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带一只自作自受的池鱼◎
云乘月从晕眩中醒来。
“——让你们把货看好, 都在犯什么混!”
这句话是不是有点熟悉……比如上一次她从昏迷中苏醒,也听到了这句话?
她想要爬起来,身体却很沉重, 头脑也不是那么清醒。晃晃头,她才终于顺利睁开眼睛:不高不低的天空下, 一大堆沉重的东西压在她身上。旁边还有一辆翻倒的车。
她好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了。
她试着挣扎,但身体无力摆脱负担。幸好旁边的人跑了过来,七手八脚把她身上的东西搬开。
“没事吧?这这……实在对不住对不住,不知道怎么这车就翻了!你……没事吧?”
说话的人一边道歉, 一边上下打量她。他眼睛骨碌转完一圈, 便透出松了口气的样子。
“喏,赔给你, 有什么不舒服尽早看看大夫!”
对方将一块碎银塞给她,扭头便吆喝着货车队走了。他们运用书文,很快把货物搬了回去, 又很快驱驰着飞马, 飞上半空中的直道,头也不回地走了。
云乘月看看他们的背影,再看看手里的碎银,再继续打量自己,并尽量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尤其是骨骼。
还是自己的身体……但是,又不完全是。
丹田中的灵气很稀薄,大概是第一境中阶的修为。眉心识海倒是还在, 她能感觉到书文的存在, 也能感觉到微弱的“生”字联系, 然而闭眼内视, 她只能看见空空荡荡、狭窄拥挤的书文。
此时的她,就宛如一个第一境中阶、什么书文都没观想出来的修士。
甚至……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明显五官也不一样了。
如果不是还记得傅眉做了什么,她会以为自己又一次穿越了。
薛无晦那边也联系不上。她浑身上下的东西都不见了,锦囊不在,佩戴的项链也不在,身上穿的衣服也变成了最普通的灰色道袍。
她抬起手,发现袖子边缘还脱线了。手臂上还有淤青和擦伤,应该是刚才被货物砸的。
……她刚才不会是被天上飞的货物砸中了吧?飞马载货只能走直道,直道修得又很高,这掉下来可真不亚于高阶修士的一记攻击。要真是第一境的小修士,被砸这么一下,重伤都有可能。
难怪刚才那群人跑这么快!还给这么少!
云乘月回过神来,又好气又好笑。
接着,她又叹了口气。先面对眼前的状况吧。真是……虽然知道是为了突破瓶颈,可眼前的状况真麻烦。唉,她已经开始想念薛无晦的帝陵,想念里面的青铜卫士,尤其想念会给她找果子吃的天甲和天乙……
振作一点。
云乘月拍拍脸。
再看四周。还好,人虽然不多,却也不算少。回头还能看见一座城池的轮廓。城市不大,城墙和建筑都不算太高,也没什么颜色可言。应该不是什么出名的大城市。
可能因为有第一次穿越的经历在,云乘月不算慌乱。
先进城再说。
一无所有的云乘月打算走过去。
但没走几步,她就差点被什么东西绊倒。低头一看,那竟然是一只手。她心里一跳,险些以为自己遇上了一具尸体,定睛一看才发现对方活着,只是晕过去了。
不会也是刚才被砸的倒霉蛋吧?
那他连赔偿都没拿到……虽然这一点碎银也赔不出什么就是了。
她蹲下去,探了探那人的鼻息,又把那人翻过来。这是个约莫三十岁的青年男子,小麦肤色,皮肤有些粗糙,五官深刻但线条总有些不和谐,尤其脸颊上还有一块深色的疤痕,使他闭着眼都呈现一幅阴森森的气质。
这样貌是陌生的……但又透出一丝丝熟悉?
正想着,这人睁开了眼。
日光下,她保证自己见到他瞳孔缩紧。与此同时,他右手探向腰间,左手作爪状向她咽喉袭来——
啪!
云乘月一巴掌拍掉这软弱无力的攻击。
“你做什么?”她没好气,“我只是看你昏倒在这儿,看看你什么情况。”
对方已经坐了起来。从他的动作来看,他本来是想鱼跃而起,可惜身体弹动一下,就变成无力地坐在地上。
他的表情还扭曲起来,倏然按住了自己的腰。
云乘月沉默片刻。
“你……是不是腰扭了?”她缓缓问。
男人的神情更扭曲了。他抿紧嘴唇,露出一种被羞辱一样的表情,但接着,他点了头。
“劳驾……帮我一把。”
一边说,他一边用余光快速观察四周情况。虽然神情没多大变化,但那眼神依旧说明了他暗藏的震惊和困惑。
这种观察的神态……
云乘月感觉更奇妙了。难道说,不会吧,可怎么会……
她清清嗓子。
“庄夜?”
男人猛地一震!
“你……等等,难道?”他难以置信地抬起手,盯着手心,又嗅动鼻尖,震惊地看过来,“云乘月?!”
