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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执竹马知错了 春日看花 24860 字 7个月前

第081章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小满睡得晚,自然醒得也晚,直到倾斜的日光照得他的脸颊微微发烫,才忍着宿醉的头痛迷蒙地睁开眼睛,身旁没有顾矜芒的踪影,轻薄的窗纱伴着微风轻轻拂动,床头柜不知何时放着兑好的蜂蜜水。

他洗漱好出了房门,女人已经洗漱完毕穿着齐整,乖巧地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

投影里的老鼠跟猫咪斗智斗勇,追逐嬉戏,她看得很是入迷,嘴巴微张,连拍拍包被都忘记了。

“妈妈,你吃饭饭了吗?”

小满伸手摸了摸女人的头发,黑亮的长发被梳成了辫子,女人自己根本不可能梳好辫子,“妈妈今天好漂亮,是谁帮你绑的头发?”

女人这才依依不舍地将视线从动画片上移开,神神秘秘地从身后拿出一个红包,鬼鬼祟祟地附耳过来。

“宝宝,这是冷冰冰拿给我,叫我拿给你的,他叫我说是我自己拿给你的,但是宝宝说妈妈不能骗人,所以妈妈就偷偷告诉你,你可不能告诉冷冰冰哦,不能跟他说是我说的喔。”

“他还叫我跟你说,”女人的眼珠偷偷瞟了一下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坐直了身板,正色道,“我的宝宝又大一岁啦,新的一年要好好长大!”

她伸出了双手,给了小满一个大大的拥抱,明明是疯疯癫癫的,可是要扮做母亲的角色,却有几分惊人的天赋,正儿八经的样子像极了慈爱的母亲循循的叮嘱。

“妈妈,宝宝也祝你新年快乐,岁岁安康。”小满把早就准备好的红包拿出来,忍不住又抱了上去。

“好嘿好嘿。”女人接过来,从红包里拿出钱,就两眼发光,开始疯疯癫癫地笑,“太好啦,我有钱啦,能给我的宝宝治病啦!这样我的宝宝就不会再被扔掉啦!”

她急切地从小满的怀抱挣脱,兴奋得手舞足蹈,像是在晦涩无光的时光里终于抓到了一丝微弱的希冀。

“妈妈。”小满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女人疯狂地亲吻手中的包被,短短的几步路程,却像是十多年的鸿沟,将他们彻底地隔开,他在心底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好好赚钱,把妈妈的脑袋治好。

“小满哥哥,阿姨,过来吃饭了。”宿醉之后胃口都不会很好,顾矜芒熬了软绵的青菜瘦肉粥,煎了几颗荷包蛋,在上边淋了一圈调味的酱油。

“好,等我一下。”

小满调整了情绪,跑进房间,又急哄哄地冲回客厅,将早就准备好的红包递给顾小芒,挠了挠耳朵,神情有些羞涩,“顾小芒,新年快乐,来年事事顺遂。”

往年的红包都是顾矜芒给他,他觉得很不好意思,但是他住在顾家,衣食住行都是靠的顾家,总不能用顾家的钱给顾小芒压岁,如今就不同了,他可以画稿来挣钱,自然不能少了给顾小芒的那份祝福。

“可能不是很多,”他手指都纠结地蜷在一起,“我以后会更努力的,给你赚多多。”

顾矜芒并没有当场拆开,而是反复将红包看了又看,那是小满精心挑选的红包,封面上有一只笑眯眯的小猫,看着十分可爱,他看了一会儿才将红包收到了围裙的口袋里,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红包。

“小满哥哥,平安喜乐,万事顺遂。”

烫金的红包底壳,有腾飞的巨龙盘绕,口吐瑞珠,红包不论是做工,还是图案,都无可挑剔,透出高门大户的富贵逼人。

小满甚至不用打开,光从厚度就知道里边的钱足够自己和妈妈无忧无虑地生活很久。

“这,这,”小满苦恼地思索推辞的理由,他不想跟顾小芒为了这些事情争执,只能焦灼地这这那那了半天,不想让这种吉利喜悦的事情也蒙上客套的推辞。

“就当我赖在这边交的生活费就好。”顾矜芒满脸不以为意。

“我以后要住这边,每天在这里吃吃喝喝,你拿着这钱,自然不会苦了我,对不对?”

“就算没有这个钱,我也会尽量不让你吃苦的。”小满还是收下了,语气幽幽地说。

他们吃完午饭的时候,公寓迎来了第一批客人,小满去开门的时候还满脸疑惑,见到门口的顾潮和叶风晚,脸上的疑惑就转变成了惊喜,“顾叔叔,叶阿姨,新年好,新年快乐,万事胜意。”

“小满,新年快乐。”

“小满,新年好。”

“我听王叔说你从你爸爸那边搬出来了,就和你顾叔叔过来看看你。”叶风晚说着往厨房走去,从身后一把抓住顾矜芒,“顺便看看我这个不着家的儿子。”

顾矜芒刚洗好碗筷,冷着脸把围裙卸下,凉声道,“你们过来干什么?”

“顾矜芒。”

顾潮原本平静的脸色冷下来,幸好叶风晚立刻凑过去,“好了好了,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别一见面就剑拔弩张的,大过年的,来都来了,就不能好好地说话吗?”

小满走到顾矜芒旁边,偷偷地拽了拽他的衣袖,顾矜芒才缓和了脸色,“爸,妈,新年好。”

“叔叔阿姨,过来这边坐。”

小满把填满零食的果盘端到了茶几上,又从冰箱拿了好几罐饮料出来,“叔叔阿姨,吃零食。”

这个公寓小而巧,但是装不下这么多人,几个人往沙发上一坐,就显得屋子有些拥挤。

“顾矜芒,收拾收拾,跟我们回老宅跟爷爷拜年。”

顾潮对儿子像是面对自己的下属,永远都是命令式的口吻,顾矜芒听了只装没听到,插着裤兜,置身事外。

叶风晚是他们之间最好的调和剂,笑着望向小满。

“小满也好久没看见爷爷了吧,跟着一起去吧,之前你要回到你爸妈身边,爷爷还十分惋惜呢,说是你这个孩子乖巧懂事,若真是他的孙子倒也不错呢。”

顾氏老宅小满是曾经去过的,顾叔叔并没有见外地只把他当领养的孩子,这些家宴都会带他参加。

顾爷爷是个很慈爱的老人,长得有些凶,但是自己每次过去,都会给自己吃糖果,问自己在顾家是否还习惯。

小满是愿意去看看这个慈祥的老人家的,于是他点点头,“那我先去换身衣服。”

原本寻思着不用出门,他就穿着毛绒睡衣,这样去拜年,也不太礼貌。

“去吧去吧,别着急。”叶风晚知道拿捏了小满,也就拿捏了顾小芒,自然是喜笑颜开。

小满选来选去,还是挑了件淡粉的毛衣,搭了条浅蓝色的牛仔裤和帆布鞋,头上戴了顶浅色的毛线帽,走出来的时候,叶风晚就将他一顿夸。

“我们家小满这样穿,真是好看又可爱。”

“也不知道以后便宜了哪家小姑娘,这么好的脾气,又会画画,长得还好看。”

她其实怀孕的时候,就盼着顾矜芒长成这般温柔和煦的样子,只可惜自家儿子和丈夫性格简直如出一辙,令她有些嫌弃,却又没有办法,自己生的,能怎么办呢?

