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儿回来接你出府,民间总要热闹些。”
温晚愣了愣。
又可以出府了?
她的表情取悦了弘历,他俯身落下一吻,才不舍得离开。
因过于炎热,第二日一早,福晋就让人传话,让众人早些去园子里,也是要她们早去早回的意思,省得有身子弱的,再热晕过去。
意料之中的高嫣也在,怯怯生生的可怜样儿。
温晚见礼后就懒懒的入座,手里还执着扇子,这宫花说是她们制,实则还是宫女们的本事,她们只需略微动一动手罢了。
春然是个手巧的,不过一会儿就能看出几分雏形。
“钮祜禄格格的宫女真是手巧。”高嫣突然开口,她手里那些现成的绒花看起来一团糟。
她见温晚看过来,楚楚可怜道:“不知格格能不能借这宫女姐姐于我?”
“我只是想做一朵栀子花。”
温晚微笑:“不能。”
高嫣立刻怯怯的低头:“是我不好…”
“不过,可以提醒高姑娘一句。”
“你的剪刀,未免放的离着你的手腕太近了些。”
众人听了这话,纷纷看去,脸上表情各异,多数带了丝嘲讽。
高嫣一个人咬唇,要哭不哭的重新拿起来自己理着,她后面的喜儿一脸无措。
过了一会儿,在福晋的开口打趣下,众人开始说笑起来。
苏氏也笑意盈盈的跟温晚搭了两句话,旁人却是不敢的。
自然就更没有什么机锋可打。
待天热了起来,福晋就让各自回院子了。
苏氏同温晚并肩而行,走在乌拉那拉氏的后面。
忽听“哎呦”一声,明显是高嫣的声音。
温晚没有回头,大热天的,她那点小伎俩,实在让人连看热闹的兴致都没有。
后面生出了一阵嘈乱之声,温晚同苏氏,彼此颔首告别。
待回了蔚兰苑,春然就忙着给温晚挑选出府的衣裳,首饰。
何嬷嬷不一会儿就进来道:“主儿,刚问清楚,高姑娘的衣裳被剪刀划了一道。”
“那剪刀,说是从珂里叶特格格手里掉下来的。”
“若是运气不好,那剪刀说不得,就得划到高姑娘的手腕。”
宫里的剪刀都是弧形,短小,但划破一道口子,也是可能的。
“珂里叶特家同高家是有仇么?”
高嫣为什么逮着珂里叶特氏不放了?
“这个应该并无可能,高侧福晋从未为难珂里叶特格格。”
“福晋想必自有定夺。”温晚道。
她听过也就过了,后院又不是她做主。
“不过。”
温晚想了想:“你们也谨慎些,那位实在思绪清奇,今儿想为难春然,明儿未必就不为难你们。”
“且看福晋如何处置罢,总不能让后院人心惶惶罢?”
温晚其实已经动了心思。
这种人的算计虽有些一目了然,也没有夺宠的可能,但她太不要脸,什么都做得出来。
谁知道她还有什么昏招?今天是剪刀,明天一根钗子戳过来也是可能的。
与其这样烦不胜烦,不如让她三鞠躬谢幕。
但后院,总是福晋做主的。
且再看两日罢。
弘历傍晚果真回来了,温晚早就收拾妥当,同他出府而去。
马车不过行了一刻钟就停了下来。
弘历扶着温晚下了马车,只见沿着积水潭边的长街上,灯火重重,很是热闹。
“先略看一看,就去用晚膳,可好?”弘历低头问她。
温晚原以为自己会好奇,会觉得轻松舒适…
可没想到,她竟然看着这古色古香的一切,生出了一丝不适。
那四四方方的院子,几日也就熟悉了,可这里看不到尽头,全是陌生。
那种莫名冒出来的孤单的感觉,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她下意识的抓紧了弘历的手。
弘历极爱她的依赖,温柔的牵着她:“此刻人多了些,我先带你去前面酒楼小坐。”
温晚点头。
进了酒楼包间,她才觉得自在了些,自己打开窗户,看外面的人来人往。
弘历同她并肩看去,水里河灯星星点点。“民间不管什么节,皆爱用河灯祈福。”
“有愿才有盼头。”温晚笑道。
“那你——弘昼?”弘历笑了出来:“这个不成器的,居然在放河灯?”
“李玉,让人去看看。”
“若真是他,把他给我押上来。”
弘昼?
雍正那个不学无术的第五子?未来十分荒唐的和亲王?
看弘历的笑,应该同这个弟弟关系不错。
“王爷要见人,我是否需避一避?”温晚道。
“不必,他本就认得你,且自家人,并无这样的规矩。”
“可我不认得。”温晚靠在弘历身上,“我不想见人。”
“那便不让他上来了,回头我再教训他便是。”弘历看向李玉,李玉正要出去唤侍卫。
就见门被砰的推开:“四哥!”
一个少年冲了进来。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格格,凶的很!不就碰到了她的河灯么,竟要让人将我推下河去!亏的四哥您叫我,不然我今儿可惨了!”
“温…温——小四嫂?”弘昼差点咬了舌头。
“四哥带你出来了?”
“你身子可好些了?我送你的风筝你可喜欢?那大胖鱼可是我亲自画的——”
弘历似笑非笑看着他,弘昼咽了咽口水。
“四哥,我渴了。”
弘历冷哼一声,“话这么多,怎么会口渴?”
温晚心里已经万马奔腾。
原主跟这个弘昼不会也是青梅竹马吧…
她有些怕生似的去抓弘历的袖口,弘历反手握住她的手,牵着她坐下。
亲手给她倒了一杯茶:“外头茶未免粗糙,不过当个野味儿尝尝罢了。”
温晚矜持的喝了一口。
弘昼羡慕的看着她:“四哥…”
弘历这才让他坐了,李玉笑着给他倒了一杯茶,弘昼一饮而尽,又自己倒了一杯。
眼神瞥了两眼温晚,欲言又止。
“她不记得你了。”弘历淡淡的道。
弘昼似乎早就知道,并不意外,笑嘻嘻的道:“小四嫂,你如今瞧着我,可厌的很?”
温晚偏头看弘历,你弟弟可是有病?
弘历笑了:“你原先就讨厌他。”
“我也烦她那见风就倒的样儿…”弘昼小声嘀咕。
温晚现在知道,她根本没见过的风筝可能是个什么鬼样子了。
弘昼压根跟她是两看相厌?
温晚还没回答,门外侍卫就轻轻扣了扣门:“王爷,富察公子求见。”
“傅恒?!”弘昼跳了起来。
“四哥!我上次一花盆差点砸他脑门上…您看…”
弘历糟心的看着他:“你没事砸他做什么?!”
“他路过…”
“我寻思,打个招呼罢了…”弘昼嬉皮笑脸。
“不过!我那天是在那边胡同里瞧见他的。”弘昼指了一个方向。
弘历顿时变了脸色:“让他进来。”
弘昼只能苦着脸往一边挪了挪。
傅恒进来,先行了礼:“王爷吉祥,五贝勒吉祥。”
“他不是贝勒了,就是个光头阿哥。”弘历道。
傅恒又重新拱了一次手:“五阿哥吉祥。”
弘昼敢怒不敢言,傅恒不可能不知道他的贝勒爵又被皇阿玛拿掉了,这会儿故意的呢!
傅恒抬头,这才看到弘历身边的温晚。
略愣了愣。
李玉道:“富察公子,这位是钮祜禄格格。”
傅恒其实已经反应了过来,能让弘历这样带出来的只能是那位钮祜禄温晚。
“见过格格。”傅恒再次拱手。
温晚看向弘历,弘历对她安抚似的笑笑。
然后对傅恒道:“他说在胡同里瞧见了你。”
“今儿不必辩了,好好想想,明儿我再问你们。”
傅恒脸色不变:“是!”
“今儿可是来拿他的?”
傅恒点头。
“带走罢。”弘历很爽快。
弘昼不情不愿:“四哥,我再不敢了…四哥…”
弘历不为所动,摆了摆手。
傅恒对弘昼做了个请的眼神。
弘昼磨磨蹭蹭,企图从温晚跟弘历的后头绕过去跳窗。
嘴里还嘀嘀咕咕,听着像是在骂骂咧咧。
弘历偏头瞥了他一眼,吓得他立刻捂着嘴,然后在傅恒嘲笑的眼神里,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
温晚吓了一跳。
弘历赶紧哄她:“摔不死的。”
傅恒不敢当着弘历的面儿从窗户追,匆匆行礼退了出去。
温晚依偎到弘历怀里,李玉见状,小心的道:“爷,让店家上一桌子招牌菜可好?”
