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关押(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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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却像已经明白。她打量她几眼,微微一笑。

“我叫傅眉,你直接叫我名字,我不爱听什么前辈后辈。”她说,“你是庄幼薇的孩子?你叫什么?”

云乘月也不谦让,点头道:“好,傅眉。我母亲后来改姓了宋,叫宋幼薇。至于我,我叫云乘月。”

傅眉不在意:“哦,她不想姓庄也很正常。她后来怎么了?嫁人生子,过得还好?”

云乘月道:“我生来是个傻子,三岁时母亲就离开人世,并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傅眉沉默了一下。

“可惜了。她原本很有希望晋升第五境洞真,人美心善,骄傲磊落。我曾希望她传承我的剑法。”她缓缓道,“又一个被法度之道害了的天才。”

又一个……?大道之争,果然无情。

云乘月暗道,傅眉认识她的母亲,那算一算,宋幼薇二十年前离开书院,彼时傅眉还未被关押。二十年时间对修士而言并不长,当年学子应该还有不少在书院,即便讳莫如深,也该有所表现。可从她的调查来看,书院学子好像真的不知道这里有个人。

也不知道傅眉究竟犯过什么错,才会被如此郑重地关押。

傅眉又看看她,好像猜到了她在想什么。她拿起一块点心(云乘月放在那里的糯米红豆糕),细细吃了咽了,又喝了口清水,满足地叹出一口气。

接着,她收起笑容:“我之所以被关在这里,是因为二十年前,我在后山屠杀同门及师长百余人。血流满山,骨肉飞溅,除我之外无人生还。”

云乘月一时说不出话。

这位神态安详、举止从容的女人……是个杀星?她几乎怀疑自己听错。可傅眉说得笃定自然,绝非儿戏。

半晌,她吐出一句:“为什么?”

傅眉仿佛就等着她问,笑吟吟道:“因为我想。我修意趣之道,若不能随心所欲、剑随心动,岂非成了法度之道那等废物?”

云乘月想了想,郑重道:“我不是很认可。”

傅眉笑道:“那我就杀了你罢。”

云乘月:……

这算怎么回事?她在心中深吸一口气。好吧,王院长让她来后山见一个杀星,总不能是为了借刀杀人。

就是这话吧,不好接。她能说什么?说“我错了”很谄媚也很对不起良心,说“要命一条”又着实口不对心——她不想死在这里,还有一只鬼和一只麒麟等她回去呢。

最后,她决定什么都不说。当没听到。乌龟嘛,擅长缩头。

见她没反应,傅眉撇撇嘴,觉得有点无趣。这么多年了她终于见到一个活人,怎么就不能有趣点?她遗憾地叹了口气。唉,庄幼薇……哦不,宋幼薇也这样。有其母必有其女。

“开个玩笑。要想杀你,我就直接动手了。”

傅眉站起身,原地踱几步:“你能进来这里,是王夫子叫你来的?”

云乘月道:“我算是自己寻来的。”

毕竟王夫子没有直接指点她。

傅眉听懂了,一哂:“堂堂明光书院,堂堂鬼仙,竟已忌惮白玉京至此?早知如此,这书院便配不上教我傅眉!”

云乘月继续装傻,只保持微笑。这前辈怎么回事,说的每一句话都不大好接。

傅眉又踱了几步。

“王夫子亲自将我镇压在此,如今却送个小辈进来,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指望我传你剑法?难道我当年想传给宋幼薇,现在就一定会传给你?”

“如果我不传呢?如果……”

傅眉目光陡然锐利:“我杀了你呢?”

杀意……

这一回,云乘月感觉到了一丝真实的杀意,像密密麻麻的针刺在她皮肤上。那我怎么知道?她心想,很无奈,便叹了口气:“总归我反抗不了,那就算我倒霉罢。”

傅眉稀奇道:“你不怕死?”

云乘月语气平平:“怕也没什么用。”

傅眉想了想,却恍然“唔”了一声,好似明白了什么:“哎呀,你是这么回事。”

云乘月一怔:“什么?”