于是那些温柔与慈爱更多都给了养子,也没有留意到自家儿子听见这番话,骤然森冷的脸色。

老宅位于A市的郊外,过去要一个小时,他们现在出发,到了呆到吃完晚饭再回来,叶风晚是个爱说话的,在车上找尽了各种话题。

“昨天爷爷在众人面前那样介绍你,你也该知道是什么意思,以后顾氏都要交到你的手上的,以后可不能再那么莽撞了。”

“你爸爸昨天还说要把你抓回来,还是我拦着,以后可不能再那样了,宴会你呆着不习惯了可以直接说,怎么可以直接从阳台上跳下去呢?”

“我说呆着不习惯了就能走吗?”顾矜芒原本在闭目养神,突然来了凉飕飕的一句,讥讽意味十足。

“啊?”小满瞪大了眼睛,“什么从阳台上跳下去?”

叶风晚完全不理会顾矜芒的暗讽,只拉着小满说,“就他这个人,昨天也不知道赶着去干嘛,也不跟人说,就急哄哄地从二楼跳下去,幸好底下有草接住了,啥事都没有,要是没有草,我们现在也不在这里了。”

“这个年纪也是时候谈恋爱了,昨天介绍了那么多女孩给你认识,有没有中意的?”

“别一天天粘着你小满哥哥,他也十八了,以后也要谈恋爱什么的,你能一直粘着他?”

“对吧,小满。”她朝着小满看过来,小满不敢看她,只心虚地垂下了头。

顾小芒以后会和女孩结婚吗?昨天他认识了很多女孩子吗?有没有给她们包红包说除夕快乐呢?小满觉得自己怪怪的,心脏有些不舒服,可能是得了怪病,那种酸酸涩涩的感觉涌上来,将他彻底淹没。

“诶,怎么一下子两个人都蔫蔫的了。”叶风晚满脸的不解,又换了个话题,转向了顾矜芒,“毕业之后,打算去哪个学校?你爸爸的母校就不错。”

顾潮读的是世界顶尖的商业院校,入读这里,不仅仅是学到知识那么简单,主要是人脉的积累,各国财阀首选都将自己的继承人送往也门学院,如今世界财富排名榜上的商业巨鳄,几乎全部出于这个院校。

但是也门学院并没有开设艺术科目,被所有人戏称为“世界的财库”和“艺术的荒漠”,培养出的个个都是点金圣手,但对艺术全然不敏感,之前就出了个新闻,从也门毕业的一个富翁,为了附庸风雅高价拍下了一副画作,还把那幅画发到了网上附上了价格供人品鉴,最为搞笑的是那副画作被嘲得厉害,说是放到了厕所都觉得掉价。

“我不会继承顾氏。”顾矜芒的话冷不丁打断小满的所有浮想联翩,他的脸朝着窗外,明明是阳光灿烂的时刻,他周身却蒙上阴翳,“我不会再过你们给我设定好的生活。”

“哎呀,你这小子。”叶风晚急得想去捂他的嘴,之前陈全的事情发生,她当时在国外忙着慈善晚会的筹备,是之后才知道顾潮居然断掉了儿子的生活来源,逼着未成年的孩子去酒吧卖唱,去咖啡厅弹钢琴,她不想顾矜芒忤逆自己的父亲,也是怕重蹈覆辙。

给王叔放了假,顾潮正在开车,听到这话,只是嗤笑一声,并没有往心里去,“那就请你做好失去这一切的准备。”

“你高贵的出生,顾氏赋予你的所有,甚至你的顾姓都不再属于你,你不会再因为你是顾氏集团的小少爷而有任何的优待,你随手给小满买一件毛衣就是十万,失去这一切的你,可能在路边买个盒饭都逃不出几个铜板,跟丧家之犬也没什么区别了。”

“不论是你以后要上的学校,亦或者是你的伴侣,或者是你终生的事业,你都没有选择。”

车辆开得四平八稳,一如顾潮平日的做派,可他说这些话时,如鹰一般的眼睛透过后视镜望过来,让小满的手心都沁出了一层薄汗。

第082章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命运似是不支持来自少年人的任何辩驳,顾潮驾驶着车辆快速地通过蜿蜒的山道,两旁葱郁的树木落下斑驳的光影,窗外的风带来草木混着阳光的清新气味。

“到了。”

下车的时候,风有些顽皮,将小满毛线帽下的两颗小球球吹得乱飞,他站在充裕的日光下,皮肉白得像即将融化的雪人,顾矜芒走到他身侧,将两个球球抓住,专注地在他下巴处打了个标准的蝴蝶结。

两个少年,一个冷感如带刺的玫瑰,一个清雅似冬日的白雪,光是彼此靠近,就如同一幅登对而不合时宜的画。

叶风晚看见他们这般的互动,第一次拧起了眉头。

以往都当是两个小孩间的亲昵玩闹,可如今都快长成了大人,这种黏糊糊的相处,哪怕是再开明的长辈见了,都不由得皱起眉头。

思索过后,她走上前去,突兀地挤入两人中间,挽着小满的手臂,轻笑道,“我和我们家小满一起走,其他人自个儿走自个的。”

眼前的孩子是她看着长大的,她不忍用世俗的标准去苛责评判,可也担心二人的关系往离经叛道的方向而去,不光是她不允许,顾潮不允许,就连拥有百年清正家风的顾氏一脉也绝对不会允许。

叶风晚这亲昵的举动如同隐匿的暗示,将两个各怀心事的少年人分开了。

顾氏的宅院遍布全国各地,老宅最为僻静,建在山景之中,被绿树群山环绕,地处广阔,分为顾老爷子寿宴所在的纯西式建筑群,和古香古色的中国风建筑。

西式风格只为接待客人和筹办宴会,顾家人基本都住在山中的园林景致里,过得极为舒心风雅。

入目就是中式的建筑风格,清幽的绿石小道,一侧是亭台楼阁和碧绿的池水,池中各色水生植物,还有许多胖乎乎的锦鲤游来游去,另一侧是开辟出来的竹林,阳光被切割成许多份,斜斜地落到地上。