“嗯。”
李玉赶紧退了出去。
温晚又勾着弘历的衣襟玩那精致复杂的盘扣。
弘历任由她玩,笑道:“弘昼自小便这样,闹的很,一个贝勒爵,被皇阿玛摘了又摘。”
“来日,给他择一个凶悍的福晋,治一治他,兴许能收敛些。”
温晚听着,并不言语。
弘历只当她不适应见外人,低声道:“从前,有一见不得人的心思,想筑一世外桃源将你藏起来。”
“眼里心里便只有我而已。”
“如今自然已没有那等心思,唯恐委屈了你,但今日方知,已经得偿所愿。”
可见温晚这般不爱见人,只依赖于他,让他十分满意。
他想要的,温晚早就知道,如今却非故作样子,而是她心里已经克制不住的,百般猜测。
弘昼在背后嘀嘀咕咕的那一段,分明是德语。
她听不懂,但能分辨。
他是穿越而来已经毋庸置疑,但他是否也有系统?他的任务又是如何?同自己是否冲突?若他要夺天下,自己该当如何?弘昼同傅恒如此熟稔,可是他故意接近?
温晚向来爱往最坏的地方去想。
所以,什么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在她这里是不存在的。
她甚至不可抑制的生了杀心。
遮掩般的,她吻上弘历的下巴。
弘历不免情动,微微低头,同她唇齿相依。
一番纠缠,温晚心口的杀意才压了下去。
第77章
用过饭之后,温晚就瞧着心情好了起来。
毕竟再情绪低迷下去,就显得不正常了。
前世遇见未知异种时,那种不安的感觉始终萦绕在她的心头,她把注意力集中在长街上的车水马龙之上。
几乎见着什么摊位,都驻足,买上一些。
弘历哭笑不得看着手里刚提着的一碗红糖圆子,“方才已经买过两碗了。”
“可这家排队之人显然更多。”温晚同他讲道理。
“随你。”
弘历把碗递给了高玉,高玉一脸视死如归,他已经被迫吃了不少东西了。
也不知道格格的乐子在哪里,每每买了却只用一点,或是一点也不用。
偏又想知道味道,为了不撑着爷,高玉只能每次都冲在前头。
弘历递过碗来,高玉立刻尝了,酝酿了一下道:“格格这家的圆子更软和些,汤底也不腻。”
温晚露出一个我就说如此的表情。
弘历笑着点头。
高玉只觉得胃都疼了,李玉在旁,偷偷笑得幸灾乐祸。
好在接下来的路边都是些收拾花灯这样的物件,温晚挑了几件便失了兴致,不想走了。
弘历只能哄着她又走了几步,方上了马车。
温晚习惯似的偎进弘历怀里,弘历摊开方才买的桂花糖酥,捡了一块给她放进嘴里。
“你唯独这个不肯让人尝,可是自己喜欢的很?”
温晚懒懒的笑:“所有花香里,唯有桂花香,甚甜,吃在嘴里,却又不腻。”
“哦?”
温晚取了一块,正要喂给他一试,弘历就低头吻了上来。
“嗯,是甜。”
“且,不腻。”
温晚笑着推开他的脸:“糖自然是不腻,可您难道就不觉得腻么?”
“还是说…得不到的,方是最好的…”温晚的手攀上他的脖颈,笑的促狭。
弘历眼神一暗:“非要磨我是不是?”
他爱极了她这样若有似无的媚意。
“十里红妆您欠了我,那便用十里桃林来抵罢。”
“竹林听风,桃林听月。”温晚眼神如丝。
“该再赠你十里荷花邬,应那满船清梦压星河。”
“如此厚爱,着实无以回报。”温晚缓缓凑近他,却始终不曾真的触碰。
“心心…以身相许便是。”弘历也始终同她有一线相隔。
两人克制着拉扯。
“爷,格格。”李玉的声音响起。
王府到了。
温晚矜持的由弘历扶下马车,然后在入内后,微微屈膝一礼:“王爷可要在前院理事?”
弘历也是十分正经的道:“并非十分要紧。”
“月色尚好,走一走也无妨。”
于是,两人便并肩而行,往蔚兰苑去了。
李玉在后面眼皮又跳了跳。
又玩新花样了是吧?
只要不在雨里淋雨,什么花样儿都行。
一路无话,两人甚至没有牵手。
偶尔同时偏头看向对方,又故作不知的转回去。
待进了蔚兰苑,温晚屈膝:“王爷,我先去更衣了。”
“嗯。”弘历坐于炕上,眼神如有形,落在她的身上。
等温晚出来,弘历还在那里坐着,手里拿着书,也不知是否真的看了进去。
“王爷,不更衣么?”
“还是,要去别院安置?”
弘历放下书,站起身来:“既如此规矩,那岂能不与我更衣?”
温晚脸色腾地红了。
可还是故作镇定,“是!”
她抬手,缓缓的解他的扣子,弘历的眼神太过肆意,让她脸色越发红了。
好不容易解了扣子,温晚的手落到他的腰带处,停下了。
“恩?”
“是…不会么…”弘历的笑已经是掩不住的情欲。
“王爷恕罪…”温晚的手指在他的上腹缓缓划了一道,然后就要离开。
被他一把抓住。
“我教你。”
温晚偏过头:“不…”
“晚了。”弘历拉着她的手,解下了腰带。
随手便扔在了地上,然后又拉着她的手,宽去外衣。
等温晚触到他肩头的肌肤时,她再不肯了。
挣脱开,跑进了床帐里去。
弘历笑出声,自己换了寝衣,却系的十分松垮,撩开帐子,慢慢把温晚逼到角落。
“这是怂了?”
“嗯…”温晚偏过脸,不去看他几乎快要露出来的上半身。
弘历轻柔的把她扯过来,摁在身下。
“还敢是不敢?”
温晚乖乖摇头。
弘历正要低头亲她一会儿作为惩罚,却见她迅速双手攀上他,然后坐了起来,逼的他往后也直起了身子,坐在了床上。
她就这样攀着他,与他相拥。
“方才是不敢了…这会儿,却又…”她轻笑。
弘历狠狠的用手箍住她的腰肢,在她耳边道:“这般胆大…以后莫要哭才是…”
温晚越发贴近他:“我向来…只看眼前。”
弘历眼里的□□已经压制不住,低头在她肩头厮磨,双手依然箍着她细软的腰肢,隔着寝衣,温晚也能感觉到他双手的滚烫。
她难耐的动了动腰。
弘历闷哼一声,不免用了力,她肩头一疼,便往后躲了躲。
弘历低头,看着她寝衣领口蹭开,露出的肚兜的起伏。
“十里桃林。”他每个字都咬的情欲浓烈。
“待成之日。”
温晚眼底也沾了情欲,笑道:“自迎君至。”
弘历将她紧紧往怀里一按。
温晚听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松开手,将温晚的寝衣合好。
“我…去去就来。”
温晚听了,笑的毫不收敛,甚至还敢手指在他胸口轻轻一划…
“如今,且由你欺负。”
“来日,我自还回来。”弘历咬住她的唇,狠狠□□片刻。
然后松开她,下床沐浴去了。
他走到屏风处,还能隐约听到温晚不知死活的笑声。
心被勾的实在痒的很。
“李玉。”
“让人在十里竹林边上,再种十里桃树。”
“两者要连绵成片,中间种十里荷花。”
“缺一分都不行。”
李玉赶紧记下,正要去伺候弘历沐浴,弘历没好气的踹了他一脚:“现在就去!”
李玉一愣,现在?
月上枝头?!
让人去种树?!
格格又闹哪出?!
想归想,李玉还是立刻狂奔出去找侍卫传达。
弘历沐浴时辰颇长,他往内室走的时候还想,该如何整治整治温晚,让她不敢再如嚣张。
回去一打开帐子,温晚安静的睡颜便落入眼中。
“小没良心的。”弘历轻笑。
竟然自己这么睡了。
弘历不舍得吵醒她,只小心的把她拢进怀里。
与她相拥而眠。
三更末。
温晚不出所料的又梦魇了,弘历这回有了经验,把她抱在怀里,软声哄她,直到温晚回神,慢慢重新同他相拥。
不同于上次,温晚这回还记得梦魇的片段。
是异种的尖刺将她穿透,狠狠抛向空中。
她死亡的片段。
她从不愿去想的,潜意识已经删除的片段。
她不记得疼,只记得当时想的是——死了也行,不死其实还能凑合着活。
温晚眼神怔忪的看着弘历。
她缓缓埋首在他肩窝:“日子,就这么过罢?”
弘历抱紧她:“你呀,还是不肯贪心一点。”
温晚摇头,又沉沉睡去。
次日,温晚便又起的迟了。
弘历已经离开,用过早膳后,她便借口一个人打棋谱,屏退了众人。
手中白子轻落:“你没有什么解释么。”
“我一无所知。”翠翠回应。
“另一个穿越者,这算入侵吧?”温晚又落下一子。
“算。”翠翠倒是痛快。
“若他先完成任务,会影响后期结算。”翠翠甚少这么主动。
这无疑显示了它的急切。
温晚笑笑,“结不结算我倒不急,有没有来世,来世有没有禁欲系的帝君等着攻略,还未知呢。”
“我要这结算有何用?”
