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回去蔚兰苑后,温晚立刻换下了这身空有美貌实则一点也不方便的衣裳,步摇也拔了下来。
后书房里,温晚一坐到榻上,春然就立刻上前给她打扇子。
含珠则端着一个大捧盒,走上前打开,赫然是一盘子荔枝,周围还有冰围着盘子。
“主儿,这是今年头一回的荔枝,爷刚让人送回来的。”
“屋里那冰也是爷吩咐的。”
“说太医嘱咐了,主儿不可过凉却也不可过热,所以爷从自己的份例里拨了冰来。”含珠兴奋的道。
整个后院,只有福晋那里也得了冰。
温晚看着荔枝,兴趣不是很大。
不过还是拿了一颗,这才发现荔枝外头已经划开了一圈缝隙,轻轻一捏,就打开了。
她尝了一颗,味道还不错,便又拿了一颗吃了,就收了手。
含珠立刻端盆上前给她洗手。
“你们也分几个尝尝。”
春然不肯:“主儿,这荔枝贵重着呢,奴婢给您浸在冰里一部分,能吃上三日,再有一部分给您做成荔枝干,可好?”
“奴婢知道您疼我们,等过几日,那些旁的荔枝到了,您再赏奴婢们就是了!”
含珠也附和:“主儿,高公公说这盘子荔枝称为荔枝王,不是寻常荔枝可比的呢!一颗就比奴婢还值钱了。”
“东西而已,岂能贵重过人?”
温晚拿了两颗,就要给春然。
却见春然跪了下去:“主儿,您疼奴婢,奴婢心里知道,但这荔枝,奴婢真吃不得。”
含珠也跟着跪了下去,“主儿,奴婢不能要!”
温晚手顿了一下。
她反应过来,就像是那东珠,只有皇后可用,正红色只有嫡福晋可用一般。
有些东西,是不可冒犯的。
温晚放了回去,她其实并没有那么难接受,毕竟末世,等级之森严,比现在更甚。
但区别是末世是强者为尊,上位者都是尸山血海杀出来的,而不是世代传承。
强二代,若是实力不强,就只能被驱逐被淘汰,根本不可能上位。
兜兜转转,世界都一样。
温晚不想考虑这种可以追溯到神话时代的等级制度,这是哲学家的事。
她放下荔枝,“是我忘了。”
“这规矩啊,我本就临时学了一星半点,又越忘越多,实非好事,万一哪天冲撞了贵人,可就要连累满门了。”
“你们只管提醒着我。”
“是!”春然跟含珠方起来了。
“先放起来吧。”
温晚说完,又拿了一个在手里。
“这冰着的,让嬷嬷看到了,怕也不准我多吃。”她摆出一副心虚的可怜样儿,春然跟含珠又心疼又想笑,气氛便松了下来。
不多时,何嬷嬷换了里衣,擦了汗,就赶来伺候了。
含珠胆子大点,看到何嬷嬷就拉过来,忙着问福晋如何处置的?可有处罚?
“罚?为什么罚?”何嬷嬷笑道。
“福晋赏了诸位主儿呢!”
含珠惊了:“福晋…竟然也…”
何嬷嬷笑着摇头,把福晋的赏都说了。
春然含珠这才恍然大悟。
“福晋真是厉害。”春然叹道。
“福晋如此,后院之幸!”温晚这话是真心。
这样的福晋,要能力有能力,要家世有家世,品性又好,在她的手下过日子,已经算是极好了。
只是。
这是皇家。
子嗣,皇位。
再好的人,也会用尽手段吧?
温晚只想了一会儿,就不再想这个问题了。
还不到时候。
当务之急是入宫的位分。
含珠庆幸道:“如此,咱们院子可算能有点安宁日子了!”
又冷哼:“等爷回来,福晋若是再说上几句,她们的赏啊,怕是还得加一点去!”
何嬷嬷摇头:“福晋不会说的。”
春然若有所思,含珠疑惑,不过没有问。
温晚淡淡的岔开话题:“金格格善舞?”
“是!”何嬷嬷道。
“咱们还是根基浅了,这样的事儿竟不知道的。”
温晚笑笑:“福晋不是说了,久不见金格格跳舞,恐怕府里人都忘了。”
福晋不会无缘无故用这个由头,定然金氏偷偷练舞了。
等着弘历的生辰,一舞倾城。
三个月,那时候,若是她们计策成功,温晚怕是已经失宠,金氏这样的样貌,得宠,是十拿九稳。
真是计划深远。
“我记得,书柜上有一本古梨园曲。”
“嬷嬷,取出来,送给金格格罢,她做倾城一舞,自然要用好的曲子来配。”
何嬷嬷称是,就去找了。
含珠不乐意了:“主儿!您为什么还要送她东西?!”
“她都欺负到咱们屋子里头了!”
春然瞪她:“主儿要送,自有主儿的道理!”
春然从来未对她如此疾言厉色,含珠一愣,然后慌了。
“主儿!奴婢知错了!”她跪地。
“我只是想着,是为着王爷的生辰,同金格格如何,无关。”温晚淡淡的道。
含珠更加慌了:“奴婢真的知错了!请主儿责罚!”
“你们觉得我年幼无知,怕我做蠢事,劝谏也是应该的。”
“只是。”
“若事事都替我做主,那要我何用?”
这话已经极重了。
含珠吓得脸色苍白,当初被吴书来管教的那一夜,又浮现出来。
她只恨自己昏了头,主儿和善,自己就得意忘形,失了分寸。
春然跟何嬷嬷从不如此!
到底是自己不中用!
含珠如此想着,就忍不住落了泪。
何嬷嬷正好进来,一看这个场景,什么也没说,捧着书给温晚看:“主儿,您看,可是这本?”
“奴婢用一个寻常的盒子装了,可好?”
“嗯。”温晚点头。
何嬷嬷行礼,捧着书又退出去了。
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含珠一眼,更没有为她求情的意思。
含珠懂了何嬷嬷的意思,心中更是悔恨。
只能磕头:“求主儿责罚。”
温晚看了春然一眼,春然点头,走过去把含珠拉了起来,然后抽出她的帕子示意她擦干眼泪。
“这两日,你不必来了。”
“歇歇罢。”
含珠身子一软,又要跪,春然却稳稳的拉住了她。
眼神示意她,赶紧退出去!再莫一错再错。
含珠反应过来,含泪行礼:“奴婢遵命!谢主儿恩典!”
然后退了出去。
春然看她出去了,才回温晚身边,继续给她打扇子。
温晚又发呆了。
半响,叹了口气:“她这样,我如何放心?”
“主儿…”春然心疼起来。
“如若真能安宁无波,随她如何,我自不去管她。”
“我比她还想自由自在,无所顾忌。”
“可若那样,就得有无数的人,为我白白牺牲。”
春然听着心疼的要命,那个纯善懵懂的主儿,正在被迫长大。
“主儿,您总想着这个,想着那个!”
“您要多想想自己才是!”
“奴婢宁可自己死一万次,也不想您这般无奈挣扎!”
“您就该欢欢喜喜,无忧无虑的!”
“是奴婢没用!”春然红着眼眶跪了下去。
她只恨自己经验不足,手段不够,不能为温晚样样周全。
温晚把她拉了起来,又捏了一把她圆圆的脸蛋:“等日子真的山穷水尽,你再说这话也不迟。”
“到时候咱们就一起抱头痛哭。”
春然悲伤的情绪被硬生生打散了。
她又哭又笑:“主儿…”
“好了。”
“去洗洗罢。”
春然抽出帕子擦了擦,行礼:“奴婢去去就来。”
等她出去,温晚整个人都松了下去,懒懒的唤道:“小——翠翠!”
“在。”
“我需要一个技能。”
“任务完成度不足。”
“哎…我很急,只能吃亏点了。”
温晚比了个三:“再来三句高难度的。”
“不用找零了,技能任我挑选就行。”
“你应该不会拒绝吧?你前面的任务难度不小,说起来这是你的失误,你应该在最开始就该说明清楚的,这属于必填项!虽说系统千千万,但起码的执行标注是有的对吧?”
“不过你知道的,我向来好说话,你看,那几句话后,我可曾责怪你半分?咱们是队友!我这个人就是大局观非常坚定!”
“必须弘历在,才能触发任务。”
“懂!”
“等他回来,你安排就是!”
翠翠不回应了,这就算是默认了。
温晚头一回,希望弘历赶紧来。
她想了想,走出去,到门口树下,试图抠出块树皮下来。
树皮传书,特不特别?惊不惊喜!
春然洗完了脸,端着点心回来,就见温晚在树下站着。
“主儿?”她小跑过来。
“主儿是有什么吩咐——主儿!”春然点心都顾不上了,一扔就扑了过来。
拦住了温晚即将插进树皮里的手指。
“主儿!您没事吧?!”
温晚收回手笑了:“我就是要撕下一块树皮来。”
“有道是锦书传意,这棵树叫瑾树,用它的树皮,再合适不过了。”
春然仔细看着她的手,确认无事,只是有点脏了,这才松了口气。
然后直接把那块已经自己裂开纹路的树皮撕了下来。
“主儿,够吗?”
“够!”温晚很满意。
春然却不肯给她拿着,劝着她进去,又问过温晚,把树皮用湿布擦了又擦,放在外面阴凉处,等它干下来。
其实温晚纯粹瞎想的,这树皮新鲜成这样子,字写上去,就得吸收个七七八八。
但这不重要。
心思特别最要紧。
所以,等何嬷嬷从金格格那里回来,温晚就让春然把树皮取了回来。
这树温晚前世没见过,树皮并不是粗糙不堪的那种,反而十分顺滑,还有些橙红色的花纹,里面则是温润的米色。
温晚放在书桌上,想了想,用剪刀修剪成了一个圆形,然后依旧写了心心二字。
春然已经挑了一个盒子捧过来了。
温晚亲自打开,放了进去,何嬷嬷接过,又出去了。
这次没有很久,何嬷嬷就回来了。
“主儿,奴婢送古曲过去,金格格收下了,说十分贵重,改日当上门谢主儿!”
何嬷嬷没有提她特意绕路,务必让全后院都看到她给金格格送东西。
“好曲儿配好舞,倒不必她谢。”
“我也不想见人了。”
“若是这几日她来,嬷嬷替我推了才好。”
“是!奴婢明白。”
玉锦阁。
秀珠看着正同大阿哥母子情深的高氏,忍了忍,没有立刻把得来的消息说给高氏。
一直到大阿哥去更衣,她才趁机说了:“主儿,蔚兰苑的何嬷嬷,送了东西去金格格那里。”
“方才空着手回去了,脸上喜气洋洋。”
“可见金格格收下了。”
高氏脸色一变,隐隐有了怒意。
“好一个金氏,偷偷练舞,想独占鳌头已经是心机深沉了,如今福晋不过稍微敲打,她就软了!竟同蔚兰苑勾结往来!也是能屈能伸!唯利是图!”
秀珠巴不得高氏离着金格格远一点,所以趁热打铁道:“这样的人,本就不配同主儿为伍,是主儿心善,每每都肯见她,如今知道她的本性,倒是好事!”
高氏点头:“咱们也没吃亏。”
“且看着罢!”
“是!”
