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婚时,我就?有向云峥提出这样的请求。因萧绎性别为男,云峥对此照例是要吃干醋的,即使萧绎当时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而?已。
我当时见云峥为此吃味,忍不住地笑,笑云峥竟为个孩子?也要泼两勺醋。我告诉云峥,我与萧绎母亲沈皇后?的渊源,告诉他,萧绎私下里会唤我“小?姨”等事,说萧绎在我心里始终都会是故人之子?,是我的晚辈,这一点,无论世事如何变化,都不会改变。
然云峥当时还?是心有芥蒂,嘟囔着?说:“现在是孩子?,过几?年就?长大了。”
我见状忍不住笑得更欢,手搂着?云峥脖颈,调笑着?睨看他道:“我一直以为你?自信得很,原来你?这样不自信,连个孩子?也怕的!”
“谁说我不自信!”被激的云峥,一手搂着?我的腰,就?勾带着?令我双足离地坐在了书案上,云峥吻一吻我,眸中尽是张扬的傲气,“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有何可怕的,这世间没人比我更配你?!”
我原以为云峥只是在跟我闹着?玩,见他还?真有把他自己在和没长大的萧绎在作比较,想他这醋吃得也太离谱了,抬指点了点他的眉心道:“成天乱想什么呢,我是人参果吗,谁见了,都想上来啃一口?!”
“就?是!”云峥竟说我就?是人参果,而?后?就?靠近前来,轻轻“啃咬”我的脸庞,像兽类在标记领地,已成功得胜占有,笑着?道,“但只有我能‘啃’!”
“啃啃咬咬”地越来越黏糊后?,那一日云峥最终妥协了我对萧绎的关心照顾。毕竟我只为报恩,光明正大,心胸磊落,而?他是心胸狭窄、乱吃飞醋,丝毫不占理的。
只是云峥虽妥协了我与萧绎的私下往来,但在刚开始、我和萧绎私下见面?时,他都一定会在旁陪同。
无论我和萧绎是一起出门踏青,还?是就?坐在屋子?里吃吃家常饭,云峥都陪我身?边。虽口中对萧绎尊称“太子?殿下”,但云峥实则以“姨父”自居,不时就?挽下我手之类,无声地向萧绎强调我和他的夫妻关系。
但当云峥开始入朝为官后?,他就?没这闲工夫了,而?与之相反的是,萧绎清闲得很。
不似齐王越王受皇帝重?用、在朝中有要职,在秦党的刻意打压下,萧绎不得不成日无所事事,是个极为清闲的太子?。遂这时候萧绎与我私下往来时,云峥十有八|九都没法?再来陪同。
而?这几?年里,萧绎已长大了,长成了眉目清秀的少年,虽因年少多病外在有两分文弱,但身?形修展、肌肤似玉,自是气质温雅、骨清神秀,似连气息,都如雪如月般清新干净。
我与萧绎常见面?处,是京中一处清幽别院,萧绎所买下的。不似寻常勋贵家的别院位处富贵地、建造极华丽,萧绎的这处别院地方不大,位处普通街坊,就?好?像就?是京中的一户寻常人家,在院里时,能隐约听?到墙外巷中的卖花声。
我与萧绎在此相见,也能都暂时放下彼此的身?份,不是那处境尴尬的东宫太子?和需守规矩的云少夫人,而?就?是阿绎和他的小?姨,可以安安静静地说说话,自在放松心境,悠悠度过半日浮生。
但在谢沉仍病着?时,我和萧绎在此相见,自然无法?心情放松。我会在见到萧绎时,就?仔细询问他谢沉的病情,再托萧绎送些珍贵的药材到谢府。
即使长大了,萧绎也很听?我话,每次去谢府看望谢沉时,都如我所嘱咐的,丝毫不提及我,只是以他个人的名义探望谢沉,送药材时也是。
通过萧绎,我知道谢沉病情并不似京城传言地那样厉害、无药可医,渐渐谢沉好?转病愈,我心中不再担忧,再和萧绎私下见面?时,也不会再提及谢沉,就?像从前的小?姨,在小?院中陪萧绎说说话、关心询问他的近况,亲手为他做些药膳等等。
这些在我看来,都是再正常不过的小?事,我与萧绎的私下往来,也是再清白干净不过的。
我不知,那说我不安于室的传言,早在谢沉病前,就?已落在云峥耳中,不知云峥早在疑我和萧绎,不知这段时间我与萧绎频繁的长时间的见面?,无异于在云峥暗暗焦灼的心中添了一把又一把火。
因云峥在萧绎还?是个孩子?时,就?有乱吃飞醋过,我起先并没有把云峥偶尔流露出的焦躁当真,只以为他是在照旧乱使性子?而?已,嘟囔几?句就?好?了。
然而?我渐渐发现,云峥像是好?不了了。云峥对我萧绎的往来越发介意,越发不加掩饰地就?摆在明面?上,甚至会直接问我,他和萧绎谁在我心中更重?。
我回答说:“一样重?要,又是不一样的重?要。”这是我心中的实话,云峥是我的夫君,萧绎是我恩人的孩子?,他们在我心中同等重?要,分不出先后?来,而?又不一样。我对云峥是爱情,而?对萧绎是亲情,爱情与亲情在我心中没有高?下。
云峥却像对我这回答不满意,他默默凝看我许久,说:“我们明日出城去栖迟居,在望岚亭看雪好?不好??”
