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人间(1)(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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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乘月若有所思:“守望相助?看庄道友现在的模样,怕是要我助还差不多。不如这样,我帮庄道友这个忙,庄道友也帮我一个忙。

对于我在明光书院的事,包括这段时间的经历,庄道友必须发誓,绝不对其他人提起。”

庄夜神色陡然阴沉。他可是指着云乘月当功绩,要踩着她往上爬的。

然而,他陷入困境是事实,需要她帮忙也是事实。庄夜懂得权衡利弊,更懂得接受现实。他只阴沉一瞬,便痛快答应下来。

亲耳听他发了道心誓,云乘月心中也安稳了点。

可这刚安稳下来的心情,立即被现实动摇了。

因为,看大夫比他们想的都贵。

大夫诊断后,说庄夜只受了轻伤,抓两服药,养半个月就行。等写好药方,将诊疗费用、药费一起报上来:一两银子。

两人面面相觑。

云乘月犹豫片刻,将那一小块碎银递上去。

“一两正好。”

医馆的掌柜收钱收得高高兴兴,绝不犹豫。

云乘月眼巴巴看着那一两银子,忽然有点心慌,怎么办,她好像没钱了?等一等,那接下来住在哪里?

咕咕——

她肚子叫了。

居然饿了。她按住胃部,才意识到吃饭也成了问题。这里既没有帝陵,也没有书院的食堂,更没有浣花城的云家。在那里,她至少不担心没饭吃。

云乘月沉默片刻,去盯庄夜。

“庄道友,我觉得你欠我一个人情。”她严肃道,“现在该你想办法解决我们的食宿问题了。”

庄夜坐在椅子上,也抬头盯着她,一字一句:“云道友,我欠你的情,已经用此前的道心誓还你了。”

哦,对哦。

推锅失败,云乘月惆怅地叹了口气。

“好麻烦……人就不能不需要吃饭,也不需要睡觉吗。”

她自言自语,到底振作起来,转头看向医馆。掌柜的正捆药,竖着耳朵听他们讲话,被她一看才立即调转眼神,装模作样地清清嗓子。

云乘月问:“请教掌柜的,这里哪里能找些活计做?”

掌柜的是个热心人,痛痛快快“哎”了一声,问:“你们二位都会些什么?还有这位道友,你也是,虽说受了点伤,可哪里能让道侣一个人养自己?”

此言一出,两个人脸都绿了。

“他她不是我道侣!”

掌柜的打个哈哈:“那就更不能叫朋友来一直养着自己了,是不啦?”

庄夜斩钉截铁:“不,她必须养我。”

掌柜的顿时眼神诡异,打量完了庄夜又去打量云乘月,最后大摇其头,脸上写满了“真是无耻之人自有傻瓜兜底”。

“那么,云道友都会些什么?”掌柜的问。

云乘月想了想:“我会写字。”

掌柜的很无语:“是个修士都会。我家五岁小儿都会写。”

云乘月一愣:“那……我写得很好?”

掌柜的不信,心想看你年纪也二十了,才第一境中阶,还穷得很,一看就混得很差。但他又突然想起来,自家道侣前段时间讲了个故事,说是什么什么大修士乔装打扮,扮得可怜,去讨要怜悯。一路上,帮过大修士的都得了好处,羞辱他的都下场悲惨。

掌柜的心想,应该没有这么巧吧?

但他还是将信将疑,让出自己的纸笔,道:“那道友写字来瞧一瞧。如果真写得不错,那私塾都去得,更好的还能被大户人家请去供奉。不过,需要有真本事才行。”

“好,写什么……写个《千字文》看看罢。”

云乘月拿起笔。她这段时日练字不辍,自觉写出来应该得心应手。

可刚下笔,她就察觉到了不对劲。手里的笔是最普通的、用得有点秃的毛笔,纸张也是最普通的纸张,墨汁枯涩还有些难闻,远不如她从前的文房用品。但这些不是重点。

真正的问题是,她突然发现自己写不出字了。

那些过去观想出的书文,努力临摹过的字帖,形神意趣分明还历历在目。但怎么写的?字是什么样的?为什么“天地玄黄”要这么写,为什么“永”字要那么写,为什么同一个字可以被不同的书写者写出不同的风格?差别到底是什么?

她凝视着纸张,凝视着自己笔尖下那空无一字的纸张,突然感觉到了莫大的恐惧。

字……是怎么写的?为什么人要这样写字?

她越想越呆,只能呆呆地站着。

一旁掌柜等了许久,失去了兴趣。他暗笑自己迷了心,竟将离奇故事当了真,便拿回纸笔,不在意地重新润了润笔尖,说道:“既然写不了,还是做些普通的活计吧。”

云乘月凝目站着。

庄夜看出不对劲,问:“怎么回事?”

她有些苦涩地开口:“我写不出字了。”

庄夜一愕,霎时紧张起来。他闭上眼,手指凭空写了几个字,便松了口气。看起来,他好像没有遗忘书写的技能,只是暂时修为被封,用不出来而已。

云乘月不去管他。她有些心烦意乱,但还算镇定。这些肯定都是傅眉做的。如果她要让她连书写技能都一并遗忘,那肯定有什么深意。就算没有……无论如何,她现在只能选择面对现实。

“掌柜的,劳驾,还有什么别的活计?”