高氏想了想,还是生气,又吩咐道:“今晚去膳房,让人做一盘鸡心,赏给金氏。”
鸡心入菜,都是给奴才们吃的,主子们除非好这一味,否则很少吃。
高氏此举,就是要恶心金氏,也让她明白,自己对她那点小心思摸的透透的。
秀珠应了,自去安排。
第62章
当天晚膳时分,弘历回来了。
温晚看着他进门,呆呆的捏着筷子看他。
好一会儿才起身,要行礼。
弘历拉住她,双目相对,温晚笑了起来:“方才傻了,以为看错了。”
弘历只看着她,没有说话。
半响:“我先去更衣。”
李玉麻利的拿衣服伺候,温晚也不好再自己坐下吃东西,加之也吃了六分饱了,索性去东间坐着等他。
弘历很快就过来了,温晚听到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并且关了门。
“您用晚膳了么?”
“用过了。”
弘历说着,将她整个抱起来,然后自己坐下,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温晚身子紧张了一下,又慢慢放松,头抵在他肩头。
她感觉本来全身绷紧的他,也慢慢松懈下来。
就这么抱了一会儿,弘历摸了摸她的脸,低声道:“我一会儿,需得回圆明园去。”
温晚惊讶:“需得回去?”
“那您是?回来取东西?”
“果然是傻了,有什么东西,需我亲自回来取?”弘历低笑,他的脸慢慢凑近她。
“锦书传情?恩?你怎么想的?”他的唇离着她的只有一点点缝隙。
他如今极爱同她这样说话。
暧昧又缠绵。
“我想的是瑾树…传书…闲来无事,就试了试…”温晚声音娇娇的,身体本能的想往后逃,却被他拦住,动弹不得。
“哦?是么?”他依旧不紧不慢,磨着她。
“是…才不是什么传情…偏你…胡思乱想…”温晚也是嘴硬。
“我胡思乱想?”
“嗯…”温晚的回答止于喉间,他终是听不下去了,吻了上去。
弘历今天有点失控。
在她的唇上纠缠了许久后,又自她的耳后一路到了她的脖颈处,衣裳的领子藏住了她大部分的脖颈,这让他十分不满。
他伸手解开了她领口的盘扣。
温晚身子不由自主的颤了颤。
弘历手顿住了。
片刻,他深深叹了口气,重新给她系了上去。
然后将她按在怀里。
“吓着你了?”他声音里都是欲望。
“不知道…”温晚一开口自己都被自己过于娇媚的声音吓了一跳。
“不知道?”弘历果然忍不住,又寻了她的唇,亲了上去。
但亲着亲着,他总不由自主的流连于她裸露的那点脖颈之间。
然后又被衣裳挡住。
他快要压抑不住的欲望折磨着他,让他忍不住烦躁的深吸了几口气。
“心心。”
“我…需得回去了。”
温晚被亲的晕头晕脑的样子,像是根本没听见他说什么,猫儿似的嘤了一声。
弘历顿时头都炸了。
他的手再次放到她的领口处,因为过于克制,骨节格外分明。
“可以么…”他道。
温晚似乎被他的指节吸引,小手抬起来,勾住他的尾指晃了晃。
弘历的喘息声瞬间震耳欲聋。
他轻轻打开了她的盘扣,只开了三枚,露出了她完整的脖颈。
他的手便挪到了她的颈边摩挲:“可以么…”
他像是耐心的猎人,想要他的猎物心甘情愿的跳进来。
温晚微微侧脸,脖子线条被拉长,声音沁了水似的:“不知道…”
弘历得寸进尺,蛊惑她:“乖,心心,说,可以。”
“不…”温晚被他手指弄的有些痒,她越发侧脸,微抬下巴,轻吟道。
“乖…”
“心心…”
“可以么?”
他明明已经快要克制不住,偏强忍着,一遍遍哄她。
实在是有些恶趣味的。
温晚不自觉的躲着他的手指,躲不掉,就无意识的蹙眉:“不…恩…”
她的呻吟更加刺激了弘历。
他目光里的侵略性几乎实质性的落在她的脖颈之间。
“当真不肯?”
温晚眼里也泛着水,朦胧的看着他,不说话。
“那便…罢了…”他的手指重新落在盘扣上,要替她系上。
温晚下意识的在他的手指上搭上了自己的手指。
“恩?”他低笑。
“又欺负我…”温晚低头,埋到他的肩头。
“呵。”
“那…可以么…”他小心的摘下了她的耳环,然后继续在她的耳后轻轻点点的亲吻。
温晚的手攀上他另一边的肩头,然后缓缓在他的脖颈处停住。
这样极致的拉扯,让弘历额头都渗出了汗。
“心心。”
“告诉我…”他依旧执着。
温晚咬了咬唇:“可…”
最后一个字没有来得及说,他的唇就覆了上来,给她堵在喉间,逼她发出猫儿似的呻吟。
目的达成,他反而不那么急了。
在她的唇边,耳后流连,半响才吻在脖颈之上。
细细密密的吻,轻柔的仿佛他并不急切。
只是他额头的汗出卖了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口传来了响动,是李玉冒死推开了一点缝隙,跪在外面催弘历启程。
弘历在温晚耳后又落下一吻,声音哑着:“我…过几日再回来。”
温晚方才眼角渗出了泪,显得娇媚非常,她手指仍攀着他的脖颈:“几日,是几日?”
弘历低笑:“三日。”
“好不好?”
温晚不太满意,目光楚楚的看着他:“不好。”
弘历被她这有些委屈的眼神,勾的心都疼了。“那…后日…夜里…我赶回来?”
“也不好…”温晚要急哭了似的,娇娇的声音带了哭腔。
弘历咬住她的唇,又厮磨了一会儿,方喘息急促的道:“明日。”
“我定回来。”
温晚眼泪滴答滴答落了下来。
“不…”她缩进他怀里。
弘历简直被她这样粘人的样子弄疯了。
但他不得不走。
他皇阿玛随时可能召见,且这种时候,他不坐镇圆明园,朝臣之心也不宁。
回来这一趟已经是任性了。
他狠狠心,撑住温晚的双肩,让她看着自己:“心心,乖乖等我。”
温晚低头不语。
她的脑海里,翠翠终于来了任务:“我若今日死了,您可会明白,本就是您对不住我?”
“我是冤枉的,您分明知道!”
“可是这世间,还有谁比我更爱您?”
温晚被弘历折腾的有些燥热的身体,瞬间快凉透了。
虽然她早就知道了套路:气氛粘稠的时候,来一段苦情戏的台词。
她也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
但两种情绪的切换,还是挺折磨人的。
且她觉得折磨,弘历就不觉得了么?
这么下去,都得疯!
但翠翠说完,提醒了两个字:技能。
温晚!!
你不仁我不义!
还得用老招数凑合!
温晚娇哼:“作什么要等您…”
“我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忙的很呢…又不是离不得…既没有离不得…又何来一个等字…”
她这样嘴硬,弘历忍不住笑出了声:“哦?”
“没有离不得?”
“此话当真?”
他的手在她第四枚扣子处徘徊,明晃晃的威胁。
温晚慌了,用手按住他的手,不让他动作。
“不过是,您不在的这几天,我又做噩梦了而已。”
“又梦到了她。”
“她一直哭,坐在不知道哪里的城墙上。”
“她说:我是冤枉的,您分明知道。”
“又说:我若今日死了,您可会明白,本就是您对不住我!”
“还有一句:可是这世间,还有谁比我更爱您?”
“旁的话便不记得了,只是我醒了后,发现,我竟也哭了。”
“我实在不想梦到她了。”
“她太痛苦了。”
“您说,我是不是在恢复记忆?那究竟是什么样的记忆?如果是梦里一般的,我该怎么办?”温晚声音哭腔渐浓。
弘历心中一沉,先不说梦境里无缘由的话,只是她频繁如此,可是记忆真的在复苏?
她又如此抵触,这恐怕不是好事。
“所以,你让我回来,不过是不想再做梦?”弘历岔开话,不让她去回想梦境。
温晚闷闷的嗯了一声,但手却越发紧的攀着他。
“那我找太医,给你开安神药,保你不再做梦,夜夜安睡,如何?”
“不…”
“安神药太苦…”
“哦?”
“那就请大师来给你诵经,宝华寺的大师,最擅此经。”
“当初宫中许多太妃,都是用了此法儿,甚管用的。”
“我…听不懂佛经…”
“哦?”
“那还有一法儿,京郊别院,有汤泉,泡之可静音凝神,让人舒缓无忧。不如你去住上十天半月试一试?”
温晚呆呆的看着他:“您哪里这么多法子!”
“且还有呢!”
“反正你也不是非我不可,那就为你想尽法子,总有一个能管用的。”
温晚把头又埋回去:“我不要旁的法子…”
“哦?”
“您不得空…那…三日便三日…”
“治这噩梦要紧,如何能等?且我终究不能给你根治,我想的那些法子,可是能根治的。”
“乖。”
“选一个,可好?”弘历耐心的逗她。
温晚急了:“不是因为噩梦!”
“恩?”
“噩梦本不要紧…”
“我只是…”
“只是什么?”弘历装的很像,仿佛真的一无所知。
“只是…”
“想…”
温晚磨磨蹭蹭。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了!”
“就是想你…”
“你不回来,还好…”
“可一见,就不想分开…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
弘历叹气:“可你方才说,你只是为了治噩梦。”
温晚支支吾吾:“我是…我是怕你笑我…”
“我为何笑你?”
“我无一日不想你这个小没良心的。”
“可谁知,我只是你的药。”
温晚露出内疚的神色:“是我错了。”
她鼓起勇气,攀着他的肩膀,凑过去,学着他的样子,在他的脖颈处落下一吻。
她选了他喉结处。
弘历眼神一变,依旧不肯放过她:“这般,就让我原谅你?”
温晚无助又可怜,想了想,又凑上去,依旧亲在了他喉结处,只是这次,她轻轻舔了舔…
弘历再绷不住,将她摁在臂弯,狠狠的吻了上去。
温晚乖乖的,喘不过气儿也不推他,弘历发现了,分外心疼。
又后悔不该逗她了。
分开后,他摩挲着她脖颈间的红痕,然后替她系好扣子:“你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
“嗯。”
“三日后,等我回来。”
“我告诉你。”
温晚点头:“好。”
李玉已经第三次推开门跪求了,弘历只能站起来。
“我送您。”
“你送我,我还如何能走?”他叹气,恋恋不舍的手在她的耳后脖颈处徘徊。
“哦。”温晚失望的低头。
弘历心头一疼,又软了声音:“就送到门口。”
“嗯。”
两个人牵着手,慢慢往门口走,外头,伺候弘历的人跪了一地,何嬷嬷几个,也只能跟着跪。
听到动静,都松了口气。
眼看着就到门口了,温晚突然低头,就要挣来他的手。
“怎么了?”
“突然,就不想送您了。”
弘历听出来她声音里的湿润,一摸她的脸,果然是哭了。
她这样的依恋,让弘历又满足又痛苦。
简直寸步难行。
怎么偏偏就是这种时候?
