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温晚笑了起来,披风上的狐毛也跟着一颤颤的,弄的弘历也心神荡漾。
“不过三日不见,怎么觉得,心心长大了些…”他这话可实在不清白。
温晚瞥了他一眼,“谁愿意长大呢?偏您就爱说些我不爱听的。”
她如今说话,多是这般不太客气,但弘历就吃这一套。
他果然笑得越发宠溺:“王为昨儿给你诊脉了。”
温晚低头拨弄手炉,懒得理他。
哪有人整天盯着人葵水何时来的?
送午膳的太监们排成长队已经往这边而来,弘历看着阁中的一瓶红梅,一时兴起,让李玉取了他的小刀来。
截了一段梅枝,在温晚头上比划着,要给她做一支梅花簪。
温晚一副我好娇惯你的样子,配合着他。
待弘历给她簪上,她抬手触了触,道:“这簪子放不长久,回头让人仿着,做成绒花也好。”
“什么都要长长久久的留着,那你的翊坤宫和永寿宫加之一起,也是放不下的。”
弘历分明心里满意她总珍惜他给的东西,偏要故意笑她,温晚看破不说破,瞥了他一眼,把手炉递了过去。
手炉已然不那般烫热了,弘历握在手里,他自然不冷,只是为了让自己的掌心暖一些,待他放下手炉,就去牵温晚的手,这是自天冷以来,他俩不知不觉的默契。
用了午膳,温晚又坐去窗口饮茶,弘历给她手里放了新换的手炉,只听她咦了一声。
“那是哪位姐姐?”
“让人去扶一下罢,再叫个太医。”
弘历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株梅树旁,有个宫嫔打扮的人被宫女扶着,手里隐约还拿着一枝梅花。
“方才瞧着,像是崴了脚。”温晚解释道。
弘历神色冷淡,他在梅园半日了,后宫皆知,此人却还跑来这里,什么心思,不言而喻。
自煮茶宫女那事之后,他便转了心意,他不介意这些人争宠,但却厌恶她们争到温晚眼前。
“不必去扶。”他瞥了眼李玉。
然后捂住温晚的眼睛,不许她再看了。
“您先别恼,我瞧着她这般样子,还要折梅花,莫不是——”
“还能什么心思?受伤了也要折,难不成,梅花能当饭吃?”弘历言语刻薄。
“若您的宫嫔,真是折梅花充饥了,丢的还不是您的脸?”
“您既不愿意,我让春然带人去问问,可好?”
翊坤宫的人去问,也能看出弘历的态度。
弘历勉强点头。
温晚看了春然一眼,春然点头带着两个小太监离开了。
弘历却不许温晚再看窗外,让人关了窗户,仿佛外头是洪水猛兽。
如此无情。
温晚只觉得手里的手炉又凉了下来。
等了一会儿,春然回来了,耳朵冻的微红:“皇上,娘娘,是慎常在,来替嘉嫔娘娘摘梅花。”
温晚一怔,下意识又往外看,窗户关了,她什么也看不到了。
“可伤着了?”
“你们替她摘一些,送回去罢。”
“我瞧着,都起风了,慎常在也没有披厚披风的样子,取一件披风给她罢。”
年关将至,不受宠的妃嫔病了,可是要被挪出宫去的。
弘历眼神也是不悦,嘉嫔也忒上不了台面了。
“李玉。”
“嘉嫔身为主位——”
弘历一顿,低头,温晚扯住了他的袖子。
“方才是春然去问的,我让她送慎常在回宫,再禀了皇后娘娘,由娘娘裁定便是。”
“眼下年底了,您莫要动怒。”
弘历笑笑:“你呀。”
“那便依你。”
“不过,你也该好好当差——你是贵妃,嫔位品行不端,你遇到了,也有训诫之责。”弘历打趣道。
温晚先示意春然再带人去送慎常在,然后才懒懒的道:“贵妃份例只够我每日长春宫点卯,可不够让我再去当恶人的。”
“懒便是懒,还这般借口。”
“你素日里,也不能只攀着太后玩闹,年后,学着协理六宫,如何?”
温晚把手炉往他手里一放:“您看不惯我总去慈宁宫,只管去同太后说去,何苦磋磨我呢?真是欺软怕硬。”
“我欺软怕硬?”
“后宫之中,还有哪个比你脾气还硬的?”
“皇上说的是,那臣妾自请去慈宁宫禁足就是了!”
弘历把手炉往桌上一搁,一把拉住作势要走的温晚。
“你休想!”
“跟我回养心殿!”
温晚不情愿:“我还要亲手摘梅花给太后送去呢?太后兴许正等着我呢…”
“别以为我不知你打的什么主意?送梅花去,再用个晚膳,夜里冷,路远,索性就宿在慈宁宫了,可是?”
温晚笑而不语。
弘历给她披上披风,“一会儿我与你一起摘了梅花,让李玉送去。”
温晚哦了一声。
待出了皓月阁,她突然一笑,挣开弘历的手,小跑进梅林里,看样子是要摘了梅花跑掉一般。
弘历看着她的身影,不紧不慢的跟了上去。
李玉示意所有人等在外头,可不能扰了皇上和贵妃的雅性。
梅林里,温晚本来想来一套那种古风美人儿,行动间,裙摆飘飘若仙,回眸一笑恍若隔世的桥段。
结果发现,这花盆底和臃肿的披风,效果定然不太理想。
索性停了下来。
弘历走过来,他显然也不是那种浪漫桥段男主的样子,笑得揶揄的很:“怎么不跑了?”
“可是懒得跑?”
“看破不说破。”
“那枝梅花甚好,您摘来,咱们送给太后。”
“好。”弘历依言替她折了,然后低头看她。
也是巧,几枚花瓣自两人中间掉落,倒有了几分唯美。
温晚接住了一片,然后仰头,“您…力气如何?”