于望岚亭赏看雪天一色,是独属于我与云峥的美好?记忆。我刚要应下来时,猛地想起明日是萧绎的生辰,我得陪萧绎度过,就?说道:“后?天再去看雪吧,明天我得陪太子?殿下。”
我又对云峥道:“你?也一起去吧。”虽然身?份上低于萧绎,但私下里,云峥可以说是萧绎的“姨父”嘛。
云峥却不应,冷僵着?脸道:“我不去。”他不仅自己不去,还?不许我去,犟说就?要明日与我一起去望岚亭看雪。
我当然不答应云峥的胡闹,在云峥说他明日就?在望岚亭中等我时,也没当回事,只以为云峥就?像以前一样乱吃飞醋瞎嘟囔几?句而?已,不会真去望岚亭白等的。
云峥不肯陪我一起帮萧绎过生辰,第二日我就?自己去了那处清幽小?院。沈皇后?已故去多年,皇帝根本不在乎萧绎这个儿子?,这世间,也只有我记得萧绎的生辰,若我不陪着?萧绎度过,帮他庆贺,萧绎岂不是要在生辰这日孤零零惨兮兮的。
我亲手为萧绎做了寿面?寿桃等,整了一桌好?宴席,与萧绎在窗下食榻上对坐着?,边陪他用餐,边闲话笑语,聊说些沈皇后?还?在时从前那些高?兴放松的事,忆说我第一次见萧绎时,他还?是正学字的孩童,时光如梭,一转眼,他都这么大了。
因为天气寒冷,在和萧绎笑语用餐时,我还?喝了些烫好?的酒。在回忆旧事说到兴起时,我不由饮酒更多,室内火炉烘得人暖洋洋的,再加之酒意上来,用完寿宴没多久,我就?感?觉困意上涌,不知不觉伏着?榻几?睡去了。
等再睁眼醒来时,我已身?在与云峥的寝堂中,似是外面?天已黑透了,室内灯树燃着?,幽幽闪烁的烛光中,云峥就?坐在榻边,灯光下拖地的身?影漆黑颀长。
第77章第77章
应是随我去小院的绿璃送我回来?,又或者?是云峥后来?去了小院,他带我回来?的吧。
云峥从前有空时,是常陪我去萧绎的小院的。秦党总想盯抓萧绎错处,东宫里?不知何人就是秦党耳目,我和云峥与萧绎见面都是在东宫外清静地,以防随意闲话时被人抓住什?么话柄,生出事端来?。只是云峥后来?入朝为?官,就很少有空陪我去小院了。
也没有多想,刚睡了一场好觉的我,神思昏昏,身上也懒倦得很,我暂时不想起身,就只从被中伸出一只手?,握住云峥垂在榻边的手。
但云峥手掌那冷若冰雪的温度,立即叫我人清醒了不少。
“怎么这样冷?!”我讶然问着,并就坐起身来?,将云峥的那只冷手?,捂在我温暖的双手?中。
“我给?你捂捂。”我笑朝云峥这样说,边用我的手?捂搓着他的手?,并低头朝他冰冷的手?呵热气。
见云峥一字不吭的,不回答我的话,我就又笑着猜测问道:“你是在外面玩雪了不成?”
因去年下雪时,云峥在外面捏了小雪人,神神秘秘地捧回来?给?我看,我以为?他今年也是这般,一边笑问着,一边就探头朝云峥身后看去,以为?云峥将小雪人藏在他另一只手?里?呢。
然而云峥负在身后的手?空垂着,并没雪人。这我就不明?白为?什?么了,我疑惑地看向云峥,见云峥因背对着灯树,灯影沉沉地垂在他眉宇间,好像他嗓音也由此?覆着一层冷沉的阴影,“我在望岚亭等到天黑。”
我以为?云峥昨日那句只是随口乱说而已?,我昨日已?明?明?白白告诉云峥,我今日不会出城,会陪萧绎过生辰,我没想到云峥今天真会去望岚亭白等。
我不由怔住,而后就想云峥在那傻等一天、冻坏了身体怎么办。我抬手?轻锤了下云峥的胸膛,半是担忧半是无奈道:“我昨日不是说了会过一天再陪你去吗,你怎么这么傻呢!”