若是他不这么忙的时候,那…怎么可能松开她。
但该走还得走。
他无可奈何。
俯身,本想最后亲一亲她额头的唇,不由自主的低下去,吻掉了她眼角的泪滴,然后同她额头相抵。
“心心。”
“我等不了三日。”
“两日,两日我便回来。”
“嗯。”温晚主动抱住他。
“您,要好好用膳…”她有些笨拙的试图关心他。
弘历心血翻涌。
“别说了。”
“心心,别说了。”
“等我回来,再说与我。”
不等温晚回应,他就松开他,转身离开。
他走的很快,走到院子也不曾回头。
李玉连滚带爬的站起来,不顾膝盖的疼痛,小跑跟上。
何嬷嬷等也起身,进去伺候温晚。
院子里已经点燃了所有的灯笼,灯火通明,光影交叠。
弘历在即将绕过那座太湖石堆叠的假山时,终没忍住,回了头。
温晚就在廊下,形单影只的站着。
他看不到她是不是在看她。
但那已经不重要了。
李玉看他回头,就知道大事不妙。
果然,弘历又大步回去了。
李玉苦着脸,也跟了回去,打算再回房门外跪着。
何嬷嬷还没劝温晚回去,就看到弘历回来了。
何嬷嬷也暗倒不好。
主儿得爷眷恋是好事!但若爷因此不顾国政,那主儿…
天下人的唾沫星子就能把主儿淹死!
但她一点法子也没有,更不敢这时候劝谏,她敢说一个字,爷就能灭了她全族。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弘历一句话也未说,打横把温晚抱了起来,往屋内去了。
后面苦着脸的李玉也一句话不说的小跑过来,跪了下去。
何嬷嬷也没有说话,同样跪了下去。
让他们意外的是,弘历很快就出来了。
在廊下停住脚步:“好好伺候。”
何嬷嬷立刻磕头:“是!”
弘历这次没有再回头,李玉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呼!保住了。
何嬷嬷进去后,才发现弘历把温晚抱在了床上,还给她放下了帘子。
她只能重新打开帘子,怕她害羞不适,她体贴的尽可能不去看温晚的伺候她梳洗,温晚自己换了寝衣,便回去睡了。
何嬷嬷吹灭了大部分的烛火,才离开。
第二日。
温晚起的晚了些,换好衣裳,坐到镜子前一看,脖颈处果然全是红斑,后面春然眼神心疼。
主儿可遭罪了!
爷也太不怜香惜玉了!
主儿还小呢!
温晚看着她越来越心疼的眼神,赶紧打断:“嬷嬷呢?”
“嬷嬷去给主儿备早膳了。”
“嗯。”
“含珠如何了?”
“你抽空,去看看她。”
“是!奴婢明白。主儿放心。”春然给她戴了两支钗,然后收回手。
何嬷嬷不一会儿就进来了:“主儿,高公公在外头候着。”
“嗯。”
高玉一见温晚就赶紧恭敬的行礼:“请格格安!爷让奴才这两日子在您这里伺候。”
“有劳了。”温晚勉强笑笑,瞧着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
高玉记在心里,晚间定有人来问。
用过早膳,温晚就去后书房呆着了,也没什么精神的样子,玩着她那些兔子。
春然看看何嬷嬷,何嬷嬷微微摇头。
主儿怕是想爷呢。
少女怀了心事,难以适应,也是有的。
这可劝不得。
只能尽可能小心温柔的劝温晚好歹吃了点荔枝。
何嬷嬷还分心想到,金氏未曾来登门,又嘱咐了许多一回,让他多盯着后院各处的动静。
高玉也故意卖了许多几个无关紧要的消息。
一天就这么消磨过去。
次日晨起,温晚瞧着依旧没有好转。
倒是让含珠回来伺候了。
含珠回来磕头,见温晚心情如此,还以为是自己把温晚气的,何嬷嬷给了她个眼神她才不那么忐忑了。
温晚依旧在后书房消磨时间,摆弄镜子,似乎想摆弄出一幅新的景儿来,但总不合心意,便赌气似的放到了一边,不肯看了。
何嬷嬷示意含珠赶紧收拾了,然后自己端了一碗冰果混合的双皮奶,去哄温晚。
“主儿,您尝尝?小厨房新出的味道。”
温晚兴致缺缺的看了一眼。
“不用了。”
“我也不觉得热。”
“嬷嬷用罢。”
说着她别开脸——眼不看为净…
何嬷嬷一看,这可遭了!
连喜欢的东西都不肯吃了!
她知道温晚没失忆之前,对爷是满心爱慕,以至于要死要活…
但传闻是传闻。
不亲眼看到,总是不觉得怎么样的。
可现在何嬷嬷却深信不疑了。
这重新动心,就已经这样茶饭不思了。
若是爷新鲜劲儿过了…或是再有新人…
主儿可怎么办呢?
还不如前些日子呢!
何嬷嬷悄悄出去,召集另外三个,商讨:“你们谁会讲戏本子?”
“口齿清楚,能讲清楚就行!”
许多先开口:“嬷嬷,我学过一点说书。”
何嬷嬷赞许的点头,技多不压身,还真是有道理的。
“那你去找一些戏本子。”
“要什么样儿的呢?”
“热闹的!越热闹越好!”
“你一个人说不过来,春然给你搭把手!”
春然指了指自己:“我?”
“嗯!就是你!”
“主儿如今好不容易用得上咱们,还要推三阻四不成?”何嬷嬷道。
春然立刻摇头:“许公公,请赐教!”
“还有,民间可有那种…教人…恩…不自误自扰的戏本?”
“有济公活佛!”许多道。
“就活佛了!”何嬷嬷点头。
春然很担忧:“嬷嬷,给主儿讲这个合适么?主儿本就…”
再被嬷嬷说的去修佛该怎么办?
“怎么不合适?”
“活佛心怀苍生,是大智慧!”许多道。
春然只能点头。
“那我扮谁?”
“就扮,被活佛感化的妖精吧!”
春然??
苦着脸应了。
“含珠,你先伺候主儿,好歹用点汤水,我去给主儿做点绿豆酥。”
“是!”
四个人各有分工,都去忙活去了。
很快,温晚就一边吃着点心,喝着冰葡萄汁,含珠还给她端着桃子酱的双皮奶,时不时哄她吃一口。
一边看起了许多跟春然配合度几乎为零的说书演出。
这俩一开始还很卖力的演,但春然毕竟是临时赶鸭子上架,完全没有经验,错误百出,连带着有经验的许多也乱了节奏,越演越绝望。
最后都有些木了。
好在温晚笑了,笑的好一会儿。
他们瞬间都精神了。
不就是为了讨主儿欢心么!
主儿笑了就成!别的不重要!
因为一下午的欢乐,本就饿极了的温晚,晚膳用的正常起来。
众人都松了口气。
又熬过一日。
明日爷就回来了,主儿应该就欢喜了。
但爷不可能一直陪着主儿啊!
于是四个人又开了一个碰头会。
“有道是解铃还须系铃人!”
“还是要同高玉说一声,透个意思。”何嬷嬷道。
晚膳时候,高玉还殷勤的伺候了一回,这会儿刚被许多劝回去歇着了。
许多点头:“我一会儿就去说一说。”
“嬷嬷放心,不该说的我一句都不会提。”
“嗯。”何嬷嬷对许多很放心,知道他一定会说的好听又规矩。
规矩,是很要紧的。
他们不能直说主儿想爷了,只能说说主儿如何不舒坦。
“今晚,含珠你在外室守着,万一主儿梦魇,也能听到。”
“是!”含珠点头。
商量妥当,四个人又各自散去。
但让众人皆没有想到的是,弘历第二日未能回来。
甚至没有只字片语递回来。
蔚兰苑的气氛紧了起来。
何嬷嬷心急如焚,只能大晚上的让春然跟许多继续表演说书。
温晚看了眼时辰。
表面哀伤,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真是天助我也。
弘历定然是被望子成龙恨铁不成钢的雍正大大摁着干活呢。
他最好再两日也不能回来才好。
他俩表演完,时辰已经算晚了,室内寂静了一瞬。
“主儿…您该歇着了。”何嬷嬷软声道。
“嗯。”温晚木木的点头。
然后木木的洗漱更衣,就睡了。
何嬷嬷却担心的不得了。
主儿不哭不闹,都闷在心里。
憋坏了可怎么办啊?
她怎么也想不到温晚在睡前,还在心里给自己唱了首欢乐的歌,还告诫了自己,别因为一点儿小幸运而掉以轻心,并且努力的让自己熬夜,以让第二日气色显得更加悲惨。
憋坏,不存在的…
转眼又是晨起。
这个早晨,是蔚兰苑目前最艰难的一个早晨了。
许多都跟高玉一起进了屋里伺候温晚用早膳。
温晚看到高玉,才想起来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他在,金氏怎么可能会来!
真是疏忽了!
她自我反省了一下,然后放下筷子:“嬷嬷,我想去园子里走走。”
何嬷嬷立刻道:“奴婢这就陪主儿去。”
“今日倒是比前几日凉爽呢。”
温晚出门,看到高玉还要跟着,便勉强笑笑:“高公公,自可歇着,我不过是转一会儿,便回了。”
高玉一惊,这位莫不是觉得他是在看管监视她?
这…这上哪儿说理去!
他赶紧道:“格格折煞奴才了!格格有什么吩咐,奴才万死不辞。”
温晚点了一下头,便离开了。
高玉扯着许多,好一顿解释,许多只能保证会去跟何嬷嬷解释。
没了高玉,温晚也捏不准金氏会不会来。
时间紧迫,她不能只凭运气跟巧合。
“方才鸟鸣,竟似乐曲。”
“也不知金格格的舞如何了?”
“那曲儿可配的?”温晚强打着精神道。
何嬷嬷回道:“主儿恕罪,奴婢竟未再去问。”
“奴婢现在去问问可好?”何嬷嬷很积极。
既顺着温晚,也能膈应膈应金氏。
何乐而不为。
“嗯。”
“若是乐曲不配。便同我说,我再去寻古曲。”
“是!奴婢一定把话带到。”何嬷嬷示意含珠春然,还有刚刚端着一盒子鱼食赶过来的许多,好好伺候。
然后亲自带着一个小丫鬟往金格格院子那里去了。
温晚表情木木的喂了好一会儿鱼,何嬷嬷方回来。
“主儿,金格格说曲儿很合适,不用劳烦主儿了。”
“嗯。”
温晚应了声,扔了一把鱼食后,忽的又道:“那她是哪里请的乐师?”
何嬷嬷犹豫:“奴婢未问。”
“那曲是古曲,寻常人是弹不好的。”
“请高公公寻一个乐师来可好?”
何嬷嬷立刻同意了,主儿明显是寄情于为爷庆贺生辰这件事上了,这也算好事,总比发呆要好。
她又立刻去找了高玉。
正愁怎么表心意的高玉没有犹豫就应了,急匆匆亲自去内务府找人了。
午后,温晚起来,就听到说,乐师请来了。
“嬷嬷,送乐师去金格格那里罢!”
“是!”
何嬷嬷又亲自去了,路上还给乐师塞了一个厚实的荷包。
金格格看着一天未过,又来了的何嬷嬷,表情也绷不住了。
温晚这是想干嘛?!
以牙还牙?!