云乘月缓缓点头。
两人两两对望。四周草从高高,随风飘动。
庄夜咬牙:“到底是怎么回事……嘶!”
他又想鱼跃而起,然后又痛苦地按住了腰。
云乘月:……
一个没忍住,她笑出了声。
庄夜怒目而视。
“我发现你的修为还比我低。”云乘月止住笑,笑意还在,“我第一境中阶。”
庄夜的表情更加扭曲。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用一种严肃到神魂深处的语气说:“我就算没有修为,只要想杀你,就能杀。”
这句话应该是真的。飞鱼卫手段百出,阴损毒辣,面临修为略高的修士也不会吃亏。
云乘月微笑,温温和和地问:“哦,是吗?那就来吧。你打算用什么呢,用闪了的腰?”
庄夜:……
“说来你究竟为什么会在这里?多半是用了什么手段,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吧?”
“云乘月,你休要太得意!”庄夜眼露杀意,“果然我想得没错,明光书院背弃道心誓,背地里和你勾勾搭搭,不知道在做什么!若是白玉京知道这一切……”
云乘月收了笑,淡淡道:“你是在提醒我,现在先发制人——杀了你?”
庄夜倏然收声。他到底还没习惯目前的处境,然而他也终究意识到:现在不是一个挑衅对方的好时机。他修为被封,还受了伤,更是身无长物,百般手段都只能暂时搁置。
不过他仍旧镇定,只道:“你若真现在杀了我,也算你本事。”
云乘月盯着他,皱了皱眉。庄夜说中了,她心中并无杀机。就算知道庄夜是个不稳定因素,要她现在就出手杀人,她内心实在无法认可。
然而修士修心修道,修道修心。内心不认可的事,做了是会有损心境的。
到底她轻叹一声,道:“唉,还是天生就心狠手黑的人,更能维护自己的利益。罢了。庄夜,你瞧,不过我们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现在总归我们知道彼此底细。你又受了伤。”
“不如我们暂时放下矛盾,合作求存?”
庄夜思忖片刻,也是无奈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他试着站起来,但腰闪了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试了几次之后,他表情更扭曲,额头都渗出冷汗,却依然坐在地上。
云乘月都看得快不忍心了。
“算了,我扶你。过来……咦,你忸怩什么?放心好了,我自认还算坦坦荡荡,不会对你起什么心思。”
庄夜却面皮微红,恼怒道:“什么心思不心思,我才没想这些!”
云乘月烦他恶声恶气,也懒得跟他争,直接一把将人扶起来,把庄夜手臂放在肩上,撑着他往前走。
庄夜沉着脸,活像他获得的不是帮助,而是什么羞辱。
“云乘月,你到底做了什么?”他又一次内视无果,直觉丹田、识海都一片混沌,心中实在震惊又有些惴惴不安,倒是越发声色俱厉,就跟外厉内荏的纸老虎一样。
云乘月叹气,半真半假道:“我还想知道呢。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庄夜当然不信,但也问不出更多。何况现在不是问话的好时机。
大概半个时辰后,两人总算进了城。
这城市不大,商业也不大繁华,见不到如浣花城那般的热闹。城门口歇着几个力夫,见了他们,便来问是否需要帮助。他们可以轻轻松松把“这闪了腰的道友”扛起来,送到大夫那儿去。
“只要二钱银子!”
力夫伸出两根手指,信誓旦旦。
庄夜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有些不耐道:“可……”
云乘月打断他:“不必了,多谢,我们自己能行。”
力士一撇嘴,走开了,背过身时还刻意嘟哝出一句“哪里来的穷酸”。
庄夜的脸色相当不好看。他狠狠剜了一眼那人的背影,又阴沉沉地盯向云乘月:“你有什么阴谋?故意折磨我?”
云乘月难以置信,心想这人是有什么毛病,面上更没好气:“这是折磨你还是折磨我?这位官老爷,您搞搞清楚,您现在没钱,我也没钱。”
庄夜这才反应过来。他愣在当场,下意识摸了摸口袋,又摸了摸,再摸了摸。
接着,他不说话了。
等走到能看见“医”字招牌的路上,庄夜才低声问:“没钱,怎么看大夫?若实在不行……”
他眼中冒出恶狼般的光芒,毒辣得很。
云乘月扶了他好一会儿,自己也累得慌,看他这副样子,不由呵呵一笑,旋即抬起脚往他脚背上狠狠一踩——
“云乘月你做什么!”
庄夜愤怒极了。
云乘月淡淡道:“官老爷,你最好遵纪守法一点,别打什么欺压无辜人的主意。”
见他不以为然,她又微微一笑,警告道:“如果你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说不定一辈子都只能这样,再也找不回自己的身份了。”
庄夜神色一震。他怀疑地打量她几眼,思索片刻,忽然收起面上狠意。
“云道友无需多虑。我身为飞鱼卫,只管该管之人,否则岂不是愧对今上信赖?”他端起了那副客客气气的假面具,“接下来几日,我们二人守望相助,必能及早脱离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