穿过笔直的长廊,来到个四合院,中间种着繁茂的发财树,旁边点缀着盛放的牡丹。

主屋里热热闹闹的聚了许多人,叽叽喳喳的,老爷子坐在上位的方椅上,穿一身明黄的衣袍,脖子上挂着长长的佛珠,手中盘着几个油润光亮的核桃,见人进来了,一双浑浊的眼睛笑得慈祥,“今年也是热闹,小满也过来了。”

“爷爷,新年好。”

“顾爷爷,新年好。”

小满站在顾矜芒旁边,忍不住要往他身后躲,屋内人有些多,不由得有些紧张。

“哟,这不是阿潮收养的那个孩子吗?前阵子不是被亲生父母认回家了吗?”一个有些多嘴的远房亲戚见了小满,忍不住出声揶揄。

“是的。”顾潮点点头,“就算他认祖归宗了,也照样是我顾潮的孩子,顾家永远有他的一席之地,多余的话诸位也不用多说,我这孩子心性敏感,少不得回去又要掉小珍珠了。”

顾潮的话不高不低,正好落入所有人的耳朵里,那些探究的跃跃欲试的眼神立刻都收了回去,顾家的种能有几个不是人精,方才一番话不过是刻意的试探,顾潮这番表态后,纷纷就有人出来打圆场。

“那可不是,当年要不是这孩子,小芒现在估计还不愿意出门,不论关系如何变化,终究就是我们顾家的人。”

“是呀是呀。”

“看,就你爱胡说八道,不会说话就闭上嘴。”

率先开口的那个远房亲戚立刻就遭到了众人的讨伐,如今顾氏都在顾潮的手里,他们这些犄角旮旯的小人物想要分一小口,可都得仰仗顾潮的鼻息,自然不能得罪了顾潮的养子。

“都得了吧,不要以为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别人就看不出来,都收收心思,把功夫放在正事上,比什么都强。”叶风晚面露不快,把那个亲戚都吓得脸色青白。

“顾叔叔,叶阿姨。”小满轻轻地喊了一声,顾潮和叶风晚的脸色才缓和了几分,随便找了个话题将事情揭了过去。

老爷子在大厅呆了一会儿,就有些乏了,喊着小满和顾矜芒进了他的书房。

一进屋就是缭绕的檀木香,角落小巧的八角鼎燃着细细的轻烟,厚重的深紫色木桌后是编织的藤椅,老爷子点了雪茄,坐在摇晃的藤椅上,昏昏欲睡,窗外的绿意都要攀到屋内来,有股青草的味道。

“小芒,家宴都没完,就自己跑掉了,这可不成体统。”

他闭着眼睛,小满能看到他面上苍老的沟壑和斑点,手上的墨玉扳指轻轻地转动,不怒自威,他没由来的有些害怕。

“呆得烦了就走了。”

顾矜芒倒是不卑不亢,身姿像苍劲的松柏。

“呵。”老爷子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睁开了鹰一般的眼睛,他的眼睛和顾潮的很像,很锋利,望着人时,像是用智慧与阅历将人分割凌迟,嘴里缓缓吐出烟圈,“少年人,总要学会忍耐才是。”

就算小满再不懂,也知道这是一种隐晦的提醒,谁知老爷子的下一句话就像无形的手,精准地抓住了他的心脏,令他透不过气来。

“晚宴上蒋家的女儿,长得极其漂亮,从小学习国画与书法,和你同岁,这些年画画也得了不少奖项,你可有印象?”

照理来说,这般优秀的女孩应该是出类拔萃,令人一见难忘,但是顾矜芒却摇了摇头说。

“没有印象。”

“你该有印象。”老爷子终于坐起身来,狭长的眼睛沉郁冷漠,如同讨论一颗棋子,“蒋家在蓬莱那块发展得不错,产业和顾家多有交集,份额也算可观,且蒋云膝下只有一个女儿,疼得如珍似宝,恨不得将心肝都挖出来给她,小芒,这样的家世背景,你该有印象。”

他殷切的眼神如同有千钧的重量,都化作了实质落到了顾矜芒肩上,这样沉重的眼神,笃定的言语如同沉甸甸的石头,重重地压在小满心上,令他感觉无法呼吸。

“我顾矜芒,不会成为任何人的棋子。”顾矜芒对顾老爷子威慑的凝视不避不让,抬眸与其对视。

“嗤。”不亏是顾潮的父亲,听见这般稚嫩的话语,跟顾潮是一样的嗤之以鼻,他用烟管抵着桌面上的白玉棋子,冷笑道,“你该庆幸你能成为一颗棋子。”

“而不是一颗弃子。”

“哐当”一声,珍贵的白玉棋子落了满地,润白无暇的玉子沾上了尘埃,如同宝珠蒙尘,小满不由得又想起那个深夜,顾矜芒坐在破漏荒芜的景致里,如同小王子遭了大难,变作了街旁的乞丐。

不,不能这样的,他想到这里,掰扯着手指,张着嘴巴,想替顾小芒说些话求求情。

可是顾老爷子却忽然笑开了,笑得十分慈爱,用鼻咽指着桌上的两个利是封。“不说这些了,都是孩子,以后听话便好。”

“来,这是爷爷给的利是,你们都要快快长大,长成社会国家的栋梁,可不能学那猫狗之辈,只懂苟且度日,人啊,总要为社会做了杰出的贡献,才能算是活着。”

他变脸是如此之快,前一秒还是雷霆暴雨,山风摇晃,这一秒却是微风和煦,云淡风轻。

小满在电光火石之间,忽然明白了,顾爷爷和顾叔叔都是在敲打顾小芒,希望他能背负起属于顾氏的责任,以一种威逼利诱的方式。

可这样是不对的。

小满还没来不及说些什么,顾矜芒就出了声,他用一种冰冷的眼神作为回敬,薄唇微启,“我不需要,这种打一巴掌给一颗糖的无聊把戏,留给别人享用吧。”

话音刚落,他就旋身出了书房,像一阵呼啸的风,从小满的身旁刮过,小满连忙伸出手,却抓不住他的一块衣角,“小,小芒。”

“顾爷爷,”他回身慌张地朝着老爷子点头示意,见老人朝他点点头,他立刻追出门去,“我先去找下顾小芒。”

顾矜芒身高腿长,又有运动的习惯,生起气来,走路像一阵风,两人离得甚远,在竹林中穿梭,小满追得吃力,只能连声喊着,“顾小芒,顾小芒,你等我一下。”

听到了叫唤,顾矜芒终于停了下来,他的背影落满了竹影,像是把青竹都穿在了身上。

小满怕他生气,疾行了几步,等到了他身边站定,才看到他面容柔和,眉目疏朗。

“顾小芒,你生气了吗?”