清寒的灯影下,云峥声音蕴着冷冷的自嘲之意,“是,我就是傻。”
我感?觉云峥声气不对,“……怎么了?”我仔细观察云峥面色,见他并不是因为?灯影笼罩而显得神色微冷,他就是面色冷凝、如拢寒霜。
我犹以为?云峥是为?我陪萧绎过生辰的事在瞎闹脾气,心中不由地也感?到着恼。
我想我已?和云峥说过许多次,我与萧绎往来?只为?报沈皇后之恩,我对萧绎绝无男女情意,他为?何不信我,为?何总是要这般乱吃醋闹脾气?!一次又一次,我都?已?记不清云峥为?萧绎同我闹过多少回了。
我亦忍不住要恼,可摸到云峥那冰冷的手?,我就不由心软地将恼意都?压下了。
我转念想云峥如此?也是因为?太过爱我,爱我而关心则乱,想云峥就是这般脾气,世?上何人能完美?无缺,我既是云峥的妻子,也当包容他的不是才是。
就忍住心中恼意,继续用我的手?捂着云峥冰冷的手?,我柔声对云峥道:“不要生气了,我明?日就陪你去望岚亭好不好?”
又道:“或者?你告假几日,我们就在栖迟居住几天好不好,就我们两个,不要别人来?打扰。”
见云峥不语,神色依然冷沉无温,眼底似凝着寒冰,我沉默片刻,搂依在他身前道:“那我最近都?不见太子殿下了好不好?”
向来?云峥怀抱是最温暖的存在,每回我依在他怀中、听着他的心跳时,都?会感?到暖热与心安。
然而此?刻,云峥胸腔中猝然迸出一声冷笑,云峥冷冰冰的话,像尖锐的冰凌向我刺来?,“何必与我说这种话,反而你们私下偷摸往来?我也不知。”
我怔怔地抬头看云峥,见云峥看我的眸光衔着清晰的讥寒,冷讽的言语亦似尖刀,“反正你与萧绎背地里?偷偷摸摸做什?么,我都?不会知道。”
云峥的冷眼冷语令我陡然心寒,“偷偷摸摸”四?个字,更像是一记无形的耳光,生生掴到了我脸上。
我从云峥怀中起身,我不由攥紧双手?以抑制身体止不住的颤抖,我看着云峥,像在看一个并不十分认识的人,嗓音酸哑地像是发不出声音来?,断断续续地道:“你说什?么……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却见云峥冷脸起身,他冷笑着道:“何必要我明?说,彼此?还是留些脸面的好。”竟就拂袖离去,身影渐远。
我怔怔坐在榻上,望着云峥越走?越远的冷漠背影,只觉自己似是身在深渊中,正往下沉,无尽冰冷的海水朝我淹来?,我坠落至寒渊之地,四?周尽是冰雪,空无一人。
这一夜云峥没有回来?,是我与云峥成亲以来?,首次夜里?没有同床。我一夜未眠,第二日想找云峥再问个清楚、说个清楚,然而从前与我无话不说的云峥,却不回应我的追问,他只是冷漠地待我,云峥竟会冷漠地待我。
云峥性子里?冷硬刚强的一面对我展露出来?,云峥对我,渐像是变了一个人。
不同于从前乱吃醋的小打小闹,不同于从前只是劝说我不要见萧绎,只是闹脾气使性子而已?,云峥已?是直接态度强硬地要求我不再与萧绎见面,要求我不管是私下里?还是明?面上,都?彻底与萧绎断了往来?。
从前那个帮着我、劝他母亲少管束我的云峥,竟渐比他母亲从前还管我管得厉害。
相比来?说,我宁愿被云峥母亲管束,因那是为?了云家和睦而忍耐,是为?了我的夫君云峥在忍耐,是为?我所爱的人在付出。
但我绝不愿被我所爱的人严厉管束,我与我所爱应是平等尊重,对方如何能蛮横地决定我的所有,令我所行甚至所思都?得完全服从于他。
不管是因为?我这样的性情,还是为?了沈皇后的临终托付,我都?不可能顺从云峥安排,一辈子不见萧绎。而因我不答应云峥的要求,而云峥又不肯与我沟通,我与云峥之间的关系,越发冷僵紧张。
当这日我有事要出门,吃了酒的云峥,竟就从大门处紧拽着我手?,一路将我拽回房中,并醉醺醺地命人拿锁来?,要将我锁在房中时,我终是与云峥爆发了争吵。
我要云峥将话说清楚,然而云峥仍是不明?说,只是冷笑,眸中的醉意也似凝着坚冷的寒冰,望着我时再不似从前如醉如痴,温柔似水。
那道道寒冰,似有实形地扎在我身上,令我感?到仿佛流血般的难以抑制的痛楚。我努力克制心中的难受,我径就冷声问云峥道:“你是不是真在怀疑我与太子有染?”