“倒不如舒服点过完这一世,也就罢了。”
她手里又落下一枚黑子。
翠翠沉默了。
直到棋盘上已经快要落满棋子,它才幽幽的道:“久久无人通关,世界便弱了,同别个相融。”
温晚淡淡的道:“原来如此。”
她开始一颗颗提子。
“你开价罢。”
温晚漫不经心:“开不了。”
“兴许他的任务只是来传播正能量呢?我若横插一杠子,把人惊着了,人家未必不会反击。”
“到时候,拼的就是谁的系统强悍了。”
“你自己说说,你这点斤两,咱们够拼么?”
温晚提完子,便开始一颗颗的数剩下的。
“你躲不掉。”翠翠直接道。
“那能躲一时也是一时。”
“我这日子来得不易。”
黑子数清了,还要数白子。
“权限问题,任务不能少。技能你提。”
温晚笑笑,本就如此,这可不算加价。
她不说话,数完了白子,就收拾了重新开始布局。
“你择一个技能,可重复使用。”翠翠道。
温晚啪的落下一枚黑子,已经偏离了棋谱教的位置。
“五个。”
“不行。”
“三个。”
“可以。”
“还有一个问题。”温晚笑道。
她方才落子的时候,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弘昼那日嘀嘀咕咕,所在的位置,能听到的就是她同弘历。
若是他的任务模式同他相似,那他的任务对象,是弘历还是自己呢?
若是自己,她不出去,弘昼见不到她,就无法完成任务。
完不成任务,就没有技能。
没有技能,危险系数就不在一个档次了。
“那天他的德语,你翻译一下?”
片刻,翠翠念了起来:“你是我心中最美的月光,我想与你坦诚相见,尽情…”
温晚听完,嗯,任务对象八成就是自己。
但这话也太恶心了?!
他接到的原作到底是什么虎狼之作?!
怪不得他的系统允许他用德语,口齿不清的嘀咕。
系统也不傻,这话他真敢说清楚了,满清十大酷刑怎么也得给他安排一轮!
眼下是见不到那弘昼的。
日子该怎么过还得怎么过。
何嬷嬷进来送茶的时候,温晚随口问了问珂里叶特氏同高嫣如何了?
“福晋说,高姑娘本不应该走在珂里叶特格格身边。”
“念高姑娘受了惊,不予责罚,只让其宫女每日采清露,陪高姑娘供奉于府中小佛堂,也算是给她自己压惊。”
“如今清露可是不多了。”温晚一笑。
“是,宫女们恐怕要耗不少时辰的。”
晨起哪里还有空伺候那高姑娘?她就需得自己动手了。
“福晋这么一敲打,府里便又能清静些了。”
温晚笑笑。
清静?
怎么可能呢?
果不其然,不过半个时辰,何嬷嬷就又得了新消息。
“主儿,熹贵妃娘娘的赐了两个格格,两个侍妾…给爷…”
“刚送进府里。”
“内务府一干人等也已经配齐了,这会儿,正在福晋那里拜见。”
“说不得就得一个院子住两个小主了。”
府里院子也就那么多,园子里有两处小房子,可那是赏景儿用的,到底不是正经住人的。
四个?
温晚瞬间明白了熹贵妃的用意。
雍正大大不行了,弘历守孝多久还得等朝臣们辩一辩。
是不会让他真的三年守身如玉的,但后宫三年恐怕不得有所出,不然总是面子上不太好看。
熹贵妃这是想让弘历在丧期前,尽可能的绵延子嗣。
一个帝王,子嗣是极要紧的。
“四份礼,嬷嬷看着时辰送去罢。”
“是,奴婢按规矩准备。”
蔚兰苑这种宠,礼是不需要多的,规规矩矩的也就是了。
“只是,主儿,奴婢觉得,兴许会有哪个小主,来见您。”
巴结巴结最受宠的,也很正常。
“不见。”
温晚翻着棋谱,毫不犹豫。
先不说弘历实则不喜欢她与那些人交往,且自己如今还没到失宠的时候呢,何必现在就挑人联盟。
“对了,苏格格送的那盒子书签,我极喜欢,嬷嬷送去一方徽墨,就说给三阿哥来日用的。”
“是。”
何嬷嬷出去后,温晚便专心摆弄棋子。
第78章
加上高嫣,府里一下子添了五个新人。
第一次请安,就显得热闹的很了。
温晚去的不早不晚,头顶是红50的苏格格也几乎同时到的,两人相视一笑,一并给福晋侧福晋行礼后,便各分两边落座了。
今日人来的十分齐全。
高氏也来了,温晚坐在她的下首处,看了眼她头顶弱弱的黑30,比之从前少了许多,不知是因为病的狠了,恨意都顾不上了,还是哀莫大于心死,对弘历绝望,方也不迁怒于人了。
新来的几个来给高氏见礼,目光都多少瞥了眼温晚。
温晚一视同仁,皆对上眼神一笑。
不知道是不是温晚的步摇闪了人家的眼,几个人头顶的数值,都唰唰跳成了黑色,数目倒是还不大。
借着喝茶的动作,温晚看了半圈,福晋黑5,算是很微弱了,应该只是自然的嫉妒之心,这个温晚自己,若遇见一个陌生的顶级异能者,心中也会多少有些嫉妒的。
乌拉那拉氏,黑5。
这让温晚疑惑,难道自己一直怀疑她,错了?
她敌意居然如此之小?
温晚并不打算掉以轻心。
没有敌意,跟想干掉你,其实没有那么冲突。
珂里叶特氏如今只有黑10了,黄氏和戴佳氏黑40,金氏在幽篁里出不来了,温晚有些可惜,她还没见过黑100呢。
刚垂眸,就听到一道娇弱的声音:“请福晋安。”
高嫣到了。
温晚看过去,这下不必可惜了——黑100出现了。
高嫣满满的恶意,让温晚目露笑意。
这不就来活了么。
作为一个还没有子嗣的顶级宠妃,她实在太闲了。
福晋公正大度想得开,暂时是一点儿都不为难她,其她人,只冒个头,弘历就给人掐的去半条命。
谁还敢招惹她?
除非有一击毙命的本事。
但眼下,是没有的。
毕竟栽赃陷害在她身上,一点作用都没有。
高嫣请过安后,福晋就给众人介绍了一番新人。
格格喜塔腊氏,格格完颜氏,侍妾李氏,侍妾杜氏。
都是美人儿。
尤其是那完颜格格,生的气质不俗,眉眼清冷,还有一股子书香气。
温晚瞧着她头上那黑50,都觉得应该给她设成楷体才应景。
这四个人史书没有,可见这个世界已经走向了未知。
新人见面,还不知深浅,大家都是其乐融融,并没有什么机锋可打。
温晚一如既往,非贴脸@就不说话,唯独苏氏的话,她会接上两句。
戴佳氏注意到了,意外这温晚同苏氏竟有些交好。
一个盛宠,一个有两个儿子,可谓强强联合。
幸而两个性子都算不争不抢,不然这后院,还有旁人的活路么?
她只这样酸了酸,就把精神放在了新人上面,想着交好那么一两个,再看看能否再有些机会。
家里给的生子方子,她也偷偷开始用了,弘历对她这么淡,她再如何也得不了什么宠了,只希望能再有那么一两次,得一个孩子。
哪怕是个格格呢!
请安回去,温晚更衣后,就问何嬷嬷:“嬷嬷觉得,哪个能占鳌头?”
何嬷嬷笑道:“奴婢说句逾矩的话,这四位小主,容貌上并不及原有的小主们。”
“倒是胜在年轻,眼睛里有少女之灵动,不至于立刻被埋没。不过这也得主儿您不在场——奴婢在宫中那么多年,还没有见过主儿这样的一双眼睛。”
何嬷嬷难以形容温晚,她如今越发觉得温晚其实深不可测——这句话她一想都觉得荒唐,但却就是有这样的感觉。
不过这样才好。
何嬷嬷继续道:“奴婢觉得,完颜格格,胜在气质同诸位小主都不同。”
清清冷冷,还带一点书卷气。
足够特别。
恐怕第一个侍寝的就是她了。
温晚正要说话,只见含珠走进来,在屏风处行礼。
“主儿,奴婢准备了给四位小主的礼。”
“进来罢。”
“是。”
含珠进来,把礼说了一遍,中规中矩。
“原本没见着也就罢了,可今儿一见,那完颜格格,生的气质不俗,我瞧着都喜欢。”
“既然喜欢,这礼就给她再添一支钗罢。”
“是!”含珠应下。
“就由你亲自去给她们送去罢。”
“奴婢知道了。”含珠行礼,退下了。
“这性子,沉稳了许多。”
若是以前,含珠定要说一句,作什么给她添钗?