“乐师这里已经有了,爷建府时亲自挑的,实在是让钮祜禄妹妹费心了。”
“格格,我们主儿也是为着爷的生辰,一片好意。”
“这位乐师也是宫里出来的,高公公刚请过来的,格格不如试试?若是不妥,奴婢再请高公公送回去便是。”何嬷嬷恭敬的行礼。
高玉,就等于弘历的意思。
金格格只能咬牙把人留下了。
可没想到,晚膳后不久,她还没消食儿,何嬷嬷又来了。
这次是送了一把琴。
金格格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含笑收下了。
然后一晚上都没睡好。
第二日,她便约着住在她福晋的珂里叶特氏一早去了园子——温晚昨儿一天都在园子里消磨,这事儿后院基本都知道了。
珂里叶特氏不愿意见温晚,很是推拒了一番,但奈何屋里确实热,加之金氏又激将了几句。
便没忍住,跟着来了。
金格格的打算是去守株待兔,若是温晚来了,她总有话说。
若是不来,那也不必强求。
再去蔚兰苑找茬,她暂时是不敢的。
也不知道是她的幸运还是不幸,温晚果然来了。
且目的地就是她等待的凉亭——园子里最凉爽还能喂鱼的地儿。
金氏笑着迎了上去,珂里叶特氏恨不得直接走,但已经彼此看清,怎么也要敷衍几句的。
就几句罢了!她想。
第63章
何嬷嬷看到金氏和珂里叶特氏,就明白了。
本想着主儿心情不好,没必要见,就是装作看不见,换条路也没什么。
于是低声道:“主儿…不如…”
温晚倦倦的叹了口气:“能躲到几时呢?”
“今儿躲了,明儿人家就能上门。”
“躲有何用?”
何嬷嬷只能称是,陪着温晚前行,同金氏和珂里叶特氏相逢在半路。
彼此见礼后,金氏笑道:“妹妹来了,快去亭子里歇歇,里头凉快的很呢。”
温晚笑笑:“姐姐是为着凉快,我却是畏凉,屋子里冰寒,所以过来这里呆会儿。”
金氏笑容淡了淡:“都说妹妹的蔚兰苑,是避暑的好地儿,可冰寒二字,未免夸张了些。”
“原来倒还好,只是如今屋里放了冰,我一时有些难以适应。”
说话间,众人进了亭子,各自落座。
金氏听着温晚这话,心里如何不嫉妒,偏温晚说的又真情实意一般,仿佛那冰,是她的苦恼似的。
“妹妹到底是受宠,这就开始用冰了,我们还要等些日子的。”
“这不,热的狠了,出来避避。”金氏皮笑肉不笑。
珂里叶特氏也心里酸的不行,不咸不淡的跟了句:“妹妹年轻貌美,爷多眷顾是应该的,你都入府几年了!还想那些呢?!”
这话是对金氏说的。
金氏故作伤感,叹气:“你也太戳我的心窝子了。”
“不过这跟伺候几年也不见得就一定有关系,高侧福晋,自入府就是爷的心尖尖,黄格格伺候爷多少年了?如今不也是只她去了圆明园伺候?到底是她伺候的爷最喜欢!”
温晚:会说你就多说点!
她给了金氏一个惊讶又难过的表情作为鼓励。
金氏果然没忍住,说了许多高氏受宠的往事。
“高侧福晋还同爷一起种了一棵树呢!就是那寓意极好的瑾树!”
“锦书传情嘛!”
金氏当然不可能知道温晚用树皮给弘历传信,这只是个巧合。
一个简直完美的巧合。
温晚露出一个不可置信神情:“瑾树?”
“我院中,就有一株。”
金氏假装诧异:“哦?难道就是那棵?”
“我们也只是听说,具体种在哪里,还真不知。”
“改日问问侧福晋才是。”
温晚低头,似乎难过至极。
片刻,她起身:“两位姐姐,我先回去了。”
说罢,微微屈膝一礼,就离开了。
她出了亭子,头一次整个身上的重量都搭在了含珠的身上。
何嬷嬷也在另一边扶住了她。
“主儿…”
温晚仿佛已经痛的说不出话了。
就这么慢慢走了回去。
回去后,也是一言未发,也不肯去后书房了。
就在东间的炕上,一个人红着眼睛发呆。
也是巧,高玉兴奋的捧着一个盒子来了。
可见是弘历有了消息。
何嬷嬷拿着盒子进去,呈给温晚,温晚好不容易有了一丝力气,看了过来,里面竟然是一块瑾树的树皮。
然后温晚脸色大变,她眼里的光一寸寸消失。
扭过头去,不肯接,也不肯看。
何嬷嬷上前劝说,温晚仿佛什么也听不到,没有任何回应。
她只能先进去,同含珠几个想法子。
“可怎么办才好?”
“头一回见主儿这样。”春然要急哭了。
含珠却脸色苍白,有些颤抖。
“主儿…上次…不小心,落水…之前…就是如此,神情恍惚,怎么唤都不听…”
何嬷嬷惊的都站不稳了。
“那赶紧看住了!”
“还得去找高玉!就说主儿病了,请大夫!”
许多立刻点头:“我这就去!”
何嬷嬷几个回到屋内,小心的看着温晚。
温晚突然回头:“嬷嬷,我想睡一会儿。”
“好!”
“主儿去床上歇罢?”
“嗯。”
温晚点头,进去自己换了寝衣,就躺在了床上,何嬷嬷给她放下床幔,然后跟含珠两个在屏风处守着。
高玉听了许多的话,就明白了什么意思。
“我这就让人去圆明园递话,请太医罢!”
许多点头,彼此心知肚明。
但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温晚真的病了。
正院。
福晋刚准备用午膳,绿竹匆匆进来,“福晋,蔚兰苑来人说,钮祜禄格格病了,请福晋给请大夫入府诊断。”
“病了?!”
“是!发着热呢,一直昏睡,起不来身了。”
“何时的事儿了?”
福晋手心一紧,不知怎么,有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快去请大夫。”
“然后拿我的牌子去请太医,就说给我请脉,旁的不可提。”
绿竹立刻按福晋的话去做。
因为那突如其来的不祥预感,福晋也无心饮食了,只用了五分饱,就更衣去蔚兰苑,要亲自看看。
绿竹劝说不能,只能依了。
福晋赶到蔚兰苑时,只见高玉正在院子里同许多说话。
两人瞅见福晋一行人,立刻过来行礼。
福晋喊了起,就问温晚如何了。
“回福晋的话,我们主儿还昏睡着。”许多有些担忧的道。
“我进去看看。”
许多只能硬着头皮去拦:“福晋!主儿不知是不是风寒,万一过了病气给您,可如何得了。”
听着声音的何嬷嬷也赶了出来,行了礼,接着话道:“福晋,您疼主儿,可主儿也不想您被她过了病气,还请福晋移驾。”
绿竹见状也劝:“福晋,不如您先回去,奴婢在这里候着,有什么,立刻去回您。”
高玉也恰到好处开口:“福晋,奴才也在这里伺候着。”
弘历留了他,本就是给后院看的。
他不在,但贴身太监高玉在,谁敢再招惹温晚?
虽说这大热天的,怎么可能风寒,但都拦着,福晋只能点头:“大夫诊了脉,立刻报于我。”
“是!”众人皆行礼应下。
绿竹也被留下,福晋只带着剩下的人回去了。
这样的兴师动众,温晚病了的消息,很快就人尽皆知。
“格格,钮祜禄格格病了,可就不能伺候爷了——”金格格的宫女欢喜的道。
等爷回来,总要进后院的,那时候的人人都有机会了。
金氏手里的杯子吧嗒落了地。
“她病了?”
“上午不还…”
金氏瞬间想到了某个可能!
她面色大变:“快去打听,她病的如何了?!”
“库房里有什么好药材,都取出来!”
“送去!”
平心愣了,不知道她的主子怎么这么上心,不过还是照做。
珂里叶特氏得了消息,也惊慌不已。
万一温晚真的是因为她们那几句酸话刺激的病了…
这…
等爷回来,岂不是又得一顿处置!
“给我拿笔墨。”
“我要抄经。”
“给钮祜禄格格祈福!”
宫女不理解,但也照做。
高氏那里得了消息,却是最平淡的,只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才道:“若是明儿还病着,就让人送点东西去便是了。”
秀珠应下,也没有很放在心里。
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
钮祜禄格格本身就是娇娇弱弱的样子。
不过,这么容易病,倒是好事…
蔚兰苑。
先来的是大夫,府里常用的。
诊了脉,道:“格格是着凉了。”
“格格身子有些内虚,用不得冰,哪怕热的狠了,多出些汗也是好事,不该用冰的。”
何嬷嬷松了口气。
只是着凉,养养也就好了。
如此也知道格格轻易用不得冰,若是拖久了,那可就严重了。
“那为何格格还未醒来?”何嬷嬷又问。
“这——”大夫很是为难。
脉象上并无大事。
“兴许是格格累了,需多睡会儿,我开了药,先喂进去,再等两个时辰看看。”
何嬷嬷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听高玉说,这个大夫也是王府常用的,专给后院主子们诊脉的。
不过太医想必很快就到,再诊一次,再用药才稳妥。
送了大夫出去写方子,何嬷嬷问了高玉的意思,也是说先熬着药,但等太医来,再给温晚喂药,以防止两个人开的方子相差太大,总是优先用太医的。
等了约莫小半个时辰,何嬷嬷换了五六遍帕子后,太医匆匆而来。
是一直照顾温晚身子的那个。
废话也没有,直接诊脉。
诊完便道:“格格应该是睡着时着凉了。这屋子本就凉爽,偏又用了冰,格格其实身子内里受不住,累积下来,便一下病发了。”
这话倒是一样,何嬷嬷松了口气。
又问为何不醒。
太医惊讶,“不醒?可是唤了?”
“唤了!怎么都不醒。”何嬷嬷道。
太医皱眉:“先喝药,若一个时辰不醒,就扎针试试。”
何嬷嬷点头,一个时辰,等得起。
于是按照太医的方子重新备了药,春然亲自去熬。
只是温晚昏睡着,喂的有些费力,不过何嬷嬷有经验,还是喂了大半碗进去。
然后就是等。
太医在等,大夫也没走,高玉,许多,都在等。
何嬷嬷跟含珠更是一刻也不敢离开温晚的床前。
福晋也不时打发人过来问,醒了没有。
着凉,甚至风寒,都不要紧。
可醒不过来,是大事!
高玉不敢瞒着弘历,打发了两拨人人去园子里,先告诉吴书来。
一拨说的是格格病了。
一拨就是太医说着凉,到格格昏睡未醒。
还有一拨正备了马,只等着格格醒来的消息往那里送了。
高玉对太医扎针还是十分放心的。
一个时辰在众人的等待中很快就过去了。
但温晚还是未醒。
何嬷嬷担心不已,求太医赶紧扎针救命。
高玉也急了,一个着凉怎么会如此?
就是二阿哥,着凉高热不退,也能睁开眼叫爷一声阿玛的。
太医在众人的期盼着,扎了针。
按理,拔针时人就会醒。
除非生命垂危,已经不能再救。
但温晚只浅浅皱眉,若有似无的哼一声,并未醒来。
太医登时落了汗。
温晚格格上次自己折腾的,他扎针,人也能醒过来,虽说后来又昏睡过去,但起码扎针是有用的。
眼下却似乎没什么用。
高玉在屏风外等了一会儿,见里头毫无动静,心里一凉。
没醒?!
他定神,就要走进去一看究竟。
只见太医面色苍白的走了出来。
高玉抓着人赶紧眼神询问,太医摇头,同他走了出去。
何嬷嬷留了含珠伺候,也跟了出去。
“太医——”两人同时开口。
太医苦着脸:“这针下去,还真没有醒不来的…”
除了死人。
高玉急的不行:“太医!您想想办法啊!”
“这好端端的怎么会不醒呢?!”
太医不死心,又去仔仔细细诊了脉。
还是那样的脉象。
“是我无能!”
“还是请院判来看看罢!”