弘历眼神骤然暧昧下来,不等他口出什么虎狼之词,温晚就指着树道:“我要辣手摧花,您替我晃一晃树,也让我见一见什么叫花谢花飞花满天。”
“依你。”弘历把原先的话咽了回去。
果真给她晃了晃树,也不见他用力,花瓣便纷飞而下。
温晚目露惊叹,在花雨中转了一圈,然后冲弘历一笑。
弘历眼底闪过惊艳,把她揽在怀里,额头相抵,低声道:“都说千金难博美人儿一笑,不过区区梅花,就能得你一笑,你可是亏了。”
“那便亏了罢。”
花瓣自她的脸颊划过,弘历忍不住低头,吻了上去。
一朵梅花,带着清冷的甜香,揉碎在两人的唇齿中。
温晚是被弘历抱出来的,她的手里还拿着一大枝梅花。
李玉等看到了,赶紧过去接着梅花,又小心的给两人扫了扫身上沾染的花瓣。
“送去慈宁宫。”弘历道。
“是!”李玉回头示意进宝。
进宝立刻捧着梅花,独自小心的护着离开了。
一行人则往养心殿而去了。
第二日,温晚在弘历去上朝时,便也起身了。
她解开寝衣的扣子,看了眼自己肩头的红印,宛如一朵朵梅花。
心里骂了两句弘历的恶趣味儿,然后重新系上扣子。
“回翊坤宫用早膳罢。”
“是!”春然麻利的帮她穿好衣裳,同高玉说了一声,传了步撵。
回了翊坤宫,温晚立刻叫来何嬷嬷。
“昨晚嘉嫔宫里,可有什么动静?”
何嬷嬷早就打听到了,“回娘娘,皇后娘娘罚了嘉嫔抄经,并且让两个嬷嬷每天去教嘉嫔女戒女德。”
“慎常在昨儿来翊坤宫,说是谢恩,奴婢没敢让人进来,礼也替娘娘推拒了。”
“只是,奴婢想了想,以往皇后娘娘也管过,未必没有同皇上提给慎常在迁宫,可一直没有迁出去,约莫就是嘉嫔在皇上面前说了什么。”
“慎常在不得宠,皇上纵知道她受了磋磨,也不会因此就落嘉嫔的面子…”
“但今儿,娘娘您让春然送了慎常在回宫,恐怕,皇后娘娘再提,皇上就会同意让慎常在挪出去了。”
“到时候,阖宫都会以为您要管慎常在。”
何嬷嬷说完,温晚思索了半响,才道:“昨儿算巧合,皇上临时兴起,要在梅园用午膳,而嘉嫔若是知道我们未走,是不会让慎常在去的,不过是她不知,所以才撞上了,我也不能视而不见。”
“所以,她约莫不是故意冲我来的。”
“这几日,慎常在若还要来谢恩,你一概挡了。”
“是!奴婢明白。”
“至于迁宫——”
“眼下就要过年了,皇后娘娘忙的很,就是给慎常在迁宫,也得明年开春了,说不得还要择吉日。”
宫中之事,向来繁琐。
何嬷嬷想了想,低声道:“那,若有变故,也就这几日了?”
温晚点头:“变故不难猜,难猜的是冲着谁?”
“等了这么久,总算要露出点东西了。”
何嬷嬷道:“奴婢也是十分好奇,慎常在把自己折腾到这种地步,究竟所谋为何?”
温晚这边早就察觉慎常在是故意激怒嘉嫔,让嘉嫔磋磨自己,又对外传的好似她受了多大的罪似的。
若说她是为了离开承乾宫,她完全可以想法子闹大,嘉嫔那点心机,根本压不住她。
可她没有。
坚持留在承乾宫,一日一日的熬着。
第102章
嘉嫔被罚,连着三日,都未能去请安。
倒是让请安少了许多乐子。
慎常在却是如常来请安,还寻了机会,谢过温晚那日的相助。
温晚只回了一句举手之劳,并未同她牵扯,慎常在似乎也心知肚明,谢过后,就避开了,并不因此黏上去。
温晚从她的态度里推敲出,她目的不在自己。
“还是没动静么?”温晚放下笔,将刚写的剧本丢进了水里,墨色晕染,很快变得模糊起来。
她写的太多了,可物以稀为贵。
所以她都当成了练字,写完了就溶于水,何嬷嬷都习惯了,替她收拾掉那青花大笔洗,一边道:“一直留意,还没有动静。”
“娘娘可是有什么猜测?”
温晚端茶饮了一口,难得犹豫:“嘉嫔,皇上一时半会,不会让她掉下去。”
在外头,嘉嫔瞧着是受宠的,弘历偶尔会去不说,赏赐也是常有的,最显眼的是,无论嘉嫔同哪个起了冲突,弘历都偏向她,惹的低位的那些,个个对她是又恨又厌。
可内里,温晚能看出弘历是真的瞧不上她,估摸着,就是觉得她颜色尚可,又顶着一张清冷的脸色极尽讨好,在弘历心情好的时候,能满足他的大男子心理?
还有一样,弘历透过那么一点意思,嘉嫔,是他放在明面上,让后宫之人有所发泄的,这样后宫的心思就被引导了,也就省了许多的折腾。
对此,皇后恐怕也是知情的,所以对嘉嫔都不加理会,也不加苛责。
“慎常在,是个聪明的,她观察了这么久,未必猜不到一星半点。”
其实也不能说猜不透的都是傻的,毕竟信息不对等,温晚也从不觉得自己是聪慧万分,她不过是知道的多,脑洞开的也大,习惯性从上帝视角分析问题,从不置身其中。
但慎常在,在温晚眼里,是真的有几分聪明的。
也因为温晚十分看得起她,才多加留意,抓到了她故意激怒嘉嫔的蛛丝马迹。
“她难道是猜出来了,知道掰倒嘉嫔不易,所以才谋划至此,只为一举把嘉嫔拽下来么?”
“那,有什么意思?”
“嘉嫔又不是真的受宠,她下不下来,有什么要紧?慎常在要迁宫,并不难,惹不起躲得起,何苦自虐熬到现在?”
慎常在不谋划一个大的,温晚是不信的。
“娘娘,您先不必忧虑,再怎么样,也不是冲着咱们来的。”何嬷嬷宽慰道。
“且戴佳氏,再怎么谋划,她自己是得不了宠的,一个自己得不了宠的人,纵是谋划再多,也成不了大器,只能依附旁人——”何嬷嬷停住了。
同温晚对视。
“娘娘,她是想择人…”
“投名状是嘉嫔么?”
“嘉嫔倒了,谁还有可能成为宠妃…皇上定会再扶一个…”温晚蹙眉。
“皇上对剩下的小主,都是淡淡的…”何嬷嬷也在冥思苦想。
“纯嫔?”她试探道。
温晚微微摇头,“纯嫔有宠,皇上不曾冷落过,还让她养大阿哥,这样的信重,他是不舍得让她当那个靶子的…”
不然大阿哥三阿哥都危矣。
“那还有哪位,能有这么大的心思呢?让慎常在为她所用,恐怕是有大志向的。”
“金氏如何了?”温晚突然想起了这人。
“金答应?”