“她学的也很用心。”何嬷嬷道。
温晚嗯了一声,又回到方才的话头:“眉目清冷的人,大多心里头也是孤傲的。”
“打听着些,她可有什么极爱的东西。”
“咱们也好投其所好。”
何嬷嬷不太理解,不过还是应下:“是。”
想了想,到底又小心的劝了一句:“主儿,完颜格格这般的…是新鲜,但也未必就能长久。”
“这样的人若是略微跌下去,自己就受不得了。”
实在不值得脏了手,更无需介怀。
何嬷嬷如今很是笃定,等温晚能侍寝,再来多少美人儿,都得跌下去好一阵子。
从李玉愁苦的脸色,便能看出,爷,早就等不及了。
温晚微笑:“我只是要用一人,本无所谓是哪个,若不是她还有些特别,也轮不到她。”
何嬷嬷一愣。
温晚却又开始摆弄棋盘。
何嬷嬷见状,换了一盏新茶,便退了出去。
宫中。
弘历正在给熹贵妃请安。
“人已经给你送进府里了。”熹贵妃道。
“让额娘操心了。”
“有些话,我要说与你听。”
“咱们母子两个,就不必那些弯弯绕了罢?”熹贵妃嗔怪的看了他一眼。
弘历心虚,起身:“额娘恕罪。”
“人,你已经圈在了府里,养的…也好…可你当知道,子嗣为重。不然天下悠悠之口,你如何应对?”
“分寸二字,原不是我如今能教你的了。”
弘历脸色认真:“额娘放心。”
“府里到底是福晋给你撑着,你要多多顾及福晋的体面。”
“是。儿子知道。”
“听说永璋身子健壮,改日,带进来我瞧瞧。”
“是长的敦实些,苏氏照顾的好。”
熹贵妃端茶喝了一口,“我知道你喜欢苏氏,所以把永璜给了她养,只是也莫要真累着了她,三阿哥还小,永璜养的好是本分,养的若有什么差错,你也当宽容些。”
“是!”弘历应下。
熹贵妃想了想,道:“温晚这丫头,其实是属乌龟的。”
她说着便笑了起来,眼神柔软:“遇着事儿就缩回去,恨不能缩到那地老天荒去。”
“你同她,自小的情分,再没有什么不能摊开说的,她若想不通,额娘替你说她。”
但你是不能恼她的。
弘历听得出潜台词,苦笑:“额娘,她若真肯闹,倒也好了。”
“那是她懂事。”
“怎么?懂事倒也成了错了?”
弘历摇头,额娘护着温晚,快没边了。
熹贵妃见他这般,便岔开了话,说起了弘昼。
“裕妃说,弘昼又被摘了爵位,却不知缘故,你可知?”
“是给皇阿玛变戏法,差点火烧了流云阁。”弘历笑道。
“这孩子,还是这么没个轻重。”
“裕妃想儿子,可弘昼玩心太重,又不爱听他额娘念叨,每每都请了安,就跑了。”
“过几日,你得了空闲,把他捉进来,好好陪裕妃说会话。”
“就在我这里,我们一起用个膳也好。”
“儿子记着了,一定把他押进来。”
熹贵妃点头:“去吧。”
弘历正要走,又想起来一事,让李玉取了书来。
“额娘受累,听听儿子给您念会儿书可好?”
熹贵妃一愣,随即笑骂:“我哪里用你念书。”
虽这样说,可她的笑是压不住的。
弘历故作可怜:“额娘就当全我的孝心?”
熹贵妃轻叹一声故作勉强:“那你念罢。”
弘历果真认真的念了起来。
念了半个时辰不到,熹贵妃就止住了他:“你念的,离着温晚差远了去。”
“我听不下去了。你且回罢,我这儿没有你的午膳。”
弘历只能哭笑不得的告退了。
一路回了府里。
刚进门,李玉小心的道:“爷,可是要去蔚兰苑?”
弘历脚步一顿。
额娘的话是要听的。
只是,这青天白日的,怎么绵延子嗣?
那叫白日宣淫!
晚上再去别处也不迟。
他心安理得的点了点头:“嗯。”
李玉打发人一路快些去蔚兰苑,让那边备着午膳。
温晚正在更衣,她方才突然发现,这个身子,极软,轻轻松松一个横叉就下去了。
她原来就觉得身子堪称柔若无骨,可没想到是这般软。
她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记忆里那点儿瑜伽姿势都试了个遍。
所以大汗淋漓,刚擦洗了,换了身衣裳。
这么软的身子,不利用一番,可惜了。
弘历进来,她堪堪收拾妥当,还未行礼,就被拉到怀里。
“热…”温晚挣扎,颇不情愿。
“九日。”弘历箍着她道。
“九日不曾见你,你就这般冷淡。”
“可若是三五日,你倒还肯露点思念之意。”
“额娘说你属乌龟的,我瞧着,未必不是,时日越久越沉得住气。”
温晚笑了:“那您要我如何?”
“急的团团转?”
“您又该说我,属那猫儿狗儿的了。”
“分明是您难伺候,倒总怨我。”
她手指自他耳后滑向脖颈,只一个动作,就让弘历眼眸一深。
“是怨我。”
他已经贴了上来,含糊不清:“日日见你,你方无处可躲。”
片刻,温晚气喘吁吁的推开他。
“日日相见,岂不无趣?”
“有道是相逢秋月满,更值夜萤飞。您瞧,若是相逢月满,便能得夜萤同游,想想便觉得极美。”
弘历已经快要没脾气了,“诗词歌赋,在你口中,全都曲解其意。”
“何为正解?”
“古之而来,就一定是正解么?您日日读书,就从未有过疑惑?我看那书中,您的修正注解,半点不少。”
“怎么,偏到我这里,就成了胡言乱语?”
“再者,若读书,只是生硬记诵,而无自己心得,您如何同人辩文?岂不是无趣至极?”
弘历笑了起来:“甚有道理。”
“那我更该日日来与你辩解这些才是。”
温晚惊讶:“您也忒能曲解了…原就不是一回事。”
“曲解方有趣儿,不是么?”
温晚便气着了,耍赖似的去捏他的脸。
弘历大笑,拉下她做乱的手,同她又缠绵了一会儿。
方眼神黏糊的道:“过几日,带你入宫。”
“额娘嫌我念书远不及你。”
温晚嗯了一声,声音还带着娇喘:“那…您需得先给我念了书才好…”
“嗯…那是自然。”弘历忍不住又低头吻了上去。
只是这次不过是浅尝辄止,他就松开了她。
两人拉开一点点距离,他指尖在她脖颈处摩挲:“要进宫去,你这里还未好…额娘见到…定午膳都不给我用了的。”
温晚笑了,看着他:“那我…给您…娘娘说不得就心疼您了?”
她的手攀上他的脖颈处带着暗示。
弘历深吸一口气:“休得胡闹。”
“不是爱下棋了?”
“我陪你下棋?”
温晚娇懒的道:“我棋品定然不好。”
“无妨。”
“我让着你便是。”
温晚方点头,同他去后书房下棋。
虽说棋品不太好,时不时悔棋,但温晚下的是极其认真的。
弘历的棋艺对她绰绰有余,所以每每下子都是漫不经心,更多的心思都在她的身上。
看她苦恼,茫然,惊讶,欣喜…
他能看出,她已然沉浸在棋中。
并非如旁人一般,一边下棋一边分心揣摩自己的心意,再说些与棋无关的话。
她总是纯粹的。
他眼神渐暗,抬手落下一子。
黑子便输了。
“今儿去福晋那里了?”他道。
温晚捡着棋子:“明知故问。”
弘历端茶饮了一口,笑道:“如今人多,可觉得吵闹?”
“哪里有那么没规矩的?敢在福晋那里吵闹?”温晚捡完白子,开始捡黑子。
“那也是人多口杂,想必无趣的很。”
“也是难为你了。”
温晚手指一顿,方明白过来。
他这是又不想自己去请安了?
索性不管棋子了,端坐,无奈的看着他:“您又闹什么?”
“总要给个缘由罢?”
“不然这侍宠生娇的罪过,我可不背。”
弘历倒坦坦荡荡:“你待福晋恭敬,乃是真心,既有了真心,就不必在这请安上了。”
“也不必去听她们嚼舌根。”
“你只在这院中,自在松快,不好么?”
他声音听着随意,温晚却已如临大敌。
他本就掌控欲甚高。
再这么高下去,他说不得真造一世外桃源,把自己囚禁起来。
自己就像是一味让他食髓知味的药,治愈他那随着地位攀升而带来的孤寂感。
他会越发不信任任何人。
包括温晚。
他如何愿意?
那么最好的法子,就是让她与世隔绝。
外界的一切,都不能影响到她,她就可以一直是他喜欢的模样。
第79章
温晚起身,坐到他的身边,与他缓缓相拥。
“娘娘说的没错。”
“我大概真是属乌龟的。”
“不爱见人,也不爱这世间纷纷扰扰。”
“但我其实不怨您。”
“不怨您把我拽进这里,若非如此,我如何知您的苦衷,知您的不得已…又如何知您待我之心?”
弘历低声道:“你当真这样想?”
温晚轻哼,直起身子,凶巴巴的看着他:“除非…”
“您没打算好好养我。”
“这又从何说起?”弘历揽着她的腰,眼神又柔和下来。
“您若肯好好养我,任凭什么,都休想移了我的心智。”
“若是您担心养不好,不如现在就赐我毒酒一杯。”
“我当永远是这般模样…”温晚笑容越发魅惑,可她的眼睛,却纯的如同幽泉。
弘历看着她:“养你也不费什么,可你若死了,要留你这般容颜不改,恐怕要耗尽国库。”
“那我且先活着?”
