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弘历脸色不变,只给了李玉一个眼神。
李玉心领神会,陈氏怕是连幽篁里都住不得了。
“方才有什么一闪而过,仿佛就是那鸟儿。”
“李玉,叫人去看看。”
这是让人把鸟儿撵过来的意思了,温晚在他怀里依着,目含期待。
谁知,鸟儿未至,两个侍卫和两个太监去而复返,回来复命。
一个太监在前行礼:“王爷!幽篁里,是金格格在练舞。”
“金格格?”温晚语气惊讶。
“是金格格。”小太监重复。
弘历脸色一冷:“看来金氏,很喜欢这幽篁里。”
“那就赐居在此罢。”
“万岁爷身子抱恙,府中禁丝竹,金氏此行,为大不敬。”
“废她格格位分,降为侍妾,抄经千卷,赎罪罢。”
抄经千卷,那就是一辈子了。
“陈氏,幽居而不知自省,送出去罢。”
“李玉,派人告知福晋。”
“是!”李玉躬身应下。
金氏害温晚差点又死一回,弘历心中恨不得杀之,却又应了温晚不罚,如今算是抓到机会了,自然不会轻饶。
温晚偏头,额头半抵在弘历的肩窝,轻轻蹭了蹭:“我们回去罢。”
弘历揽着她:“可惊着你了?”
温晚越发贴近他,摇了摇头。
弘历便知是自己吓着她了,有些后悔,该事后处置的。
“好,我们回去。”
“那鸟儿我让人捉了放你院子里赏玩。”
“嗯。”
两人转身,刚走两步,就听到一声哀怨又空灵的:“王爷…”
温晚脚步一顿,手抓紧了弘历。
弘历把她轻轻拢进怀里,完全遮挡了她的视线,然后才偏头,看向穿着舞衣而来的金氏。
不得不说,月色朦胧里,金氏一身华光溢彩的舞衣,衬的她美艳非常。
美人儿泪痕半干,盈盈一拜:“爷!妾请爷恕罪!”
“妾实在是…想念爷…想着为爷一舞,能得爷一顾。”她这样楚楚可怜,又含情脉脉。
可惜弘历怀里的是温晚,温晚美貌更甚于她。
此刻,温晚正因为她所言,抬头看向弘历,眼神似有醋意,端是娇俏无比。
弘历失笑,低声在她耳边道:“我并不爱赏舞。”
“毕生所爱,唯心心矣。”
李玉在旁听着,毫无意外。
就知是这个结果,先不说金氏早就被爷厌恶,就是不曾厌恶,她今日,也勾不走爷。
温晚轻哼,又把头埋了下去。
“李玉,把人带回去。”弘历淡淡的道。
然后就要带温晚离开。
李玉上前,说了弘历方才的处置,然后低声道:“小主,您当知道爷的性子,最不爱人闹了,奴才先送您回去。”
金格格哪里甘心,若是被冠上大不敬,她这辈子就算是到头了。
说不得还会牵连家里。
她不顾一切的想扑上去拉住弘历,只求换个罪名,哪怕杖责,她都认了!
李玉岂能让她得逞,手一挥,两个小太监就上前摁住了她。
她哭的梨花带雨:“李公公!求您!让我再跟爷说句话!”
李玉摇头叹气,正要让人捂住她的嘴,省得她再口出狂言惊了温晚,那就是他的罪过了。
前面弘历却突然唤他:“李玉!”
“叫太医!”
李玉吓了一跳,温晚格格不是又被气晕了吧?
他赶紧跑过去,只见弘历已经把温晚抱了起来,原来是崴了一下脚。
“奴才这就让人叫太医来。”
“已然好多了,不必折腾了。”温晚双手揽着弘历的脖颈,轻声道。
“以前崴了脚…不都是您给瞧的么…”
弘历笑了:“那就请个大夫进来。”
李玉赶紧应了。
弘历又低声道:“总要大夫给你开药…旁的…必不假他人之手…”
温晚害羞似的,将脸偏过去,抵在他的肩头。
正好同金氏四目相对。
因为没有李玉的令,两个小太监不敢轻举妄动,只按着她,还未带走。
温晚对她露出了一个笑。
她前世见过的,那种单纯懵懂又天生魅惑的狐妖的笑容。
任谁见了,也得称一句妖女勾魂。
她对着镜子练过的。
金氏从未见过这样的温晚,简直颠覆了她的认知,她又恨又惊:“你…你…妖女…都是你…”
她没说完就被一个小太监死死的捂住了嘴。
弘历脚步一停,低头对温晚笑:“乖,把耳朵捂上。”
温晚乖乖的捂住了耳朵,一脸懵懂。
弘历偏头低声道:“金氏,言语无状,责,掌嘴百日。”
金氏没有听清,只看到弘历抱着温晚离开了。
然后李玉缓缓走来,神情惋惜:“小主,您这又是何苦呢?”
“带回去,掌嘴罢。”
掌嘴百日,这张脸,就算是彻底毁了。
金氏再有三头六臂,也不得翻身了。
回到蔚兰苑,弘历小心的把温晚放在炕上。
何嬷嬷等赶紧过来,温晚说什么也不肯让弘历给她脱鞋,催他先去更衣。
等弘历无奈的出去了,她才自己脱了鞋袜,春然不敢用水给她洗,只用湿布给她擦了擦,又打水给温晚洗了手。
“已然不疼了。”温晚笑笑。
何嬷嬷一边心惊于弘历竟肯如此折腰待温晚,一边担忧温晚的脚。
“主儿,原先就崴过一回,也是这只脚。”
“是我走路不放心,巧合罢了。”
“还是要大夫仔细看看才是。”
“嗯。”
“我带回来的荷花呢?”
“奴婢收着了,这就去给主儿放进瓶中。”春然道。
“还有莲蓬,明儿让小厨房做一道荷叶莲子羹罢。”
“是。”
正说着,弘历便穿着寝衣进来了,何嬷嬷等只能先退下,出去候着。
温晚这才肯弘历看她的脚。
满人姑娘不必缠足,所以温晚的脚完好无损,娇嫩可爱。
“这里可疼?”弘历按着脚腕一处。
“疼。”温晚点头。
“果真是这里。”
“敷药才好。”
弘历说了两个药名,让李玉去取药。
温晚听出了话音,“我这里从前伤过?”
“嗯。”
弘历有些内疚:“我带你骑马,没看顾好。”
“虽说没让你摔了,但你受惊,下马后就崴了脚。”
“后来每次崴脚,都是这处。”
温晚扑进他怀里:“这就内疚心疼了?”
“您也不比我有出息。”
他低头寻她的唇,吻了片刻,才道:“我曾以为,可以护你无忧,一分一毫也不能让你伤着。”
可到头来,她所有的伤,都是因他而来。
兴许是今日去了宫中,去了钮祜禄府。弘历的回忆重现,他想起了从前的温晚,那个热烈又纯粹的小姑娘。
此时,他眼神里的内疚与挣扎,毫无遮掩。
温晚双手攀上他的脖颈,晃了晃:“方才我听到了。”
“她说我是妖女。”
“我想了又想,我便是妖女,大抵也是来报恩的。”
“兴许您前世救我于坏人的魔爪,今生我便来报恩于您,可大概我前世可怜的很,身无长物,只能用此生一身伤痛,来抵您的救命之恩。”
弘历失笑,“你整日哪来这么多胡思乱想?”
“若我真的前世就遇见你,又救了你,这一世如何舍得让你遍体鳞伤?”
“定是要将你捧在掌心,让你一世无忧。”
他深情至极,眼底竟没有情欲,温晚一时接不住戏,她错开视线,“总要相欠才好,如此,可期来世。”
弘历抵住她的额头:“那也够了。”
“你原受的苦,已然够了。”
他的手落在她的肩头,那里曾有一道浅浅的伤疤,也是为他而受。
她不记得了,她曾舍命救他。是真真正正的,并非她嘴里的戏言前世。
“我依稀记得,有一句话,道是:尽人事听天命。”
“虽竭尽所能,可仍需天意成全。”
“兴许是天意如此,我命该如此,您不必纠结自身。”
弘历听不得这话,他已经大权在握,四海皆臣,再不肯承认自己有什么是力所不能及。
“天意?”他轻笑。
“天子之意,即天意。”
“你既信天意,岂不信我?”
温晚惊住了,捂住他的嘴,微微摇头。
大逆不道!
丧心病狂!
你爹还没死呢!