高玉气笑了:“院判能不能来,您还不知道?!”
万岁爷病着呢!
太医除了这位本身就是伺候熹贵妃和宝亲王的,哪个不在圆明园候着!
“太医!人命关天!您想想法子啊!”高玉暗示!
这人命说的是在场的每一个人的命。
爷前几日离开格格的时候,那叫一个难舍难分。
若那日成了他见格格的最后一面…
高玉简直不敢想象。
太医被逼急了,忽的冒出一句:“古书有云,身体无恙而昏迷不醒,许为心存死志,属人力而不能及也——”
高玉跟何嬷嬷还有凑过来的许多,都惊了。
何嬷嬷早就知道温晚的想法,算是有了铺垫,但高玉不知道啊,太医的话犹如晴天霹雳。
“太医,莫要玩笑。”高玉脸色难看的咧开嘴。
“格格盛宠无双,怎会…”
谁都想不到这样被弘历疼着的温晚,会心存死志。
绝对不可能!
高玉已经开始怀疑太医是胡说八道,为了推脱罪责。
于是道:“太医不妨再好好诊诊,古书上的话,也不能尽信不是?”
太医点头,也是觉得自己昏了头:“古书不过是有这么句话,不能作为诊脉的依据,可眼下也不能再扎针了,再等一个时辰,若是还不行,便得药浴催一催筋脉,而后再扎针。”
“听太医的。”高玉也抹了一把汗。
何嬷嬷也去做药浴的准备了。
走到一半,想起了那只参,当初能救格格一次,这次兴许也能。
便问太医,太医却摇头:“格格身子无大恙,受不住这参。”
何嬷嬷只能作罢。
转眼又是两个时辰过去了,一番折腾下来,温晚依旧昏迷不醒。
福晋都急了,午膳没用几口不说,还亲自又来看了一回,虽然没进去,但态度在这里。
还请了太医询问,她心中都有些怀疑是不是有人给温晚下毒了,但又不能明说,只问太医脉像。
太医心如急焚,也只有一句,脉象安好…
如今万岁爷身子也不好,太医都在圆明园,也不能再去请一个来,为着一个小格格,宝亲王府敢兴师动众,万岁爷知道了会如何想?
众人只能都这么熬着等着。
等弘历的消息。
但圆明园只传回了吴书来的消息:万岁爷宣爷于床前,半日未出。
吴书来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去找弘历。
等待遥遥无期,福晋被劝着,只能缓步离开蔚兰苑,于一拐角处瞧见了戴佳氏。
戴佳氏急走上前来行礼。
福晋淡淡叫起,一句应承话都不想说。
戴佳氏只能落寞的等福晋离开再走。
这次留了彩柳在蔚兰苑,绿竹跟在福晋身边,低声道:“打量着谁不知道她的心思似的。”
“陈氏那样的老实人都尚且拼死一搏,她还年轻,如何甘心?若真就这么甘心了,以后的日子可怎么熬?”
“入这府里,不争?那才是蠢。”福晋叹道。
“纵是温晚,她有这样的宠,也是死过一回博来的,这难道不算争么?”
“奴婢明白。”
绿竹也有年纪了,怎么可能不明白?只是戴佳氏这时候出来碍福晋的眼,着实让人讨厌。
福晋却根本不去想戴佳氏如何,她满心都是一个可怕的想法——若温晚就这么一睡不醒,爷会如何?
失而复得的宝贝还没捂热,再次失去。
福晋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一直到天黑透。
圆明园终于又送了一个太医过来。
恰巧福晋第三次来了,太医行了礼就进去诊脉了。
“爷可有话带回来?”福晋看向高玉。
“回福晋,人刚到。”高玉指了指一旁捧着盒子的小太监。
小太监上前行礼,然后回话:“爷还在万岁爷那里,让吴公公捎话说:无论要用什么药,只要世间有的,只管去圆明园找吴书来。”
“爷还让人进宫告知了熹贵妃娘娘,说若有的药在宫里,只管进宫去讨。”
“这是爷给的平安符,让放在格格枕头下。”小太监将盒子恭敬的呈给福晋。
福晋突然不想打开那个盒子了。
弘历有一枚康熙爷赐的平安符,里头装有个安字是康熙爷亲笔。
他从不离身。
若是里头正是这枚平安符——
“放进去吧。”福晋道。
小太监似有为难,又捧给了高玉。
高玉见福晋不打开,倒也没有起什么疑心,一枚平安符而已,福晋看不看都一样。
他接过盒子,对福晋行礼,然后才进去,打开盒子,也是一惊。
竟然是爷最珍贵的那枚平安符。
他诚惶诚恐的捧出来,交给何嬷嬷,又亲眼看着她,放在了温晚的枕头下,才低低的道:“这平安符,是康熙爷赐的,可要看好了。”
何嬷嬷也是一惊。
却神色寥寥,觉不出喜意,格格半死不活,爷再疼,又能如何?
新来的太医也已经反复诊脉,说辞基本一致,也是无济于事。
众人的心再次凉了半截。
又过了一个时辰,熹贵妃也让常珠亲自送了一些药材和一枚平安符出来。
何嬷嬷引常珠进去看过温晚,她平静的就像只是睡了。
若非叫不醒,瞧着真不像大病了。
常珠拉着何嬷嬷到一边去,声音低低的:“好嬷嬷,我也不同你绕圈子,给我句话,可有什么隐情?娘娘在宫里,十分担心呐!”
何嬷嬷知道她是问是不是毒这样的龌龊事,红着眼摇头:“太医诊不出,只说是着凉,但什么法子都用了,主儿就是不见醒。”
“眼下太医也束手无策,不敢再折腾主儿了…只能等。”
常珠也急了:“娘娘说,王爷孝顺,轻易不爱让她担心,如今递了话进去,想必事态不小,所以特地打发我出来,定要知道个眉目,这样我回去没法交差啊!”
“若真要说点什么特别的…就是太医方才的话,太医也是没法子了,才扯出来的一句:古书说,这样无病无灾,大梦不醒,是,是人心存…死志…”何嬷嬷终究把这句话说了。
温晚同熹贵妃最亲近,兴许熹贵妃能有办法让她醒来呢?
常珠震惊无比。
久久不能言语。
“这…这怎么可能?”
“格格同王爷又?”
何嬷嬷摇头:“王爷盛宠,无人能及。”
“不瞒你,主儿甚至…甚思念爷。”
“只是爷迟迟未归,今儿主儿又见了金格格和珂里叶特格格,两位话里话外都酸的很,还透露高侧福晋当初如何盛宠…主儿伤心了,回来发呆许久,说要歇歇,然后就——”何嬷嬷自己越说越绝望。
太医所言,十有八九。
常珠双手合紧,咬牙:“这话我得去回娘娘,看看娘娘怎么说。”
“这是太医说的古书,他自己也吓坏了,又一再解释,书中所言。闻所未闻,不能作为依据,我也是被你逼急了,你可别惊着娘娘啊!”
“我知道。”常珠说完,就匆匆离开了,不过没忘了给福晋行礼才告退。
福晋在众人的劝说下,也回去了。
不过留下话,只要温晚醒了,不管何时,都要去正院说上一声。
但一夜过去,温晚依旧没醒。
蔚兰苑已经一片死寂。
没有人敢发出一点儿声响。
太医一夜没睡的脸色差的吓人,他只叹了口气,吾命至此,全是命也。
高玉不想放弃,要说他真是够倒霉的,若是温晚出了事,他一定被迁怒。
为了自己,他也得继续想法子。
他拉走太医,问道:“您给句话,您原说的那个古书的话,若是真的…那要怎么治?”
“请佛师来吗?”
太医咽了口干涩的口水,心一横,回道:“事已至此,都得试试。要说请佛师来念经,倒不如想想,格格有什么牵挂?她最舍不得的,说给她听!让她舍不得…”
“格格最牵挂的肯定是爷啊!”高玉脱口而出。
当初要死要活不就为了爷,才留下了病根。
现在不也是思念爷?!
“可爷现在回不来啊!”
“这人不吃不喝,就这么躺着能躺多久?”
太医想了想:“三五日能行,但格格身子弱…两三日下去,恐怕就能留下病根,以后就得一生病弱了!”
“这不行!”高玉使劲摇头!
一生病弱?!
爷能杀了今儿伺候的所有人!
他听吴书来奉承过爷,若是格格生个孩子怎么样怎么样的,爷开心的不行。
可见爷是极想同格格生孩子的!
格格病弱,这怎么生?!
皇家孩子本就难养!
看看万岁爷的后宫就知道了!
“不行不行!格格必须身体康健!”
“您再想想?!”
“为了咱们九族,好好想想?!”
高玉没有九族了,孤儿一个,但太医有啊!
“除了爷,格格总有旁的牵挂吧?阿玛额娘?兄弟姊妹?!”太医也急。
“我去问问何嬷嬷。”
高玉急匆匆的,薅了何嬷嬷出来,“嬷嬷,格格最牵挂哪个?别说爷,爷回不来,您就说个,能救命的!”
何嬷嬷一愣,反应过来,赶紧道:“熹贵妃!”
“贵妃?!”
“对!”
“格格这次醒来最依赖贵妃,在宫里,寸步不离。”
“毕竟格格算是贵妃养大的!”
“还有格格的阿玛额娘也亲近,格格瞧着也是牵挂的,总担心他们觉得她过的不好,虽同熹贵妃娘娘那种依赖,不太一样,但毕竟血浓于水啊!”
“那就先请格格的额娘入府!”
“我去请福晋的旨!”
高玉亲自去了正院,福晋听了这话,好半响没有回神。
高玉虽然只说格格不醒,需牵挂之人来唤一唤试试,死马当活马医了。
可福晋不傻,她听了这话,第一反应就是,温晚可能是自己…又不想活了?!
她自己心存死志,方不肯醒来?!
这简直荒唐!
多少人拼尽全力都要争的爷的情意,她得了几乎全部,可她,却——
不稀罕?!
福晋觉得脸生疼。
差点冷笑出声。
何其荒唐啊?!
“这话,今儿入了我的耳,不会再去它处。”福晋缓缓道。
方才绿竹也在高玉的暗示下被遣出去了,便是这个意思。
高玉点头。
又道:“福晋,恐怕格格伤心也不是没有缘由。”
又把金氏跟珂里叶特氏今儿遇到温晚,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
尤其是她们的话里提了高侧福晋当年盛宠这话。
福晋一听,头疼欲裂。
温晚当初就为高氏才闹了那一回…
如今也不能说温晚太脆弱还是金氏太倒霉。
“我会将两人禁足,等爷回来处置。”福晋像是失去了力气。
“至于接人,高公公只管让人去便是。”
“是!奴才遵命!”高玉行礼。
但没有立刻走,而是又道:“何嬷嬷说,格格最依赖贵妃娘娘,福晋以为,要不要告知娘娘?由娘娘定夺?”
福晋点头:“娘娘已经得知,必然心中担忧,既然有了这一丝机会,总要告知。”
“是!那奴才打发人进宫去,只是还需福晋的牌子。”
“我让绿竹拿给你。”
“谢福晋!奴才告退!”