傅眉已经收起杀意,再度微微一笑,又拿起一块糯米红豆糕,细嚼慢咽下去。吃完一块,她看一眼空空如也的点心盘,目露遗憾。

“云乘月,你过来。”她指了指位置,命令道,“我看你已经从《云舟帖》中领悟了生机之道,那你再把你能写出的部分,全写一遍。”

这是真的看出她问题何在,而且打算教导她了么……?

云乘月正要动,却又迟疑站住。

傅眉略有不耐:“傻站着干嘛?”

云乘月道:“白玉京禁止书院教我,傅眉既然是书院的修士……”

“我算什么书院修士?”傅眉嗤笑一声,清淡细致的五官舒展,显出几分傲慢不屑,“早在二十年前,书院就逐出了我这逆徒,正好,我也懒得理他们那些不懂意趣之道的凡夫俗子!”

云乘月干笑一声。她这才明白过来,在白玉京的誓言威胁下,书院上下如果真有一个人还能不受限制,那只能够是傅眉。

至此,她方能确定:王夫子等人,的确是希望她来找傅眉学习。

而且,如果真是这样……那别听傅眉说得凌厉,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没有那么势不两立。当年的事情,听上去丧心病狂,可实际大概另有隐情。

再有,宋幼薇是二十二年前遭逢大变而离开的。两件事隔得不远,是否存在什么联系?

云乘月想起了手里还有一封没有拆开的信。她产生了一丝真切的好奇和冲动,旋即又压了下去。

正好傅眉也催道:“来写。”

云乘月端正坐好,再度执笔。

旁边有个敌我不明的大修士看着,她先还有点不自在,写得也别扭,但多来几次,待到重新浸入书文的世界,她的眼中便又只剩下那墨色的线条。一点一划,一撇一捺,飞絮游丝;这是墨色构筑的生机勃勃的世界。

等写过十来遍,云乘月搁下笔。她渐渐回神,望着最后一遍“仲春之际,云舟飞渡”,自认是有史以来写得最好的一次。

可傅眉不满意。

她皱眉道:“怎么写来写去就这两句?”

云乘月还在观察自己的字,慢了一拍才回答:“只看得到这两句。”

傅眉奇道:“怎么可能,你不是第三境?当年宋幼薇刚晋升第三境,就看见了四句。你这都第三境中阶了。”

放在外面,旁人见云乘月十九岁第三境中阶,谁不惊叹一番。可在傅眉就是理所当然。她说得太理所当然,就跟普通摘了几个果子似的。

云乘月一愣,不禁有点尴尬:“那可能是我瓶颈的问题吧……”

她就把虞寄风说她“缺少烟火气”的事讲了,又补充了一番自己这段时间的见闻、心得。再讲自己在书院苦于无人求教的困境。

絮絮讲了很多。她难得这么唠叨,等反应过来时,她才发现自己一句三叹,都快赶上手舞足蹈讲说书玉简的季双锦了。

她就讪讪地停下来。奇怪了,她的情绪波动怎么变多了?她有点纳闷。

傅眉却听得很满意。她独自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待了太久,着实是有点怀念其他人讲话的模样了。

“原来是这么个问题。难倒是不难,不过也不是谁都能教的……嗯,我也要想一想。”

傅眉思索片刻,一拍手:“等我想好了再叫你,你先回去,别伫在这儿打扰我,看着烦!”

她变脸得突然,劈手而来就是一道掌风。

云乘月只觉眉心一刺。她已经看见了那掌风中裹挟来的书文,却看不清那字具体是什么;玉清剑分明在她膝头,她却感觉自己身体太沉、反应太慢,根本来不及握剑。

躲不过。

做出这个判断时,她已经被掌风击中。一道幽绿的旋涡钉住她,顷刻将她吞噬。

“——下次来的时候,多带些吃的,最好要咸口的!”