弘历见她吓着了,笑着把她拥在怀里,而后让等候多时的李玉拿药进来,又说不必大夫了。
他自己给她上了药,揉了好一会儿。
温晚又疼又痒,出了一身的汗。
弘历不敢给她用冰,只能让何嬷嬷去伺候她梳洗后换了寝衣,然后抱她去后书房。
“这儿总是凉一些。”
温晚方才擦洗后,已经不那么热了,缠着弘历许她开窗。
“风声猎猎,不听可惜。”
弘历被她缠的浑身燥热:“风大便是又要有雨,开窗定然会着凉。”
“我既说不许你受一丝伤,这着凉自然也算。”
他说完又换了颇难过的语气:“你上次着凉,一梦不醒,我如今还后怕的很呢…”
“要听风声,待那十里竹林成了,我随你去听。”
温晚只能点头。
见他扯过书来,她手搭了上去:“我那日给娘娘也念了。”
“娘娘觉得我念得极好。”
“可后面没同娘娘念完…这得怪您,不曾念给我听。”
“嗯。怪我。”弘历很是肯哄她的。
“您改日去请安,记得替我给娘娘念完才是。”
她勾住他的小指,轻轻晃了晃。
弘历一阵心痒,嗯了一声,就俯身同她缠绵。
他极克制,她的寝衣乱了,也不曾让他就此失控,他怕伤了她。
便只能去沐浴,等他带着一身水汽回来,温晚便缠进他的怀里,同他相拥而睡。
两个人,仿佛情浓至极。
她不动情,也不介意来日与他一夜贪欢,他也不去想为她废了福晋,清空后院。
都是点到为止,各取所需。
第二日,温晚醒来,身旁已经空无一人。
她懒懒的起身,拢住已经蔓延到了肩头的红斑。
有个地方,他昨晚唇齿纠缠了好久,想必就是当年她为他挡下簪子的地方。
春然听到动静,赶紧过来伺候她起身,洗漱后换了衣裳,又去前头用膳。
方知今儿又是请安的日子了。
“爷说,让您今儿好生歇着,晚上回来陪您用晚膳。”春然道。
这就是不准她去请安了。
她本也不想去,后院里的一个个都已经趴下了,也没有人敢同她打机锋了。
“高侧福晋如何了?”
“回主儿,高侧福晋还未好。”何嬷嬷从外头进来,接上了话。
春然就退后一步,腾出位置。
何嬷嬷上前,低声道:“主儿,高侧福晋说,自己病体难愈,不能照顾大阿哥。”
“爷准了,让苏格格暂且照顾着大阿哥。”
“然后,爷让高二小姐回府,这会儿,侧福晋院里正给高二小姐收拾行李,备马车了。”
这就送回去了?
只是敲打敲打高氏?
啧啧。
可高二小姐的名声,已然坏了。
以后可怎么议亲?
高夫人这下算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还赔了女儿的名声。
何嬷嬷又说了金氏住在幽篁里,每日受掌嘴之罚,陈氏方才已经被送走了。
“主儿,方才戴佳格格,打扮精致,从园子里回来了,想必是一早便去的园子。”
温晚笑笑:“也该是她了。”
后院里能侍寝的没几个了。
“乌拉那拉侧福晋。”温晚顿了顿。
“一直这么淡泊么?”
“听说是这样,初入府,爷就不太喜欢。”
“那她平时,用什么打发时间呢?”
“侧福晋爱书,如今还爱调香。”
“都是雅致的喜好呢。”
见温晚一直提乌拉那拉氏,何嬷嬷心领神会:“奴婢让许多,多留意。”
温晚点头。
“先让他去看看,高二小姐,出府了没有?”
她总觉得,这高二小姐,不会那么甘心出府,一旦出去,她就再没指望了,而且顶了这个名声,以后也不好议亲了。
可若是这高二小姐出不了府。
那就有意思了。
府里定有人出手相助。
也不知,同外头把传言撒的到处都是的,是不是同一人。
所谋又是为何?
不多时,何嬷嬷沉着脸回来了。
见温晚正写字,便没有说话,在旁等着温晚收笔,又把纸收进了信封里,封好。
方道:“主儿,高侧福晋突然昏了过去,高二小姐担心不已,亲自照料,故而…还未离府。”
温晚笑了:“王爷今儿晚上会回府?”
“是,说了要回来陪主儿用晚膳。”
“那高二小姐,也就这点机会了。”
何嬷嬷低声道:“主儿…若是让她见不到爷,便没有机会了。”
这点温晚完全可以做到。
“不。”
“且看着就好。”
“府里总是要进新人的。”
这个高二小姐的路数,相对容易看清,弘历也定然不会喜欢这种自作聪明的。
留下她,并没有坏处。
“这两封信,还有准备好的食盒,让人一并给我额娘送去。”
“是!”何嬷嬷接过两个信封。
封面上一个写的大哥,一个是二哥。
正院。
请安的人刚刚都散了,苏格格也来了,因生子,多了一分珠圆玉润之感,别有一番韵味儿。
福晋只嘱咐了她照顾好大阿哥三阿哥,便没有旁的话了。
等众人散去,绿竹说了高氏院中的事儿。
福晋隐隐觉得不对。
“这个高二小姐,怎么像是对府里有所熟悉似的。”
“高氏不可能告知她如何去偶遇爷的,偏偏她偶遇了两回了。”
绿竹道:“福晋说的是,高侧福晋只想着把二小姐送出府,就万事大吉了,怎么可能让二小姐去接近爷?”
“那就是府里有人同二小姐亲近了?”
福晋微微皱眉:“谁会做这种无益处的事儿?”
“谁说不是呢,这个高二小姐入府,就得分宠,爷本就一心在蔚兰苑,能分出多少来?”绿竹也是觉得奇怪。
谁会愿意主动拉新人进来分宠?
“且再看看罢。”
“看着高氏那里,可有人走动?”
“是!”绿竹自去安排了。
一直到傍晚,高侧福晋醒了又昏了过去,反复了两回,福晋去看了一次,大夫只说是心肺郁结,所以病的重了些,又换了药方。
秀珠倒是着急送二小姐离开,可二小姐哭的不成样子,定不肯离开姐姐,又亲手照料,秀珠也是束手无策。
只能打算,明儿一早,怎么也要送人回去。
晚膳前,高二小姐忽的道,要去园子河边祈福,说她长姐属水,这个法子定然有用。
不等秀珠拦着,她就自己去了,秀珠只能让人去跟上伺候着。
但她心里已然有些觉得不妥,想了想又派了两个人去跟上,嘱咐,若是二小姐不肯回来,拖也要拖回来!
蔚兰苑已经开始准备晚膳,温晚坐在榻上,一边磨珍珠粉,一边等消息。
没有让她等很久,何嬷嬷就匆匆进来了。
春然识趣的退了出去,在门口守着。
“主儿,方才,那高二小姐落水了,倒是自己上了岸,可一身湿漉漉的,就这么…撞见爷了…”
温晚??
这么简陋的手段?
好吧…也不能太强求,一个小姑娘,能落水湿身也算是挺复杂得了,总比直接崴脚崴进弘历怀里来的委婉些。
“然后呢?”
温晚慢慢的把珍珠粉装进盒子里。
“爷…给二小姐遮了遮…直到让人抬了小轿来。爷让人把二小姐送回侧福晋那里了,说落了水,便先养着罢…”
“那二小姐…一开始见着爷,像是怕极了…还躲到树后,听到爷的声音,还哭了…十分让人怜爱…”
温晚笑了:“嬷嬷如何知道这般清楚。”
“爷跟着的人…方才来同许多传话,说是爷先去趟福晋那里,晚膳还是来咱们这里用,让主儿自己先用,不必饿着等。”
小太监来肯说的这么细,八成是弘历授意的。
温晚点头:“尘埃落定,等她有了位分,就按规矩送份礼便是。”
“是!奴婢明白。”
晚膳温晚当然不可能先用,不过弘历也没让她等很久,天尚未黑透,便来了。
看样子,是已经换过衣裳了。
也是,原来那身该是沾了水了。
温晚克制住自己吃瓜的心情,本想要不装的伤感冷漠一点?
可看到弘历,竟没忍住,笑了,且一发不可收拾…
弘历万没想到她是这样的反应。
他授意人提前告诉许多,就是想许多能把话处理好了再告诉她,别再惹她多思。
许多这是跟她说了什么?
弘历无奈的揽着她,先坐了。
“笑什么?”
温晚摇头,仍旧笑,都快热泪盈眶了。
她干脆也不控制了,谁的职业生涯还没点滑铁卢呢?
弘历耐心的等她笑得差不多了,又替她擦了眼泪,抱着她问:“现在可能与我说说了?”
温晚清清嗓子:“王爷,您看过一折子戏么——叫戏驸马。”
弘历想了想:“额娘常看的,没有这出。”
“嗯,是我随手点的。”
“里面说,有一个公主,瞧上了新科状元,可状元不解风情,公主又不肯强取豪夺,于是想了个法子…”
“假装摔倒,状元郎自然要救人,于是…”
温晚说完,又笑了起来:“王爷,可是换过衣裳了?”
弘历方知她的意思:“你呀。”
真是半点不介意。
笑成这样总比伤心难过要好。
“您怎么不笑呢?有人肯为您花心思,可见是在意您。”
“恭喜王爷,喜得佳人!”温晚十分真诚,全然没有酸意。
“她手段如此拙劣,可见品性不端。何喜之有?”
