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地回答,“我始终把死亡看作是悲剧。”
“这就是错误,”保罗说,“铁路事故对火车里的乘客或者对知道自己的儿子乘了这列火车的人来说是可怕的,可是在无线电广播里面,死亡的意义和阿加莎·克里斯蒂小说里面的完全一样。她是自古以来最伟大的魔术师,因为她知道如何把谋杀变成乐趣;况且不仅仅是一次谋杀,而且是几十次谋杀,几百次谋杀,一连串谋杀,都是为了使我们得到巨大乐趣而在她的小说这座集中营里犯下的谋杀案。奥斯威辛已经被遗忘了,可是阿加莎小说里的焚尸炉永远向天空中飘扬着浓烟,只有一个非常天真的人才会说这是悲剧的浓烟。”
大褐熊想起保罗早已在用这些奇谈怪论影响他所有的人员,而在意象学家凶狠的眼光下,这些人也就不再那么热情地支持他了,内心认为他全是老一套。大褐熊虽然责怪自己作了让步,但也知道他不可能有其他选择。对时代精神勉强的妥协总是不可避免的,如果您不愿意鼓动所有对我们的世纪感到厌恶的人发动总罢工。可是从保罗的情况看,并不能算是勉强的妥协。他不遗余力把他的理由和他光辉的奇谈怪论归之于我们这一个世纪;他完全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而且根据大褐熊的说法,他的热情太高了。大褐熊更加冷冰冰地回答说:“我也是,我也看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小说,在我感到疲劳的时候,在我想回忆一下童年生活的时候:可是如果整个生活变成了孩子的游戏,世界最终将在孩子的微笑和牙牙学语中毁灭。”
保罗说:“比起听着肖邦的《葬礼进行曲》死去,我更喜欢在一片牙牙学语声中死去。我还要说,所有的恶都来自这颂扬死亡的葬礼进行曲;如果少一些葬礼进行曲,也许可以少死一些人。要懂得,我的意思是说,悲剧所崇尚的敬意要比孩子牙牙学语的无忧无虑危险得多。悲剧的永恒是以什么为前提的?是理想的存在。理想的价值被认为比人生命的价值更高。战争的条件是什么?是同样的东西。人们强迫你死,就因为好像存在着某些比你的生命更重要的东西。战争只能存在于悲剧世界;从历史之初起人类就生活在悲剧中,无法自拔。只有以轻浮对抗悲剧,这个时代才得以结束。贝多芬的第九交响曲将只剩下为贝拉香水广告作伴奏的那歌颂欢乐的四个节拍。我并不因此而感到羞耻。悲剧将像一个手捂着心口、用沙哑的声音背诵台词的蹩脚演员那样被逐出世界。轻浮是一种根本性的减肥疗法。各种东西将失去百分之九十的意义而变得轻飘飘的。在这种稀薄的大气之中,狂热消失了。战争将变得没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