“奴婢上个月还让人留意过一回,脸还是未养好,她没有及时得那好药,已经留下疤痕了,就是现在有好药用着,也不可能好了。”
脸毁了,就无任何争宠之望了。
何嬷嬷也是谨慎,金氏落到那个下场,全然拜温晚所赐,这样的人,可不能让她翻身,所以时常留意不说,她还让许多,想法子,让人“关照”金氏…
“珂里叶特格格?”何嬷嬷迟疑道。
“她?”
“除非我们都看走眼了。”
“嬷嬷,我们为什么都往低位去想呢?”
何嬷嬷恍然,“娘娘,是说,慧妃?!”
“为什么不能是娴嫔。”温晚笑了起来。
“娴嫔娘娘,实在不是皇上喜欢的…”
弘历偏爱娇软的女子,后宫恐怕都知道。
喜塔腊氏就不够娇软,当初新人里,只有她最受冷落,戴佳氏长的也颇大气,也不得弘历喜欢。
“娴嫔娘娘,手段是有,只是皇上的心意,只凭手段,恐怕是无用的。”
“娴嫔娘娘就是把后宫的主儿都掰倒,皇上恐怕也是另选佳人…而不是…”何嬷嬷这话说的十分直白了。
“若真是娴嫔,咱们只管看着热闹就是了。”她又补了一句。
“慧妃,倒就难说了。”
“但慧妃娘娘,一旦爬起来,也得先冲着娴嫔去。”
翊坤宫,还是看热闹就是。
“最好是这样。”温晚淡淡一笑。
慧妃能爬起来更好,她才有机会掺合一脚,让乌拉那拉氏彻底废掉。
乌拉那拉的隐忍与算计,是温晚所不能及的,不除了她,怎能安心?
可她却一时没有好法子,要用什么星宿不利,她也不认识钦天监的人。
要栽赃嫁祸,也得有人,延禧宫里头,紧的很,她买通不了。
最要紧的是,弘历看她看的紧,她若同哪个宫嫔走的近些,弘历必然能发觉,培养队友去做事,便也不可行。
他喜欢的是他想要的温晚,一旦温晚打破了他的想象…
后果定然不太美好。
温晚这边还在思索,却不知纯嫔的景仁宫门口,此刻已经热闹了起来。
慎常在脸颊两侧,通红一片,隐约还能看到护甲划出来的血丝。
她瑟瑟发抖的独自瘫倒在景仁宫门口,景仁宫的太监们吓了一跳,忙进去禀告纯嫔,还有两个把慎常在扶了起来,正要先扶进去,却听一句厉喝:“慢着!”
却是嘉嫔赶来了。
“慎常在偷了本宫的一枚玉佩,本宫要带她回去审问。”
说完,嘉嫔身边的两个太监就冲了过去要抢人。
景仁宫的太监犹豫了,这慎常在是嘉嫔宫里的,又被指责偷了玉佩,他们确实不敢把人带进景仁宫,给自己主子沾染是非。
他们这么一犹豫,嘉嫔的人就得手了,捉过慎常在就要离开。
慎常在大哭:“纯嫔娘娘救命!”
“妾没有偷玉佩!妾拿出来的是嘉嫔诅咒三阿哥的符纸!”
这句话一出,景仁宫的太监们大惊失色。
符纸?
还是诅咒三阿哥。
那可不能让人跑了。
于是他们立刻又去抢人。
弘历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长街上,四个太监在争抢一个宫嫔。
李玉毫不犹豫的上前大喝:“皇上在此,谁敢放肆!”
太监们一听,都吓得跪在地上。
嘉嫔早就看见了弘历,已经下了步撵,往弘历的龙撵处快步过来,盈盈跪下:“皇上…”
“慎常在行偷盗之事,是臣妾管束不力,臣妾这就把人带回去管教!还请皇上恕罪!”
弘历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
“一个常在,在你的手里,闹出这么多的是非来,今日还失仪于大厅广众之下。”
“你的确无能。”
嘉嫔低头,眼泪滑落,十分可怜:“皇上…臣妾知错…”
弘历懒得理她,正要让她把人带回去,免得冲撞了纯嫔,而后再让皇后给慎常在迁宫就是。
李玉匆匆而回,低声说了几句话。
李玉方才先去看了慎常在,慎常在看到李玉,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又把方才的话说了一遍,只是这次倒是不敢大声嚷嚷了。
弘历听了,冷哼一声,“带进去。”
然后自己先下了龙撵,纯嫔也恰好赶到,“皇上。”
“进去再说。”
“是。”
后头李玉一挥手,就有养心殿的人把慎常在扶了进去,而后那四个太监也被拿下,没有人敢挣扎求饶。
“嘉嫔娘娘,您也请吧?”李玉客客气气的。
嘉嫔只能起身,慢慢走进景仁宫。
弘历已经端坐在上,纯嫔亲自奉了茶,然后才坐在下首。
慎常在跪在下面,嘉嫔进来后,咬咬牙,也跪了下去。
“说罢。”弘历淡淡的道。
慎常在从袖口中掏出一张黄纸,双手高举:“皇上,嫔妾并没有偷盗玉佩,嫔妾是送手抄佛经时,看到嘉嫔娘娘,写下的诅咒三阿哥之语!嫔妾自己死不足惜…可不能看着三阿哥被这样暗害…”
“嫔妾的宫女替嫔妾挡住了嘉嫔,嫔妾才得以来景仁宫,请纯嫔娘娘…护好三阿哥…”
弘历瞥了眼那张纸,李玉就上前取了过来,他先看了看,大骇,然后立刻让人取了盒子,装好。
弘历便知,上头的内容定然不堪入目。
“皇上,这纸并非符纸,只是寻常的抄经用的金纹纸。”李玉躬身道。
不是符纸,就不算诅咒之物,只能是泄愤。
后宫牵扯诅咒之物,是要血流成河的。
“嘉嫔,做下此等有违天和之事,着降为答应,迁居寒光殿。”
寒光殿,就是冷宫的一个。
“随侍人等,杖毙。”
“慎常在,有功,升为贵人。”
弘历说完,李玉就命人把企图求饶挣扎的嘉嫔拖了出去。
慎常在,不,慎贵人也识趣,磕头谢恩后,退了出去。
弘历眼底闪过厌恶,片刻起身:“本想来陪你用膳,你受了这等惊吓,还是歇着吧。”
这话其实还算体贴,纯嫔必然担忧三阿哥,这时候还怎么有心思伺候弘历?
弘历就是安慰,她恐怕也听不进去。
“三阿哥那里,朕自会让大师日夜诵经四十九日,你且不必担忧。”
“是!嫔妾谢皇上。”纯嫔行礼。
弘历看着她的神色,眼神暗了暗,转身离开了。
待弘历离开,江音还有点回不过神来:“主儿,这就处置了?”