弘历把她圈紧,在她颈边磨牙:“你也知道,肯花心思,便是在意。”
却从不见她对他花心思。
温晚敷衍的偏头在他唇上一吻,权做哄他了。
气的弘历差点解了她扣子,一番纠缠后,才不情不愿的放开她:“先用膳。”
用过晚膳,弘历兴致颇高的同温晚写了一会儿字,还拿了一幅江南民生图与她共赏。
“来日,我带你去江南走走。”
温晚笑道:“小桃灼灼柳鬖鬖,春色满江南。”
“定要春日去才好。”
“嗯,那便春日。”
“我记得库房有一套江南春日的瓷瓶,应的是那句,山泼黛,水挼蓝,翠相搀。”
“你既喜欢,拿来给你赏玩也好。”
“嗯。”
这边说着江南烟雨盛景,好不惬意。
外头李玉听着玉锦阁掌事太监小砚子的话,叹了口气。
“不是我不替你禀告,爷同格格在一处的时候,吴总管都不敢进去惊扰。”
“既然人救下来了,大夫也在,你们若是想找个主心骨,我替你支个招,去求福晋。”
小砚子一愣:“福晋?”
“后院里头的事儿,皆归福晋管着,这规矩,你莫不是都忘了?”
小砚子反应过来,赶紧行礼:“是!谢李公公指点。”
“还请李公公,有机会给爷提上一句…”说着,塞了一个厚厚的荷包过来。
李玉笑着收了。
小砚子这才放心了,又行了个礼,才离开了。
李玉准备继续去门边守着,一转身,就看到了许多正捧着杯子冲他笑。
“李哥哥,喝点水。”
李玉站定,接过杯子喝了一小口,低声道:“这姐姐妹妹的都病了,福晋也是辛苦啊。”
许多笑道:“福晋贤德,我们主儿,可常念福晋的好呢。”
李玉把杯子放下,没再说话,便回门口去站着了。
第72章
温晚第二日起的很痛快,早膳也肯听劝,多用了一点。
然后就坐好,等着吃瓜。
何嬷嬷有意让许多进来露脸,所以带了他去后书房,让他自己给温晚回话。
“主儿,昨儿夜里,高二小姐病了,说是落水着了凉,玉锦阁的小砚子,来请爷过去呢,李公公未通传,只给他指了路,让他去请了福晋。”
“福晋去玉锦阁待了好一会儿才回去。”
“今儿去打听,也就只有病了这一样说辞。”
“高侧福晋也还病着,大夫一直未走。”
温晚道:“落水,的确容易病了。”
“高侧福晋竟肯让她的大太监来请爷?”
这事儿就不太对了。
高氏这么容易就认命了?
她难道看不出她这个好妹妹的手段么?
她不太信高氏这种时候能顾及什么家族大义。
“奴才琢磨了半宿,觉得那二小姐不像是落水病了,更像是…自尽…”
许多觉得,若只是落水病了,本就有大夫在呢,诊治开药也就是了,李玉也不会给那个小砚子指点去找福晋,而福晋能那个时辰去玉锦阁,便说明不是小事儿。
许多这话一出,何嬷嬷便看向了温晚:“自尽是假,为了糊弄高侧福晋才是真的罢。”
何嬷嬷不信高家二小姐会是因为湿身被爷撞见了,就以死明志!
这本就是她的手段。
“不管真假,高侧福晋是信了。”温晚道。
高嫣寻死觅活,是做给高氏看的,她如今还不想同她的长姐撕破脸。
高氏就算是半信半疑,事已至此,她又没了大阿哥,地位岌岌可危,为了高家,她都得忍痛扶高嫣一把。
“高二小姐,对府里如此熟悉,王爷的行踪都了若指掌。”
“可是今日之前,她的姐姐,不可能帮她。”
许多明白了温晚的意思:“奴才一直让人留意着,只是未见异样,侧福晋院子,这几日也无外人往来。”
“这才几日,没有异样也不足为奇。还是要长久的盯着才是,事儿既做了,必然就得有痕迹。”
“金格格,就是个例子。”何嬷嬷道。
许多点头:“主儿,奴才会好好盯着的。”
“咱们人手不多,你实在辛苦,能买的消息,便不必手软。”
膳房和打扫各处甬路的粗使那里能买消息,后院得的消息多是从他们这里买的。
“是!奴才明白!”
许多见温晚没有旁的话,便行礼退出去了。
至午膳时,又得了新消息。
吴书来回府,传了弘历的话,让戴佳氏入圆明园伺候。
另给高二小姐择了一个院子,说是姐妹两个人都病了,住在一起,不好养病。
福晋指了两个丫鬟两个太监过去伺候。
却没有去内务府要人,毕竟高二小姐还没有名分。
吴书来是先来蔚兰苑送了一大捧荷花,才去传的话。
后院皆见到了,那一捧蓝紫色的荷花,美的醉人。
福晋也是没有的。
众人终是明白了,真正的偏爱,是不加遮掩的,什么规矩都止不住的。
当初高侧福晋的所谓盛宠,倒成了一场笑话。
玉锦阁。
高嫣由丫鬟扶着,艰难的去见高氏。
“姐姐,阿玛可有回信?”
“阿玛何时来救救我?”
高氏深深的看着她:“阿玛说…外头已经传遍了。”
“你回不去了。”
高嫣似乎十分绝望:“姐姐…我不想的…姐姐,您救救我…”
“您求求王爷…送我回去罢!”
高氏看着她,想找出她的破绽,可是高嫣哭的很真实,还有眼底的恐惧。
“你先去墨云轩住下,等阿玛回信,我自会告知你。”
“你要养好身子。”高氏意有所指。
“那些要死要活的事儿,莫要再做,否则,连累的就是我们高家满门。”
高嫣更加绝望,埋首大哭。
直到秀珠示意两个丫鬟,把她扶走。
秀珠给高氏端了药,看她喝尽了才道:“主儿…二小姐,像是真的怕。”
“我也瞧不出异样。”高氏点头。
“只是太巧了。”
“咱们院子里的人,竟被园子里的人好端端的绊住了脚,她好端端的落了水,又恰好撞见了爷。”
“怎么会这么巧?”
“园子里的人查了,确实不是故意的,那荷叶底下冒了蛇,他们需得仔细清理,我也打听过了,二小姐遇见爷,并非直接…扑上去的,而是躲了起来,避无可避,爷出声哄她出来的。”秀珠小心的道。
高氏疲倦至极,已经顾不得为这点细节伤心。
“不过昨儿二小姐那一闹…偏巧奴婢去寻她时…大夫道,并未伤着…这个未免更巧了。”秀珠又道。
“她是故意的也罢,装个样子也好,没有哄了爷来,就算是白闹了一场。但若真是心里有成算的,也未必是坏事…”
“无论如何,她都出不去了,名声毁了,以后也不好议亲。”
“若她能拢住爷,高家也有指望。”
“我如今,只希望阿玛好好的,爷不会猜忌于阿玛,阿玛这个人,谨小慎微,兢兢业业…”到底是我不孝。
“主儿!那您呢?您只给二小姐打算了么!”
高氏凄凄一笑:“我?”
她闭上眼睛,不肯再说话了。
圆明园。
高斌神色低沉的坐在弘历下首。
“高大人,事儿已经与你分说清楚了,你拿个章程罢。”弘历道。
高斌脸色越发低沉:“是微臣治家不严,内子无状!耽误了小女!”
“王爷,我那个女儿,是无甚心机的,她只是听她母亲的话,全然不知对错。”
弘历笑笑:“我自然不会同她一个小姑娘计较。”
“只是,高大人,你爱女心切,一番苦心,也是不易。”
“若是你心意不变,我可按下此事,把人好好的送出府,你送她躲几年风头,也可以另择佳婿。”
“毕竟,我同薇薇,多年情分,我实在也不忍她伤心。”
高薇,高侧福晋的闺名。
高大人目露悲痛,他的长女,如今该多煎熬。
他缓缓摇头:“多谢王爷。”
“只是外头流言不止,小女已经无法议亲,加之内子这般作为,微臣打算送她去寺庙修行,如此,小女出来也是无人照料教导,不如,就在府里,由她长姐看着罢。”
这话半真半假。
高大人昨晚得了信儿就去质问他的夫人,他的夫人崩溃至极,只说自己不可能教女儿如此!毕竟这样子,就算是品行不端!王爷怎么可能善待?
她是想女儿入宝亲王府,但绝不是这样无媒苟合!
高大人本不信,可他琢磨了,也不无道理,他的夫人就算是手眼通天,都不可能替她女儿谋划的这么细致,他的薇薇更不可能,他了解长女!她怎么愿意妹妹留下!
那就是说,王府里另有人相助!
既然有人掺和了,那她的女儿湿身这一遭,就不可能真的按下不提,迟早流传出去,到时候,她在夫家又该如何?他总不能真的把她远嫁边关。
倒不如…
舍了这个女儿。
如他夫人所言,薇薇久久未能生子,怕是身子有恙,加之王爷恩宠已不如从前,高嫣若能为王爷生个一儿半女,他的薇薇也能有所依靠,毕竟血浓于水…
“高大人可以不必如此就做下决定。”弘历劝道。
他是真的无意要两个高家女。
前面不过是敲打一二,未曾想,高家母女自己野心勃勃。
“王爷,臣…想好了…”高大人像是老了两岁一般,就差老泪纵横了。
弘历叹气:“既如此,我便不给她位分了,等来日,总能给你个妥当的交代。”
这意思是,如今流言正盛,若真给了位分,高家就会被戳脊梁骨,先瞒着,等来日入宫再封,也是给了体面。
高斌跪地:“臣,谢王爷!”