“嗯。”
弘历将她重新拥入怀里,两人静静相拥。
温晚心知,方才算是以毒攻毒,把他那心思暂时压下去了,但以后未必不能愈发严重。
可眼下,她也没有更好的法子,能以绝后患。
闹了这么一出,两人感情也算是又深入了一层,且是旁人再无法到的一层。
弘历夜里便顺从心意,没有离开蔚兰苑。
两人夜里,难得没有痴缠不休,反而只是相拥着说话。
从弘历读书时偷过的懒,到他带弘昼上街抓贼反被诬陷,还有他意气风发曾想偷偷随军亲征,结果被雍正罚跪奉先殿…
弘历一样一样的同她说,温晚则给足了他情绪价值,甚至主动问起了自己同他的过往。
他捡了几样说与她听,温晚却又吃味的很,在他怀里闹腾。
弘历无奈,只能把人亲的晕头转向,再继续同她说话。
从头到尾,两人都声音轻而缠绵,生怕惊了对方似的。
如此这般,第二日,弘历回来,又忍不住想留在蔚兰苑,折子都搬过来了。
晚膳熹贵妃赐了一道菜出来。
弘历只能离开。
当晚就召了那位完颜格格。
只是不过一个时辰,就把人送回了院子,没有留整夜。
第二日,温晚刚起身,何嬷嬷就端着一个盒子匆匆而入:“主儿,爷交代给您送来的。”
温晚打开一看,又是一枚小印。
刻的是佳期如梦。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小印依旧有些粗糙,定然是连夜刻的。
温晚挺愁的。
他好像更爱我了?
但他爱的终点很可能是把我囚禁。
“主儿…高玉还等着呢。”何嬷嬷提醒。
这是要点回应?
温晚更愁了。
她拿了一把自己方才用过的梳子,递了过去。
何嬷嬷笑着接过,又匆匆拿了个荷包,装好,给了高玉。
高玉赶紧拿了,话都来不及说,飞奔而去。
何嬷嬷便知道,爷定然还没离府,正等着呢。
这完颜格格,果然不足为惧。
不过温晚吩咐了,她定要照做,便叫来许多,交代一番。
许多笑了起来:“已经打听了一些…这完颜格格最爱古书。”
“听说,进府什么都未带,只带了一大箱子书和一把琴。”
何嬷嬷点头:“还是要留意些。”
许多点头,便匆匆离开了。
何嬷嬷则进去,先伺候温晚用了早膳,才把许多打听来的话说了。
“古书?”
“好雅致的喜好。”
“完颜家,可是名门?”
何嬷嬷明白温晚的意思,回道:“奴婢打听过,这位出身只是完颜氏的旁支,家中官职,只有一个长兄,在户部,是五品。”
京中五品官也算不得什么。
家中银钱想必也不宽裕,古书确实不便宜。
“想必她的阿玛额娘,极疼爱她。”
所以倾家荡产也要满足女儿的喜好。
何嬷嬷藏起眼底的讽刺,笑道:“爷爱诗书,在京中,不能说人尽皆知,可官宦之家,是都知晓的。”
完颜家也是倾尽心力啊。
温晚很满意完颜格格的人设,她低声嘱咐了何嬷嬷两句。
何嬷嬷一惊,终于听出了眉目。
“奴婢明白了。”
温晚笑笑,她对何嬷嬷是满意的,一点就透,又没有过于聪明。
午膳时,弘历得了温晚的信:“今日心情尚佳,如君所愿。”
高玉见他看完了信,眉目舒缓,趁机小心的道:“爷,格格…病了…”
弘历又看了一眼信,嗯了一声。
“叫王太医过来一趟。”
王太医很快过来,弘历吩咐了几句,他又跟着高玉往王府去了,高玉试图打听几句,王太医打着哈哈,说的似是而非。
高玉也不强求,只看他并不紧张,方知格格大概只是心情不爽快,并非真的病了。
也是松了口气。
上次他已经九死一生,再不想经一回了。
王太医诊了脉,不多时,蔚兰苑的宫人就去福晋那里报了信儿,格格病了,需得养着。
福晋也颇紧张,很是问了几句,才把人放了回去,又让绿竹紧跟着送了东西去。
绿竹没有亲眼见到温晚,不过看何嬷嬷的神色,知这回应该不凶险。
回去报了福晋:“院子里都是药味儿,不过没有慌乱。”
“嗯。”
“隔一日,便打发人去问问。”福晋道。
“是。”
因着前头温晚病了,弘历可是折腾了一番后院众人。
这回又病了的消息传出来,难免都有些慌。
珂里叶特氏让人关了院门,“除了要膳,任何人不得出去行走!”
“膳房给什么便用什么,不必多言。”
她也是倒霉透了,最近只想躲风头。
其她“老人儿”反应没这么大,可也都约束宫人,不要惹事,生怕再被弘历捉了什么错处。
新人们反应迟钝些,第二日见都不出来走动了,也隐约知道了厉害,都在院中呆着,不走动了。
唯独墨云轩的高嫣,依旧每天去园中祈福。
喜儿忍不住提醒她:“主儿…钮祜禄格格病了,听说各院都送了礼,不如咱们也尽尽心意?”
“这几日园子里热,不如奴婢陪主儿去小佛堂?”
小佛堂她们可是供奉了不少清露,去拜一拜,说不得主儿就能得宠呢。
高嫣蹙眉:“她病了?”
喜儿看着她怔愣的样子,小心的回道:“是…听说昨儿就病了。”
“蔚兰苑的门都关了。”
“上回,钮祜禄格格养病,便是闭门养了许久。”
高嫣突然十分恼怒,手边的茶杯砰的被她扫在地上。
“我要去见姐姐。”
喜儿不敢拦,只能心惊胆战的看着高嫣跑了出去。
一路去了玉锦阁。
高嫣却被拦住了,说要通传高氏,再请她进去。
秀珠好说歹说,加上喜儿扶着,才让高嫣先去了厢房等。
“主儿,二小姐哭的厉害。”秀珠道。
“让她再哭一会儿罢。”高氏并不着急,看着面前的扇子,慢慢挑选着。
“只有哭的惨了,才能记住这痛。”
“不然,她也未必会尽听我的。”
“主儿说的是,还是主儿心有成算,竟算到了二小姐会有今日。”秀珠笑道。
“哪里是算的?”高氏冷笑。
“阿玛对她没有寄予厚望,养的她只会娇蛮任性,再加上,她一无上心的嬷嬷教导,二未曾选秀经那些波折,性子如何稳重?”
“只会凭着自己心意行事罢了。”
“瞧瞧她这些日子做的蠢事,真是丢高家的脸。”
高氏终于选好了一把扇子,握在手里扇了起来。
秀珠试探着问道:“主儿,奴婢一直不敢问,主儿先前为何想法子让爷去二小姐那里…”
“若是爷不曾去,二小姐岂不是更加依赖您?又不会做下这些事来。”
高氏笑容越发冷了:“不管她到底是不是被人算计了,又或是只是巧合,事已至此,她都得好好留在府里,为了高家为了阿玛,拼尽全力。这事儿她想不通,我却不能不想通。”
“她不是吓得要死要活的不肯留在府里么?”
“那我便只能让她心甘情愿的留下了。”
“爷只去了一回,她不就心动了?到底是小丫头,不谙世事,好哄的很。”
“动了心,但爷又冷落了下来,得罪过的人,可不会饶了她。”
“人只有痛过了,才知道接下去的路该怎么走。”
“我自己便是如此。”
高氏起身:“去外头见她罢。”
秀珠心疼的扶着她,高氏的手腕瘦的都有点硌人了。
只有她知道,高氏这看似风轻雨淡的背后,是整夜整夜的梦魇,还有梦魇后久久不能入睡的痛苦。
“姐姐!”
高嫣一进来,见到高氏,就扑过来跪伏在高氏的腿上:“我想回家。”
“这样任性的话,在我这里说说也就是了,可不能传到旁人的耳朵了。”
不然就是一桩罪过。
“新人入府,难免新鲜。”高氏叹了口气。
“你本能得爷眷顾,却非要初得宠就咄咄逼人。”
“这里是王府,并非是自己的家了,难不成你还指望爷像阿玛那般纵着你?”
高嫣一味的哭,瞧着无助又惶恐。
秀珠双手递上了帕子,高氏亲自给她擦了擦眼泪。
“哭的猫儿似的。”
高嫣眼睛失神,喃喃的道:“姐姐…”
高氏握住她的手:“哭是没有用的。”
“日子还得过下去。”
“你还小,虽说犯了错,但只要你乖一些,总有一日,爷还能看到你的。”
高嫣还是眼神怔忪,没有言语。
高氏越发温柔:“莫要心急,给你养身子的药,可用着了?”