“没有。”顾矜芒只是笑,眼睛的笑意却没透到眼底,他抚着小满微微汗湿的脸颊,自我厌弃般,“小满哥哥,我们私奔吧。”

第083章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啊?”小满还没来得及弄清楚私奔的意思,就被拉上了机车后座,被动地圈抱住顾矜芒的腰。

反应过来的时候,重型机车已经在山道上横行霸道,来自山野的狂风擦过他的耳朵,粗暴地抚摸他的眼睛,鼻子,头发,又化作嘈杂刺|激的声浪,在耳畔呼啸而去。

所有的感官都被放到最大,手指触摸着顾小芒精瘦的腰,胸膛贴着他坚实的背。

汹涌的风刮过路旁深沉的沟壑,刮落了树上的浆果,它夺走了小满的视野,只剩下身前人的脊背,宽阔如峰峦的后背。

咚咚,咚咚,咚咚。

是什么声音?

耳蜗处咚咚的混响,肾上腺素疯狂飙升,山峰拐弯处呈现出蜿蜒的弧度,机车倾斜成不可思议的角度,轮胎贴着地面,发出尖锐的嘶鸣,人体堪堪要接触地面,小满甚至能看见轮胎摩擦地面出现的火星子,把顾矜芒的腰抱得更为用力。

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要死在这山道之上,和顾小芒成为无名的骸骨,可是峰回路转,穿过弯曲的山道,车速慢慢降落下来。

那令人恐惧窒息的生死狂飙,更像是一种愤懑情绪的宣泄,高峰过后,都化作了平静的死寂。

机车走过了几个岔道口,左拐右拐竟来到了一片静寂的丛林,树影重重,藏着一处可清澈见底的水潭,有细小的水流从高处留下,像是个小小的瀑布,顾矜芒将机车停好,又将他抱了下来,就这样幕天席地地在水潭边的地上躺了下来。

“顾小芒。”小满站着低头看他,“不会不舒服吗?”

地上有许多圆滚的石子,虽然并不尖锐,可他觉得膈到后背也不会舒服到哪里去。

“没事。”顾矜芒并不看他,而是望着毫无遮挡的天空,浅蓝色的,有一团漂浮的薄薄的云,微风带着湿润的水汽,吹过脸庞时,他闭上了眼睛,像是舒服到睡着了。

小满犹豫了下,也跟着躺到了他身边,大自然是个有趣的存在,身下的石头可能是被潭水经年累月的打磨过,并没有刺骨的痛意从后背传来。

非常奇怪的,这样躺在丛林之中,聆听着流水潺潺和偶尔几声鸟儿的嘶鸣,所有烦恼忧愁像是都逐渐远去。

人类还是要生活在没有天花板的地方,才能感觉到真正的自由,奔跑起来像自由的风,沉寂下来又像河岸旁顽固的石头。

“顾小芒,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的。”

这个水潭在隐秘的山道尽头,从老宅过来需要一番周折,小满方才跟着顾矜芒左拐右拐,都有些晕头转向,而他能这么准确地来到这里,丝毫不像是一种偶然的闯入。

“那件事发生之前,”顾矜芒声音幽幽的,似在想起了很久远的记忆,“爸爸和妈妈带我来过几次,有时是夏天,有时是冬天。”

“夏天提着小桶抓小鱼,热了就跳进去洗澡,这里的水比游泳池的水总感觉凉快很多。”

“冬天就和爸爸一起钓鱼,会无聊一些,有一次钓到了一条很大大的鱼,还高兴了好几天。”

“后来被警察找回来,我排斥和他们两个人接触,就再也没有来过这里了。”

午后的阳光没了树木的遮挡,就这样落了下来,落在少年冷白的脸上,给浓长的睫毛染上了金粉。

这是顾小芒极少提及的时光,应当是美好的,小满能从他的语气听出浓重的怀念之意,明明还是少年人,为何语气却有垂垂的老态。

“如果不是因为发生了之前那件事,”顾矜芒顿了顿,“我可能也会成为爷爷期待的那种人吧。”

“活在顾氏的光环下,扮演最优秀的接班人,和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女人结婚。”他坐起来,随手抓过一把石子,投入水里,那些石子在水面上弹跳着,去到很远,“我可能会遇见你,也有可能不会。”

“如果我按照那样的轨迹成长,小满哥哥,你是不会喜欢我的。”

他将手拍干净,垂下鸦羽般的睫毛,碎发遮住阴郁的神情,明明就坐在日光里,他瞧着却像是要随着散落的阳光一起碎掉了。

小满有些不忍,抬手轻轻地碰了碰他的脸,声音都有些颤抖。

“不会的,顾小芒,不论你是怎样的,我都一定会喜欢你的。”

“真的吗?”高大的男孩惊喜地抬起眼睛,美丽的眼瞳变得亮晶晶的,可很快他又变得低落,抿着唇,“不是那种喜欢。”

“你说的不是我要的那种喜欢。”他说着,又了无生趣地躺倒下去,两只手臂交叠着枕在脑后,嘴里念叨着,“不是这种喜欢。”

“那你要的是哪种喜欢呢?”

小满不解,可是他从小到大都是那样喜欢顾小芒,恨不得将心脏都掏给他,只捂着心口,急急地追问道,“是哪种喜欢呢?小满哥哥不懂,你告诉哥哥吧。”

“不说了,小满哥哥不喜欢,知道了也会害怕。”

躺着的男孩闭上眼睛,就以为与世隔绝,低声喃语后,转过身去,给小满留下了个孤寂的背影。

世界是那般静谧,偶有几只鸟儿飞过,有翅膀扑棱的声音,小满跪坐在地上,他细细地琢磨着顾小芒的话,却百思不得其解。

他和顾小芒之间仿佛有一道坚硬而不可攀越的高墙,牢牢将他隔绝在外。

他定定地看着男孩的背影,忽然又觉得遥远。

他在此刻才意识到,每个人都像是一座孤岛,圈地为牢,顾小芒走不出来,小满也走不进去。

可是不应该是这样的。

在这之前,他们还说过要一起往前走,永远不分开,为何又忽然生分了呢?