弘历亲手扶起了他,“薇薇那里,我自会宽慰,你不必过忧。”
“是!多谢王爷!”
随着高斌的一纸书信入府,高嫣是再无回头路了。
大夫在府里待了三日,福晋又替高侧福晋请了一回太医,终是能起身,不再昏睡不停了。
这三日,弘历都未能回府,依旧只有高玉来回奔波,蔚兰苑的花都快无处可放了。
墨云轩。
高玉笑着送来了十几托盘的各色东西。
“高姑娘,这些布料首饰是爷特地让给您送来的。”
“姑娘如今位分未定,故而不能从内务府挑人,这几个原是伺候爷的,按爷的吩咐,先送来给您使唤着。”
他身后四人,赫然是吴书来在蔚兰苑挑剩下的,本无处可用了,刚好塞了过来。
“这屋子里,所有什么不合您心意的,您只管跟奴才说。”高玉笑容满面。
高嫣娇羞的半低着头:“多谢公公。”
“再有就是,高家府里,原先伺候您的丫鬟,爷说,过几日就给您接近府里,仍伺候您。”
高嫣没想到她的贴身丫鬟还可以进来,十分惊喜:“真的吗?”
“爷金口玉言,自然是真的。”
“虽说不太合规矩,不过,爷做主,便无妨了。”
高嫣又娇羞起来。
“还望…公公…替我多谢王爷。”
“奴才一定把话带到。”
高玉行了一礼,就让把东西都放下,然后带着人离开了。
被福晋指过来伺候高嫣的宫女,笑着奉承:“姑娘快瞧瞧,这可都是上好的东西,府里头,也就是福晋和侧福晋才用得的。”
高嫣心里欢喜,故作矜持着看了一眼。
“先收起来罢。”
另有宫女奉了茶,也提了一句:“这茶是爷让人送的,姑娘尝尝。”
高嫣尝了尝,的确同家中的不一样。
“我姐姐如何了?”
“我想去看我姐姐。”她突然神色悲伤起来。
“姑娘,侧福晋今日好多了,嘱咐了让姑娘自己好生歇着,不必过去了。”
高嫣有些难过的叹了口气。
“姐姐可是不愿意见我?”
宫女只能劝:“姑娘怎么会这么想呢?侧福晋是心疼姑娘来回折腾,这天儿毕竟太热了些。”
“不过只有姑娘这里有冰呢,后院还要五日才能皆用冰的。”
“这是爷对姑娘的心意呢!”
高嫣脸色一红:“我…”
“可是…爷是姐姐的…我…我也是逼不得已…不然…”
她无与伦比,眼看着又要哭,宫女赶紧劝道:“姑娘,这话可不能说,爷不是侧福晋一个人的。”
“爷喜欢姑娘,便是姑娘的福气,哪有往外推的,便是亲姐妹,也没有让这个的不是?”
“总是怪我自己不小心…”
又来了…
宫女喜儿都快麻木了。
这几天,时不时的就是念叨这几句,要说伤心看样子是有几分真的,可提起王爷时,那藏不住的情意也是真的。
被分过来伺候,是不可能再回去了。
喜儿只能一心一意的替高嫣打算,“姑娘,爷若回来看您,您可万不能如此说了,爷以为您不想留下伺候,再因此不喜,可怎么好?”
“王爷…他也待我极好,我…”高嫣又羞涩起来。
喜儿就明白了,笑笑不说话了。
只心里希望,这个主子,能讨爷的喜欢。
背地里大家都说,这位娇俏的性子,好像有一分像钮祜禄格格,若真是…那未必没有指望。
第73章
接下来数日,弘历依旧未归。
“这又要下雨了。”春然站在廊下看着天边乌云黑压压的,正缓缓蔓延。
“主儿说把这两只鸟儿放回竹林,不必拘着了。”
许多点头:“那得尽早,它们还能回自己窝里躲雨,我这就让人去送。”
“主儿就是这个意思,觉得它们必然还有子女在,不然怎么这两日都无精打采。”春然说完,笑笑就回屋子里去了。
许多便赶紧让人提了笼子,把那对鸟儿送回去。
“主儿,您看了有时辰了,歇歇眼罢?”春然端着茶道。
温晚这几日多半时间都在看书,读的是史书杂谈,论历史上的商贾一道的,书不厚,已经快要读完,她略不舍的放下:“你都催我两回了。”
“罢了罢了,就喝你一盏茶,可不许再催了,我也不过就几页的功夫了。”
春然笑笑:“奴婢谢主儿赏脸!”
“这算什么赏,昨儿不是得了新的绒花?你挑两朵不打眼的,跟含珠一人一朵。”
“她这几日也是辛苦了。”
含珠一直在学着理事,何嬷嬷倒开始清闲了。
“是!”春然点头。
“今儿送来的东西里,有一副棋?”温晚放下茶杯,自己扇着扇子,随口问道。
“是,高公公说,是象牙雕的。”
“还有一个象牙摆件,主儿可要看看?”
“先不看了,左右都是那些花样儿。”
弘历不说整日送这些东西,三五日也会有一拨,花样都是好意头的,但看得多了,难免也腻。
“给我取那套翡翠棋子来,还有棋谱。”
“是。奴婢这就去。”
春然出去后,温晚没有立刻看书,而是轻声同翠翠讨价还价。
“两句。不能再多了,我要的这个技能,不费你功夫,算起来是我亏了,你如今任务多刁钻?!”
“即便如此刁钻,我也从未想过摆烂,我这样的合作伙伴,你得珍惜!再说…我又不是活不久了,这剧情还没发展到进宫呢!你那点任务都未必够用!你也得省着点不是!”
一顿输出后,在翠翠的沉默里,双方算是友好的达成了协议。
温晚又拿起书,对着那些繁体字,连蒙带猜的看了起来。
春然进来把棋盘放好,没有打扰。
就在温晚终于看完整本,让春然把书放回书架的时候,何嬷嬷进来了。
春然便抱着书出去了。
“主儿。”
“爷回来了。”
“这会儿去福晋那里了。”
“嗯。”
今儿是十五了,弘历也该去福晋那里了。
“方才许多让人去送那对鸟儿,在园子里遇见了高姑娘还有戴佳格格。”
戴佳氏是昨天被送回来的,不过春光满面的,应该是心愿已成,终于伺候弘历了。
“她们一起逛园子?可是要下雨了,跟咱们借伞?”
温晚笑笑,一边翻开棋谱,准备学着下棋。
“不是,是戴佳格格让人摘荷叶,说是要给爷做什么荷叶饼。”
“然后高姑娘又在河边给侧福晋祈福,偏偏就选了同一处…”
“论时辰,是戴佳格格先去的。”
“高姑娘慢了一步,戴佳格格说唯有那边的荷叶不必坐船也能摘到,可高姑娘说,就得是这个方位祈福。”
“两人互不相让,便起了争执…”
“没再有人落水吧?”温晚落下一子。
她偏爱黑子。
“那倒没有,不过是争执几句,已经散了。”
“嗯。”
“要下雨了,晚膳让小厨房备一份鲜辣蟹子,辣底要加一些酸柿子进去,再准备一碟奶香饽饽,要——”
温晚分心落在一子,才道:“要做成如意模样的。”
“是,今儿送来的螃蟹倒是好的很!”何嬷嬷笑道。
温晚有分寸,知道螃蟹她不宜多用,便让做成这些味道的,吃个鲜味儿罢了。
“不过这个季节,螃蟹还是欠缺了点,往年,中秋时节,宫里都是要办螃蟹宴的,奴婢问过,福晋这里也会有小宴。”
“前儿得的料子,主儿喜欢的那个花样,奴婢让人送去做了,要精工细作,月余才行,不过宴会时,怎么也能得了。”
何嬷嬷这就准备着了。
“我还没正经赴过宴呢。”温晚笑笑。
心里却知道,等到八月,雍正大大就驾崩了,什么宴会也别想有了。
正院。
福晋亲自伺候弘历换了家常的衣裳。
“爷,可要让人先上晚膳?”
“还是先上点藕粉羹给爷垫垫?”福晋笑道。
“圆明园皇阿玛赐了点心,倒也不必着急。”
“好。”
两人坐在炕上,福晋执扇子给弘历扇风。
“高氏身子如何了?”弘历喝一口茶后问道。
“已然好多了。”
“今儿让人去问,已经能走动了,只是还虚弱着。”
“嗯,福晋费心了。”
“永璜,同苏氏如何?”