那是有益生子的药。
虽说不侍寝喝了无用,但谁知道哪天才能侍寝?纵想法子,也不确定弘历就当真会去。
只能先这么喝着,才能保万无一失。
高嫣还是不回应,喜儿在后面行了一礼,小心回道:“回侧福晋,主儿这几日月事突至,便没有用药。”
“身子妥当了,还是要喝的。”
“是。”
秀珠在旁,低声道:“主儿,您该喝药了。”
喜儿听见,就知道侧福晋这是要她家主儿回去。
便上前扶起高嫣,秀珠也赶紧帮了一把。
“秀珠,你亲自把人送回去。”
“让你家主儿这几日好好歇着,想吃什么,只管去膳房取,我已经派人嘱咐了的。想用什么,来我这里,自都不会缺她的。”
喜儿行礼:“奴婢记下了。”
高嫣不想离开,秀珠连哄带劝的,又找了个嬷嬷,一人一边扶着,这才把人送了回去。
喜儿伺候高嫣重新洗脸更衣后,高嫣就神情恍惚的卧在了床上。
喜儿想着爷也不可能来,索性关了院子门,由着高嫣歇着了。
她自己在外间做绣活,突然她手上一顿,她看到了方才来不及收拾,就被她先弄到一边去的茶杯碎片。
主儿听了钮祜禄格格病了,才摔了杯子,那…莫不是因为钮祜禄格格病了,才这样伤心的?
这也太离谱了。
她摇摇头,定然是主儿知道完颜格格侍寝,自己又被冷落多时,心里难过。
高侧福晋不也清楚么。
至于摔杯子,兴许只是气钮祜禄格格这一病,就没人制的了那完颜格格了?
定然是这样。
喜儿叹了口气,气这些有什么用呢?
想想自己怎么争宠才是要紧。
第80章
隔一日,弘历又回来了。
先去了福晋那里,约莫一个时辰才离开。
又去了苏氏的院子,大阿哥也被叫了过去,直到晚膳时辰,才见弘历出来,往蔚兰苑而去。
“把折子放前头去。”弘历边走边道。
“是!”李玉明白了,爷今晚不能留宿蔚兰苑。
“给完颜氏,送点料子过去。”
“是!”得儿,今晚看来还得是这个完颜格格伺候。
进了蔚兰苑,没人敢提醒弘历,温晚病着呢,不能见。
他一路进去,温晚正躺在床上,慢慢的喝一碗莲子羹。
弘历蹙眉,她这脸色!竟根本不是装病!
本来想说她几句,就是不去请安,他替她找别的法子也就是了,何苦说自己病了!多晦气!
谁曾想,她真是病了!
他坐到床头去,拿过她手里的碗,亲手喂她。
温晚笑笑:“本不想喝了,您也来的太是时候了。”
弘历脸色很不好,也不说话,只一勺勺让她吃尽了,又极轻柔的给她擦了擦嘴角。
温晚勾住他的手指:“生气了?”
弘历脸色越发难看。“王太医,真是当的好差事!”
温晚病了,他竟未去复命!
“王太医还在熬药呢!”
“这药十分繁琐,所以是王太医亲力亲为。”
“本打算今儿用了药,见了好再去同您说的。”
弘历轻轻环着她,心头止不住的怒火。
她又病了。
自己竟真的养不好她?!
“您都不问我是如何病了,就这般生气。”
温晚在他怀里极尽依赖:“是王太医诊脉,诊出了上次还有些病根未去,这次趁着天热,将病根去了,以后身子便安然无虞了。”
“您瞧我脸色不好,实则是药浴后热的狠了。”
“不气了…可好?”温晚环住他,轻轻给他顺着后背。
“当真?”
“自然当真。”
“也亏的王太医谨慎,连诊了两日,一个时辰诊一回,方觉察了。”
“您当替我谢太医的救命之恩才是。”
弘历的手臂这才敢慢慢收紧,温晚温柔的给他顺着后背。
直到他真的放松下来。
只是他的神色实在算不上好。
弘历的眼神划过床帐里面挂着的那枚同心结,深吸了口气,低声道:“等你好些,我带你去岫云寺上香。”
“嗯。”
两人相拥了好一会儿,温晚看着他的衣裳,还是外头穿的,才想起来:“您用晚膳了么?”
“李玉让人备了。”
“那我陪您用膳?”温晚撑起身子。
“你歇着。”
“我先去换身衣裳。”弘历解了领口的扣子,眸色深沉,显然还没有释怀。
温晚欲言又止。
弘历却一眼就知她所想,声音渐冷:“你要我走?”
他恨不得想尽法子,只求温晚身子康健,能长久的伴他左右。
这一腔心意,她却视而不见,竟想着让自己去别处安置。
“娘娘…”温晚其实已经后悔了,她不应该在这时候推开弘历。
但已经这样了,只能先坦白再想法子哄回来。
“我与额娘。”
“孰轻孰重?!”弘历俯身,直直的看着她。
温晚没想到,自己竟在古代,被问了这世界难题。
她看着他:“您应该问我,您同娘娘,同时落水,我先救哪个。”
弘历只觉得她的笑无比刺眼,他突然偏过头:“你不必说了。”
他直起身子,正要离开。
温晚拉住他:“我会先救娘娘。”
弘历冷笑。
缓缓拉开她的手。
温晚却起身,自背后抱住他:“待救了娘娘,我会回去,与您同生共死。”
弘历没料到她会如此说。
片刻,终究又心软了。
回身把她抱回床上,温晚没有趁机又拉着他不放,只是不安的看着他。
仿佛,她连撒娇都不敢了似的。
弘历心更加软了下来。
“怎么瞧着,像是怕我打你似的。”
“我是气你。”弘历抱着她,叹了口气:“但我不会因气你,而去责罚你。”
“莫要怕我。”
温晚这才慢慢回抱他,“没有怕您。”
“是…有些内疚。”
弘历眼神柔软了下来,温晚向来知错就认,再大的怒气,她一认,自己也就气不得了。
“我去换衣裳,你陪我再用点粥,可好?”
“不喝…”温晚轻哼。
弘历笑了起来:“这就又闹了。”
他换了衣裳回来,就抱温晚去了炕上,炕桌太小,所以李玉只捡着弘历爱吃的几样放了过来。
眼见着弘历端了碗喂温晚喝粥,他赶紧退了出去。
高玉在外头等着,见了他,两人对视一眼。
高玉一甩袖子,得儿,完颜格格可以一边呆着了。
他溜达溜达的走开了,李玉在,他甚少在弘历面前献殷勤,只一心在后院的小主们身上下心思。
他这份识时务,李玉才肯时不时透个信儿给他,两个人难得形成了一股平衡之势,牢牢的把控住了弘历身边伺候的,不给旁人可趁之机。
吴书来如今替弘历做许多事儿,已经不同他们一般见识了。
见他们两个如此,倒赞了句,知进退。
用了晚膳,又各自洗漱了,弘历有心折腾温晚一番,已惩她方才的没心没肺,不料却被她一句话被阻了:“太医说,我这些日子,忌心绪起伏,您莫要招我。”
弘历只能偃旗息鼓,搂着她:“那便好好歇着。”
温晚却很不安分,手在他肩头滑动。
被他小心的按住:“太医所言,这就忘了?”
“自然没忘。”
“是您不能招我,又非我不能招您。”温晚理直气壮。
弘历顿觉不好。
“您若是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温晚攀了上来。
弘历岂能现在起身离开,只能苦笑着威胁她:“别闹…不然日后…定要加倍还于你的。”
“我只看眼前!”温晚不满:“您总不记得。”
弘历深吸一口气:“我与你念书可好?额娘还等着你给她念呢。”
“不好!”温晚干脆的摇头。
人已经伏在他的身上,在他脖颈处吮了一口。
弘历双手小心的扶着她的腰:“你且下来…”
“心心…”
温晚轻哼,不满的咬了他一口。
弘历呼吸急促,又不敢强硬的把她扯下去,更不敢翻身把她压在身下。
实在难耐的很。
“你可知岫云寺?它在民间有一个别称,为潭柘寺…”弘历企图给她讲点新鲜话儿吸引她的注意。
她却是听着了,但一边听,一边轻轻点点的吻在他的脖颈,肩头,唇角。
弘历被磨的受不住了,止了话。
温晚不肯了,惩罚似的咬着他的下唇,舔了舔。
“然后呢?那寺中壁画,如今可还在?”
弘历只觉得头皮都麻了。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还在的,画中画的是——”
温晚停了动作,等他下文,他趁机极轻柔的将温晚挪了下去。
然后坐了起来:“我去沐浴。”
“今晚还有许多折子要看…”
温晚得意的笑了,弘历又气又没有法子,不敢靠近她,只能放个狠话:“待你身子好些…”
“绝不饶你。”
他眼神往下滑,在她微微露出的肚兜那里停住。
温晚裹住被子,娇哼:“还不与我念书?”
“我若是不睡…您也休想睡了。”
弘历沐浴后,只得拿了书来,坐在床尾。
温晚不满,眼神威胁。
弘历只能咬牙坐到她身侧,却不敢如以前般揽着她念。
温晚也没有把他磨的太狠的意思,只靠近他,手指抓着他的衣摆。
片刻,就在弘历低沉的声音里,沉沉睡去。
弘历听到她呼吸的变化,放下书,笑骂了一句:“莫不真的是妖精投生来的?”