是因为顾叔叔和顾爷爷说的话吗?顾小芒也想跟那位蒋小姐在一起吗?他胡思乱想了许多,最后只能勉强压下心底那股奇怪的酸意,强装出体贴的口吻。

“我可以不画画的。”他扯着衣角,笑得比哭还要难看,试图表述自己因为喜欢顾小芒而愿意做出的改变。

“以后我会好好学习,争取跟你一起去也门学院读书,或者我不上学了也可以,我可以陪读,可能要带上我妈妈,会比较麻烦。”

原来从小坚持的梦想,在喜爱的人面前,是可以被抛下的,小满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不再画画,可是相比跟顾小芒分开,他觉得不画画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以忍受。

“还是说你因为蒋小姐而苦恼呢?我也不懂什么是喜欢,但是我觉得真心总归是最重要的。”

他垂着脑袋,纠缠着手指,明明心里酸涩得要命,却也扮做知心哥哥的样子。

一个没有恋爱经验的人,偏要给一个没有恋爱经验的人出主意。

“小芒,”他苦涩一笑,“我觉得只要你喜欢了一个人,那个人是没法拒绝你的。”

他为蒋小姐一定会喜欢上顾小芒而感到欣喜又彷徨。

“如果那个人是你呢?”顾矜芒终于有了反应。

他回过身,那双漆黑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小满,像装满了沉甸甸的情感,那些情感从眼角倾泻而下,化作了无比温柔的神色。

“如果我说,我一直喜欢的都是小满哥哥呢?”似是怕小满害怕到逃走,他抓着小满细瘦的手腕,用力到留下红痕,“小满哥哥,我一直都喜欢你,不是弟弟对哥哥的那种喜欢,是想拥抱你亲吻你和你上|床的那种喜欢。”

“我之前跟你说我喜欢男人,其实并不是。”他苦恼地摇摇头,拧着眉,解释道,“我好像只喜欢小满哥哥,其他男人我不喜欢。”

“我是不正常的。”

他说这话的神情,小满这辈子都无法忘怀,秾丽而易碎的样子,带着真挚赤诚而迷茫的孩子气。

小满想说是谁说你不正常的,他气哄哄地想要跟那人讨个说法,可电光火石之间,却想起那个宁静的夜,想起顾矜芒满不在意地说自己喜欢男人,而自己说了什么?

“顾小芒,这是不正常的。”

“男人喜欢男人,这是不正常的。”

原来是自己。

真该死。

“小满哥哥。”顾矜芒轻声地叫他,将他的手轻轻地贴近自己的脸颊,很依恋贪婪地磨蹭起来,像讨人欢心的狗,可怜兮兮的,“我知道你只喜欢女人,我很难受。”

“想到小满哥哥永远都不可能喜欢我,我就觉得很难受,就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他将小满的手挪到了胸口,皱着好看的眉,“这里总是很痛。”

扑通,扑通,小满哑然,这里,这里是心脏的位置。

隔着衣服,能感觉到这具身体的温热,和心脏的急速跳动,滚烫的热意从指尖,一路烧到脖颈,耳垂,又化作了擂鼓般的心跳。

“一次次的想从小满哥哥身边逃开,可是小满哥哥总能找到我,安慰我,拯救我,像个美丽圣洁的天使,想到这样的天使,无法只爱我一个人,我就更难受了。”

告白的少年别开了脸,美人总是得天独厚,就连日光落在他脸上的泪滴上,都有别开生面的美感。

“我。”小满像是一只鹌鹑,被接连的告白整得面红耳赤,手足无措,“小芒,我。”

是高兴喜悦吗?好像也不是,更多是突然,他从小就把顾小芒当做弟弟,而弟弟对自己存了这样的心思,用那样露骨的言论说出来,令他不知道怎么反应。

爱人吗?他从未想过。

他的人生预设一直都是跟顾小芒在一块,以朋友的身份,相互陪伴,度过余生。

可是世俗的世界里,好像的确没有朋友一起过日子的例子,大家好像都会选择和自己的爱人一起生活。

“小满哥哥,如果我和别人结婚了,我就没办法和你一直在一块了。”

“不行。”大脑都没思索,小满就已经开了口,他犹豫了一下,客观地解释道,“你如果不喜欢蒋小姐,不能和她结婚的,这样是不对的。”

他为自己的自私感到卑劣。

“可是小满哥哥不喜欢我,我总归是要喜欢别人的。”

顾矜芒的话轻飘飘的,像一根羽毛,却将小满所有游离的念头都打散,耳边嗡嗡的,有尖锐的疼痛和嘶鸣贯穿大脑。

原来顾小芒以后会喜欢上别人这种可能性,不论在生理亦或心理上,自己都接受不了。

“不行。”他第一次这般强势而认真地拒绝,小猫一般的圆眼珠瞪大了,透着恃宠而骄的不容置喙,“你不可以那样。”

“可是小满哥哥喜欢女人,不是吗?”

“我永远无法变成女人。”

顾矜芒叹了口气,他将小满的手按在胸膛上游弋,“小满哥哥,这是男人的身体,我永远不可能变成女人,男人就是男人,你不可能喜欢我,却又不允许我喜欢别人,是不是对我太过分了呢?”

他观察着小猫脸上出现惊慌担忧的神色,不断地用言语试探对方的极限,最后一锤定音,靠近那人的耳朵,用可怜兮兮的口吻哀求。

“小满哥哥,求你试着和我交往看看,你不用立刻答应,可以从未来伴侣的角度试着考虑一下我,好吗?”

小满已经被突破心里极限,他害怕顾小芒离开,也害怕顾小芒爱上别人,对于这个折中的提议自觉满意,几乎是慌不择路地跳进陷阱里,“可以,不过如果失败了,我们还是跟现在一样的好朋友哦。”

第084章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小满并没有掉进陷阱的觉悟,他是个头脑迟钝的人,对于情爱之事,更是懵懵懂懂如雾里看花。

他将顾矜芒口中的追求当做少年青春期的悸动,可能因为在他身旁的都是我,才会让小芒产生这样的误解,久了也就好了,他这般安抚自己,却无法控制自己的心跳。

太阳应当是晒得他头脑发昏了,否则无法解释他滚烫的侧脸,红透的耳尖,和透出薄粉的脖颈,就连垂落的指尖都因为莫名的紧张而轻轻颤抖。

顾小芒他只是在胡闹罢了,他奉劝自己,梁小满,你可千万不能当真。

他是抱着拒绝了也能继续做好朋友的心态答应的,单纯地觉得只要提前说好了,哪怕他们日后无法成为爱人的关系,两人也能继续维持现在这种美好的朋友关系。

此时的他,刚满十八,有着独属于少年的单纯,他不懂得命运的无常,也没有思量到许多关系是经不起变化的。

山野的风恣意洒脱,时而轻缓,时而急促,带来树叶的沙沙响动。

明明是做了那样的一番剖白,两人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更准确的说,哪怕没有方才那一连串的告白,他们之间的碰触早已比许多爱侣都要亲昵。

两个少年依偎着坐在潭水一侧,小满望着缓缓向前的水流,梗着脖子不敢转头去看顾小芒。

那道目光太过热切,令他的脸更加发烫,他私心里觉得应该是日头太晒了,而不是因为顾小芒那不加遮掩的视线。

他像是头一次看见自己,那样的凝视携着昭昭的思慕之意。

“那以后怎么办呢?”小满别开脸,摆弄身旁的小石子,“学校的事情,还有顾叔叔和顾叔叔对你的期待,你都是怎么想的呢?”