高玉匆匆出去了,绿竹很快去,拿了牌子,又出去给他,他才离开正院。
伊尔根觉罗氏最先被接过来。
她还没到温晚的床铺前,就已经泣不成声,迈步都十分艰难。
她怕极了。
这样的场景已经有过一次了。
她已经差点失去她一次了。
她的女儿。
怎么就如此命运多舛。
伊尔根觉罗氏最终在何嬷嬷几个的搀扶下,到了温晚的床边。
看着静静躺着的女儿,她大哭出声,握住温晚的手:“儿啊,额娘,带你回家好不好?”
她后悔了。
她应该拼尽性命,也要阻止温晚进这宝亲王府。
这才几日啊!
“额娘,带你回家…”伊尔根觉罗氏重复着。
温晚没有反应。
何嬷嬷跟着泪流满面,心里也渐渐绝望。
伊尔根觉罗氏哭了半个时辰,就被何嬷嬷等强行拉开去歇歇了,她再哭出个意外,那可怎么办?!
“福晋,您别哭了,要同格格讲小时候的事——”何嬷嬷说着,自己就停住了。
没用。
格格根本不记得小时候了。
伊尔根觉罗氏说再多也没用!
格格的记忆太短暂了!
还得是熹贵妃!
格格醒来后,对熹贵妃是不一样的!
何嬷嬷跑去找高玉:“贵妃娘娘来信儿了吗?!”
高玉摇头:“还没回信。”
“你也别太报希望,万岁爷不在宫里,娘娘想出宫,根本不可能啊。”
“只希望娘娘捎点什么随身的物件,给格格震一震。”
“那吴公公呢?他那里还有信儿送来吗?”
“只有一句:爷被万岁爷留住,半步不能离。”
何嬷嬷差点站不住。
她深吸了一口气:“公公,容我,去交代一下自己的后事…”
高玉苦笑:“我已经交代了。嬷嬷,请吧。”
这边已经命悬一线一般。
其他院子,却是不知事态如此的。
钮祜禄格格身子娇弱,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病了便病了,她们也只能酸一句,爷重视到底不一样,福晋竟一趟趟去瞧。
再骂一句,天大的福气,若没个好福气,那也是催命符罢了。
第64章
然而,金氏和珂里叶特氏很快被禁足,院子也被锁了起来。
这让后院都惊了。
再没有人敢随意走动。
高氏那里,也自己关了门,不过高氏没忘了让人先去看了看永璜,让他自己照顾好自已,这几日不必来请安了。
秀珠给高氏倒了茶,“主儿,又是钮祜禄格格…”
回回都是因为她,人心惶惶。
高氏想的却是旁的:“为何是金氏还有珂里叶特氏?!”
“她们俩做了什么?!”
“会不会是跟前几日…”
高氏十分着急,她刚复宠,跟以前完全不能比。
现在实在经不起大的风雨了。
“主儿,您稍安勿躁,只封了这两个院子,可见不是为前几日…”
“福晋已经敲打了,爷也没有回来,没有为这点事这样吓人的!”
高氏心神不宁,她开始后悔了。
就不应该被金氏说了几句就昏了头!
那时候的自己是怎么想的?!
怎么就那么糊涂!
竟然信了她!
这次若是被牵连…她可怎么办?
永璜到底不是她生的!爷若不准她养了,自己还有什么指望?!
秀珠看出她的不安稳,只能好声劝着,别爷还没责罚,主儿自己吓出了病来。
蔚兰苑。
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
伊尔根觉罗氏已经被劝去了厢房,因为她唤了温晚许久,温晚都没有任何反应。
怕她再哭坏了身子,何嬷嬷只能先把她劝着去歇歇。
何嬷嬷本来还劝伊尔根觉罗氏把自己从不离身的玉镯子撸了下来,放在温晚的枕头旁,给温晚镇一镇魂魄。
伊尔根觉罗氏缓缓摇头,她的眼神已经绝望。
也许,这个女儿,本就留不住。
若是天意如此,何苦再折腾她,强留下她,让她受苦。
伊尔根觉罗氏不能唤醒温晚,就意味着,只能听天由命。
所有人都面如死灰,自己交代后事。
有亲眷的,只能把自己的东西好好收拾了,跪求着托给绿竹。
福晋院子里的人是不会受牵连的。
绿竹看到这么多人,命不久矣,也是心中悲凉。
春然难过至极,她没有去收拾任何东西,只拉着刚请来的佛师问:“奴婢若是此时去了,能不能换上天一丝怜悯?让主儿醒来!”
反正左右都是死。
不如先死,给主儿积点功德,若是主儿本就差这么一点功德呢!
旁边的许多都被春然的话惊着了。
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跪下,“奴才也愿意!”
然后院子里听到的人,都陆陆续续跪了下去:“奴婢等愿意!”
佛师道了一句佛号,摇头:“这并非积德。”
便进去继续诵经了。
福晋刚好过来,看着满院子的人,也是一叹。
她不能承诺她们可以逃过一死。
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弘历的怒火会有多烈。
恐怕,所有人都会被这火烫伤。
这一日,又这么过去了。
温晚依旧未醒。
第三日的太阳刚在屋顶露头的时候,众人不畏热气的齐齐看向那依旧灿烂的太阳。
他们都不知道,过了这一日,明天还能不能看到这太阳了。
高玉眯着眼,脸色泛青,他这几日就没合过眼。
但他看的不是太阳,而是院门口的方向。
他在等。
许多心里明白,也跟着看过去。
何嬷嬷出来倒水,看到他们两个,本不在意,转身的时候,忽的看到许多露出了一个狂喜的笑容。
她下意识的往后看去。【西图澜娅】
只见几个人影往这边走来。
是爷么?
不!
不是!
是——熹贵妃!
何嬷嬷手里的盆差点捏不住,她扑通跪地。
高玉许多,也都跪地。
没有人出声请安,都是默默的跪地磕头。
熹贵妃谁也没看,只看着这房门。
她的脚步停下了。
扶着她的是常珠,宋嬷嬷留在了永寿宫以防万一。
常珠低低的唤了声:“娘娘。”
熹贵妃回神,终于迈出了脚。
内室里,含珠跟春然激动的打开了床幔。
温晚平静的脸映入熹贵妃的眼中。
虽说上一次温晚也是九死一生,可是终究她没亲眼看到,怒其不争又占了一半。远不及今日,此刻,看着温晚的脸,来的让她心痛。
这是她养大的孩子。
她无数寂寞的日日夜夜,得以慰籍的孩子。
她坐到温晚的床边,握住了她的手。
所有人都退了下去,只留她们两个。
外间,佛师们开始诵经,院子里,众人都重新燃起了希望。
高玉撑着廊下的柱子,露出一个难看的笑来。
如果爷也能回来就好了,希望更大!
他就这么撑着身子,看着天空。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眼睛已经发涩,视线还有点模糊了。
他忍不住闭了闭眼睛,擦掉了眼角的泪滴。
等他重新睁开眼,只看到院子里出现了两个人。
那个微胖的好像吴书来。
怎么可能?
高玉揉揉眼,都要死了,出现幻觉居然还是出现吴书来那个老不死的。
等会儿?
前面那是?!
他噗通跪地!
院子里所有人早就已经跪在了地上。
不同于熹贵妃的近乡情怯,弘历没有任何犹豫,就进了屋子。
一路去了内室。
熹贵妃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也露出一抹笑来,仿佛抓住了希望,这一刻,她像一个母亲,没有去想弘历是不是胆大妄为,冒着万岁爷的责罚跑回来。
她抓着弘历的手,把温晚的手放进他的手里。
弘历看着温晚的脸。
他上一次,也没有亲眼看见温晚昏迷,且那次,不过当天夜里,他就得了温晚已经无性命之虞的消息,他担心,愤怒,心疼,也有无奈,却绝没有此刻的茫然。
她,醒不过来,要死了。
他第一次不知道,怎么办。
他转头看向哭泣的熹贵妃:“额娘。”
“您说,怎么样?她才肯醒来?”
“额娘,您教教我?”
熹贵妃哭的更厉害了。
弘历的手像是不敢触碰温晚一样,停在她的脸旁。
明明他离开的那天,她还好好的。
他们那样的亲呢缠绵。
她失忆后,第一次那么主动的亲吻他。
她第一次那么舍不得他。
他差点就走不掉。
如果他没走,再陪陪她…
“吴书来。”
一直支楞着耳朵听着动静的吴书来小跑了进来。
跪地:“爷!”
“金氏,珂里叶特氏,德行有亏,赐,白绫。”
熹贵妃抬头:“不可!”
“她们纵然有错,可是罪不至死!你这样处置!天下人如何看你!”
熹贵妃终究找回了理智。
温晚可以死,但这天下,不能不要!
“额娘说的是。”弘历非常痛快的点头。
“吴书来,告诉她们,我不会牵连她们的母家,她们若是识趣,知道该怎么做。”
这意思不言而喻。
熹贵妃厉喝:“弘历!”
弘历笑笑,显示自己十分清醒。
“额娘,我能为她做的只有这些了。”
“我知道,她不在意这些人的生死,这并不能让她出气,她最大的心愿,或许是离开,离开这里。”
“我不可能放她离开。”他的目光看向温晚。
他的手终于落在了她的脸上,他轻轻的摩挲,嘴角含笑:“她死,也得是我的人。”
“吴书来,让人在京郊别院,种十里竹林,竹林里面,建三间竹屋,屋内要有可以焚香煮茶的炉子,要有一个榻,堆满软枕…屋子下方,挖一个冰窖。”
“额娘,这是她原来想要的屋子,要听风听雨听雪听月…”
“您瞧,她就这么点所求。”
“好养的很。”
熹贵妃却听出了重点:“冰窖?”
“你想干什么?”
“你竟不让她入土为安?!”
弘历依旧微笑:“生同衾死同穴。”
“她得等着我。”
“来日,我会封她为…”弘历没有说完,熹贵妃就打断了他:“你给我闭嘴!”
她知道,他想说,来日,要封她为皇后!与他同葬!
弘历拉开熹贵妃的手,“让额娘担心了。”
“我让人送额娘回宫。”
熹贵妃如何能走。
“若是早知道,你会为她如此,我当初就该早早给她赐婚!”
“她还能为人正室!一生安乐!”
为人正室这几个字刺痛了弘历。
他越痛苦,面色越平淡,依旧浅笑:“没用的。”
“额娘。”
“就算是您把她许了别人,她迟早,也会是我的。”
熹贵妃闭了闭眼:“你真是疯了!”
“她若是好好活着,你这样的心思,也会要了她的命!”
弘历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他笑出声来:“额娘,我没有为她冷落后宅,我没有为她落了福晋的颜面,更没有为她,给她的母家满门荣耀…”
“我只是…”
弘历深深的看着温晚:“我只是心悦于她。”
“天下与她,我根本不需要做选择。”
“那么,额娘以为,这样的她,不可以活着么?”
熹贵妃满目悲伤,竟不知如何反驳。
半响,她道:“如今你是求而不得。”
“以后,会有无数的美人,更特别的,更美貌的,更合你心意的!”
“心悦二字,你也会用给旁人。”
“既如此,不如现在就放过她。”
“让她入土为安。”
熹贵妃不愿意她孤零零的,等着,也许有一天,弘历就会忘了她。
那她孤零零的等待,该多可怜?
还不如早早的,入土为安,往生极乐。
弘历摇头:“不可能。”
“不可能再有别人,配用这两个字。”
“我不会再重新看着一个女子,从呀呀学语到豆蔻年华了,也不会有人,让我能卸下防备,相信她的赤子之心。”
“我养不出,第二个她了。”
他已经不是年少的他了,他都不纯粹了,怎么再养出一个纯粹无比的女孩?