云峥只回我以唇角越发冷峭讥讽的弧度,他坐在桌边,悠悠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慢饮着,而那冷笑的弧度,似弯刀在我身上剐着。
我见云峥这般,心中越发冷寒,嗓音都?不由发颤,“你不能……不能这样怀疑,这是子虚乌有的事……是不是……是不是有人和你乱说了什?么……”
我话还没说完,就见云峥猛地砸杯在桌上,瓷杯瞬间碎裂,酒水流淌了一桌,混着鲜红的血色,云峥手?掌被瓷片割伤,他冷望着我的双眸亦是通红如血,“何必他人乱说,我早已?亲眼所见。”
子虚乌有的事,能亲眼所见什?么?!
我气得身体都?在发颤,要向云峥问清他到底在说什?么,可又见云峥手?在流血,想他这会儿是喝醉了胡言乱语,强行压下心中的痛楚和怒气,走?上前去,想帮云峥先?把他手?上伤口处理一下,再谈其他。
然而我刚走?到云峥身边,刚要拿起他那只伤手?,就被云峥一把推开。云峥看我的眼神,似比看街边路人还要冷漠,他冷冷地看我片刻,竟是笑了,“我是自作孽,早就该知道的。”
云峥也不顾手?正流血,就拿起桌上另一只酒杯,又执酒壶给?他自己慢慢斟了一杯酒。
云峥轻晃着酒杯,边望着杯中晃荡的酒液,边醉悠悠地道:“我早该在春醪亭时就知道,你那时是怎么和我走?到一起的,将来?就会和别人是这般。”
这句尖酸的嘲讽,似是一柄锋利无比的尖刀,瞬间直插入我的胸膛,插至我心底最深处,让我周身血液在一瞬间冰冷凝固,而又随即混乱狂涌起来?。
我像一下子失去了说话的能力,连呼吸也不能,那一瞬间,我整个人都?像灵魂都?被抽离了身体,灵魂在虚空中被狠狠地碾压倾轧,而下一刻,彻骨的心寒中,我眼前发眩,忍不住地感?到反胃恶心。
那时我只以为?自己是被云峥气得狠了,尚不知那反胃恶心的感?觉,另有因由。
第78章第78章
酒后是有可能会胡言乱语,但酒后亦会吐真言。
就?算不?提此刻云峥说的这些醉话,云峥先前人清醒时对我的态度,也早就?无言地昭示了?他心中的真实想法,只是?这会儿,他边喝着酒,边将心里话完全说出来了?而已。
我惊怒交加,心中痛楚如狂澜掀涌起千万涛浪。惊涛骇浪使我眼前一阵阵昏眩,若有一瞬支持不?住,我似就要晕跌在地。
我不肯这时在云峥面前倒下,强行支撑着我的,是?我最后的孱弱的尊严。
我手扶着落地罩尽力站稳身体,我手抠在罩上藤萝缠绕的花纹上,像是?再?用力些,能将指甲生生扼断,我拼命压下那些眩晕恶心的感?觉,我极力使自己维持清醒,清醒地看着几步开外,那个我深深爱着的人。
云峥冷望我的眸光若有刹那颤动,他似是?有几分后悔,后悔冲动之下和我说了?这句话,但他唇微动了?动后,只是?又饮了?一口酒,他冷犟着并不?将说过的话收回。
怎可能就?收回,说出去?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真有几分后悔又如何呢,云峥并不?是?胡言乱语,他只是?将他的心里话说了?出来。纵然云峥不?开口,那些想法也在他的心里,也许早就?他的心里,早在我嫁给云峥时就?是?。
也许在我刚嫁给云峥时,云峥就?同世人一般,觉得我本性不?安分,觉得我即使已嫁给他为妻,也有可能会出去?随便和人喝酒,然后就?与人调情苟合。
也许云峥就?从未真正信任过我,所以才?会总是?吃醋,哪怕我只是?和蒋晟等人偶遇时说两句话,他也能心中不?悦,同我闹半日脾气。
我从前只以为云峥的吃醋是?因为太爱我、太在乎我,遂包容着云峥醋坛子般的性情,也把他频频吃醋的行为,只当成是?夫妻间的恩爱小事。现在想来,所谓吃醋,其实是?一直以来云峥对我的不?信任吧。
云峥不?信我,不?信我对他一往情深、对他坚贞不?移。若是?云峥信我、云峥不?疑我,即使他真亲眼看到什么,他也应当不?会真就?毫不?迟疑地认为我负了?他……至少……至少他应和我说一说,向我求证,听一听我的解释……
而不?是?就?这样独断地认定我负了?他,就?这样坚定地判定了?我的罪行。我望着眼前的云峥、我的夫君,只觉他和我曾经所认识的云峥,似乎相差很远,远得像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人。
那个在春醪亭中脸红扶我的云峥,那个在山神?庙内怦然心动的云峥,那个在栖迟居里约我白首的云峥,那个在棠梨苑外向我伸出手,带我走?至谢府大门的满天焰火下,向世人宣告要娶我为妻的云峥,仿佛都只是?一场幻影,一场我一个人做过的梦。
也许是?我擅自为那些记忆蒙上了?一层美丽的轻纱,也许云峥并没有变过,只是?从前的我没有看清。而今,我看清楚了?,看清楚云峥眸中对我的冷漠,也已亲耳听清,我虞嬿婉在他心中,到底是?怎样的人。
从前我不?信恩爱夫妻不?能相扶白首,今日方知,原来相爱相知,也会相看两厌。
既云峥如此看我、如此对我,那我又有何话可说。我垂下眸子,我不?愿与云峥如此相对,硬撑着精神?,转过身,就?要走?时,听云峥在后冷声道:“你要去?哪里?”