“嘉嫔为什么诅咒咱们三阿哥?”
“皇上竟也没让她承情!也没惊动皇后娘娘…”
“那慎贵人,也不是个清白的啊!”
纯嫔摇头:“这两人,皇上都未放在心上,今日撞上了,皇上心中厌烦,自然随手便处置了,哪里愿意听其中纠葛?”
她捂着心口,有些后怕:“把三阿哥抱过来,我要看看。”
“是。”江音连忙自己去了。
等抱了三阿哥来,纯嫔看着儿子,心绪才渐渐平静。
抱了好一会儿,她才重新把孩子交给了乳母,带出去后,她才道:“这是拿咱们做筏子呢。”
江音愤愤不平:“奴婢也是这样想的,那嘉嫔不是好的,心思歹毒,可那慎常在定然也不像她说的那般!”
“都知道慎常在过的不好,她这是拿咱们…除掉嘉嫔!”
“她用什么手段不好?偏偏牵扯咱们三阿哥!”
江音又急又气,生怕真的影响了三阿哥。
纯嫔第一次动了怒:“稚子无辜,她们何苦牵扯孩子。”
“主儿又没招惹她们,主儿更无辜!”江音都要气哭了。
她们景仁宫够低调了!
“主儿,皇上瞧着,也没怜惜那慎贵人…咱们可不能轻饶了她…”
纯嫔没应,只问道:“你去问问,皇上去哪里了?”
江音一愣,皇上离开,多数是去翊坤宫。
不过她还是出去让人问了。
半响,神色古怪的回来:“主儿,皇上出了咱们这里,就遇见了慧妃…”
“两人说了几句话,不知怎么,皇上就去钟粹宫了。”
纯嫔神色渐渐冷了下来。
第103章
弘历在钟粹宫呆了半日。
消息传到翊坤宫,温晚笑了笑:“果然是慧妃。”
“听说慧妃穿的十分素淡,身子又单薄了许多,去纯嫔那里,给三阿哥送衣裳,是慧妃亲手做的…”何嬷嬷补充着细节。
“慧妃确实去过纯嫔那里两趟,可两人也并不热络,但当个梯子,也够用了。”
温晚点头:“纯嫔,倒是最无辜的。”
“可不是,还牵扯三阿哥,就是泥人也该恼了。”
“慧妃,怕是要…”何嬷嬷意有所指。
“本来就该是她。”
“算起来,若不是高二小姐那事儿闹的,也轮不到嘉嫔。”
“慧妃陪伴皇上多年,又经了这些事,想必对皇上的心思已经能猜测一二了,再加上慎…贵人,两人明知皇上的用意,却还敢去谋划,必然还有后招。”
何嬷嬷道:“后宫女子,所求最后,无非是子嗣。”
“慧妃这个年纪,身子又病了几次,恐怕不太容易有孕了,慎贵人,经此事,皇上定然也厌恶了,再怎么算计,皇上也不会召她的。”
“这样的两个人,还能怎么谋划?”
“总不见得,敢对皇上用药罢?”何嬷嬷这般说,显然以前听说过这类。
“那可就是牵扯家族了,慧妃极牵挂高大人,不会出此下策的。”
“那就只能是,慧妃,有必然能怀上孩子之法了。”温晚垂眸道。
明年三月,后妃就可以侍寝了,慧妃现在谋划,刚刚好。
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这两日情绪不稳,小腹偶有坠疼,恐怕葵水将至了。
何嬷嬷注意到她的动作:“娘娘可是身子不适?”
王为已经诊出,娘娘葵水也就这几日了,何嬷嬷便时刻上心着。
“并未。”温晚摇头。
何嬷嬷还是端了一杯热糖水来,呈给温晚。
“这几日,嘴里都是甜的,越发没有胃口了。”温晚不太情愿的喝了一口。
“娘娘,身子要紧啊。”何嬷嬷只能劝着。
“不过娘娘,慧妃着急子嗣,您是不需急的,您还小…母体年少怯弱,于孩子康健无益,倒不如等等…”何嬷嬷越说声音越小。
见温晚只微微露出羞涩,并没有恼怒,便又道:“奴婢有个避子的方子…不如咱们先备着药…”
明年三月,弘历必然得要温晚侍寝。
“这方子可会伤身?”温晚问道。
她本来就打算用避子药。
原打算同翠翠交换,可翠翠居然劝她,现在的避子药效果也不差,好的方子,是不伤身的,不必白白浪费一个技能。
“奴婢这个方子,是从孝懿仁皇后身边的嬷嬷那里讨来的,定是最好的。”
“奴婢当初也略微遮掩后给京城的名医看过一二,都说极好,不伤身。”
“许多的干爹在太医院,倒是能把药多配一些备着。”
“不能尽数让他配来,待额娘入宫时,我说与额娘…”
何嬷嬷点头:“如此最好。”
“延禧宫,还是要仔细盯着,蛛丝马迹,都不能忽视,只管来回我。”温晚转而道。
“是,奴婢明白。”
因着温晚极上心,何嬷嬷和许多是不敢松懈的。
“三阿哥无辜受牵连,让含珠备点东西送去景仁宫,再送一份礼,给慎贵人罢。”
“是。”
温晚独自坐了一会,又去写剧本了。
养心殿。
弘历从钟粹宫回了养心殿,先是批了一阵折子,休息的间隙,竟让李玉宣了太医院院判陆长川过来。
陆长川以为弘历身子不适,急匆匆而来,弘历却笑笑,赐了座。
陆长川心中就有了点谱。
“可有避子药,不伤女子躯体的?”弘历直截了当的问道。
“回皇上,是有这样的方子,只是臣许久未配置过,还得回去斟酌一番。”陆长川谨慎的道。
“定要仔细斟酌,绝不能伤身。”
这话一出,陆长川便心中有数,这药是给谁用的了。
沅贵妃,年纪最小,身子怯弱,病根刚去,还需再将养两年,的确不宜过早有孕。
“是,微臣定竭尽全力。”
“再者,药若能做的不苦最好。”弘历又道。
陆长川有些为难:“皇上,这药便是不苦,药味儿也是极重的…”
皇上总不能是想偷偷喂给贵妃吧?这怎么可能?
“配一方子,混入药膳之中,每月食之两次,再配以诊脉,能否保女子不孕?”
厉害的太医能诊出女子最容易受孕的日子,避开这几日,就能让受孕的几率骤减,再用药避上几日,倒也有极大的可能。
只是…谁知道皇上一个月会宠幸贵妃几回?