他装作云淡风轻地询问,却在提到学校的时候,不自觉地往顾矜芒那边瞟了一眼,他笨笨的,虽然在绘画方面有着极高的天赋,可他性子柔弱,总归是盼着顾矜芒能有最舒心妥帖的未来。

“顾爷爷和顾叔叔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以他们那般强势霸道的性格。”他将抓住的石子扔到水里,扑通的几声,那些石子就随着涟漪消失。

他撇了撇嘴,有些失落,“听他们的话,对你来说,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我是没关系的,”他牵唇一笑,粉白的皮肤被斜斜的日光晒得通红,玩弄着手指,“我画画其实画得一般,以后不画了也没所谓,真的。”

“最重要的是,”他似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转过头来看着顾小芒,融融的日光给他清秀的脸上罩了一层朦胧的光晕,他浓长的眼睫微微往下,和微垂的嘴角一起,形成一片了悲伤的阴影,“能和顾小芒在一起。”

他对命运的安排总是温柔顺从的,这番话,就像是小猫用掌心最柔软的肉垫按了按顾矜芒的心脏。

风似是也感知到了,化作了轻柔的微风,拂过少年的发梢,那一头栗色的发丝微动,露出少年清隽的眉眼,褐色的眸子似有流动的水意,顾矜芒心念一动,眼底的情绪如翻涌的海,他忽得凑近,却只敢碰碰那双泫然欲泣的眼睛。

“小满哥哥,你有没有想过,人生其实是旷野。”

顾矜芒坐回身,将视线落回深远的前方,那儿有深绿色的树木,长了数十米高,有灰色的鸟儿在枝头停留,欲落未落的日头,挂在树梢上,裹着赤色的云霞。

“旷野?”小满眨巴着眼睛,堪堪落下几滴泪,一副茫然不解的模样,他是个笨拙的,懦弱的,当命运堵住他前行的路,他就彻底没了办法。

可是顾小芒转过来告诉他,很坚定从容,带着少年意气的志在必得,“人生是旷野,我们眼前的路并非只有一条。”

他的话语冷淡而低沉,却令山林的流水和鸟叫都逐渐褪去,只留下灵魂对于命运的拷问。

院长曾经告诉过小满,如果你的腿脚不像其他人那般灵活,那你还有灵活的手,你能用你的手,做出最美好的画,去成为星星,成为太阳,去激励别人。

而顾矜芒如今告诉他。

“人生是旷野。”

“我们并非只有一条路。”

小满轻轻地念叨着,如同在忽然之间感悟了神谕,紧紧地抱住了身侧的男人。

“谢谢你,顾小芒。”

失去了顾氏的助力,其他能走的路,顾矜芒并没有明说,小满只记得归途的路上,两个人的心情都很轻松,那时候已经是日落时分,天空变得灰蒙蒙的,山道上有几声寒鸦的嘶鸣,傍晚的薄露落到他的毛衣上,令他感觉有些冷。

“很冷吗?小满哥哥。”

顾矜芒的声音明明很近,却被夜风吹散,飘到好远好远。

“我不冷。”小满这样说,可是机车很快在路旁停下。

顾矜芒将身上的外套脱下,罩在了他身上,那股好闻的柠檬味将他彻底地包裹住,“我不冷,我真的一点都不冷。”

这样漫长而冷清的山道,顾矜芒身上只剩下一件卫衣,他的面容在黑夜里,显得朦胧而昳丽,像以美色为诱取人性命的山鬼,靠得越发近了,小满能闻见他身上的气息,冷的,像高山上的冷松,心跳大震,说话也结结巴巴,“顾小芒,别靠这么近。”

“那就把衣服穿好,别管我的死活。”他冷着脸给小满把拉链拉到最高,长腿又跨上了车,“我这不是在追你吗?”

“自然不能让你挨饿受冻。”

原来这就是追吗?小满有些想笑,跟以前也没什么区别呀,他抱着那人的腰,脸颊上的梨涡一路上都没有消失过。

第085章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女人是由顾家的保姆看顾了一下午,小满和顾矜芒回来的时候,保姆刚切了水果出来,女人正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

她看见小满回来了就站起来,开心地围着小满转来转去,嘴里的话明里暗里都在等着他的表扬。

“宝宝,妈妈有乖乖哦,没有乱跑。”

出门的时候小满不放心妈妈一个人在家,叶风晚就调了顾家的保姆过来,小满怕保姆照看不过来,特意叮嘱女人不能到处乱跑,要乖乖听保姆的话,她倒是真的把话听进去了,小满关切地跟保姆交流女人今天的情况。

保姆是从老宅拨过来的,带过好几个孩子了,经验老道,很有耐心,笑着说,“是的,她很听话,没有乱跑,一下午都在看电视。”

小满这才放下心来,从兜里掏出一根爱心形状的棒棒糖,透明的包装纸用彩色的丝带缠绕着,扎了一个蝴蝶结。

他递给女人,像哄孩子一样,“妈妈有很听话,这个是给妈妈的奖励哦。”

“好棒诶!”女人立刻就想拆开,但是忽然顿住,抓起沙发上的包被,怼着棒棒糖,喂着并不存在的孩子,“宝宝,给你吃。”

“妈妈,宝宝不吃,你吃吧。”小满拍拍她的手,冲她笑笑,把棒棒糖拆开,她才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往棒棒糖上咬了一口。

在山野里呆了那么久,两人衣服上或多或少都沾上了草球,顾矜芒让小满先洗,小满洗完的时候,看见顾矜芒正在阳台的藤椅上坐着,手里拿着手机,神色很专注。

“在弄什么呢?”

小满擦着头发,往他身上靠,顾矜芒将手机放到桌面上,接过毛巾帮他细致地擦掉头发上的水。

“在编辑要发的视频。”

“发到微博上的。”

小满看到屏幕上是顾矜芒弹钢琴的画面,在顾宅的钢琴房里,镜头截取到黑白相间的琴键和灵活跳跃的手指,冷白修长的指尖操纵着灵动的音符。

这次不再是钢琴曲,而是一首流行歌曲的弹唱,清冷的音色配上情意绵绵的词曲,有种前所未有的碰撞感。

顾矜芒的声音是冷冽的,像冷泉里滚落的石子,可他声声吟唱的又是那般哀转缠绵的爱情旋律,就让那些矫揉造作的词句都显得深重而悠长,像是堕入红尘的僧人口中的吟唱,愣是将俗不可耐的悲欢离合演绎出了超然物外的空灵感。

“你觉得怎么样?”