“我说去?哪里,你就?信吗?”心痛如割时,我竟是?笑?着说出了?这句话,“何必问,又何必要我回答,反正你心中自有定论。”
未回首看云峥,我就?一步步地走?出了?我与云峥的寝居,走?出了?博阳侯府。我似一缕游魂,漫无目的地飘走?在大街上,神?思昏乱,步伐虚浮,渐渐自己也不?知自己走?到何处,走?了?有多久。
在与云峥成亲、成为夫妻与家人时,我想我有家了?,无论外界如何风雨飘摇,我都可在家的港湾中安然停泊。然而此时的我,却似是?无家可归的孤魂,天地之大,却不?知可往何处去?。
神?思的昏乱与身体的难受,令我注意不?到周遭动静,街上路人像是?模糊重叠的影子,应该近在咫尺的车流声与叫卖声,都好像离我很远很远,声音虚缈地飘在天边。
似乎是?有人正叫“小心”,但我神?思麻木混沌,眼里看不?到什么,也无法做出什么反应时,忽然一只手被?人拽住。
那人将我拽拉到他怀中时,一辆飞速驶过的马车从我身边掠过,我昏沉地抬眸,见拽我的人是?萧绎。
萧绎望着魂不?守舍的我,唇微颤了?颤,但也未急着问什么,就?只先道:“随我上车吧。”
萧绎将我牵出熙攘混乱的人流车流,牵我到他停在路边的马车前。萧绎一手扶着我,送我进温暖的车厢中后,将他暖手的手炉塞在我手中,又将狐毛大氅披在我的肩头。
我像是?一具失去?魂魄的傀儡,也不?知自己要做什么能去?哪里,就?浑浑噩噩地随萧绎上了?车,看他在塞手炉披大氅后,又将一道毯子覆在我的膝盖上。
萧绎弯身在我身前,如孩童时微仰首看我,轻声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我不?自觉将唇咬了?又咬,随心中撕裂般的痛楚,说道:“疼……”
萧绎立即紧攥住我一只手,他着急担忧地看着我问道:“身上哪里疼?疼得厉害吗?”
我不?知是?身体哪里在疼,我似乎浑身上下到处都在难受。因为心太过痛苦,将过往情意完全撕裂的巨大痛楚,压住了?身体的其他所有难受,我也不?知到底是?哪里正在剧痛,只是?感?觉我自己似正发抖,正不?受控制地冒冷汗。
“不?知道……不?知道……”我颤声说着,神?思混沌不?清时,见眼前萧绎忽然神?色惊惶。
萧绎眸中陡然浮涌出巨大的恐慌,像看到了?极为可怕之事。我随萧绎目光看去?,见车厢地上正滴淌着鲜血,蜿蜒如血色的溪流。
我再?支撑不?住,最后的力气也被?抽离出身体,在满目的血色中坠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中。我不?知我在黑暗中沉浮有多久,昏黑的睡梦里亦似有无尽的痛楚纠缠着我,我如堕血色尘网,百般挣脱不?开,只能受困其中,饱受苦痛煎熬。
不?知是?因梦还是?其他,终于睁眼醒来时,我的身体仿佛经受过一场大仗,疼痛虚弱疲惫,似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唇齿间尽是?酸涩的苦药味。
榻边的萧绎,原正喂昏睡的我喝药。他见我醒了?,眸中闪过一丝光亮却又迅速暗淡,他似想开口却又选择了?沉默,只是?执帕子拭了?拭我沾药的唇角,又舀了?一勺热药,吹了?吹热气后,送到我唇边。
车厢地上狰狞的血色,是?我昏迷前最后的记忆,时间应该已经过去?几个时辰了?,但那浓重的血腥味,仿佛此刻还萦绕在我鼻端下。我眸光看着萧绎,开口哑声问他道:“我这是?怎么了??”