若是像如今似的,大半个月都召贵妃养心殿做陪,那这几率又得小一些。
陆长川硬着头皮道:“皇上,微臣无能,这药方,如今是做不进药膳里。”
“若是正常服用避子药,加之诊脉,两日一回,倒是有七成把握,不会有孕。”
“以前没有,以后未必不能有。朕也不是要你立刻就配出来,先配好避子汤,然后,两年内,配出药膳,时间足够宽限了罢?”
“微臣定当尽力。”陆长川说完又立刻改口:“微臣定不负皇上!”
弘历满意的点头,让李玉重赏了他,便让他回去了。
陆长川走在路上,越想越不对,皇上让他两年内配出药膳即可…
那就是两年后,也不许贵妃有孕?!
皇上盛宠贵妃,前朝后宫人尽皆知,钮祜禄一族,还有其姻亲的几个家族,也都活泛起来了。
不少人私下里都猜测,若贵妃生子,恐怕又得是一场夺嫡之争。
现在皇上好似不想让贵妃生子?!
陆长川后背发凉,甩了甩头,当作什么也不知道。
这个事儿,他定要烂在心里。
陆长川离开后,弘历无心折子,饮了一口茶后,唤来高玉:“去翊坤宫接贵妃过来。”
“是!”高玉麻利的退出去了。
李玉给弘历续了茶,弘历似在思索什么,李玉听他微不可闻的呼了口气。
“纯嫔,受了委屈,你送些东西去,以作宽慰。”
“是!”李玉应着,心里盘算送什么。
“此事牵扯永璋,纯嫔是不是急坏了?”
弘历突然来这么一句,李玉微愣,赶紧回道:“三阿哥是纯嫔娘娘的骨肉,纯嫔娘娘定然焦急万分,毕竟,哪个额娘不是最疼孩子呢?”
“是啊,额娘,都是最疼自己孩子的。”
李玉本能的觉得弘历口气不对,最疼那两个字,分明音色重了些。
可纯嫔疼三阿哥,这…没毛病啊?
总不能这事,是纯嫔谋划的罢?
看皇上的样子,又不像。
李玉猜不透,只能越发小心伺候。
弘历倒没有再说话,起身去了后头。
温晚一到,他就把人牵住,进了他的小书房,李玉把人都带了出去,只自己守在门口。
小书房里,弘历缓缓打开一副画卷。
是郎世宁画的她与弘历,并非正式的那种,而是两人坐在榻上,相对而笑,面前的炕桌上,还摆着那个孔雀蓝的花瓶。
“画的是不一样。”温晚看了一会儿笑道。
“过几日,再让他去梅园给我们画上两幅。”弘历的手,在画中温晚的脸上轻轻抚了抚。
“嗯。”
“您这里,是不是还有我幼时的画像?”
“皇额娘说与你的?是有两幅。”弘历说完,把这幅收起来,然后去书架前,打开了一个抽屉,取出了两卷不大的画轴。
“这是你三岁时。”
“这是八岁。”
“本来你六岁时,也要给你画一张,结果那日弘昼犯错,被罚跪,我去给他求情,便耽搁了,回来你已经睡了,且还闹了别扭,第二日说什么也不许我给你画像了。”弘历一边给她看,一边解释。
温晚看着画中眉眼精致的小孩儿,不知道能像几分,这时候的画,多是做了修饰,并不写真。
看了一会儿她才笑道:“太后说,我总同和郡王争哥哥,所以他十分不待见我。”
“他从未争过你,所以才气,小心眼的很,不必理他!”
温晚笑笑,并没有接话。
看过画后,弘历牵着她坐下,两人如今牵手时,总不自觉的就成了十指交握,显得格外亲呢。
“年后,让你二哥来给你拜个年罢。”
“他也在京城呆了有日子了,大抵是放不下你,便迟迟不敢南下。”
自上次温晚同弘历闹了一场,她二哥未曾得见温晚,回去后,一家子不知如何商议的,弘历再提,他们竟推拒了,只道不敢惊扰贵妃。
温晚知道,他们是怕给她添麻烦,素日里,他们连赴宴都十分谨慎,轻易不同人交往,生怕落一个仗着贵妃之势而张狂的名声。
弘历让人送了许多东西去,还让伊尔根觉罗氏入宫了一趟,才让他们放心了些。
“他不爱入朝也罢,给他两条船,让他不必再去求人要货了,只是你当嘱咐他,不许他随船而出,海贸一路,每年因风浪死伤无数。”弘历又道。
温晚像听了个笑话:“我二哥,忙碌至今,一个像样的铺子还未开起,您送他船?这不是偃苗助长么?吓都吓死他了。”
“您非要赏,赏点银子,让二哥踏踏实实做点正经生意就是了。”
弘历看着她,“你们一家子,倒真是一个性子。”
本分不贪心,荣华富贵触手可及,偏偏毫不动心。
“我需得给高家抬旗,高家得用,只是抬个旗,于他们就是大恩,当勤恳办差。”
温晚一怔,点了点头。
“慧妃的母家,如此荣耀,你是贵妃,若我不大赏,世人如何看你?”弘历继续道。
“原是为这个?”
“世人如何看,与我何干?”
“我在宫中又听不到。”
弘历把她揽进怀里:“你弄反了,是本就想让你的母家一门荣耀,而非是因高家才要赏他们。”
“提高家,不过是为了劝你,高家抬旗,就是不给,也无妨。”弘历解释的很细致,仿佛生怕她心生误会。
“皇后的阿玛要封承恩公,我打算封你阿玛一个低一些的爵位,并不用入朝,你的额娘也加封诰命。”
“你大哥,便调回京城,入兵部,你二哥,给他几条船,随他折腾便是。”
“正月里,我便一并下旨。”
温晚叹了口气:“这是国事?”
弘历笑道:“自然是国事。”
“那您还问我做何?”
“一家团聚固然极好,我大哥回来,不如去工部罢?兵部听着,怪吓人的。”
“依你。”
温晚勉强笑笑:“竟不止我要当差,我母家也要。”
“别人求都求不得,到你这里,就成了委屈。”弘历失笑,又保证道:“定不让他们为难,让他们仍可自在过日子。”
温晚这才要起身行礼谢恩。
第104章
慎贵人晋升,弘历丁点都未赏赐,只内务府给她补齐了贵人的份例用度,还送了两个宫女两个太监过去。
纯嫔的三阿哥算是“受惊”,弘历一连两日去景仁宫用午膳,也是恩宠。
而当初风光无限的完颜氏一朝进了寒光殿,反而没有人提及,仿佛,她从未出现过。
后宫最关注的当是钟粹宫。
自弘历去了一趟钟粹宫后,就让人送了不少东西去,冷清已久的钟粹宫终于有了人气儿。
秀珠喜极而泣,高氏反而十分淡然的样子。
“有什么可高兴的呢?你当皇上不知么?”
