侧飘着的那团无形风儿,突的发了狂。
它朝着少女手上捏着的那株桃花扑去。
像小狗护食般,呼啦啦地挥舞着无形的爪子,把枝条最末端那朵被江书苒亲自碰过、又凑鼻闻过的无辜小桃花,硬生生从枝条上揪了下来。
紧接着,毫不客气地将它揉皱、揉烂。
做完这些,才耀武扬威地卷着这朵不再那么漂亮的桃花,飘向江书苒最初所站之处。
布满褶皱的桃花被风儿扔下,随着其它被遗弃的桃花一起,成为那副粗糙桃花画的一部分。
重新回到江书苒身边的风儿,显然觉得这样泄愤还不够满足。
又像不久前那样,呼的一下,吹乱少女的衣摆。
如此这般,才算舒心。
第106章 修为尽毁的空灵根5
考核门正式开启。
施展完法术的丰常清收回手, 出声唤道:“十一。”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叫了另一师弟的名字,对方便懂了。
抬手一挥, 只见右边那根粗壮的考核柱前,凭空现出一张木制的长桌。
桌后分别摆着三张木椅——很显然, 是给这三位考核官坐的。
排好队的考核生们,饶是不久前才刚亲眼瞧见那位火修“火葬”了王富, 此刻乍然见到类似的唤物手段, 还是忍不住为之惊叹。
“这就是木修了吧?”
“那他们岂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盖好一间房?”
“你都决定修仙了, 还想着盖房子呢?我若能有这等手段,定——”
“安静!”喜欢臭脸的丰常清严肃地喝了一声。
底下叽叽喳喳的这群考核生,瞬间变成被压扁的麻雀, 不敢再吱声。
“各位既已排好队, 从此刻开始, 便按照队伍顺序,轮流进入这道考核门。”
负责说明修仙入门考核相关事宜的, 是那位火修。
“若各位体内存在灵根,穿过这道门时, 这两根考核柱便会发出绿光,同时, 通过入门考核的考核生们, 会被自动传送至修仙界的等候阵内。
“各位进入等候阵内后,莫要走出金圈外, 务必暂候阵内。
“等所有考核生都完成此次考核,我和二位师兄便会再带各位前往师门考核之境, 参加最终的师门考核。
“至于那些体内不存在灵根的考核生,穿过这道门时, 发出的会是红光,这些个考核生也会被传送走,只不过去的不是等候阵,而是凡界的那片桃花林。
“有关入门考核的事宜就是这些,接下来,第一位考核生,你且过来吧。”
排在队伍最前方的,是个一脸自信的少年。
他的自信不只表现在脸上,就连他面向众人的后背,都隐隐透着股自信的味道。
即将进入考核门前,他回身,看向队伍中那几个与自己一同参加入门考核的兄弟。
扬言道:“我先行一步,你们也快些上来。”
其余几人附和着开始提前替他庆祝:“王兄向来就是兄弟几个中能力最强的,区区入门考核,肯定难不倒王兄,就是不知道王兄会是什么样的灵根。”
“王兄这么厉害,肯定是单灵根。”
“王兄你去罢,若我们几个无缘仙途,等王兄将来归家之时,定要同我们细说一番这修仙界的景致如何。”
被几人夸得整张嘴都快咧到耳根处的王姓考核生,迎着众人的注视,昂首阔步地踏进这道考核门。
他转过身,还没来得及同几个兄弟再多说一句话,就消失了在了众人眼中。
同时,左右两根柱子,发出了刺眼的红光。
众人哗然。
其中讨论得最为激烈的,正是王考核生的那几个凡间兄弟。
刚才还一口一个王兄、态度分外热情的他们,此刻早已换了副嘴脸。
“我呸,就他王二这种次次靠作弊才拿第一的蠢货,要真能通过,才真的是见了鬼了。”
“要不是家里有几个臭钱,谁乐意跟个孙子似的哄着他。”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将那个已经回到凡界的少年,奚落得连条狗都不如。
有个实在听不下去的小姑娘试图出声阻止,被排在她后面的另一个少女拉住。
她无声摇了摇头,示意她别淌这趟混水,没有任何意义。
小姑娘长得挺水灵,也很听话,被她一劝,就乖乖放弃了。
丰常清他们自然也听见了几人前后反差极大的言论,第一次,未曾理睬。
火修继续开口:“下一位,过来吧。”
排在王二后面的,是个面容清秀的少女。
比起自信的王二,她看着实在有些紧张。
每走两步,就要下意识往后倒退半步。
走走退退,总算来到这道门前。
她颤颤巍巍地抬起右脚,即将踏进去时,又犹犹豫豫地收回来。
继而换出左脚,也同刚才一样,迈出去,忍不住再次收回来。
这般无意义的动作重复过两轮,在她身后排着的高大少年,终于忍不住喝了一声:“你到底进不进去,不进去就回来,别人还等着进去呢!”
少女因他突然出声而吓破了胆,抬起的脚一个没收稳,整个人便直直往前栽去。
身影消失的刹那,考核柱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