“永璜懂事,对苏妹妹是敬着的,还送了自己做的木船给三阿哥。”
“三阿哥已经满月,就叫永璋罢。”这名字,是弘历早就想好的。
但满月时不巧,万岁爷又病了,满月礼就没有办,弘历甚至都没能回来,只赏了许多东西,府里也不敢设宴,也不过是各院送了东西过去。
“这名字极好,不过还是等爷亲自去告诉三阿哥才好。”
“苏妹妹照顾两个阿哥,也是辛苦。”
“听说夜不能安睡,亏的蕊之妹妹调了香,倒让苏妹妹好了很多。”
蕊之,是乌拉那拉侧福晋的闺名,这字是用满语译过来的。
福晋言语透着暗示,弘历也该去看看别人了。
每每回来都是去蔚兰苑。
温晚不能伺候,就不能绵延子嗣。
可子嗣,也是国事。
她身为福晋,当行劝谏之责。
弘历听出来了,点头:“明儿我就去看看苏氏。”
却没有提乌拉那拉氏。
福晋便又提了提永琏跟大格格青姝。
弘历顺势让他们过来一起用晚膳,福晋自然愿意。
一家子其乐融融的用过晚膳,弘历又故技重施,折子都送去了蔚兰苑。
福晋恰好身子不爽利,月事突至,便顺水推舟,劝他离开了。
绿竹对此担忧不已。
“福晋,还是得再生个嫡子帮衬二阿哥才好。”
“我身子如何你也知道,太医不是说了,最好调理一二。”
“若是因为贪心,生下孩子病弱,倒不如现在成全爷,左右,爷是心里有数的,不可能只要温晚一个。”
“戴佳氏,等了这么久,不也伺候了。”
绿竹点头:“福晋说的是。”
“说到戴佳氏…”她低声把园子里的冲突说了一遍。
福晋不以为意:“随她们去罢。”
然后就让叫大宫女彩柳进来伺候笔墨,她要写字。
福晋最近偏爱彩柳伺候,绿竹也明白是自己许多时候都稳不住,不过心中虽然失落,但并不嫉妒,她是自小看着福晋的,只有盼着福晋好的,所以尽心尽力的教彩柳。
弘历在大雨即将落下的那一刻赶到了蔚兰苑。
温晚手里的棋子腾的落了下去,她对着棋谱打了一晚上的棋局,便乱了。
白子,恰好输了。
弘历很满意她的反应,熟稔的将她抱在怀里,低声道:“总算,没辜负这场雨。”
外面大雨倾盆而至,雨声如瀑。
“一场雨而已,何苦执着?”
“您这般计较,可是觉得,我们之间不得长久?”
她偏头看他:“若是要长久,便不必争这朝夕。”
“我总是在这里的。”
弘历与她额头相抵:“你总不信,可以两全。”
温晚略正起身子看着他:“倘若…”
“我是说…倘若。”
弘历心里已经是百般猜测,却脸色如常:“你说。”
“若有一日。”
温晚看着他,他能看出她的挣扎,恐惧,还有孤注一掷般的勇气。
“您能寻得一位…合您心意的…”
“她当是,恭顺柔婉,文采斐然,琴棋皆通,与您情投意合之人。”
“若有一日,此人出现。”
“可否——”
“放我,离开。”
“此后生死,我自负之。”
温晚感受到手臂上的疼痛,但她没有挣开,只看着弘历的眼睛,毫不退却。
“砰!叮…”
外头候着的李玉听到了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
清脆悦耳。
格格终于碎了一个瓷瓶?
他并不以为意,依旧笔直的站着。
很快,弘历就出来了。
这倒把李玉吓了一跳。
这个时候,这大雨,爷做什么?
格格难道又要什么花样儿?
爷也太惯着了。
他正想要不劝劝,就听弘历声音冰冷:“备伞。”
备伞?
“爷是要取什么东西么?奴才去取,这雨太大了。”
“回去。”弘历道。
李玉这才反应过来,弘历要走。
巴巴的回来,又要走。
这是怒了?
他赶紧去备伞备油衣披风等物,心里想着,今晚可不好过了,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
在外面候着的春然,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爷同主儿恼了?
这可如何是好?
可弘历未走,她也不敢进去伺候,只能这么低头站着。
李玉很快准备妥当,弘历不耐烦披风,自己夺过伞,就走进了雨里。
李玉吓得赶紧跟了上去。
春然立刻推开门钻进了屋子里。
她这才发现,爷出来时候,把门关了,大雨的潮湿之气,并未入内。
温晚坐在榻上,面前是碎了一地的茶杯。
她的手里是两只小瓷老虎。
见春然进来,温晚甚至笑了笑。
春然却颤颤巍巍,差点哭了:“主儿…”
“您没事吧?”
爷不会打主儿了吧?
她上下打量着。
温晚笑了起来:“我没事。”
弘历虽然把茶杯都扫落了,可这两个小老虎,他避开了。
“王爷走了?”
“是!王爷自己撑伞…”春然小心的蹲下收拾瓷片。
温晚叹了口气。
这个任务其实她本来想放弃的,弘历一定会震怒。
但是。
她突然想到了,她并不是主角。
真正的主角是温晚的替身——与温晚有五分像的令皇贵妃。
替身这个事儿,很难说清,是弘历偏爱这种类型的女子,还是因为真的思念温晚。
但不管哪种,这位还没出现的姑娘,比她年岁要小。
是有威胁的。
她得从现在就开始,就试图让弘历难以接受同她相像的女子。
当然,她肯做这个任务,最要紧的还是翠翠的威胁:任务失败,技能跳过。原来谈好的技能以后也不会给了。
小废物也是懂拿捏的。
这个技能她有大用,不能跳过。
那就只能上了。
她来这么久,第一次是全无对策,几乎只靠赌的。
赌弘历的心意。
翠翠曾提过,原主温晚当初被诬陷谋杀皇嗣,证据确凿,弘历都没有把她打入冷宫,甚至没有废她的位分,只是禁足而已。
这足以见弘历对她的情意,还是够用的。
外面,大雨依旧。
弘历已经走到了门口。
守门的太监手里拿着灯笼跪地。
“这灯笼怎么回事?”弘历的声音比这雨还要凉。
“回爷的话,这灯笼是格格画的,格格说,灯笼上画了老虎,夜里也心安些…”小太监回道。
弘历看着那个灯笼,神色缓和了一瞬。
春然收拾了瓷片刚出门片刻,就跑了回来,道:“主儿…爷未走,在前院假山那边…”
“李公公他们估计是劝不了,跪了一地。”
温晚不疾不徐的笑了。
“给我备把伞吧。”
这么大的雨,她可不敢就这么冲进去,这身子养的不容易。
春然麻利的给她披了一个披风,然后拿了一把大伞,温晚自己接过。
春然想了想,松开了手,自己另打了一把伞跟着。
温晚踩在雨里,想着还好今天懒,没涂什么胭脂和粉的。
不然一会儿雨水滑落,定然不美。
她一步步的,走的很稳。
李玉先看见了她,有些激动的道:“爷…格格来了…”
所以您快回屋罢!
这伞实在遮不住这大雨。
弘历侧脸看了过来,温晚撑伞立在与他约莫还有五步远的地方。
雨中他只能看到她的身影,看不清她的脸。
等他忍不住走过去,还有半步距离的时候,他看到,她在笑。
笑的如他于塞外策马飞奔时遇见的那弯清泉。
乍看空灵,又仿佛万物皆在其中。
半步的距离,他俩就这么对峙着。
李玉心急如焚,也只能跪着等。
温晚伸出手,雨水打在她的手上,她笑着开口:“凉的…”
弘历的眼神,彻底败了下来。
他抛开伞,把她一把抱起,往屋里而去。
温晚双手揽着他,在他把她放下的时候,她也没有松手,弘历只能俯身低头。
“我…错了…”她轻声道。
笑容还在,可哭腔也有了。
弘历心软的一塌糊涂。
他坐下,把她重新抱在怀里,这才发现她手里还拿着那对小老虎。
她紧紧的拽着,他要给她拿出来,她却下意识的又收紧了手。
弘历温柔的吻在她的唇上,逐渐蔓延到耳后,她的手才终于松了点。
弘历趁机把小老虎拿了出来,然后掰开她的手,一看,果然红了。
他心疼的看着:“对我那么狠心也就罢了,何苦总是折腾自己。”
温晚却像是没有听到,只又道:“是我…错了…”
她怯怯的用手去给他擦脸上的雨水,可她自己,脸上也是湿湿的,连带着她的眼睛,也是湿润的。
第74章
弘历看着她,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我不怪你。”
“心心。”
“我什么都可以纵着你。”
“只是,这种离开的话,莫要再提。”
温晚点头,眼泪无声的划过脸颊,跟残留的雨水混在一起,还有几滴在睫毛上徘徊,不知是泪还是雨水。
弘历把她一点点收紧在怀里,“是我吓着你了。”
他不该当着她的面,扫落杯子的,一定把她吓坏了。
温晚从未哭的如此娇弱无助,她攀着他的脖颈,手臂不断的收紧,仿佛想同他更近一些,汲取一点点温度。
弘历心疼的红了眼:“我再不吓你了。”
温晚在他怀里摇头,依旧想同他更近一些似的,紧紧的攀着他。
弘历只能把她抱的更紧些,又怕弄疼了她,小心的克制着力道,也是辛苦。
抱了好一会儿,弘历才试着松开一点,哄她:“先换衣裳可好?”