掌柜笑笑:“我们罗城不比大城市,没那么多营生,只有东边招工多些。那里有些食宿帮工的杂活,还有些招去海边码头做事,酬劳高些,但就不在城里了。”

云乘月茫然地点点头:“噢……那好,我就去城东看看。”

庄夜坐旁边,暗中笑了笑,有点幸灾乐祸。下一刻,却见云乘月将目光对准了他。

“我去找工作,也带不上你……嗯,我要拿你怎么办?”

边上掌柜立即警惕,声明道:“先说好,我们医馆不缺人,也不让人待在这里过夜……实在是没有人手照顾的!”

“要是实在困难,就去‘济贫馆’问一声,说不定还能有一个空位。喏,往那头走,也在东边。快去吧快去吧!”

云乘月道了谢,赶紧搀起庄夜往外走。她有些担心,庄夜可是飞鱼卫,万一记恨上这掌柜的怎么办?

但多走几步,她就发现自己多虑了。庄夜看起来很平静,好像还在思索什么。

“济贫馆……”他喃喃着。

云乘月看他:“你知道?”

庄夜默然片刻,忽地冷笑一声:“又不是只这偏远小城才有济贫馆,大梁天下哪里没有,白玉京里便有好几座,有什么稀奇!”

……莫名其妙又生什么气。

算了,懒得搞懂他。大约飞鱼卫都是这么奇怪的人。

他们顺利地找到了济贫馆。那是一座还算宽敞的小院,内里几间平房。看门的人很和气,问了他们情况,知道庄夜只需要住上十天半月,便点了头,说可以在二十人的通铺间里加一张床给他。

二十人的通铺,对飞鱼卫这种有品级的官员来说,实在艰苦。很多官员大概还会觉得被羞辱了,说不定要怀恨在心。

可庄夜表现得异常平静。那平静里透出十分的熟悉,就好像他曾经在济贫馆生活过一样。

看门的人让他们去登记。大梁法制修明,对修士的身份、籍贯都严格管束,云乘月就曾在初来乍到时被质疑过身份。不过后来她过得太顺,险些忘了这一茬。

糟了,身份文书……

她下意识一摸怀里,惊讶地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怀里竟然多了一张薄薄的纸。拿出来一看,赫然便是一张盖了官府红印的身份文书。

上头也赫然写着她的大名:云大猫。

……云大猫???

旁边庄夜也摸出了一张身份文书,上面写着三个字:庄小狗。

飞鱼卫的嘴角狠狠抽搐几下。

两人当场沉默。

“这……”

这名字究竟是哪个恶趣味的人起的……大约是傅眉吧。云乘月叹着气,还算坦然地接受了“云大猫”这个名字。有身份文书就值得庆幸,不然怕不是要当场被抓去见官。

“噢,我看看,云大猫,庄小狗。嗯,写好了。”

登记的人一点不觉得这两个名字有什么不对。他还夸赞:“你们的名字真不错,读起来顺口。我在这儿做登记做了二十年,总是登记什么甲乙丙丁、一二三四的名字,哪个能记得谁是谁!”

云乘月扯扯嘴角,总算扯出来一个微笑:“您客气了……那庄,庄小狗道友,就暂时托给您照顾。我白天去做工,晚上就回来住。”

“去吧去吧,谁没个落难的时候。不过,哎,记得把钱攒够,不然你们要在济贫馆做工还债呢!”

“晓得了。”

云乘月客气一礼,转身离开。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登记者低头看向庄夜,发出了一句感慨:“云大猫容貌平平,举止却好看得很,连背影都出挑,莫不是哪个大家大户流落出来的?”

庄夜坐在门槛上,皮笑肉不笑,扯起单边嘴角。他恶狠狠道:“管什么大家大户,现在都是倒霉鬼……倒霉死她算了,省得连累别人!”

登记者听出他语气中的恶意,唬了一跳,下意识退后一步。他心道,人家还出去做工养你,你怎么背地这么说人家?

可修士的本能隐约告诫他,不要多管闲事。他岁数不小,靠这本能躲过了不少倒霉事。因而,他缄默着,只将庄夜扶起,缓缓走进济贫馆。

木门关上,切断馆内馆外。

天空渐渐阴沉下来。海风吹来咸涩的气息。

这座海边的城市,快要迎来一场初夏的昼雨。

……

“哎呀,快下雨了。”

罗城的星祠里,有人坐在屋顶,一手撑着屋脊,一手端着小巧的玉色酒杯,抬头望天。

“海边的雨也带着海水的味道。如果要对比,我还是更喜欢内陆的春雨……那才是纯粹的万物生发的气息。”

他坐在雨中,深蓝的发带也在雨中摇晃。他抬手举杯,敬这雨天一杯。

屋檐下,有人撑着伞,无奈抬头。

“荧惑大人……荧惑大人!下雨不是观星的好时机,还是请您下来罢,若被旁人看见,就不好了。”

荧惑星官笑眯眯地望下来。

“可是,我在想一个人啊。”他认真地说,“下雨的时候,最适合思念。”

下属更无奈了。

这位荧惑星官到底为何突然来访,罗城哪里容得下他这样叱咤风云的人物……唉,罢了,不是他这级别管得着的事,还是这位大人说什么,便是什么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