这是云乘月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她再一眨眼,眼前是略显刺目的阳光。白色的光照在窗户上,穿透轻纱,将屋子里照得十分亮堂通透。

是她的房间。

窗边的书桌上,有一封写得歪歪斜斜的留言。

——拂晓去上学,上课,不跟别人说主任不在。拂晓守口如瓶。以后变得厉害,拂晓也去,跟主人一起冒险。

是小麒麟给她写的留言条。虽然字迹歪斜,可一笔一划写得极为认真。

云乘月把留言看了好几遍,又摸了摸被阳光晒暖了的桌面,终于才有“我回到自己房间了”的实感。

只不过……

静悄悄的房间里,她挫败地捂住脸。

“下次再去……好歹给个捷径啊?难道又要我小心翼翼偷摸过去?真的很麻烦……等等,我的东西是不是还没收拾?糟了,我的书!”

云乘月反应过来,更加觉得心酸。她趴在桌上,把旁边的黑色兔子扒拉过来,一头埋进了它毛绒绒的肚子。

“这算什么事嘛……”

——咚咚咚咚!

外面传来一阵粗暴急迫的敲门声。有人在拍她的院门。

云乘月精神紧绷了许久,这会儿好不容易送下来。她起身就要去开门,转念一想,又先凭空写了一个“水”字。

清水汇聚,形成一道流动的“门”。她从中穿过,浑身尘埃、汗渍立即消失。接着,她又散下长发,换回书院的统一服装。

快速做好这一切,她才慢悠悠地走出去。这时,拍门的人已经是听得出的不耐烦——都快将门捶烂了。

推开门,她抢先打了个哈欠。

“谁这么着急……哦,你啊。”

云乘月揉了揉眼睛。

院门外,庄夜冷冷地盯着她。他那双阴鸷锐利的眼睛发着炯炯的光,活像要凭目光把她剜了。

“云乘月,你,”他一字一句道,“偷跑去哪儿了?”

……

后山,永夜。

绿影闪过,书文化虚,人也消失无踪。

傅眉留在永夜的一点灯火中,满意地看着那悬空明珠,还有那崭新的桌椅、纸笔,乃至几本书册。都是云乘月没来得及收起的。现在傅眉觉得,这些东西理所当然都归自己。

她坐下来,又细细看了云乘月写的字帖。

“还真是个初学者,笔法稚嫩得很,临写乍一看有模有样,好像整个把《云舟帖》的意趣原样搬了过来——可那有什么用!”

“书文书文,书的是自己的心,文的是自己的神。没有自己的体悟在里头,写得再像也是白费功夫!”

“哼,宋幼薇当年这一点就比她强得多,亏她还是宋幼薇亲生的!不过,毕竟三岁就没了母亲……”

傅眉忽然沉默下去。

她那清淡却傲慢的眉眼里,浮现出一点哀戚之色。

“三岁啊……”

她喃喃地念道。

忽然,她神色一厉。

“——滚出来!”

她重重扔出了手里的书册!

那从山海阁中借出的、可怜的书册,被电光般地扔出去。脆弱的书页抖动着,残影却仿佛化为了无数枯淡的笔墨线条。

——杀!

只在这随手一扔间,几册书籍便化为了一枚幻影版的书文!这枚书文书写得奇特至极,如果让看重法度的人见了可能会惊呼“这算什么字”。然而就是这一枚处处扭曲的文字,却爆发出清晰凌厉的杀意,乃至让这片永夜都为之颤抖。

——铛!

“杀”字击打在了一样东西上面。那是一只突然出现的金色巨鼎。

当巨鼎消失,出现在那里的就成了一个人。

一名青衣道袍的男修拱了拱手。他年纪本就很轻,加上脸庞圆润柔和、嘴唇丰润略小,就更显出一点孩子般的神气。若云乘月在这里,必定一眼认出:这是律法班的鲁润师兄,也是张夫子的亲传弟子,律法大道的天才。

这位天才对傅眉行礼。

“傅师叔。”他看了一眼地上已成碎片的书册,皱了皱眉,“这是山海阁藏书,损坏实在可惜。”

傅眉冷笑一声:“谁是你师叔?鲁润,若是你家夫子在这儿,姑且有资格训我一句。你一个仗着法宝才能全须全尾站在这儿的小辈,谁给你的胆色冲我开口?”