萧绎却微垂着眸子,似在有意避开我的目光,他低着眼帘轻声说道:“先趁热将药喝了?吧,喝了?药,身体就?会好些了?。”
我不?喝药,仍是?盯着萧绎问道:“我怎么了?……”
萧绎沉默着,端捧药碗的手似都觉吃力。他身体僵硬,许久,慢慢抬眼看向我,眸光小心翼翼地落在我面上,缓缓地低声说道:“大夫……大夫说是?……小产了?……”
一瞬间,我脑海空白,像是?听不?懂萧绎这句话,似这句话很难理解,需一字字拆开思量,好一会儿后,我才?醒过神?来,明白了?这话,是?在意味着什么。
第79章第79章
“……没事。”我这样说着,心里?想小产就小产吧。
这时?候怀孕,云峥也?许会怀疑我腹中孩子是萧绎的。即使我怀胎十月、平安将孩子生下?,孩子将来也?得不到来自?他父亲的疼爱,而只?能得到冰冷的冷漠和怀疑。稚子何辜,我又为何,要与不信任我的男子,生儿育女?呢。
“没事”,我这样对萧绎说着,并对神色不安的萧绎,努力释然地微笑,以宽他心,希望他不要为我担心。
然而微笑着说“没事”的我,却?有泪水无声无息地滚落了下来。我控制不住,边哽咽着道“没事”,边泪水簌簌如断线珍珠,不断地滑落我的面庞。
我哽咽地无?法再言语,我侧首将半边脸埋在枕头上,泪水静静地洇湿了软枕,似我心中的痛楚流之不尽。
萧绎弯身为我揩拭泪水,他指尖颤抖着拂过我的脸庞,似他因为怜惜不忍,此刻心中亦有着破碎的痛楚。萧绎没有多问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陪在我的身边,始终寸步未离。
因妇人小产后不可?立即下?地走路,也?不可?坐车颠簸,需要卧榻静养一段时?间,是夜,我没有动身离开萧绎的这处别院。
从前我从未在这处别院过夜过,即使有次萧绎病着,我曾想留下?照顾,但天黑前还是离开了。虽然我心中光明正大,但也?顾念着云峥的想法,不想云峥多想吃醋,不想他心中不悦。
但今夜,我却?什么都不想顾念了,再多的顾念与谨慎,得到的也?只?是丈夫的怀疑与指责,又何必处处小心翼翼。
就算我今夜并不在萧绎这处小院中,难道云峥就会信我与萧绎之间清清白白吗,他早就自?有定论,那定论胜过我与他的过往,我与他的感?情,或是说,曾经的感?情。
身心极为痛乏,似那深深的疲惫感?已深入我灵魂深处,我如世间一粒微芥,没有任何气力去做任何事,也?什么都不愿多想,思绪略微牵扯一缕,就似能牵连出无?穷无?尽的痛楚,为不使自?己溺死在苦海之中,只?能麻木。
我在这处小院待到翌日,期间萧绎寸步不离地守在我身边,劝我用饭吃药。暮时?,我想下?榻走一走,萧绎就为我披了一道白羽斗篷,仔细为我戴好风帽,而后搀着我的手臂,扶我慢慢地走至室外?廊下?。
正在下?雪,庭院里?青砖地与老树枝桠上,都已覆着一层淡淡的白。雪花如吹棉扯絮般随风飘舞在将暗的暮色中,我望着那漫天飞舞的雪花,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仿佛心是空的,空茫茫一片,如是皑皑的望不尽的白雪。
适时?,小院门上侍从来报,道是云世子来访,我抬眸看?去,见云峥正站在院门处,云峥没有进来,就站在门边飘雪中,遥遥地漠然地望着我与萧绎。
不知怎的,我思绪忽飞回数年前的上元之夜。夜风寒冷,夜色暗沉,可?那一晚向我走来的云峥,却?像是在夜晚亦可?光明照耀的太阳,他热烈地到来,温暖了我的心,燃热了我的心。
可?是眼前之人,却?不能再使我的心暖热,他竟比这漫天冰雪,犹令我感?到心寒齿冷。
然我尚是云峥的妻子,再怎么心寒齿冷,总要先回到云峥身边。我欲向云峥走去,可?手臂仍被萧绎挽着,萧绎并不松劲半分。
我侧眸看?向萧绎,见萧绎神情严冷地望着远处门边的云峥,眸光凛若冰雪。
萧绎向来性情文弱和善,无?论对谁,都是神色温和,这还是我第一次见萧绎这般神色冷沉,仿佛对远处的云峥,有着不共戴天的愤恨。
“我要回去了”,我轻声对萧绎道,“我有些话想和云峥说,让我随他回去吧。”
萧绎转眸看?向我,眸中似有挽留,似有许多的话想对我说,但最终还是选择尊重我的意愿,将手缓缓放开了。
我慢慢地走向小院木门,走到云峥身边,云峥也?许在看?我,又也?许没有,只?是在看?飘飞的白雪。我上了云家马车,云峥不久后也?坐上来,辘辘的马车行驶声中,我和云峥谁也?没有说话,车中寂静,车外?雪声沙沙。
昨日云峥对我时?,神色间是毫不掩饰的讥讽,言语也?是。但这会儿的云峥,无?论是在小院门边,还是在马车中,他都是沉默的,亦是面无?表情,似是大雪掩埋了一切。
是对我心灰意冷,对我已无?话可?说,连一句嘲讽都不屑言语了吧。我亦沉默着,直到回到博阳侯府,与云峥都是一路无?言。
并没将我怀孕又小产的事,告诉云峥,想想也?是毫无?必要。既我与云峥的感?情与婚姻已是如此不堪,夫妻间连一个字都不想多说,又何必多此一句,自?取其辱。
反正那孩子已经不存在了,又有何必要告诉云峥那孩子曾存在的事实,难道告诉了云峥,我与他之间不堪的婚姻现状就会有所改变吗?