“不过是我还有用,又把姿态低到了极致,他才肯给这两分颜面罢了。”
秀珠低声劝她:“娘娘,不管如何,总是有了盼头了,不是么?”
“皇上再如何,也不会知您真正所求,只要您心愿成真,这日子,就算熬出去了。”
“嗯。”高氏点头。
“奴婢去熬药。”秀珠把手炉放进高氏的手中。
熬药两个字,让高氏神色瞬间复杂起来,她浑然不觉,自己的指甲在掌心戳出了血丝。
年夜。
弘历宴了朝臣中十二位亲近的,宴席无酒,可也是帝王恩宠,这几家自然都欣喜万分。
也有非重臣,不能来赴宴,但得弘历心的,弘历便赐菜,彰显帝恩,其中就有温晚的母家。
同在宴上的温晚,起身行礼:“谢皇上。”
弘历见她规规矩矩的样子,目色一暗:“不必多礼。”
“这笋丝,你向来喜欢。”
“李玉。”
李玉立刻捧了弘历面前的一个盘子,送到温晚桌子上。
温晚神色平淡的再次谢恩,不见丝毫宠妃的倨傲,下首不动声色打量过她的各家福晋,越发疑惑。
宠妃,不说多么嚣张跋扈,可也不该是这样平淡的。
从头到尾,只说了这两句谢恩的话不说,连抬头四顾一眼都没有,众人心中皆想,若不是她那张脸撑着,这样的性子,未免太寡淡了些。
太后见弘历赏了温晚,便指着面前的一碗鲜菌八珍汤道:“哀家记得皇后爱这一味。”
常珠立刻捧了汤送去皇后桌子上,皇后亦起身谢恩。
众人见此,心思各异,不过面上丝毫不露。
多数起身以茶代酒敬弘历的,也有辈分高些的亲王福晋起身敬太后的,却没有人敬皇后和温晚。
不是不愿,是心存顾忌。
若是只敬皇后,就落了贵妃的面子,可贵妃的样子,又实在不像愿意同人应酬的,因此惹了贵妃不悦,也是不美。
且富察家自己也没有领那个头,剩下的福晋们,便只观望着。
席中,弘历和太后又分别赏了下头的人几道菜。
一时间也算人心各异,君臣祥和。
席末,太后先说乏了,弘历立刻起身,要送太后回去,太后哪里用他,只道:“贵妃伴我回去便是。”
弘历目光变了一瞬,“是,那便让贵妃替儿臣送皇额娘。”
他的眼神落在温晚脸上,带着一丝不舍。
太后的意思十分明白,今夜,陪他的,必须是皇后。
富察家还在下首看着呢!
温晚起身,对弘历行礼:“臣妾遵旨。”
然后扶着太后,离席而去。
待太后身影不见,弘历才坐了回去,脸上笑容依旧,只有李玉瞧出了他的不快,却也无计可施。
皇后放下茶杯时,淡淡的瞥了一眼。
外头,温晚陪着太后,一路回了慈宁宫,进了屋子,温晚让春然去寻她的衣裳,太后却道:“今儿哀家不留你。”
温晚一愣,看了看时辰,撒娇道:“我还得同您守岁呢!”
“您莫不是舍不得这压岁的福包?”
“福包少不了你的。”
“只是,哀家可守不了岁了,现下就乏的很了。”
“那我陪您歇息。”温晚扶着她,悄声道:“福包您已经包好了么?给我的要最大的…您不许偏心!”
太后乐了:“不许我偏心,还要给你最大的,没羞没臊!”
“明儿来给哀家拜年,自然就有了。”
这还是不肯留她了。
温晚不愿回翊坤宫一个人,正要再磨。
太后拍了拍她的手,意有所指:“往年也不尽然都是你陪我守岁,若是不觉疲乏,就去梅园转转再回,带一身梅花香,想必,也能一夜好眠。”
太后说完,便由常珠扶着进内室去了。
温晚上了步撵,垂眸犹豫片刻:“回翊坤宫。”
翊坤宫同梅园不在一个方向。
待她离开后,立刻有小太监进去报了信儿。
“太后,娘娘回翊坤宫了。”宋嬷嬷一边放安神香,一边道。
“由着她罢。”
“太后,兴许是娘娘没听懂?毕竟她不记得了,往年会同皇上去梅园…”
“她听懂了。”太后神色笃定。
“她不愿意去罢了。”
宋嬷嬷迟疑:“娘娘果真是不一样了。”
“你真瞧不出来?”太后轻叹。
“哀家都奇怪,她怎么做到的?一边是繁花锦簇,一边是奄奄一息。”
宋嬷嬷急了:“太后!今儿什么日子!您这话多不吉利!”
她双手合十,虔诚的念了几句佛号。
再不肯让太后说话了。
另一边,弘历同皇后已经回了长春宫。
却见大公主睡在了皇后的炕上。
“公主想等娘娘守岁,到底年纪小…”宫女小心的解释。
“奴婢这就带公主回去。”
“不必了。”弘历开口道。
“外头凉,这般出去,容易着凉。”
“永琏呢?”
“二阿哥来过一回,又回去了。”
“去接过来罢。”
“让他一同陪你守岁。”这话是看着皇后说的了。
皇后屈膝:“谢皇上。”
弘历扶起她:“席上见你用的不多,你脾胃弱,让人上些好克化的,多少再用上一些。”
“皇上用的也不多,不如让人上一碗莲子百合羹?”
“也好。”弘历俯身,给大公主理了理身上盖着的锦被。
“青姝若醒了,难免会饿,让人给她煨着一碗。”
皇后点头:“臣妾先去更衣了。”
却没有让弘历更衣。
不一会儿,二阿哥就被接了过来,恭恭敬敬的行礼:“皇阿玛。”
“一直未睡?”