如此磨人。
他看着她还揪着的衣摆,没忍心抽出来,索性也不看折子了,与她相拥而眠。
接下来一连半月,弘历把剩下三个新人挨个召了一回,还去了苏氏那里一回,福晋那里也去过两次,剩下的日子,竟召的都是完颜格格。
再次请安的时候,那完颜格格的穿戴便有了些宠妾的气派,眉眼间清冷更甚。
旁人搭话,或是酸几句,她一概冷淡的应对,惜字如金,多少有些并不将众人放在眼里的孤傲。
让众人散了后,福晋看着彤史,完颜格格也不是夜夜都侍寝,估计也就是红袖添香,便收了劝谏弘历节制的意思。
恃宠而骄,本没有什么稀奇的。
温晚这样的,从不见一丝轻狂,才是稀奇。
彩柳捧着茶,放在福晋手边,福晋放下册子,刚要端茶,又停住了:“墨云轩抄的经书,送去小佛堂了?”
“已经送去了。”
“只是,奴婢听说,那完颜格格觉得福晋所罚,着实轻了…”
高嫣十日前,在园子里偶遇那完颜格格,又同人起了争执。
言语间,高嫣“不小心”一摔,竟把那完颜格格一并扑倒了。
完颜格格的脸差点被掉落的钗子划到。
当下又气又怒,夜里就说受惊,不能伺候弘历了。
弘历去看了,赏赐了一番,第二日就让人传话给福晋,让福晋责罚高嫣。
巧的是,高氏竟在福晋那里说话,听了这话,便给高嫣求情,神色凄苦,实在让人心生不忍。
福晋知弘历对完颜氏并没有多用心,不然就不是由她做主责罚了,便只罚了高嫣抄经。
“墨云轩有什么动静么?”福晋根本不理会完颜氏是否不满。
“只去园子老地儿祈福。”
“其她小主如何言语,竟都不理了。”
福晋点头:“总算有点长进了。”
“高家两个女儿,性子竟差了这么多。”福晋对高嫣也是头疼。
高斌如今忠心耿耿,又十分得用,高氏也已经安分守己,弘历满意了,就肯给些体面了,虽说不愿宠幸高家姐妹,但透了意思,对她们可宽容些。
偏偏高嫣实在是个惹是生非的性子,手段还粗劣不堪。
彩柳笑道:“福晋,这高姑娘虽说…手段太明显了些,但又回回有余地能辩解几分,幸而咱们是后宅,若是去衙门,这样的事儿,竟没有证据给她定罪的。毕竟是不是真的不小心,这谁能刨开心看看不成?”
“是有心机的。”福晋点头。
“可也不能由着她这般闹下去,不然后院成了什么样子。”
“过几日,让绿竹每日去给她讲一个时辰的规矩罢。”
把人拘着,让她无瑕闹腾。
墨云轩,喜儿也是很头疼,她家主儿又来湖边祈福了,不让她靠近,她只能远远看着。
她家主儿不得宠,又没有名分,还出门溜达——简直是个活靶子。
落井下石是后院常有的事儿,说起来,也就是为了出出自己心口的闷气,不敢朝着得宠的,只能紧着这种不得宠又得罪过许多人的。
但她人微言轻,高嫣根本不听她的劝阻,抄完佛经就又出来了。
喜儿规矩的站着,眼神偏了偏便看到了戴佳氏往这边走来。
喜儿心知,又得一场冷嘈热讽了。
果然,戴佳氏捏着扇子,特意在经过高嫣时,对同行的喜塔腊氏道:“听说高侧福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是下棋,能同爷平分秋色呢。”
戴佳氏声音颇大,生怕高嫣听不见。
“那咱们真是自叹不如。”喜塔腊氏叹道。
“别说咱们自叹不如了,高姑娘,同高侧福晋,同出一脉,血脉至亲,不也远远不能及么?”戴佳氏笑笑。
“高姑娘,你说是不是?”
高嫣咬唇不语。
喜塔腊氏初入府,谨慎些,便扯了扯戴佳氏,一并走开了。
高嫣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喜儿快步走过来唤了一声:“主儿?咱们回去罢?”
她脸色苍白的点头。
转身,却见又来了一波人。
喜儿定睛一看,是几个丫鬟。
她松了口气,这几日来阴阳怪气的小主太多了。
她这个主儿因此夜里频频失眠多梦,累的她也瘦了许多。
几个丫鬟看见她们,倒是规规矩矩的行了礼,等高嫣慢慢经过,她们才起身继续说话。
“你方才说的是真的么?”
“完颜格格当真得了一盒那么大的珍珠?”
“当然是真的,完颜格格如今最得宠了。”
“蔚兰苑都不及呢!”说这句话的丫鬟声音小了许多。
“听说完颜格格文采极佳…爷夸格格堪称第一才女…谁都不及…”
高嫣猛的停住脚步,喜儿吓了一跳。
正想着要不呵斥几句丫鬟,主儿再落魄也是个主子!
高嫣却又重新往前而去,喜儿只能作罢,跟了上去,好在丫鬟们的声音也已经听不见了。
玉锦阁。
喜儿跪在地上。
高氏看着她,冷笑:“怎么,还是不肯说么?”
“你要忠心,我不拦着你。”
“可你的主儿身上,系着的是我高家的荣耀!”
“她整日这样闹腾,一个不小心,我高家满门都得搭进去。”
“到那时候,你那一家子,也都不必活了。”
喜儿眼眶红红:“侧福晋…奴婢…”
“我也不为难你,只问你,她最近可有什么不对劲儿?不会又打完颜格格的主意罢?”
这个蠢货。
高氏简直都想放弃她了。
若真能扳倒哪个,也就罢了,偏偏一个扳不倒,还落得一身腥!
喜儿低头回道:“回侧福晋,最近无论旁人如何说,主儿竟都不气了。”
这就是很大的不对劲。
墨云轩的茶杯前些时候换了多少了!
“主儿最近偶尔用禄儿伺候,禄儿会按头,兴许是因此主儿性子便稳重了…”
高氏显然不认为是这个缘故,只怕她是在憋什么昏招。
“你好好留意着,有什么要立刻回我。”
“秀珠,你一会儿去一趟,就说是我的意思,让她给我绣一个炕屏。你拿花样儿过去。”
“是!”
“是!”喜儿磕头。
秀珠过去把她扶了起来,一并退了出去,然后给她塞了一个荷包。
“侧福晋同你们主儿是一体的,血脉至亲,一荣俱荣。你说是不是?”
喜儿点头:“奴婢明白。”
“那套新杯子,拿回去罢。小心伺候。”
“是!”喜儿这才捧着一盒新茶杯回去了。
不多时,秀珠便捧着花样子去了墨云轩。
还特意见了那个禄儿,看起来寡言寡语,也不怎么进内室伺候,便只示意喜儿自己多留心。
一晃又是半个月。
完颜格格还是独占鳌头。
不过弘历从不留人过夜,且隔一日回来都是先去蔚兰苑,用了晚膳,才去前院召人伺候。
温晚已经大好了,弘历也不肯让她出门,更不可能让她去福晋那里请安,只把人圈在院子里,不惜给她叫了人进去玩杂耍给她解闷。
温晚配合着,眉眼间,却是不见什么欢愉的。
同弘历下棋,也不再悔棋了,弘历看在眼里,只能道:“过几日带你入宫。”
温晚点头,看向外面:“要满月了。”
“还差几日,不过月色尚好。”
“满月夜萤飞。”温晚呢喃。
弘历听了,便动了心思。
趁着温晚更衣的功夫,对李玉吩咐了两句。
一连三日,温晚一反常态,晚膳后,都不肯让弘历离开。
弘历只当是她误会了,以为自己要圈着她,再不能出门,故而心生不安。
便跟她解释,他听了大师所言,温晚犯星宿,这些日子不出院子才好,并非是自己要圈着她。
温晚听了明显神色好了些,又嘴硬,只说自己本就不爱出门,哪里就多想了。
弘历也不拆穿,只哄着她,竟特意腾了时间,陪了她整整两日。
后院无不羡慕。
完颜格格一时门庭冷落,不免就有冷言冷语传进她的耳朵。
第三日,弘历依旧未走,只去了福晋那里一趟,回来在蔚兰苑用了晚膳,就要带温晚去园子。
温晚反而不爱走动了。
手里拿着书,颇不情愿的放下。
“正看到要紧处呢!”
弘历瞥了眼那书:“宋时的杂记?”
“嗯。”
“前几日要寻一本古书送人,便整理了书架,看到了这本,还算有意思。”
弘历知道她整理书架,却不知为何。
如今知道了,便也知道她是送谁:“给完颜氏?”