直到顾矜芒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小满才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我觉得非常好。”

他顶着微湿的碎发,顿了顿,偏头说道,“我,我觉得如果你也出镜的话,这个视频爆的可能性会非常大。”

其实原视频是有拍到顾矜芒的脸的,但是顾小芒特意只截取了手部的特写。

小满是想起了他那组在矮巷里被偷拍的照片,甚至都没有露出全脸,就被网友疯传,登上了微博的爆炸热搜头条,若是小芒这条露脸了,那效果简直不敢想象。

“嗯,”顾矜芒点点头,小满的头发已经有八分干,他把毛巾挪开,“不喜欢露脸,以后再看。”

“没关系。”小满比出大拇哥,“就算不露脸,这条内容也是棒棒的。”

他说完就一溜烟回房间拿了手机出来,坐在顾矜芒旁边,严阵以待,专注地盯着手机,秀美的眉毛都皱到了一起。

“小芒,你现在发,我一定要抢到沙发。”

“好。”顾矜芒微笑着倒数,“我数三二一,我就发咯。”

“三。”

“二。”

“一。”

满满发布一条作品:等你[沙发沙发]

芒果果:抢到沙发![熊猫转圈][熊猫转圈][熊猫转圈]

忧郁的章鱼:哇哇哇,又发新作品了!哥哥这双手,我直接斯哈斯哈。

可丽冰:终于等到你,还好我没放弃,记得上次发作品还是上次,让我好等啊。

不想被发现诶:我靠,这台钢琴,我直接嗨少爷,请问还需要仆人吗?只要少爷一声令下,我立刻成为您最忠诚的老狗。

小花花:有眼不识我少爷,少爷,老奴来啦。

神的爱意降临:笑死,上次还有只酸鸡说博主是穷鬼,人家一台钢琴都够买他命了,哈哈哈哈。

草莓味牛奶:怎么大家都在说钢琴的事,有人科普下这台钢琴多少钱吗?

暴风雪:@草莓味牛奶,老古董了,大概也就两百多万吧。

草莓味牛奶:两百,两百多万?!两百块我见过,两百万的钢琴我倒是第一次听,贫穷果然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V-SHAKING:怎么都在关注钢琴的事儿,就没人觉得博主唱歌有一股禁。欲的味道吗?

嗯嗯:@V-SHAKING超级赞同,明明是非常恋爱脑的一首歌,别人唱都黏黏糊糊的,被博主,不,被少爷这么一唱,倒有几分勘破红尘的感jio。

史上最强手控:这双手,我先舔为敬。

尸斑都淡了:少爷的声音一听就很贵啊,果然还是富贵养人啊。

啊啊啊:难怪我这一开口就透出一阵穷酸味,该死,原来声音也分贵贱吗?这世上的有钱人,我跟你们拼了。

我有猫:我何德何能,能免费听少爷给我弹两百多万的钢琴,还给我唱这么好听的歌。

Someonelikeyou:嫉妒让我面目全非,活到这辈子还没见过两百万,两百多万的钢琴倒是先见到了,拜托吧,你们有钱人自己一个微博行吗?

冷雨夜:手好看,会乐器,声音高冷,家境富有,少年感十足,这不是妥妥小说里的男主吗?

阿拉蕾:活越久,越发觉得自己是个NPC了,麻蛋。

网友的评价都很有趣,小满看得止不住笑。

顾矜芒注册的是音乐账号,作品刚发布,点赞量和评论数就以数倍数增加,不一会儿,就登上了音乐频道的热门。

小满看得心潮澎湃,等顾矜芒洗完澡出来,视频的浏览量已经有几百万,他高兴得脸颊微红,举着手机走到顾矜芒面前,因为走得太快险些摔倒,被适时地扶住了。

“顾小芒,你看,你这条内容又爆了。”他快速地划拉着界面,给顾矜芒看网友评论的内容,眼睛亮晶晶的,“真是太厉害啦,大家都在夸你。”

“挺好的。”顾矜芒扶住他那把细瘦的腰,小满身上的睡衣是真丝材质的,举起手机时,上衣跟着往上边走,羊脂玉般的触感在手中流动。

血气方刚的少年难免有些心猿意马,却舍不得松开手,就像是蛰伏的凶兽,在猎物完全放下戒心之前,永远扮演着最优雅的绅士。

偏偏单纯的猎物还丝毫未觉,依偎在他怀里,像无辜的羔羊,抓住他的手臂,叽叽喳喳地说话,煞有介事地称赞他。

“顾小芒,你真的太厉害了,一下子就有这么多粉丝,不像我,账号做了这么久,发了这么多作品,也就只有几万的粉丝。”

“我看网上都说,粉丝数越多,账号就越值钱,不知道你这个账号,以后会有多值钱咧。”

“如果你再多发几个视频,我觉得你应该能有几百万粉丝,几百万诶粉丝,我从来不敢想。”

“真的太厉害了。”

他掰着手指一桩桩一件件地赞叹,试图将每一个发自内心的称赞都具象化,淡粉的嘴唇开开合合,唇角一直保持着微笑的弧度,是个非常可爱的马屁精形象。

“小满哥哥。”顾矜芒叫了他好几声,他都像是没听见,沉浸在溜须拍马当中。

顾矜芒忍了好几瞬,才终于将此人喋喋不休的赞扬打断,“别说了。”

“啊?”小满茫然地闭嘴,眨巴了几下眼睛,疑惑地问道,“怎么啦?”