“是。”永琏笑笑。
“儿臣读了战国策。”
“哦?”弘历坐下,示意永琏坐在他身侧,两人论了起了书。
皇后更衣出来,碰巧儿,大公主也闻声醒了。
两个孩子一前一后的唤道:“皇额娘…”
永琏是行礼,但笑容亲昵,大公主是迷迷糊糊的找额娘。
皇后的神色也十分温柔:“额娘在呢。”
先扶起儿子,再去半抱着大公主,轻轻拍了拍。
“你皇阿玛来瞧你呢。”
大公主这才回神,本来撒娇般的神情立刻变的矜持了一些:“皇阿玛安。”
“青姝睡的可好?”弘历对女儿笑的要温和些。
“儿臣睡的很好。”
大公主又瞥见了二阿哥,忍不住露出笑容:“二哥安。”
“妹妹。”永琏走近,笑道。
母子三人,乍一看凑的极近,笑容更是透着亲昵。
弘历起身:“朕还得去奉先殿上香,你们陪着你们的皇额娘守岁,可好?”
永琏立刻点头:“皇阿玛放心,儿臣会陪着皇额娘的。”
“儿臣亦是!”
弘历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转身离开了。
后面,皇后和两个孩子的声音清晰可闻。
“恭送皇上。”
“恭送皇阿玛!”
出了长春宫,龙撵往奉先殿而去。
上了香后,李玉正要开口,弘历突然道:“去梅园。”
李玉赶紧道:“皇上,太后,似乎同娘娘提及了梅园。”
他说的娘娘,自然是温晚。
“她何时去的?!”弘历声音带了一丝急切。
李玉小心翼翼:“娘娘…未去梅园。”
“回翊坤宫了。”
她知道,但她不去。
李玉说完,就准备跪下去了。
弘历却没有发怒,径自上了龙撵。
李玉立刻让人往梅园而去。
翊坤宫。
温晚虽拆了发髻,首饰,却并没有歇下。
她看着书,等着时辰。
“娘娘,马上便子时了。”春然低声道。
“今日长街可都没有落锁?”
“是,灯火尽燃着呢。”
“去梅园。”
春然一愣,不过立刻应声:“是!奴婢伺候主儿更衣。”
“不必重新梳头了,这个时辰也见不到外人,拿那件浅绿芍药花的披风罢。”
“是!”
春然先出去让人备上步撵,然后回来伺候温晚穿戴好,又拿了一个新装好炭的手炉给温晚。
温晚戴上了披风的风帽,上面的狐毛蓬松柔顺,衬的她娇柔至极。
一路去了梅园,温晚下了步撵,只带了春然持灯笼而入。
“这梅花,在这夜里,竟是这般样子的。”
她忍不住拉住一根梅枝,轻嗅花香:“这香气如此冷冽,闻着,倒越发不困了。”
春然笑着,正要说话,忽的看到了一抹光亮。
似乎是灯笼。
“娘娘…”春然立刻道。
“梅园有人。”她毫不犹豫挡在温晚前面,虽说知道不可能是什么刺客,但这三更半夜,万一是一些小宫女小太监的跑出来溜达,再冲撞了温晚,就不好了。
温晚却心里一咯噔,想到了某个可能。
不会这么巧吧?
她真的不是为了来偶遇的!
她只是故意开始不来,半夜三更再来,假装怀念…
等弘历知道了,心里自然得心疼怜惜…
可她真没想真的见他!
这也太狗血了!
第105章
“我们回去。”温晚转身。
春然点头,小心的护着她,正要离开。
“奴才请贵妃安。”李玉的声音突兀的响了起来。
春然愣了。
李公公?
皇…皇上?!
李玉开口了,就走不得了,春然看着温晚,小声道:“娘娘…”
温晚没有回头。
脚步声渐渐靠近,春然只能行礼:“皇上万安。”
李玉出现在她身边,灯笼微微晃了晃。
春然便知道,这是让自己退下。
她看了眼灯笼,又看了眼李玉,李玉寻了个树杈,把两个灯笼都挂了上去,照亮了这一小片地儿。
春然只能跟着他慢慢退了出去。
温晚看着地上的影子,弘历离她只有不足两步了。
他停住了。
半响都没有人先开口,温晚只觉得都快感受不到手炉的热气了。
正想着,要不就先开口,就见弘历的影子动了。
他从她背后,把人拥进怀里。
“不是不肯来么?”他在她耳边道,呼吸让狐狸毛触碰在她的脸颊上,温晚忍不住偏了偏脸。
他却把她抱的越发紧了,脸也追着她,缓缓贴在了一处。
“太后说,若能沾染一身梅花香,可得一夜好眠…”温晚娇声道。
“那你,可得多沾染些…我亦能得安睡。”
“您若要安睡,自己沾染就是了。”
“我能否安睡,不在香,在人…”
温晚不说话了。
弘历轻轻将她转了过来,看着她被狐毛遮住大半的脸,心难以抑制的跳的急切起来。
“冷不冷?”他一只手去握她的手。
“有手炉呢…”温晚道。
“凉的。”弘历拿过手炉,往旁边一扔。
他双手将她的手包住,给她暖着,温晚低头:“还不及我的手炉呢。”
“那…这样呢?”
他将她的手捧到唇边,给她呵气。
这什么八点档狗血剧情!
温晚似害羞的微微垂头,遮掩住自己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温晚试图抽回手:“不冷了…”
弘历嗯了一声,手却不肯松开。
“您…”温晚抬头,却正好被他低头吻了上来。
他很克制,辗转片刻,就分开了,低笑:“尽是梅花香气,恨不得,吞吃入腹才能解我心中之念…”
“您喜欢梅花,那便煮梅花茶,梅花糕…吃我做什么!”
弘历拇指在她唇角摩挲,“不在花,在人…”
温晚配合着红了脸。“子时到了么?”
“该是到了。”弘历重新握着她的手,给她暖着。
“新年新禧。”
“岁岁无忧。”
眼看着弘历情不自禁,“心心…”
“天冷,回宫。”温晚打断他。
大年夜,梅花林。
不用任何多余描述就能让人心生浪漫的背景下,大家笑一笑,亲两口。
假装恩恩爱爱深情绵绵,欢欢喜喜过大年,就够了。
可别整些狗血承诺了。
尤其是别拽你那玉佩了!
那东西,说的好听点是身份的象征,但实则毫无用处,她拿着,既不能让人登基,也不能调兵遣将,还不如一锭黄金来的实在。
话被打断,气氛也散了,弘历自然就说不下去了,取了灯笼下来,一手提着灯笼,同她缓缓往梅园外走去,只是他故意绕了路,两人身上的梅香,便格外浓烈。
正月里,弘历封赏的旨意不断。
皇后的阿玛正式册封一等承恩公,富察家两个子弟提为御前侍卫。
温晚的阿玛得了一个一等子爵的爵位,太后那一支,也有一位入宫做了一等御前侍卫。
高氏满门得抬旗,自此称高佳氏。
还有几位弘历亲信,也得了封赏。
转眼三月,仿佛一夜之间,春就凌空而至。
温晚前一日似乎还需抱着手炉,第二日,就恨不得找出扇子握在手里。
“娘娘可要去御花园走一走?”春然劝她。
“奴婢听说,一夜之间,百花齐放呢!”