若是告诉了,说不准还会招来云峥对孩子血脉的怀疑嘲讽,那个可?怜的孩子已经不在人世,又何必要残忍地承受他|她生父这般的羞辱。
回到云家寝居时?,我望着室内熟悉的一应陈设,想着新婚之时?,我把此处当成我与云峥的小家,精心地装陈布置。
从珠帘绣幕到榻几案桌,每一处我都费劲心思、力求完美,日常室内的花草,我也?都会亲自?修剪插瓶,若花朵略有憔悴,我就会立即更换。
而今,我有多久没做这些事了呢,高几花觚里?的插花,花朵都已凋零干净,只?留残枝,孤零零地插在觚中。
从前那些鲜亮的日子,从前那个鲜亮的我,仿佛都已远如隔世,都已蒙上了时?光的旧灰。
搁在窗边榻几上的绣箩,我也?有许久没碰过了,绣箩内,有一只?才绣了一半的婴儿肚兜。和云峥决定要孩子时?,我就开始为我和云峥将来的孩子亲手绣做肚兜,手下?一针一线,都寄托着我对孩子的爱,我对云峥的爱。
然而后来我与云峥关系越发冷僵紧张,我不愿以糟糕的心境绣做这只?肚兜,气急之下?,就暂时?搁置了刺绣。而现在,不必再接着绣了,往后也?无?必要了。
我望着肚兜上未完成的长生锁刺绣,想着昨日失去的那个孩子,再极力克制,心中亦浮起难言的隐痛。我揭开纱灯灯罩,将这只?肚兜放在了烛火上,不远处,云峥看?着我的动作?,燃烧的火焰遮掩了他面上神情。
灰烬落地时?,我看?向云峥,说道:“我们?和离吧。”
第80章第80章
那之后的事?,我只断断续续记得一些,记得我与云峥在余下的婚姻里,夫妻之间,再无情意可言。
清醒时,我与云峥终日冷对?,同寝同食,却如陌路之人。而醉酒时,云峥有?时会忘了他所以为的奸夫是谁,会逼问我那人是谁,会叫嚣着要杀了那人,但在酒醒后,他会因为身份悬殊的不可为而深深痛苦,他的怒火总会成为刺向他自己的尖刀。
但无论如何痛苦,云峥都?不肯与我和离。无论我向云峥提说多少次,云峥都?不同意和离,不同意与我断了夫妻的名分。
云峥对我道:“我不会与你和离,我们成亲时,曾许下誓言,幸觅比翼,恩爱不移,长相厮守,此生不离。你不守誓,我守,云峥此生只会有虞嬿婉一位妻子,云峥不负、不离、不弃。”
若是外人听着,真?似是情深意重的话,但其实?它是一道沉重的锁链,死死地?锁着将要沉水的破船。明明已经情意荒芜,婚姻不堪,云峥却不肯放手,似宁与我同沉水底。
云峥和我说:“我活着便要守誓与你做一世夫妻,没有?人能从博阳侯府、从我身边带走你,你若想离开我,与你那相好长相厮守,那便等我死吧。”
我不想云峥死,我只觉疲惫不堪,心灰意冷。我感觉我与云峥的婚姻,像是初冬凝冰的湖面。薄薄的一层冰,并不能容纳两人的重量,我与云峥身在冰面上,我和他都?清楚地?听到冰裂的声?音,都?清楚地?看到冰面裂缝在一道道延展开去,裂痕越来越多,崩溃是随时可能的一瞬间,而后我与云峥都?会坠入冰水,会坠入漆黑无边的深渊里,会终将溺死。
何必如此,既已情断,分?开各走前路就是,何必非要将无情人绑在一起?,此生同沉深渊。云峥不可理喻的执着,使我从提出和离到真?正离开云家,耗时了将近两年。
我与萧绎,应就是在那两年里,从小?姨与太?子?,成为了真?正的情人。应是彼此长久的陪伴照顾,渐渐转为了男女之爱吧,关于这件事?,我尚没有?恢复记忆。
我记不得究竟是如何与萧绎迈出了那一步,但猜想,那时的我,大抵是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心态,想着既已承受冤名,坐实?也无所谓,省得白白受冤。
我猜测可能有?这样的心态。因我至今也很难想象那时的我到底是如何与萧绎有?了男女间的感情、做了男女间的事?。也许是因为有?这种心态刺激,我才越过了那一步,才能把从前视作晚辈孩子?的萧绎,看做是一名可相爱的男子?吧。
无论如何,都?已是过去的事?了,我和萧绎,不是私通的情人,而是已结合近一载的夫妻,我与云峥,早是前妻前夫的关系。我十分?感激云峥在我受困时前来相助,但在情感上,我不应回头。
过去的就应过去,就该掩埋在旧日的时光中,就像那个未出世的孩子?。谢府苑内的静室中,当云峥欲与我续缘时,我告诉云峥,我已记起?了与他婚后不好的那些事?,记起?我与他是如何情淡情断,如何最终和离。
云峥清亮的眸子?霎时暗色幽沉,眸底陡然涌起?的墨色晕染着无限的恐慌。云峥手变得僵冷,神色也是,他沉默地?看我许久,最终哑声?低道:“对?不起?。”
似对?旧事?深深愧惭,一句低低的“对?不起?”后,云峥接连说了许多声?。云峥微低下头,像被往事?沉沉地?压着,但他握着我的手越发紧攥着,似略松劲,我就会离他而去。
“我过去,做了许多……许多不好的事?,许多事?,我不该……但,但事?情,也并不是都?如你想的那般……”
云峥抬眸看向我,眸中有?深深的愧悔,不仅似深感愧对?于我,亦似是在悔恨他自己曾经的无能、曾经的受人蒙蔽,“那时候,我派了好些人暗中调查,我以为我所查到的就一定是事?情的真?相,但那可能,只是有?人故意想让我听到的、看到的……”
我听不太?懂云峥在说什么,有?点懵,问他道:“什么意思?”