弘历忽的想起了还未成婚时,他同他的堂兄说闲话,说起了那才华横溢的纳兰容若。
他不屑于纳兰容若大好年华的蹉跎。
他的堂兄却说,你未有心爱之人,所以不懂。纳兰容若最爱的女人,死在了他最爱她的那一刻。他怎么走的出来?如果两看相厌了,那也就罢了,可偏偏,那是他们最是情浓的时候。
如今他倒是明白了。
却又想,不如不明白。
熹贵妃听了他的话,也是惨然一笑,她何尝不是如此。
如今就是把福晋的大格格给她养,也不是当初养温晚的那个样子了。
温晚的父兄无野心,不涉及朝堂,不涉及皇位之争,她就是单纯的养着一个模样有一丝丝像她的女孩儿罢了。
没有参杂任何的利益。
她喜欢她,便养着她。
感同身受,让熹贵妃对自己的儿子生出了怜悯之心。
便不再同他争。
只道:“你能在府里呆多久?”
“最多,再有半个时辰。”弘历艰难的道,他的目光还黏在温晚的脸上。
“你陪着她罢。”熹贵妃擦了擦脸上的泪。
她忍着因为悲伤而导致的头痛,最后看了一眼温晚。
刚转身,走了一步,实在忍不住,她又回过身来,坐到床头那边。
弘历收回手,站到一边,让熹贵妃同温晚做最后的告别。
熹贵妃握着温晚的手,又哭了起来:“人人都说你好福气。”
“可我宁可,你不曾被我接入宫中,只做你阿玛额娘的掌上明珠,过寻常的一生…”
“终是我——”
“温晚?!!”熹贵妃突然声音颤抖。
“温晚?!”
弘历意识到不对,俯身看着温晚的脸,还是睡着的。
“她手…手动了!”熹贵妃又惊又喜,声音还是有些颤抖。
弘历不敢置信,他接过温晚的手,同她十指相扣。
片刻,她的手指果然微微动了动。
“太医!”弘历立刻出声。
吴书来赶紧拖着王太医爬了进来。
王太医已经没什么力气,半爬着过去诊脉。
“格格…脉象依旧…”他觉得自己刚才还不如自我了断,现在说出这句话,王爷会不会一脚踢死他…那也太疼了…
“她方才手指动了!”弘历道。
王太医??!!
“手…手指动了?!”
“针…我的针…”
吴书来拿了药箱进来,俯身看着太医的眼睛:“王太医。”
冷静点!
王太医取了一根针,先给自己扎了上去,他瞬间冷静下来。
然后重新取了一根针,给温晚的胳膊扎了上去。
弘历清晰的听到温晚发出了微弱的呻吟…
太医也听到了,他激动的道:“娘娘!您快…唤一声格格…”
熹贵妃立刻低声唤着温晚的名字。
然后在她一声声呼唤里,温晚缓缓睁开了眼睛。
王太医跌坐在地,被吴书来拖了出去。
熹贵妃握着温晚的手,满面泪水的笑了起来:“你可吓死我了!”
温晚目色茫然。
弘历心里一紧,她不会又都不记得了罢?!
好在,温晚缓了缓,就干涩的叫了声:“娘娘…”
最有眼力的吴书来,已经让何嬷嬷备了水喝一点参汤,端了进来。
何嬷嬷小心的把温晚扶起来半躺着,喂了水,然后又喂了参汤。
吴书来又把太医拖了进来,继续诊脉。
这次另一个太医也进来了。
轮番诊脉后,都露出劫后余生的笑:“格格脉象很好,虽然昏睡许久,但一直喂着药,格格身子没有因此虚弱。”
弘历点头,两个太医赶紧退了下去。
吴书来却悄悄留了下来。
温晚方有了点力气的样子,看向熹贵妃。
神情有些委屈:“娘娘。”
熹贵妃应了一声,眼泪又止不住了。
“你个丫头!是要吓死我么!”
温晚手努力的伸过去,握住熹贵妃的手指:“娘娘…”
“我好想您…”
“我…梦到蝴蝶了…”
“咳咳…”温晚有些难受,眼泪从眼角渗出。
弘历亲手端了水,递给熹贵妃,他的手指太过用力,骨节都透着白。
温晚,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熹贵妃一心在温晚身上,只接过水杯,喂温晚喝下。
温晚好了一点,仍抓着她的手道:“我梦到蝴蝶了。”
熹贵妃一愣,反应过来。
蝴蝶,是永寿宫养过的一只小狗。
后来病死了。
温晚哭的伤心极了,弘历带了一只很像蝴蝶的小狗给她,她也不要,后来,永寿宫再也没有养过小狗。
“蝴蝶?”熹贵妃重复。
“是。”
“蝴蝶在跑,跑的好快…我一直追它…”
“怎么也追不到。”
“后来,好不容易,它停下了…”
“我就听到您叫我。”
“我就回头了…”
温晚笑了:“我以为是做梦呢!怎么会有您叫我名字呢!”
“娘娘,真的是您么?”
熹贵妃听了,心里直呼佛祖保佑!
幸好自己出宫来了…
她紧紧的握着温晚的手:“是我。”
温晚松了口气,笑得像个天真无邪的孩子。
这时吴书来突然上前:“娘娘,您一直未歇歇,如今格格醒了,您也该顾及自己的身子,奴才伺候您先更衣梳洗下可好?”
熹贵妃反应过来,叹了口气。
“我先去更衣。”
温晚乖乖的点头,目送吴书来扶着她缓缓离开。
熹贵妃的身影完全看不到了,她才有些失落的回头。
眼里一惊。
仿佛刚看到弘历似的。
她怔了怔,有些干涩的道:“您…回来了…”
弘历坐到床边,看着她。
“嗯…回来了。”
你也回来了。
方才温晚所说,他听的清清楚楚,她不是不想醒来,是醒不过来…
所以——
温晚突然勾住他的手指,“抱…”
弘历起身,坐到床头边上,将她揽进怀里,同前些日子的夜里,他哄她入睡时一般。
“娘娘尚在…就抱一会儿…”温晚把头靠在他胸前,显得有些依赖。
“我是不是又病了?”
“吓着您了?”
弘历听了这话,竟生出了一丝不符合他如今身份年龄的委屈…
他简直吓疯了。
“别再吓我了。”他道。
“嗯。”
“我尽量…”温晚有些内疚似的。
弘历低头,身体的本能想亲吻她,让她哭出来才好…
但是她刚醒,怕她再受不住,只能克制着,轻轻点点的亲在她的唇上。
像是确认,他的珍宝已经失而复得。
温晚没有推开他,也没有拒绝。
这让弘历的心松了下来。
他的吻逐渐缠绵,最后在她的脖颈间止住。
他留下的红斑还没有完全淡去。
他们那日的恩爱仿佛刚刚发生。
“心心,什么都没有变,对么?”他在她的耳边低声道。
温晚难耐的蹙眉,还没有回答,弘历的吻又落了下来。
依旧克制着,十分轻柔。
以至于同温晚相贴的身体,都有些颤抖。
“娘娘…”温晚微弱的声音在唇齿间溢出。
娘娘还在,成何体统。
弘历只能生生的同她分开,他的手轻轻给她擦掉眼角晕出的泪。
温晚勾住他的手指,“您手怎么了?”
如此僵硬。
她给他把手指一根根揉捏,掰平,直到他的手软下来。
弘历感受着她指尖的温度,心里那股本来快要杀人泄愤,恨不得所有人都给温晚陪葬的情绪,也慢慢被安抚。
吴书来小心的走了进来,跪地:“爷,贵妃娘娘说,她需得回宫去了…”
弘历点头。
吴书来便赶紧退出去了。
“额娘想必还想再看看你。”弘历语气里全是不舍。
温晚点头,“我也想娘娘。”
但她的手却没有松开他的手,还在摆弄着他的手指,透露出她的不舍。
“我今晚回来陪你。”弘历亲在她的眼角。
“可以吗?”
她露出笑容,不过瞧着还是难过,又往他的怀里缩了缩。
弘历低头,寻了她的唇,吮了吮。
“我很快就——”
弘历的话被温晚堵了回去。
她退开的时候,满目哀伤:“别说…”
不说,便没有期待,没有期待,便不会有失望。
弘历的心犹如被人抓了一下般的难受。
“是我…”
温晚摇头:“您什么都不必说。”
“我只是着了凉。”
“又陷进了梦里。”
“如您所说,什么都未变。”
弘历看着她的眼睛,没有说话。
他知道,一切都变了。
温晚终于重新对他动了心,但她永远不会再满心满眼的爱慕于他。
她于生死中看透了他本不想让她明白的东西。
第65章
弘历终究没有久留,就匆匆离开了。
熹贵妃已经收拾了情绪,握着温晚的手,什么也没有说。
她也看出来了。
温晚动了心不假,但也可能,就止于动心了。
前路茫茫,她怕疼,所以,不会再往前了。
“如此也好。”熹贵妃最后只说了这么一句。
有缺憾的感情,或许才能长久。
哪怕两个人从此互相折磨的同时,也折磨了彼此。
熹贵妃回去后,温晚又喝了一点粥,却没有睡。
但也不愿见任何人。
何嬷嬷等在外面静静候了两个时辰,最后一遍送温水的时候,温晚才自己让打开床幔。
何嬷嬷赶紧把床幔一层层挂了起来,然后给她垫了一个大软枕在后头。
等温晚喝了水,示意她留下说话,她先问了温晚可有哪里不适,然后才道:“主儿,福晋让绿竹来看过您了。”
“嗯。”
温晚笑笑,慢慢问了这几日她们几个如何,可有吓坏了,又让何嬷嬷拿东西赏人。
“是!爷也赏过了,还有两位太医,大夫,奴婢也送了荷包了。”
“嗯。”
“春然含珠,哭了许久,春然更是非要求佛师,一死替主儿消灾。”何嬷嬷道。
“只是她俩哭红了眼,我让她们先歇一会儿,再来伺候主儿。”
“今儿不必她们来了,嬷嬷想必也累了,这个时辰了,午膳你们都分了罢,嬷嬷用了就去歇歇。”
“有一匣子赤金的首饰,虽然做工不那么精致,但胜在分量,嬷嬷给她们两个,一人挑两件,嬷嬷自己留四样儿。”
“再让小厨房炖些燕窝,嬷嬷跟她们俩,也都用上几日。”
“跟着我,你们如此担惊受怕,我却只有这些东西能给你们。”温晚叹了口气。
何嬷嬷看的难受:“主儿!您的苦自己心里咽,却还想着我们!”
“我们哪受了什么苦呢?只恨自己没用,不能替主儿受着!”
温晚笑着摇头:“嬷嬷,都过去了。”
“以后…不会了。”她看着何嬷嬷。
何嬷嬷一愣,明白过来。
她竟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生死就是最大的事,主儿都是第二回了,怕是终于想开了。
想开了,凭着主儿的宠,以后前途真是不可估量。
但那个特别容易满足,纯真无邪的小姑娘终是不见了…
“主儿…”何嬷嬷嘴皮动了动,又不知该如何说了。
温晚岔开话儿:“许多想必也出力甚多。”
“是!他两天没有合眼,那个高公公也是如此。”
“高公公是前院的人,我不好赏他,嬷嬷送个礼就是。”
“至于许多。”
“他拿着首饰也要自己去变卖,一来一去,也是不便,我记得我来时的箱子里有银票,嬷嬷拿两张给他罢。”
“再给他一枚玉鸦的坠子。”
“让他这几日,也好好歇歇,院子就关了门罢,任谁来,我都不见了。”
“是。”
何嬷嬷想了想,又道:“主儿…”
“您昏睡这两天两夜,您的额娘被福晋接了过来一趟,夫人太伤心,高公公只能劝了回去。方才奴婢又请高公公让人出去传话给夫人了,想必夫人已经得了消息了。”
温晚一愣:“何苦折腾额娘呢?”