“恐怕今日才算百花齐放,我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温晚意有所指。
弘历除服礼已过,后宫都等着呢,御花园里定然“百花齐放”。
“我就在咱们自己院里走走就是了。”
春然闻言也不劝她,去给她取了扇子来,温晚自己慢慢扇着,一边看花儿。
“都说海棠无香,这春海棠也能引了蝴蝶来。”
温晚拿着扇子,试图去扑蝴蝶,不过顾着在院中,仪态不能有失,所以其实并不太有趣。
扑了几下,自然扑不到,她正要放弃,就被人捉住了手。
“哪家的笨猫捉蝴蝶呢?”弘历的笑声在她耳边响起。
“先别恼!有日子没给你画像了,就画你扑蝶可好?”弘历显然心情极好。
“笨猫扑蝶,可不堪入画。”温晚冷哼。
“方才皆安不是在侧?我笑它呢!”弘历识时务的改口。
“皆安灵巧着呢!”温晚横眉冷对。
“许是我看走眼了。”
“方才只瞧见,美人娇且闲,采蝶花丛间,所以旁的看错了,倒也怪不得我。”
“油嘴滑舌,不可信也!”温晚笑了,可嘴上还是不松口。
弘历只能哄道:“是我说错了,给你作画,是赔罪,如此可好?”
温晚故作沉吟好一会儿,才点头:“也罢。”
还让人当真抱了皆安来,皆安灵巧,飞扑而上,蝴蝶就被它拍在爪下,它动作很有分寸,蝴蝶只动弹不得,却没有七零八落。
似乎察觉温晚想要,它抬起小爪子,看着温晚,你要,拿走。
温晚用扇子轻轻扇了扇,蝴蝶就挣扎着,乘风而起。
皆安不解,一爪子又把蝴蝶拍了下来。
温晚摸摸它的脑袋,把它抱了起来,往旁边而去,蝴蝶还在挣扎,也不知还能不能再飞。
皆安被抱了一会儿就耐不住性子,跳了下去,仍旧在花丛里扑蝶,温晚用扇子也去扑,可每每帮了倒忙,一人一猫,忙活半日,竟一只完整的蝴蝶也没得。
只弘历得了一副画,画的正是温晚与皆安扑蝶,美人笑容矜持,面容与温晚也只三分像罢了,倒是神韵,像了七八分。
“你来提字。”弘历将笔递给温晚。
“本不愿写,可竟刚好有两句可写。”
温晚放下扇子,手腕轻抬,一气呵成:
我回望,来时路,谁家孩童捉蝴蝶?
她一笑,怎么竟落成,我的脸?
弘历看着这两句,神情疑惑:“这两句的韵,倒是从未见过相似的。”
“这两句,本该是唱出来的。”温晚放下笔,重新拿起扇子。
“唱出来的?这是戏里的?”
温晚折腾戏本子,弘历是知道的,还嘱咐了内务府,准备着一应人等,只等着日后,由着温晚排戏。
“是戏里的,只不知是谁的戏。”温晚笑的意味不明。
弘历忍不住抬手,抚了抚她的脸——他方才竟觉得温晚遥远又陌生,仿佛就要乘风归去…
“不管是谁的戏,都只是一场戏,是虚妄的。”弘历语气幽深。
莫要入戏。
“皇上说的是,戏就是戏,傻子才入戏呢?”温晚笑的明媚。
弘历放下心来,牵着她回了屋内。
“你且准备一番,过几日,带你去圆明园。”
“皇阿玛的旧物,还有一些在九州清宴,需我亲自去整理。”
温晚点头,知这不过是一个借口。
李玉已经暗示了,弘历为她在圆明园旁,修了一个未名的新园,十里桃花,已经次第而开…
去圆明园的前一日,温晚终于在养心殿,见到了她的二哥容唯。
弘历虽贴心避开了,但一屋子宫女太监垂手而立。
温晚阻了她二哥行礼。
两人相对而立,容唯克制着激动,温晚也做不到两眼泪汪汪,所以看起来场面可谓彬彬有礼。
“二哥。”温晚先道。
容唯嘴唇动了动,不知该怎么称呼她。
他不想叫她贵妃娘娘,太生疏,但如今,他也不能再唤她温晚。
“小妹。”他还是顺着心意,叫了她一声小妹。
“二哥。”
气氛便松了下来。
“二哥可是要南下了?”温晚没有同他叙旧的意思,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如何叙旧?
“是,二月初九是个好日子,那日便坐船南下。”
“大哥便要回来了,二哥不等等大哥么?我们一家人,也能团聚。”
“大哥还得两月有余方能回来,我年前在扬州盘了一个铺子,已经交了租金,若是再不南下,我那三百两就算白白丢了…”容唯实话实说。
“什么铺子,只要租金三百两?”温晚很会抓重点。
大哥,你做出来的那玉容粉,可是高档货,你难道打算在巷子里卖么?
容唯脸色一变,支支吾吾:“是个好地段,是我…人家知道我的身份,贵妃的兄长,所以才便宜租给我的。”
温晚糟心的叹了口气:“二哥,你租铺子的时候,我还不是贵妃罢?”
撒谎都不会?
怎么做生意?!
温晚这一刻无比敬佩她的阿玛额娘。
他们是怎么笑着让这么一个憨货独自出门行走的?
她原只想着,她的这个便宜二哥,可别是个奸诈狡猾之徒。
万万没想到,他会是个憨货!
还是个长得斯斯文文的憨货…
容唯的谎话被拆穿,脸上竟然泛起了红晕,似乎极不好意思。
第106章
容唯脸红了半天,憋出一句:“总之,是个好位置,只是,不能与你明说。”
“你要信我,我行走各地,这点眼光还是有的。”
温晚从他躲闪的眼神里想到了某个可能。
这铺子,约莫是开在花柳巷。
这是个好位置,正经商户却又不好开在那些巷中,价格便不会多贵。
只是她实在难以想象,这么一个面皮薄的人是怎么会把铺子在开在那种地方的?
“二哥心中有数就好。”
“二哥送的玉容粉,不输宫中所用,不知二哥打算定价几何?”
温晚实在怕他会不识货,当成地摊货卖了。
容唯早有打算,毫不犹豫道:“二百两。”
“每月只卖十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