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被宣布离休那天,正是共和国的将士们授衔之日。
父亲离休前是本城守备区的司令,早在父亲离休前,守备区已被宣布撤消了,大批将士们转业回到了地方。那些日子,父亲度日如年,昔日热闹的营区一下子冷清下来,父亲独自一人站在偌大的操场上,一时间显得人只影单。蝉们躲在远处的树后,凄凉而又热闹地鸣唱着,一个小男孩站在树影下,喊着一二一的口令,模拟警军人操练着自己。父亲痴痴地望着那光头小男孩,父亲恍惚地记起,以前操练将士们的时候,就是这个光头男孩躲在树下偷偷地学着军人们操练。此时,父亲看着光头男孩眼睛潮湿了。
父亲抬起头,看到了头顶那方天空,昔日的天空在父亲眼里无比辉煌,而此时的天空在父亲的心中空空荡荡。父亲在心里喟叹一声,三两滴清泪终于流下面颊。父亲那时已经预感到,以后自己将不再是守备区的司令了。
父亲的预感很快得到了证实,在全军将士们被宣布授衔那天,父亲离休了。也就是说父亲被结束了戎马生涯,早在这之前。父亲已明白了一条真理: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脱下军装,过平常百姓的日子那是迟早的事,父亲虽然有这种心理准备,但他仍然觉得离休来得太突然了。父亲很惶惑,父亲很不安。
不管怎么说,父亲说离就让人家给离了,离得父亲心不甘情不愿,其实父亲是很想戴一次少将军衔的。如果父亲不离,父亲授个少将当不成问题。父亲被离,在他苍茫的脑海里浮现出一片乌云。父亲的日子黑了,父亲辉煌的梦想完蛋了。
父亲不知道离休的日子将怎么打发,更不知道不当司令的生活将怎么过。父亲在心里悲哀地喊了一声:我老石完蛋操了!
父亲当兵的时候还不满十三岁。按他自己的话说:那时还没有枪高。父亲当兵的初衷异常简单而又明朗,那就是当兵可以吃饱肚子。
父亲当兵那个季节是个冬天。在这个季节里父亲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饥饿,饥饿感像老鼠一样在他的五脏六腑里乱窜乱跳。其实父亲本不应该这么饿的,那时父亲家是有一亩二分地的,一年到头打下的粮食,虽不够一家人填饱肚子,糠菜半年粮的日子也还过得下去。但爷爷奶奶这对夫妻却是两个赌徒,在这大雪封路漫漫无边的冬季里,爷爷奶奶已赌红了眼睛,他们不仅在本村里赌,而且还要跋山涉雪到遥远的外村去赌。他们的肩上各扛着半口袋粮食,那是他们的赌金。这样赌来赌去,家里便四壁皆空了。
在那个漫长的冬季里,父亲一家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