温晚不肯,也不说话。
弘历怕她着凉,哄了又哄,最后实在没有办法,他探手去解她的扣子,到第四枚了,她还是没有反应,弘历的手却顿住了,又给她一粒一粒系了回去。
他在她耳边笑的无奈:“明明是你说些混账话,现在却又像我欺负了你似的。”
温晚还是不说话。
弘历只能摊开了自己的左手,“那…容我先把伤口处理了,可好?”
温晚这才有了反应,看向他的左手。
手心里是一道两指长的被雨水泡过有些泛白的伤口。
他捏着茶杯的时候,没忍住,捏碎了才一并都扫落下去的。
温晚的手指搭在他的手心,慢慢触到伤口边缘:“疼么?”
“都怪我…”
弘历握住她的手指,拉到自己心口。
“不妨问问,这处疼不疼?”
温晚转而拉着他的手指,抵在自己心口上方。
“疼。”
弘历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他的吻如外头不曾停歇的大雨一般,细密凶猛的落了下来。
片刻,他刚同她分开一点,让她喘息,她却顾不得,又攀上他的脖颈,自己凑了上去。
他实在克制不住,箍住她腰的手,都忍不住用了力。
如此反复两次,弘历终找回了一丝理智。
艰难的避开她下意识凑近的唇,用手指抚了抚。
“心心,换衣裳。”
“听话。”
再等下去,非得着凉不可。
温晚眼神迷离的点了头,弘历立刻叫人进来。
弘历本想只换了寝衣就够了,李玉苦苦哀求,他才温水擦了擦身,又喝了一碗姜汤,手心也随意上了点药。
去了内室,温晚已经擦了身子,换了寝衣,春然在给她用细软的布巾擦拭头发。
布巾用花汁泡过,淡淡的荷花香。
弘历过去,接过布巾,亲手给她擦拭。
“姜汤呢?”
“奴婢这就去取。”春然道。
“不喝。”温晚蹙眉。
春然看了弘历一眼,还是退出去取了,取了姜汤搁下,她就又退了出去,弘历方放下布巾,哄温晚喝姜汤。
温晚把头埋进他怀里,怎么也不抬头。
“太甜了,不喝。”
这理由让弘历哭笑不得,他先喝了一勺,再喂她,却还是不肯。
“当真不喝?”
“不喝。”
“那便不喝了。”
温晚听到他放下碗的声音,这才抬起头,却被他趁机寻了唇,覆了上去。
微甜的姜汤弥漫在她的口中,她只能被迫咽了下去。
弘历轻笑:“喝是不喝?”
温晚只能红着眼瞪他:“喝。”
弘历似乎觉得很可惜,“不喝也可。”
温晚别过脸,自己去够那个碗,却被他抢了,一饮而尽。
然后不等她反应,唇又覆了上来。
好一会儿弘历才松开她,把她抱到床上。
自己则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去取书。”
温晚勾住她的手指:“不听。”
“您莫不是还有什么法子,让我非听不可?”
弘历的目光在烛光里显得晦涩不明。
他压低身子,“兴许,真有法子。”
他的手指拨开她的寝衣,从她的锁骨处开始下滑。
温晚嘤了一声:“我听…便是…”
“晚了。”弘历整个人覆了上来。
这一次,他几乎要解开了她的肚兜。
在最后一刻停住了。
肚兜上的荷花在她的胸前绽放,他恋恋不舍的给她合上寝衣,遮住了那两朵荷花。
“明儿…让太医来给你诊脉。”
温晚娇喘着:“我并未着凉…”
“让太医诊一诊。”
“心心何时才能长大?”
“我等不得了。”
弘历眼底的欲望无遮无掩。
温晚反应过来,脸色通红,慌不择路的又往他的怀里钻。
弘历闷哼一声,根本不敢抱她。
最后还是又去沐浴了一回。
等他回来,大雨缓和了不少,温晚有些昏昏欲睡。
感觉到他重回身侧,温晚便熟稔的攀过去。
“您看看我。”
弘历侧身揽着她,笑看她倔强的睁着已经快要迷糊的眼睛。
“您看我,体贴细心未有,琴棋书画皆忘,聪慧伶俐不足,女子之柔美婉约…一概不沾。”
“倒是一张脸尚且能看,可红颜弹指老不说,这世间美人儿数不胜数,各有千秋。”
弘历慵懒的抚着她的脸颊:“那又如何?”
“这世间,唯你一人尔。”
“你的确不甚体贴,可你并不虚情假意,琴棋书画,我会便是,便是教你,也是…闺房之乐…”
“至于聪慧伶俐,何为聪慧?三年一次科举,那三百中榜士子在我眼中,才堪聪慧二字,你莫不是还想去考个状元于我?”
“且你从不矫糅做作,更不贪心无度,肯给的,必然真心实意…”
“至于这美貌…世间美人再多,心心也只此一个罢了。”
温晚被哄的心花怒放,“我当真这般好?”
“当真。”
“绝无虚言。”弘历看着她的眼睛。
“那…若是…”
“有人与我相像呢?容貌,或是性子,或是旁的…”温晚又不安起来。
“你呀,这也能担忧?”弘历笑的分外宠溺:“难不成我会分辨不出?”
“并非问您能否分辨。”温晚抓着他的衣襟,她的手指不小心就触到了他的胸膛,弘历将她手指捉住,然后俯身就要吻上去。
温晚偏头:“我只是怕到时,我分不清。”
“恩?”
“我分不清,那时,在您眼里,到底谁是谁的替身呢?”
弘历终于认真了些,他撑起身子,看着她:“原你是怕这个?”
“可你不知,我心悦于你,觉得你样样都好,但若有人学你,我却是极厌恶的。”
温晚还是不太放心的样子,“若是,有人像过去的我呢?”
弘历心道,兜兜转转,心结果然还是在这里。
故意逗她:“从前的你,那自然是梦寐以求…”
温晚愣住了。
然后轻轻嗯了一声,手也不攀着他了。
弘历赶紧把人抱回来哄,“从前的你,也只能是你。旁人再像,皆不是你。”
“心心莫怕。”
温晚像被踩了尾巴,在他怀里挣扎:“我才不怕。”
“我何须怕?您当我是那白菜?随随便便就得了?”
“我是娘娘教养出来的,任凭是谁,也不可能与我一般!”
“娘娘爱我疼我,才造就我这般性子,纵然容貌如我,可这神韵气势,定然不同!亏的您还擅画,这点儿都不懂么?落笔差之一毫,便是天地之差。”
弘历最喜她这般神情,一用力,将她拉在自己身上,她这气势便弱了下去,偏她还想维持,就只能撑起身子,又力气不够,就显得十分可爱了。
“心心说的极是。”
“可你忘了一事。”
“不止额娘疼你爱你,你之所学,哪样儿不是我亲手所教?”
温晚很是勉强的承认了:“也罢,就算您也养了。”
“那便更难以像我了。”
“您如今,心中是天下万民,朝堂社稷,哪有从前的闲情逸致?再也养不出我这般的小女子了。”温晚颇骄傲的抬了抬下巴。
“可惜此事也只有我这般聪慧之人才懂。”温晚越发得意。
弘历也不拆穿她,只点头附和。
“若有人蠢笨,非要揣测您的心意,养一个我这般的出来,以为可以投您所好…”温晚笑了起来。
“恐怕就要挨板子了。”
弘历笑道:“何止挨板子。”
谁敢如此,需得灭他满门才好。
“无人可以染指我的心心。”他目光幽深。
学她一般,也算沾染。
温晚双手捧着他的脸:“我是不是该骄傲些?您这样的人,竟言心中唯我而已。”
“不管真假,都让人欢喜,想散与天下人知晓。”
她笑叹了口气,有些笨拙的亲在他的嘴角。
“还是罢了,若给旁人知晓,我这二两身子,不够给人吞的。”
弘历翻身,把她拢在身下,目光又变了:“不是说了,旁人不得沾染你分毫。”
“却是够我一人的…”
温晚被亲的迷迷糊糊,加之困了,声音便越发娇嗔,引的弘历像是果真要吞了她似的激烈。
她胸口往上一点的地方,已经一片绯红。
再往下,弘历到底不敢了。
一碰,就止不住了。
沐浴回来的弘历重新把她揽紧,在她意识朦胧的时候,他似乎说了一句:“生死都是我的,乖,认了吧。”
弘历以往早起是不会叫醒温晚的,生怕吵了她。
但昨晚刚闹了别扭,他晨起看着怀中娇软的她,便有些难舍难分,没忍住,把她磨醒,温晚不情愿的嘤了两声,身子却没有躲开他,两只手不由自主的勾住他的脖颈。
弘历狠狠吸了口气,把她裹进薄被里,自己起身梳洗去了。
这么一折腾,温晚便起的晚了许多,毕竟淋了雨,虽说没有着凉,但也身子不太爽利,她懒懒的起来,低头看了看,胸前一片触目惊心的红斑。
也有些忧愁。
被吃是迟早的,可得选个好日子才是。
她懒懒的坐了好一会才肯用早膳。
含珠难得来伺候了她一回,用了早膳,就被何嬷嬷唤着去理小厨房的帐儿了。
“主儿。”何嬷嬷给温晚端了茶,是晾过了的桂圆红枣茶。
“爷去看了苏格格和三阿哥,在苏格格院子里用的早膳。”
“爷又去看了高侧福晋,待了约莫两盏茶的时辰,方才又去了墨云轩。”
何嬷嬷说完,就看到温晚止不住的笑了起来。
她愣了一下,这…笑点在哪儿?