“到底是我不孝。”
“以前未曾好好承欢膝下,如今却让额娘种种担忧。”
温晚说着,微微别看脸,似乎不想让何嬷嬷看到她的眼睛。
何嬷嬷知道她定是红了眼,心疼的很:“主儿…您总想着所有人。”
“奴婢说句僭越的话,您想着所有人,您对所有人都极好,可您不知,所有人也只是想您能过得好,大家就心安了。”
温晚听了,低下头,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她才眼含泪水的笑道:“我?”
“嬷嬷,我若想着自己,这日子,便,更过不下去了。”
何嬷嬷不解,仔细想了,才模糊知道她的意思。
她不要这样的日子,所以若是想想,就更难过了?
何嬷嬷不知该如何劝。
她也听过一句话,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反之,亦然。
何嬷嬷能道:“日子,总会好的。”
“奴婢们都陪着主儿呢。”
温晚笑笑:“嬷嬷,我乏了。”
“你去歇着罢。”
“是!”何嬷嬷纵然担忧,也只能先离开。
温晚这么半躺着,好一会儿才抬了抬腿。
虽然知道每过一会儿就有人给她揉捏四肢,她还是浑身发僵。
抬了腿后,她就试着舒展全身,一遍又一遍。
直到自己觉得好多了,才停下。
额头的汗水,划过她的眼尾。
她抬手拭去。
“这招,不好受吧?”翠翠突然开口。
“嗯,还不是你不争气,技能整的折扣太大。”温晚笑道。
这几日的昏迷是她跟翠翠换的技能,不算假死,只能算活死人,人的躯体没有反应,但她的意识还在。
无论是身体被挪动,按揉,还有太医那针,触感都在的。
“你早有预谋。”
“但,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温晚懒懒的道:“想知道?拿技能来换。”
“可以抵一次任务。”
“啧。”
温晚似乎不太想交易,磨蹭了一会儿才道:“第一个目的,当然是弘历了。”
“我不明白。”翠翠道。
“你并没有趁机又拿捏他。”
温晚笑了:“我为什么要拿捏他?”
“我本来就不是为了拿捏他。”
“那有什么意思呢?”
“对他来说,就太没意思了,攻略了那么久,一夜之间回到起点。”
“就像那个拼夕夕,砍一刀终于出了结果,结果就是一毛钱没得,白折腾了。”
“参与的人,十有六七就放弃了,剩下的都是实在无聊,闲着也是闲着,一边骂一边重新砍罢了,但到底不是第一次砍那种抓心挠肺的期待了。”
“弘历也是一样,我若是这次又失忆了,或者又对他拒之千里,那他很可能就倦了,不是厌倦,是疲倦,但没什么区别。”
“所以,我得给他换个优惠方式。”
“明明已经得到了,却得到的不彻底。”
翠翠半响没有回应。
温晚昏昏欲睡的时候,它才幽幽的道:“那你为何一定要用这招?”
温晚小小的打了个哈欠,道:“要让他亲眼目睹,亲身体验,生死离别。”
“这种疼痛只有他登基之前满足他才有用,等他坐拥天下,就没有这效果了。”
她是算准了时机的。
“第二个目的呢?”
“第二个目的…把金氏,摁趴下。”
“长的美艳,擅舞,有心机,最厉害的是,她有很强的组织能力。”
“这样的人,如今没有宠冠后院,不过是缺了点运气,她入府时,弘历要用高家,且他本身在得圣心的要紧时候,自然不会在她身上多么留恋。”
“但以后可就未必了。”
“你说,我不现在把她摁在地上,以后,她未必不能把我摁下去。”
“说起来,这还是她自己提醒我的,趁人弱,要人命。”
“以后,还会有这样的人。”翠翠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
“自然会有。”
“可是新人入宫,远没有金氏这样的优势,她已经摸透了后院的人的性子,也清楚自己要什么,怎么去要,新人入宫,再多的心机,也得先趴着,等新人摸透,我未必就不能摸透她们,总是有缓冲之机的。”
“当然,若是技不如人,也是天意。”
“第三个目的呢?”
“这就是另外的价钱了。”温晚笑了起来。
翠翠没有反应了。
小废物,又废又穷,前途未卜啊…
温晚小小的嫌弃了一下,就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就看到何嬷嬷着急的守着她。
见她睁开眼,又是喜极而泣,然后赶紧给她喂水。
“我睡了很久?”
“是!”
“已经到晚膳时辰了。”
温晚试图自己起身,何嬷嬷哪里肯,把她扶了起来。
缓了一会儿,温晚提出沐浴更衣。
何嬷嬷不太放心,温晚只好道,这回她可以进去陪着。
何嬷嬷这才同意,让人去烧水准备了。
身子躺了三天的僵硬,远比温晚想的严重,她好不容易撑着收拾妥当了,只觉得又浑身无力了。
回到床上半躺着,倒是觉得饿了,何嬷嬷欢欢喜喜的给她端了一碗粥。
鸡汤熬的底子,没敢加肉,怕温晚不好克化,看起来倒是清清爽爽的。
用了粥,温晚方觉得又活过来了。
何嬷嬷怕她再睡,便在一旁陪她说话,先说了自己已经挨个都送了赏赐过去,又说她睡着的时候,含珠几个在屏风外给她磕头谢恩了。
“嬷嬷周到,辛苦嬷嬷了。”
“明儿嬷嬷怎么也要歇上两日,缓一缓。我日后,还是要指望嬷嬷的。”
“是!奴婢谢主儿恩典!”何嬷嬷笑道。
两人又说了会话,温晚就催何嬷嬷去歇着:“打发两个小的守在外头就是了。”
“我如今也跑不掉,嬷嬷有什么不放心的。”
何嬷嬷被她这话逗笑,不过还是不放心,只说在屏风外头候着。
温晚也只能由她。
过了一会儿,她忽听脚步声,懒得睁眼,笑叹了口气,“好嬷嬷…我没睡…”
脚步声停在她的床前。
她似乎觉出不对,缓缓睁开眼。
朦胧过后,眼神露出惊喜:“您回来了?”
弘历坐下,握住她的手:“可有哪里不舒服?”
他的手里有汗,还有一道道勒痕。
“您骑马回来的?”温晚摸着他手里的痕迹,有点心疼。
“嗯。”
“让太医再给你诊次脉可好?”
“午后诊过了,脉象都好。”
“您用晚膳了么?”
“你用了么?”弘历反问。
“用了粥。”
温晚比划:“好大一碗。”
弘历摸了摸她的头发,“沐浴过了?”
“嗯。”
“我去更衣,也用碗粥就过来。”
“好。”
说是这样说,但两人谁也没有松开手。
“去罢。”她道。
“很快。”他道。
还是谁也没有松手。
最后温晚笑了,偏过头,“快去。”
她先松开了手。
弘历看着空落落的手,深吸了一口气,就起身离开了。
他出了一身的汗,索性也让人去烧水沐浴,趁着宫人准备的功夫,匆匆用了两碗跟温晚一样粥。
吴书来不敢劝,只让小厨房备着东西,炉火不熄。
等弘历回来,温晚才发现他换了寝衣,手里拿着一本书。
一时怔住了。
弘历本是今晚不打算看折子了,直接换成寝衣也松快些,并没有旁的想法。
可看温晚的神情,就生了逗她的心思。
“这几日,日日站着听训,身上实在乏的很。”
“东间炕上,略硬了些。”
温晚眨了眨眼,好不容易回神似的:“所…所以呢?”
“同你挤挤,也就是了。”
“夜里也能看顾你一二。”他说的云淡风轻。
温晚显然惊住了。
没有说话,就那么怔怔的。
弘历露出失望的神情:“既然你不愿…”
“我给你读过书,便去外头就是了。”
说着,坐在床边,“今儿给你讲——”
他停住了,因为他看到温晚往里挪了挪身子。
她偏过头,不看他。
弘历拉过她的手,声音带了丝缠绵:“你果真…”
温晚不说话,只把头越发往里偏了。
弘历将书放到床头,自己倾身过去,把温晚的脸轻轻摆正。
温晚却又闭上了眼睛,不肯看他。
“心心,看着我。”他声音暧昧的不像话。
温晚干脆两只手捂住了眼睛。
弘历发出一声轻笑。
然后他的吻就落了下来,由温晚的手指,到唇角,不紧不慢。
温晚身子轻轻颤了颤,依旧捂着眼睛。
弘历的吻逐渐往下,到了脖颈。
他仔细的吻过他留下的每一道红斑。
温晚的手快要稳不住,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弘历的喘息,在她的耳边格外清晰。
他亲遍了她的脖颈,终于离开了。
温晚犹豫着要不要松开手时,忽觉得脖颈下一凉。
温晚猛的打开自己的手,睁眼:“不…”
弘历收回手指,整好以暇的撑着身子看她。
“如此,肯看我了?”
温晚反应过来,便气哼哼的,要翻过身不去看他。
却被他拦住去路,他的身体缓缓压近。
“心心,看着我。”
温晚只能被迫看着他逐渐逼近。
她的手不由自主的抵在他的胸前,阻止他太过贴近。
弘历没有拨开她的手,只是低头,咬住了她的唇。
他用了十二万分的耐心,在她的唇上缓缓辗转。
直到温晚发出轻吟。
他像是控制不住似的,吻开始变得热切,温晚的轻吟逐渐成串。
等他的吻再次落到脖颈旁侧,温晚的手不由自主的落了下去。
他们之间,再无阻隔。
弘历却撑着一只手,没有完全的贴近她,汗水从他的额头滑到脖颈。
温晚喘息着,抬手,给他擦掉了即将掉下来的汗珠。
这个动作让弘历的眼神更加幽深。
他再次压低了身子,温晚猝不及防,手下意识的搂住了他的脖颈后侧。
这样亲密的姿势,弘历实在难以招架。
他的吻变得更有侵略性,并且已经不再满足于温晚的脖颈,逐渐往下。
温晚穿的寝衣,相对松垮些,不需要解开,就已经微微露出了肚兜的一角。
肚兜是水红色的缎子,衬的肌肤白玉凝脂一般,加上她微微出了点汗,更添一丝柔媚。
弘历的手指触过去,温晚身子颤了颤,似乎想躲,可她的双手还揽着他的脖颈,便是躲,也躲不到哪里去。
“心心…”
弘历的汗水落到了她的手臂上。
□□在弘历的心头炸开,他狠狠的给她把寝衣合好。
温晚眼神懵懂的看着他,他忍不住用手遮住了她的眼睛,然后在她的脖颈处深深吮了一口。
温晚觉得疼,忍不住嘤了一声。
弘历喘息越发急促,但已经没有手去捂她的嘴了,只能咬住她的唇:“你是要把我折磨死…”
半响,他终于撑起身子,扯过被子把温晚包好,然后下了床。
温晚不明所以,探出胳膊想去拉他的衣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