鲁润神色如常。

他彬彬有礼:“我修为不如傅师叔,只得借助长辈法宝,这件事没什么值得羞耻的。至于教训,无论是谁,随意损坏山海阁藏书就是行为失当,我既然看见了,就要指出。”

傅眉皱眉:“你这小子说话真是越来越像张夫子,让人受不了,鸡皮疙瘩都起了!我真想不明白,你们这些天然亲近法度之道的流派,怎么还在书院里,难不成是当卧底的?”

鲁润一愣,无奈了:“傅师叔,说话要有依据。”

傅眉冷道:“我看你小子贼眉鼠眼就是依据。”

鲁润:……

算了,这些年来,他在后山学到的唯一的道理,就是永远不要和这位动辄发疯的师叔讲道理。

“傅师叔,我只是个传话的。”他退让了一步,不卑不亢道,“夫子遣我来,是要我多告诉师叔一句,关于云师妹的情况。”

傅眉不耐烦:“有话直说。”

“是。云师妹来到书院后,与庄家嫡系的小姐打过交道。那位庄师妹,正是当年的‘庄氏千金’之女。”

“是吗?啧啧,我可不喜欢她。怎么,云乘月吃亏了?”

“并未。云师妹游刃有余,并且逼迫庄小姐如实写下当年旧事,以便她了解自己生母。”

傅眉更不耐烦:“那又如何?是个人都会对自己的身世好奇。况且那孩子三岁没了母亲,日子过得肯定不好,移情亲娘岂非天性?你们到底要说什么?”

鲁润笑笑:“云师妹拿到信后,从未打开。”

“……嗯?她没看?”

傅眉一愣,总算稀奇起来。

她歪头想了一会儿。这种孩子般天真的好奇,出现在她这个中年人身上,竟也毫不违和,只显率真。

半晌,她点点头:“也不算奇怪。只是她的问题比我以为的更严重。难怪好好的第三境修士,能把《云舟帖》写成那个鬼样子。我看见的时候还惊讶,差点以为来的是谁的傀儡假人。”

听到这里,鲁润竖起了耳朵。他再处事周到,对于传说中的《云舟帖》也相当好奇。

“傅师叔,”他忍不住问,“我听说书院曾收藏《云舟帖》摹本多年,那般至宝,为何当年会轻易让学子带走?”

傅眉瞥他一眼:“关你屁事。小孩子家家少打听闲事。”

鲁润:……

好吧……傅师叔的风格就是这么地,嗯,粗放。鲁润勉强找了个理由安慰自己。

傅眉又思考了一阵子。

“应该不是全没救。我可以试试。”她说,“还有别的话吗?”

鲁润颔首。他整理衣袖,正色道:“夫子们问傅师叔,天机将至,您现在——意下如何?”

傅眉沉默了。

二十年了,她第一次听到这个问题……她终于听见了这个问题。等这个问题,她已经等得太久。

她的神色郑重起来:“你们确定吗?那个人,那样东西……你们确定是她?”

鲁润摇头。

不及傅眉流露失望,鲁润就说:“我并不知道夫子们的想法。我只是一个负责书院纪律,顺带也给傅师叔传个话的普通学生。”

傅眉翻个白眼,阴阳怪气地说:“哦,那你可真是太——普通了。”

鲁润假装没听见这句讽刺,继续温和说道:“夫子说,王夫子的意思是,傅师叔全部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便可以了。”

“……我的想法?”

傅眉垂下眼。她望着自己的双手,这双粗糙的、结实有力的手,曾经握着剑,曾经握着笔,也曾经全是粘连的血肉。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个时候告诉我想做什么都可以?好啊,那我在这里将你挫骨扬灰,当然也可以!”