温晚不好跟她说,自己听了这话,第一反应弘历像个送外卖的,不过这个外卖是他自己…
这么无厘头的想法,她自己笑笑也就是了。
等她笑够了才道:“王爷也不容易。”
这么点时间,到处奔波。
何嬷嬷也笑笑,爷在蔚兰苑一呆就是整日整夜,各院拢共分那么点时间,可不就得匆匆的。
这么一想,这墨云轩的高姑娘,也没什么要紧的。
墨云轩。
高嫣怯生生的给弘历端了茶,她脸上,因为方才弘历亲手扶起她,而生出的红晕还未散去。
瞧着娇俏可人。
“住的可惯?”弘历淡淡瞥了眼那茶杯,丑的很。
“还好。”
“只是想念额娘。”高嫣委委屈屈低下了头。
“你阿玛说,你额娘去寺庙礼佛,待她归来,便让她来府里瞧你便是了。”
高嫣一喜,抬头看弘历,“当真?”
“我真的还可以见额娘?”
弘历看着她,微微勾住一抹笑:“自然。”
“王爷,您真好!”高嫣羞涩的复而低头。
“我只是想念额娘,旁的…旁的…都好…”
弘历轻笑:“你如今身份不同了,可不能再如此言语了。”
“李玉,找个嬷嬷,来教一教规矩罢。”
李玉成是,然后笑着提醒:“您如今是爷后院的小主了,当自称妾,方不失规矩。”
整个后院,只有一个人可以在王爷面前,我阿我的,甚至一恼了,还会你呀你的。
高嫣脸色又更红了。
“我…我…妾…”
“可是…”
她红着脸,眼眶也红了起来:“妾只是惶恐…”
“名分之事,你阿玛信中可同你言明了?”弘历随意的道。
“嗯。”
“还有何惶恐?是觉得我太吓人不成?”
高嫣摇头。
“妾没想着有这一日…”
“妾自认蠢笨,福薄,不敢妄想的…”
弘历眼神微冷,已然不太耐烦。
要说高嫣生的也是不错,身子娇软,是他往日喜欢的。
但她眼神飘忽不定,举止刻意,让他不自觉的就想起了方才李玉说的流言。
高二小姐有两分像温晚。
哪里像了?!分明是刻意学的?!
她根本没见过温晚,也不知道听谁说的,学成这个做作样子。
没得恶心他。
弘历低头看着左手的那道已经快痊愈的伤痕,神色越发淡了。
“不必妄自菲薄。”他道。
“我听说昨日,戴佳氏为难了你?”
“你原是这么想的,故而就这么让人白白为难?”
高嫣惊讶:“王爷您怎么什么都知道?”
“戴佳姐姐没有为难我…是我不懂事…非要在那里给姐姐祈福。”
“王爷您别为难戴佳姐姐,我没觉得委屈。”
李玉看着弘历的神色,笑着打断:“小主,您又忘了。”
高嫣慌乱的哦了一声。
“妾…妾没觉得委屈。”
“你如今没有名分,是为着高家的名声,但在府里,你同旁人是一样的,不必如此忍气吞声。”
“我留你在府里,也不是让你受委屈的。”
“李玉,去告知福晋,戴佳氏,侍宠生娇,罚禁足,抄经。由福晋定夺。”
“是!”
李玉应下,又小心的道:“爷,该去圆明园了,可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弘历嗯了一声,“听说你姐姐之病,都是你亲手照料?性子如此纯善,难怪让人欺负,以后,可莫要如此了。”
高嫣娇羞的低头:“妾…妾只是觉得人人都好。”
弘历笑了笑,最后一点耐心也耗尽了。
起身:“我改日再来看你。”
“嗯。”高嫣行礼,然后又怯怯的样子,送了弘历出去。
弘历头也没回就离开了。
弘历离府,福晋惩治戴佳氏的令就传出去了。
“戴佳格格还没什么宠呢,就被定一个侍宠生娇,爷是半分脸面都不给的。”何嬷嬷得了消息,就来说与温晚。
“有人没脸面,就有人得了脸面。”
“高姑娘到底住下了,嬷嬷也备份礼送去罢。”
“是!”何嬷嬷打算亲自去。
温晚一个人后,就凶巴巴的喊翠翠,兑现技能。
翠翠很痛快,当即就兑现了。
十张方子:有胭脂,有口脂,有细粉,也有眉黛。
三张便携食品的方子:面,饼,菜。都是不需高科技的配方。
配方也都是这个时代能寻到的,且价低物美。
温晚在脑海里翻阅了一遍,没有立刻抄写下来。
她还得等着她那两个未曾谋面的大哥二哥回信。
尤其是二哥。
大哥倒还不急,他在军营,牵扯重大,她得谨慎些。
要闷声发大财,而不是木秀于林。
她随手写了两个木字,就瞥见了书案上的一方新印。
拿过来一看,果然又是弘历送的,刻着莫不静好四个字。
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她打开书案左边的盒子,放了进去,里面已经有了三方小印了。
第75章
十日转瞬即逝。
期间弘历只回来了一回,破天荒的没有留宿蔚兰苑,而是去了墨云轩。
而前一日,因经过高嫣门前去给福晋请安的珂里叶特氏,也被罚了。
珂里叶特氏也是倒霉,她是图那点儿阴凉地才走的那条路,偏偏高嫣瞧见了她,见她可以去请安,便伤了心…
这事儿闹的又是后院一阵嘀咕。
从而多少忽略了接下来几日,流水似的东西,源源不断的进了蔚兰苑。
温晚看着弘历送来的一盘子珊瑚手钏,兴致寥寥。
这几日,她那几间库房都快不够用了。
小到古玩字画,珠宝首饰,大到整套的瓷器,屏风,还有一座可以自转的金镶宝石大香炉…应有尽有。
也有含着情意绵绵的同心结和几支特制的蜡烛,上面刻着情投意合四个字,温晚看了一眼便假装害羞,合上了盖子。
高嫣有两分像自己的流言已经被福晋压了下去,可看弘历的反应,他到底是膈应了的。
温晚捡了一串手串戴在手上,然后将同心结系在了床帐里头。
她瞥了眼窗外。“雨停了。”
今儿是小雨,纷纷扬扬的,倒是凉爽。
“出去走走罢。”
“是!”春然立刻带人收拾东西,陪温晚出门。
雨后水浑浊了不少,温晚便没有坐船,过了桥就沿着路慢慢走着。
她算着步子,打算让自己怎么也走个二三里路。
她不知,此时园子里,正有一出好戏,在二里外等着她。
碧波亭外,珂里叶特氏看着高嫣,头疼不已。
“妹妹到底要如何?”
她也是迫不得已来园子的,她不受宠,冰不够用,只能趁着雨后出来走走,缓缓心中的热气,也是倒霉,就这么遇到了高嫣,她本来一见高嫣在这里看鱼,就想绕路而行,可这高嫣居然拦住了她,口口声声要道歉。
珂里叶特氏哪里用她道歉,惹不起躲得起吧?避开她的礼就要离开。
高嫣却又眼眶泛红,觉得珂里叶特氏没有原谅她。
“姐姐,我只是想你明白,我绝无怪姐姐之心…爷误会了…改日我定同爷替姐姐分辨清楚。”
珂里叶特氏气的一口气都要上不来了:“高妹妹,多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福晋已经罚了,此事无须再提,就当我拜托妹妹了!”
福晋也知道她无辜,只罚了她一个月的月例银子,她已经谢天谢地了,毕竟戴佳氏那个更倒霉的,还在抄经呢。
“姐姐,还是不信我…”高嫣委屈又伤心。
珂里叶特氏咬牙,正想转身就走。
忽的她的宫女提醒道:“主儿,那似乎是钮祜禄格格。”
得!又来一个惹不起的!
珂里叶特氏吸了口气,就要转身离开。
高嫣也听到了。
钮祜禄温晚?
她听过这个名字太多次了。
王爷的掌心宠,后院无人能及。
听说病了,有时日没有出来走动了。
她微微抬头望去,看不清模样,只能看到身姿纤瘦,步履袅袅。
高嫣忽然心生一股难堪,她不是没有将温晚示为对手,可温晚真的向她走来,她才知自己的底气根本不堪一击。
她如今连个位分都没有,温晚会如何唤她?
自己又是否得向温晚行礼?
她咬咬牙,忽然去拉珂里叶特氏,“姐姐…”
已经迈开步子的珂里叶特氏一个激灵。
这怎么还上手了?!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高嫣就落进了水里。
又又又又落水?!
她是水性太好所以才整日都是这个手段么?!
“主儿!”宫女惊呼。
珂里叶特氏又一个激灵,这才反应过来,高嫣拉了她一把?然后才落水的?