“嗯,投其所好么。”
“我病了这些时候,完颜格格送了数次礼,总要回礼。”
“苏格格的礼最容易回,多是两个阿哥能用的。”
“但完颜格格是个读书人,我总要好好挑一挑,未免让人笑话了去。”
“已然送去了,不然我还得再挑一挑,就当打发时间了。”温晚又补了一句。
显然这句打发时间才是重点。
何嬷嬷在旁,有些尴尬的道:“主儿…您还未言明,送哪本给完颜格格。”
温晚愣了。
“我未选好么?”
“是…主儿看了几本,就搁置了,说是要好好挑…后来,爷便来了。”
何嬷嬷也不敢为这点小事去催啊。
温晚一时难以接受,看向弘历:“我可是…病太久…傻了?”
弘历失笑:“哪里就这么严重了?”
“完颜氏怎配称读书人?你也太看得起她了。”
“她既这么有心意给你送礼,那就给个二十两银子,打发了罢。”弘历目色厌烦,完颜氏频繁送礼,意在何为!
温晚还沉浸在自己是不是病傻了的思绪里,根本不听他的。
“就那本同样宋时的,送去罢。”
“省得我再忘了。”
何嬷嬷赶紧称是退了下去,自书房拿了书,装了盒子,亲自往完颜格格的院子去了。
这么一打岔,温晚神情郁郁,更加不肯走动了,弘历哄了又哄,温晚喝了补药,才同他往园子里去了。
两人牵着手,温晚手里还有一支糖葫芦。
是小厨房特意给她做的,按她的要求,用了各种水果,煞是好看。
刚到园子,温晚就撒娇,糖葫芦都不肯拿了,弘历只能给她拿着,一只手牵着她,不时低头哄她说话。
心里那种把她囚禁起来的想法,越发淡了。
坐上船,温晚自然的依偎进弘历怀里,娇懒的咬了一口糖葫芦。
弘历抽出她的帕子,给她擦了擦嘴角。
船上挂满了灯笼,两人这样亲密的样子,岸上看的分明。
戴佳氏摇着扇子,微笑:“姐姐伺候爷最久,可见过爷这般体贴?”
黄格格笑的十分僵硬:“爷一直待钮祜禄格格这般体贴的。”
“可见啊,这宠,也是有区别的。”戴佳氏笑的意味深长。
“是…云泥之别。”
黄格格听了,觉得不对,立刻反应过来,微微侧脸往旁边看去。
只见几个人影已经离开了,看背影,像是完颜格格。
她叹气:“妹妹何必呢?”
再怎么样,完颜格格也比她们受宠。
戴佳氏笑笑,不再言语。
船将行至荷花池那边时,弘历捂住了温晚的眼睛。
温晚娇哼,“若不合我的心意,我可是要闹的。”
弘历在她耳边轻笑:“随你处置。”
船慢慢停了下来。
弘历道:“心心,睁眼。”
温晚睁眼,他又等了片刻,才松开了手,方不晃着她的眼睛。
只见荷花满园之上,是漫天的萤火虫,一轮圆月,挂在前面的竹林之上,隐隐的,还有笛声萧声。
“心心说的极是,满月便有夜萤漫天。”
温晚回身,扑进他的怀里,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表情。
这种玛丽苏的剧情,她总接不住戏。
酝酿片刻,她才微微抬头,“纵来日风雨交加,有今日的流萤漫天,我也能再走上一程。”
“必不会让你前路风雨。”弘历将她揽紧。
两人没再说话,只于微风中依偎着看这流萤飞舞。
荷花池子的荷花本开过了许多,显得零落了些,弘历特意让人移植过来许多正盛开的荷花,方显得荷花满园,香气清幽。
而这流萤漫天,不知用了多少人去捕捉而来,又让花鸟司的想了法子,拢住这些流萤短时辰内不会飞远。
这样的阵仗,后院无人不知,只独独瞒了温晚一个。
这样的用心,谁能不嫉妒?
福晋于炕上看书,彩柳端了燕窝进来,正要离开,福晋就叫住了她。
“可是都去了?”
彩柳点头:“是,除了两位侧福晋。”
高氏拉不下那个脸,乌拉那拉氏向来无动于衷。
“这般盛景,只在书里读过,不看倒也可惜。”福晋笑笑。
过去敦肃皇贵妃最受宠,生辰时,万岁爷也会送些别致的礼,但若是这样的盛景,或是一场歌舞,都是会阖宫去凑个热闹的。
弘历却没有这个意思,她作为福晋,倒不好自己凑上去了。
彩柳并没有趁机说让福晋小心温晚,早作打算这样的话,而是道:“福晋,奴婢只怕,众人齐聚,完颜格格难免被针对几句,万一闹出事儿来…”
完颜格格自受宠,虽不怎么说话,但那孤傲的气势,让许多人心生不爽,偏她又自视读书甚多,不与人为伍。
弘历连着留宿蔚兰苑,把她抛之脑后,多少人在笑她呢。
今儿这机会,难保没有人酸言酸语。
福晋一想,点头:“是我疏忽了。”
“你让绿竹去园子里,若有什么,也能略震一震。”
“是!”彩柳匆匆而去。
不过一会儿,便脸色难看的回来了。
福晋合上书,叹了口气:“就差这么一会儿?”
“可还是墨云轩?”
彩柳点头:“是墨云轩,但是…是完颜格格把高姑娘推下了水。”
福晋始料未及。“谁推了谁?”
“完颜格格,推了高姑娘!千真万确,几乎所有人都看到了!”
“高姑娘已经昏了过去。”
“来传话的是戴佳格格身边的人,绿竹嬷嬷前去看了,也已让人去请了大夫。”
“如今请福晋示下,如何处置?”
福晋端坐着:“所有在场的,都立刻传至正院。”
让她们各自回去,一夜之间,还不知都会生出什么主意。
要问话,就得现在。
“是!”彩柳出去匆匆吩咐了,然后又进来伺候。
福晋方问:“爷,可有话?”
彩柳摇头:“方才问过了戴佳格格的人,只说没惊动爷——爷身边的李公公,根本不让任何人过去…”
福晋笑笑,早就知道会是这样,所以不曾问,就先自己处置了。
彩柳捧起燕窝:“福晋,这燕窝凉了,奴婢去再热热。”
福晋伸手接过,“我吃不出凉了。”
彩柳看着福晋一勺勺的吃着,红了眼眶。
很快所有人,包括两个不在场的侧福晋,都齐聚正院,福晋已经重新换了衣裳,端坐于上首。
完颜格格也被“请”了过来。
“戴佳格格,你先说。”福晋道。
“是!”戴佳格格起身一礼。
“回福晋,妾站的远,只看到两个身影推搡了一下,便有一个落了水。”
“倒是黄姐姐,站的近些。”
福晋便看向黄格格。
黄格格心里骂着戴佳氏,又后悔自己站那么近,只能硬着头皮起身一礼:“回福晋,妾同喜塔腊格格还有李妹妹站在一处,确看到完颜格格推了高妹妹一把,只是完颜格格也许是无心的,又试着去拉高妹妹,只没来得及…”
她也算是尽可能的两不得罪。
福晋便看向被点名的那两个。
喜塔腊氏和李氏,起身,说辞也是一样。
“完颜格格,你可有话说?”福晋道。
完颜格格也是有座的,她缓缓起身,依旧孤傲:“是妾推的…”
“高姑娘咄咄逼人,上回差点伤了妾的脸,今日又要故技重施,妾只是自保。”
“若是福晋定要定罪,妾不敢不受!任凭福晋处置便是。”
“只是,妾绝不认罪。”
好一个傲骨铮铮。
好一个蠢货。
福晋淡淡的道:“完颜格格,你是宝亲王府的格格,并非这榜上有名的士子文人,认罪一说,在这后院,是用不上的。”
完颜格格听出了话音,脸色顿时难堪起来。
这时高氏突然起身,行礼:“福晋。”
“妾的妹妹,顽劣不堪,规矩疏漏,妾本是嫌弃的。”
“可,妾听说,妹妹昏迷不醒。”
“妾方知,姐妹之情,已在骨血之中…”说些她便哭了起来。
福晋示意彩柳把人扶起来:“你身子本就不好,莫要再如此悲伤。”
“我已经让人请了大夫,绿竹也过去看着了。”
“高姑娘定能安然无恙。”
高氏坐着,轻轻抽涕:“多谢福晋。”
“事情已清,完颜格格回院子禁足。”
“待高姑娘醒来再行处置。”
“天色已晚,累你们走这一趟,诸位且回罢。”
众人起身,纷纷行礼告退。
傲骨铮铮的完颜格格,也是行礼后,自己倔强的走了回去。
出了正院,戴佳氏同黄氏一个方向,黄氏虽心里骂她,面上还是遮掩了的,只担忧的道:“虽问清楚了,但福晋没有立刻处置,应该是要明日问爷的意思。”
“完颜格格同钮祜禄格格比不得,但比高姑娘,还是绰绰有余的。”
戴佳氏混不在乎一般:“谁知道呢。”
“再怎么样,咱们也不敢不说实话罢。”
“福晋连夜让我们来,未尝不是怕夜长梦多,迟则生变。”
黄格格还是心里发慌,却也无可奈何,只匆匆回院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