刺啦刺啦——

有什么东西急速掠过草木之间。而山野草木铺天盖地,那刺耳的声音也铺天盖地。

杀意如天。

鲁润瞳孔紧缩。他想也不想,当即调动自己所有的灵力;识海如沸,他的“法”字书文冲天而起,与夫子借他的巨鼎合二为一。

暗金律法大道显形,浩然刚正之气无边。

然而——

杀意,仍如天。

天上地下,风啸山鸣。

鲁润抬起头。他感到呼吸困难,他不知道为什么——但在抬头的那一瞬间,他明白了。

一枚巨大的、山岳般的“杀”字,几乎就要在他头顶成型。

杀意以天为纸,以风为墨,以山林为韵,几乎就要形成一枚压顶的“杀”字。杀意昭然如日月,永恒如时光;在这份杀意的笼罩下,他的律法大道脆弱如儿戏。

律法——何以对抗这灭顶之灾?鲁润自认道心坚定,可这一刹那,他的心中升起如此战栗的想法。他感到自己恐惧如濒死的羔羊。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在他不了解的二十年前,为何那些本也是天之骄子的书院之人,竟然尽数被傅眉斩杀,因为这就是……避无可避、纯粹可怖的杀戮之道!

意趣之道……竟然会蕴生出这样的怪物般的大道!

鲁润几乎以为,自己真的要死在这里。

但下一刻,灭顶的压力散去了。

哗啦啦——!

后山法阵显形。

无数金色的“巨绳”显化而出,严厉地死死绷紧。

傅眉一声闷哼,露出痛苦之色。她四肢不由自主地被拉开,连头颅也被迫上抬,因为她的手腕、脚踝、脖颈上,赫然便是缠绕的法阵!

鲁润睁大了眼。他不是第一次来后山,却是第一次看见这般场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后山的阵法,本质竟然是……束缚傅师叔的锁链?

而且是五马分尸般的桎梏,就仿佛是另一种尚未完成的处刑。

杀意消散。

慢慢地,“巨绳”也消失,重新隐去。

傅眉吐出一口气。她揉揉手腕、转转脖子,接着却露出一个白森森的笑容。

“好罢,算我太激动了。吓吓这小子而已,你们着什么急?”她抬起头,注视着那虚假的星空,对着不知道谁说话。

“你们想让我教她,还想要我把那样东西传给云乘月?就因为你们认定她是传说中的那个人?你们确定自己没有认错?”

“你们当年就认错过一次。你们当然会犯错。不过……也不是不可以。我不讨厌她,就像当年我不讨厌宋幼薇。”

“不过,你们必须答应我,我如何对待云乘月,你们不准干涉。”

说到这里,傅眉停下来。她沉默了一会儿,好像在聆听什么。不久,她嗤笑一声,一瞬间神情复杂。

“后悔?我永远不后悔。我傅眉这辈子,就不知道‘后悔’二字怎么写。”

她原地坐下,盘起双腿,撑着两只手看天。她出神地看着,尽管那片星空只是人造,什么命运的预兆都看不见。

鲁润以为她还有话说,于是等了好一会儿。但什么都没有。

于是,他打算完成自家夫子托他完成的最后一件事:带一句和大局无关的话。

“傅师叔,夫子,我是说张夫子托我转告傅师叔一句话。”他说,“夫子说,既然傅师叔已经付出足够多的代价,他也不再计较当年之事。”

傅眉望着天空,什么都没有说。

鲁润没等到回话,也并不在意。就像他并不明白张夫子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或许是指二十年前的血案?要他说,这血案杀孽如此之重,不过关上二十年,怎么就算“付出足够多的代价”了?大概自家夫子曾与傅师叔交好,所以才一时不忍吧。

他行个礼,打算退下了。他心里还有点抱怨,想着既然夫子们完全不必通过他传话,干什么还非要他跑这一趟。唉,他原本约了胡师弟,想去看看自己的课业实践如何的。

然而,就在他已经将心思转开之时,傅眉却开口了。

“告诉张廉。”

傅眉侧过头。那张清秀的、不可避免刻着沧桑的面庞上,赫然满是讥笑和不屑。

“我从未将他放在眼中。我做的事从来与他无关,他怎么想都关我屁事——这男人,真是看得起自己!”

鲁润目瞪口呆。那可是张夫子……那可是七位夫子之一,是律法大道的张夫子!谁敢对夫子不敬?

然而傅眉才不在乎。

她大笑起来。

“告诉他们——告诉他们每一个人!我傅眉永不后悔,永不改变,当年所下的决心、所做的决定,再问我一百次、一千次,我的答案还是不变!”

她恶狠狠地说:“就算粉身碎骨,我也必定死在和命运拼杀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