她想干嘛?!
自己都惨的快搬去幽篁里跟金氏凑合了,这人还陷害自己?!
什么深仇大恨?她阿玛参了高大人?!
珂里叶特氏恨不得冲上去把高嫣摁进水里淹死,不过还是理智的挂上焦急的表情,看宫女们把高嫣拉了上来。
“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好端端的怎么又往水里去了?!”
“莫不是身子不适?”
珂里叶特氏一顿抢白。
高嫣脸色苍白的咳嗽:“姐姐…你既推了我,这下可出气了?可能原谅我了?”
珂里叶特氏咬牙切齿:“妹妹这是说的什么话?”
“妹妹自己跳进水里,难道只是为了让我相信妹妹?”
“可是妹妹,这样是要置我于何地?我万万担待不起。”
珂里叶特氏一咬牙,准备干脆也跳进水里罢了!
这段水极浅,又淹不死!
“既如此,我陪你便是——”她正要冲一下,就听温晚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
珂里叶特氏只能止住脚步:“妹妹竟出来了。”
“难得凉爽,便出来走走。”温晚挂着三分笑意。
她拐过弯来就看见了这几个人,雨后凉爽,都出来走动也无可厚非,她倒不好转身就走,便想着过来应承几句。
这后院里,除了福晋,也没哪个敢为难她的。
谁知,不偏不倚,看了出热闹。
“妹妹身子可好些了?我们十分担忧,只是不敢惊扰妹妹养病。”珂里叶特氏道。
“已然好多了,明儿给福晋请安,也是能见的。”
“这是落水了?”温晚视线终于移到了高嫣的身上。
依在宫女身上的高嫣低着头,她方才已经瞥了一眼温晚。
的确美貌无双。
她见过的京城贵女里,唯有叶赫那拉家的嫡幼女,来日可堪同温晚一较高下。
她眼眶一红,“我无事…”
“姐姐,能原谅我了么?”
珂里叶特氏已经生无可恋。
“我没有推你,我本是要走的!你拉住我,我根本未动!”
高嫣哽咽:“是,姐姐若要这么说,我也认了,只求姐姐不再生我的气。”
温晚看的兴致勃勃。
这算绿茶还是算白莲花呢?
虽然手段粗糙还有点不要脸,但好像挺好用呀,珂里叶特氏都快要气晕了。
“我这就自己去福晋那里领罪!”珂里叶特氏说完便要离开。
福晋公正,总还有一辩之地。
便是事后爷要罚,有福晋劝着,也能轻上许多。
珂里叶特氏都想好了,回去她干脆自己禁足好了!
高嫣却又道:“姐姐既然不肯承认,钮祜禄格格方才也看到了,可否公正一言?”
珂里叶特氏没指望温晚为她正名,她曾算是小小的得罪过温晚,温晚不落井下石只看笑话就算不错了。
温晚笑容渐盛,真是涨见识了,高嫣这一出居然是冲着自己来的。
她淡淡的道:“是看到了。”
“这位…高二姑娘,是自己跳下水的。”
珂里叶特氏惊了,“多谢妹妹!”
“公正之言罢了,不必言谢。”
高嫣却哭了起来:“我不知哪里得罪了钮祜禄格格,还请明示。”
温晚懒得跟她掰扯。
看向珂里叶特氏:“姐姐可是要去福晋那里分辨?”
珂里叶特氏立刻点头:“自然要去的。”
“不知妹妹可否…”
“若福晋传问,我自会去的。”
珂里叶特氏稍微放了点心。
有这位顶顶受宠的替自己作证,应该不至于挨罚了罢?
“多谢妹妹!”珂里叶特氏郑重行礼。
温晚也回了一礼,转身便要离去。
高嫣委屈的声音传来:“钮祜禄姐姐,你如此厌恶我,可是因为爷…可我并非有意…”
温晚淡淡回头:“高二姑娘,我年纪比你小些,担不得你一声姐姐。”
“你既叫了我,我也不好占你便宜,只提醒你一句。”
“你若要去福晋那里,不如先回去换身衣裳,福晋规矩严谨,怕是见不得这样衣衫不整。”
高嫣脸色一变,更加伤心:“您何苦这样咄咄逼人…若是得罪了您,给您赔罪便是…”
温晚摇头,刚要转身,就被握住了手。
她一惊,正要挣脱,却又停住了,她摸到了弘历掌心的那道伤痕,整个人便松了下来。
弘历的声音在她身侧传来:“下了雨,虽说是小雨,可想着你定然欢喜。”
“匆匆回来,却寻不到你。”
“怎么肯走这样远了?”
温晚偏头一笑:“我数着步子走的,还缺了几十步呢。”
“那我陪你。”
“突然又不想走了。”温晚晃了晃他的手。
弘历低笑:“是几十步不肯走了,还是一步都不肯了?”
“自然…”
“是几十步…”
弘历有些遗憾:“那便不走了,我们回去。”
“嗯。”
两人便这样牵着手而回。
还保持着行礼姿势的珂里叶特氏冲脸色苍白的高嫣露出一个嘲讽的笑。
在温晚面前,你一文不值。
但她不可能想到的是,高嫣看着两人的背影,心中却生起了无限斗志。
爷竟然可以那么温柔的同人说话。
这样的温柔,她也想要。
想要的,就得自己去争——她从小就知道。
阿玛疼爱长姐,可自己不也一步步夺得了阿玛的宠爱?
如今躺在床上,病体恹恹的是她那个自小高高在上,矜贵出众的长姐!
而她,已经连她心爱的夫君,都一并夺了。
钮祜禄温晚,这样的家世,气质却比她的长姐瞧着还要矜贵,无非是王爷精心养出来的。
若能把这样的人踩在脚下——高嫣露出了一个天真无邪的笑。
第76章
温晚到底没有自己走回去,还有一段距离之时,就被弘历抱了回去。
把她放到榻上时,温晚勾着他的脖颈不放,弘历笑着低头,同她缠绵了一会儿。
“怎么这般笑?”
“您今日让我十分长脸。”
弘历揽着她:“你呀。”
这话也就她会这样直白的说出来。
“不过我今日也算是仗义执言!侠者风范!”
“何必让这些人脏了你的眼。”弘历一脸膈应。
“都是姐妹…”温晚勾着他衣襟上的东珠串子,小声道。
“她们怎配同你论姐妹?”
“除了福晋,这些人,都不必再理会。”
温晚笑笑,便岔开了话儿。
弘历自然又留宿了一晚,第二日温晚刚从他怀里挣扎起身,就被他按了回去。
“做什么起这么早?”他声音慵懒里还带着一丝情欲,在她耳边厮磨。
“今儿是要请安的日子。”
“我身子好了,哪里有不去的道理?”温晚又撑起身子。
被他依旧揽了回去:“我陪你去。”
“我去请安,您跟着去…这算什么。”
温晚在他额头印了一吻:“乖,别闹。”
弘历依旧不肯放手,温晚只能给他在唇上又亲了一下。
他这才放开手,却是同她一并起来了。
收拾妥当后,又去给她画眉。
温晚以为他用了早膳就得离开,没想到他硬是陪她去了福晋那里。
两人牵着手进去,满屋沉寂了一瞬。
温晚挣开他的手,给福晋请安。
福晋叫起后,就让她坐在了右手第一把椅子上。
高氏还不能来,乌拉那拉氏在左边首位。
剩下的都是格格,虽说苏氏养有两个阿哥,可如今也只能给温晚让位。
弘历坐在上首,“你们只管说话便是。”
他的眼神只在温晚身上,旁人是连略过都懒得。
福晋糟心的移开视线,不愿看他。
“明儿就是七夕节了。”
“按贵妃娘娘的旨意,咱们府里,姐妹们也可以同庆。”
“不如就在园中设席,诸位妹妹,制七彩宫花为乐。”
“妾等遵命。”众人起身行礼。
弘历看着温晚端正的行礼,眼神越发移不开了,她在外人面前时,同他面前,全然不同。
福晋碍着弘历这么大一个人杵在这里,只说了几句,就让散了。
弘历竟又陪着温晚回了蔚兰苑。
一进屋子,不等春然伺候温晚更衣拆掉首饰,弘历就一个眼神让人都退了出去。
他自己将不明所以的温晚困在榻上,动弹不得。
“规矩学得,果然极好…”他眼神实在不太清白。
温晚??
青天白日的,到底怎么刺激到他了?
“怎么在福晋那里,那般规矩?”
“恩?”
他盯着她,渐渐逼近。
温晚这才有了猜测…这可能算是制服诱惑?!
她故作矜持:“一站一坐,都有规矩…您这般…我可怎么端坐…”
弘历竟然真的松开她,起身,“哦?如何端坐?”
温晚脸色微红的,如在福晋那边似的,腰身挺直,手指交叠。
然后就被弘历再次按在了榻上。
温晚揽着他的脖颈笑出声来。
“青天白日…王爷还请自重…”
弘历气的按住她不安分的双手,低头便咬在了她的脖颈上。
闹了好一会儿,弘历系上自己的扣子起身:“我需得回一趟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