云峥双目燃起?愤恨的怒火,“你我之间的不睦,应从一开始就是萧绎故意从中作梗!”
我更是懵怔,下意识就道:“不会……”
“最先?同我母亲禀报流言的,是侯府的仆妇孙氏”,云峥道,“据我前段时日调查,孙氏在禀报流言那段时间,常出入京中的一家茶楼,而那间茶楼,当时萧绎的心腹侍从也是常客。”
云峥恨声?道:“可恨我醒悟得太?晚,没有?早就疑心萧绎,只以为他是个无权无势、软弱无能的皇子?,直到……直到前段时日,发觉不对?,转查旧事?,才查出许多痕迹来……”
“不,不会的”,我不待云峥说完,忙就反驳他的话道,“萧绎不会这样做的!”
萧绎怎会密谋破坏我与云峥的感情和婚姻,萧绎既知我深爱云峥,便知若是这段感情婚姻出现?问题,我将会是如何伤心,萧绎岂会做故意伤我心的事?,萧绎是绝不会伤害我的。
“萧绎不会做伤害我的事?,而且……”我为萧绎辩驳道,“而且萧绎哪有?那样的余力,他成日处在秦家人的阴影下,身边就无几个真?正可用之人,他连自保都?难,怎么可能布局……”
云峥却握住我的双肩,急切地?道:“萧绎并不是你想的那般,他……”
然这时有?步声?接近,先?一步打断了云峥的话。因我与云峥正是被全城搜捕的逃亡状态,云峥立即收声?,并就警戒,我亦紧张地?看向步声?来源,见来人只是谢沉。
谢沉像已交代好周管事?等守紧口?风,谢沉端了些茶点过来,放在桌上后,看向我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我不想和云峥继续当下的话题,我不愿信云峥那些话,就点头答应谢沉。
我欲将手从云峥手中抽离,起?先?挣不开,就抬眸看了云峥一眼,示意他放开。云峥眸中愧悔坚执等复杂情绪如乌云翻涌,最终,他似是不大能承受我的直视,微垂下眸子?,慢慢地?将手放开了。
我就与谢沉走到了这处静室的外间,我以为谢沉是要和我说外界搜捕的事?,以为谢沉是要建议我之后如何躲避搜捕,又或是回答我早就提出却无人解答的疑惑——我被关的一个多月里,外界到底发生了哪些事?,萧绎现?状如何、人在何处等等。
然而谢沉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却是:“最晚明日清晨,太?子?应就会寻到此处。”
我:“……”
尚未反应过来言语时,我又听谢沉说道:“而若最快,应该用不了一个时辰。
“……”这回我反应快一点了,我看着谢沉道,“我是不是这会儿就该跑了?”
谢沉今夜说的每一句话都?出乎我意料,他微摇首道:“并没其他可逃躲的地?方,你可能也并不想逃。”
谢沉的话一句比一句迷,我一头雾水,连问都?不知道要从哪儿问起?时,又听谢沉道:“我请你来到此处,只是想在你见到太?子?殿下前,争取些时间。”
我问:“争取时间做什么?”
“我想你应当恢复记忆,只有?真?正恢复全部记忆,你才知你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才能做出你真?正想要的选择”,谢沉道,“我会将我知道的事?都?告诉你,在清平郡时,我答应过你,会帮你恢复记忆。”
尽管似极难启齿,但谢沉在沉默片刻后,还是低道:“就先?从你失忆的第一年,人在谢家时说起?吧。”
“……不必了”,我轻声?说道,“在谢家的事?,我已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