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浮生(1 / 2)

宦难江山 郑小陌说 1706 字 6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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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何处如此吸引她的。

那时,白隐砚脑海中这般向自己质询。

“店家,结账。”

“哎来啦,我看看啊,一共二钱三,您给二钱就成。”

“给。”

“那成,哎……您看我这儿也腾不出手,就不远送了啊。”

“客气了,您先忙着吧。”

“好嘞,白老板您慢走——。”

白隐砚起身离开食肆,外间日光极盛,她拎着空篮慢慢走去坊市。现下已近辰时,走巷的货郎与买卖铺户都已开张多时,白隐砚在熙攘人群中穿行,与相熟的货贩打两声招呼,时不时让过缓行来的牛车。

呼——

白隐砚侧身闪躲一闪而过飞递快书的身影。

那男孩瘦小,奔跑地极快,白隐砚的视线随着他向后跟去,她望见他发灰的麻布短衫,他深蓝色的短布裤,他如同鞋履一样脏厚的双脚,还有——

“啊……”

马蹄。

目光上移,几匹高头马截断了她追着男孩的视线,两匹棕的,一匹黑的,连同座上的人白隐砚都识得。

马头调转,三人直向她所在的坊市而来,行路人纷纷躲闪,躬身的躬身,低头的低头,白隐砚亦温驯地落下视线,后退些许,立在摊边。

马不曾减速,小跑着在泥土中奔过行人,擦过白隐砚身边时带过一阵微风,泥土气,汗液气,还有许多其他。

三人身后尘烟还未落,舌根子便在窃窃之中嚼了起来。

“闻见没?那味儿,嗬——。”

“我跟你说啊,我家虎子前两天儿发情,树底下尿了一泡,那个骚啊,跟这几个二椅子一个样!”

“哟你家虎子也阉了?”

“去你娘的。”

两个撂摊的男人嗤嗤地笑起来。

白隐砚好似并未听到这一切,捧起拣出的菜蔬道:“刘哥,麻烦您。”

男人忙抽了张油纸,接过白隐砚挑好的菜,口中一连串道:“你看你,乡里乡亲的每次这么客气,这点十八个钱给你了!”

白隐砚礼节性一笑,数出十八个铜板递给摊主,起身向前走。

退开的人群已在街道中恢复熙攘,白隐砚脚步不停,白靴趟过泥水,踩过土地,跨过每一个相同的清晨,每一个相同的招呼,拎住手中渐渐变沉的挎篮,谢绝每一个相同的搭讪。

她在做这两年来每个早晨都会做的事,故此当转角那方帕巾出现时,她一时未反应过来。

那是方与靴子同色的帕巾,大面叠落在她鞋上,绣字的边角失在了泥里。白隐砚半蹲下拾起它,头方抬起,手便收紧了。

目光与目光相触。

他到底是何处如此吸引她的?白隐砚脑海中这般向自己质询。

“大人。”

白隐砚将手中的帕子递过去,落下眼睑,温驯地垂头,低到后颈骨清晰可见。她看到两根枯长的指接过了已脏的帕子,接着视野外传来一声:“多谢。”

接着,那人错身而去了。

相遇不过如世间微尘,白隐砚亦抬步离开,她在那句阴阳不辨,回荡不息的多谢中不停留地走着,面无表情的,伴随着仿若整个世间都能听到的,怦然作响的心跳。

回到馆子,午时过得极快,忙碌与平庸轻易消磨敏锐,回过神,白隐砚已她给自己做好了午饭。回屋吃过后,她提上箱子去了一位京城五品的外宅,待忙完厨再出来,家家户户已是掌灯时了。

一日尽消。

白隐砚如常般去瓦市茶楼听戏,左右流言蜚语伴着戏文唱出高腔,她听到有人低语新米要跌市价,有人低语边境有摩擦,校场已关,还有人低语京里官员要洗牌,今日东厂督主亲自出马,拿了一批官。

耳中真假纷杂,白隐砚盯着桌上的木纹,仿若又看到那两根枯长的手指。

脑海中的视野如生长般展开,她抬起头自那根手指向上看,苍白蔓延而上,长出手掌,长出手臂,长出一个完整的男人。他望她如同望着一只蝼蚁,神情与几次匹马巡街,擦身而过时没有丝毫区别。

白隐砚试图令他出现别的表情,但她并没有成功,因她不知他会有什么别的表情。

她观望了三四年,与他见了数十面,她习惯于坐在这里,在庞然的消息海中剔出属于他的事,她甚至知道他平日喝什么茶水,穿何种绸缎。

她见过他很多面,认识他很多年,但她始终不了解这个人。

付了茶钱,白隐砚起身往家走。

所以,他到底是何处如此吸引自己。

白隐砚背携着那个询问和很多模棱两可的答案,行走在日复一日间。

人好似只是时光的一个注脚,低头抬头之间,那些读不懂的便已写过去了。白隐砚不断提醒自己,即便有些相遇终究不会碰撞出答案,也不能停止发问,可她仍旧拉不住地向平庸不变渐渐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