性子绵软的人,就算遭到了冷遇,也会像可爱的宠物那般,第一反应先翻出柔软的肚皮,他此时歪着头,睁着猫一般圆的眼珠,懵懂地看着顾小芒。

呆呆的,非常蠢,可是又该死的可爱。

明明是冬天,顾矜芒却觉得自己的心也快融化了,他压抑着急促的呼吸,手上忍不住用力,最后无可奈何,都化作了委屈,“小满哥哥,别再说了,别再勾引我了。”

“啊,我没有呀。”小满还在状况外,他不懂怎么说着说着就到了“勾引”这个话题,第一反应就是否认。

“不,你有。”

顾矜芒并不打算将他放过,高大的男孩将身体的重量都压向他,头靠在他的肩膀,双手箍住他的细腰,是个亲密无间的拥抱,声线暗哑低沉,全然没有音频里的清冷,像是染上了凡尘的欲。

“你喋喋不休的赞扬,对我来说,跟烈性的□□没有区别。”

“你明知道我喜欢你,”他抱得更紧,声音瓮瓮的,“还总是勾引我。”

“你这样只会让我越来越喜欢你。”

顾矜芒的话语都落在了耳根,小满只觉得耳朵有些热,连带着手心也有了潮意。

明明是十足的冤枉,他却生不出半分恼意,相反在他的心底,升起一种暗戳戳的喜悦,心情就像是乘着热气球飞到了天空,有种晕晕乎乎的幸福感。

他思来想去,最后只是纯情地拍了拍顾矜芒的后背,“那我下次不说了。”

“不,不勾引你了。”他说完这话,面红耳赤的,好像动不动告白的人是他一样。

“不行。”顾矜芒意见很大,居高临下看着人的时候,活似饿狼看见了肥美的肉,明明浓黑的眼眸里翻涌的都是赤|裸裸的欲。念,却只是克制地咬住了小满的指尖,像标记一般留下了狗狗的涎液,薄唇翘起,慢条斯理地解释道。

“我只是害羞而已。”

“不是真的不喜欢。”

随着顾矜芒的话语落下,迅速变红的还有他的耳朵。

第086章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兴许是在山野那次告白后,打开了顾矜芒身上的某个匣子,令他时常说出这些令人脸红害羞的话,小满每次都表现得极为苦恼,暗地里又无法控制住自己狂乱的心跳。

春节过后,时日更是过得越发飞快,随着一张张撕掉的日历纸,寒假就这样一晃眼就溜过去了。

入住了新租房之后,一切好像都开始变得很顺利。

小满一整个假期接了不少的单子,每天都在勤奋地画稿,经济上总算没有那么吃紧,顾矜芒则时不时地更新一下微博账号,竟然在短短时间内就积累了几十万的粉丝。

越是临近开学,小满就越是烦恼,他如果去上学了,妈妈在家里边就没人照顾,也没办法把她带去学校,总不能一直将她锁在屋里。

像是某种神奇的感应,他甚至还没有跟顾小芒说他的烦恼,对方就知道了他想说什么,只说学校附近新开了一间托儿所,可以一起去看看。

“你妈妈这段时间的状态都比较稳定,有人安抚的话,不会出什么乱子,托儿所孩子那么多,她那么喜欢孩子,应该能呆得下去。”

去托儿所总好过一直呆在屋子里,或者像从前一样到处乱跑,被人欺负,小满想到这里,点点头。

“我们可以先带妈妈过去看看情况。”

托儿所看着挺新的,有三层楼那么高,他们去到的时候,天色有些晚了,外墙上的彩绘在灰紫的光线里,显得有些冷清。

童趣的招牌写着向日葵托儿所,一楼的门是透明的玻璃门,进门处有个荧光黄的柜台,旁边有一株半人高的仙人掌盆栽。

“几位是有孩子要托管在这边吗?”值班的前台正在吃饭,抬头看过来,表情有些惊讶。

顾矜芒点点头,前台才慌乱地擦了擦嘴巴,就领着他们从旁边的楼梯上二楼。

二楼有几间教室,里边摆放着小小的板凳和小小的桌子,也有午休室和饭堂,东西都是符合孩童的大小,东西一旦是迷你的size,就会显得很可爱。

“好,好可爱呀。”女人抱着包被,也忍不住惊叹,“会有小宝宝在这里吗?”

她扒着窗户左看右看,像是很期待在这边找到可爱的小朋友。

“会有哦。”前台对她不符合年纪的行径没有表现出嫌弃,而是很有耐心地解释,“现在小朋友都被爸爸妈妈给接走了,明天白天的时候才会送过来。”

“喔喔。”女人有些低落,抚摸着怀中的包被,“那好吧。”

参观了一圈,小满觉得挺满意的,心里不禁有些踌蹴,将求助的目光转向顾小芒,顾小芒立刻心领神会,对前台表明了此次的来意。

“请问你们这边还缺保育员吗?”

“缺呀。”前台点头如捣蒜,“我们这几天还在为这事发愁呢,托管的孩子数量超出了我们的预期,照看起来有点吃力,但临时去找,一时也很难找到合适的保育员。”

“技能那些其实都可以培训,就是要对孩子温柔,耐心,负责,这三个是最重要的。”

“那可以让她明天来试试看吗?”顾矜芒指着正在窗户外偷看内部的女人,“我们不需要你们给钱,会倒付给你们。”

“早上我们上学了就把她送过来,放学了再来接她,你们管她一顿饭,中午也要午睡,就好了。”

实在是太缺人,这些天忙得都要冒烟,就连前台都得帮着去带孩子,她没有半点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那明天你们就带阿姨过来试工看看,如果合适,就来这边帮忙吧。”

到家的时候,女人显得格外的雀跃,拉着小满的手反复确认了好多次。

“明天真的能跟很多小宝宝玩吗?”

“会有的,妈妈。”

“明天我要穿这条花裙子。”

“好开心喔。”

第二天出门的时候,女人穿上了心心念念的碎花裙,小满把她的头发扎成了柔美的辫子,有丝带缠绕着黑发,给她带了水壶,饭盒,还有睡觉用的毛毯和枕头,东西都是顾矜芒那边拿着。

“顾小芒,”小满皱着眉头,“你昨天没有跟她说我妈妈的病,我总感觉不太好。”

顾矜芒手里提着个大书包,被日光晒得微微眯起眼睛,耐心地解释道,“人都会有先入为主的观念,如果昨天说了,他们就会以更高的标准来要求阿姨,这样就算没错也会被找出错处。”

“还不如先让阿姨去试一试,不仅仅是他们考察阿姨,也是我们考察这家托儿所,这是双向的选择,如果阿姨真的能习惯,也能做得很好,我们再来提她的病,也不迟的。”

“原来是这样。”小满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层面,他就是怕妈妈会给托儿所添麻烦,才惴惴不安的,现在这样一想,才放心下来,如果妈妈胜任不了,就再想别的办法。

可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女人竟然做得非常好,比原有的几个年轻保育员还要优秀,可能是因为有些憨傻,就没有正常人的那种偷懒和狡黠。

他们跟着观察了一天,看着教室里吵吵闹闹乱做一团的孩子,都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女人却一次都没急过眼,也没有像之前那样突然发病,始终保持着温柔的微笑。

一天下来,还有几个小孩亲昵地扒拉着她的腿,不愿意跟家长回家。

“我不要回家,我不要回家,我要跟阿秀在一起。”

“我也不回去,我讨厌妈妈,讨厌爸爸,回家了也不跟我玩。”

“哇哇哇,我就是不回去嘛。”

“我要跟阿秀一起玩嘛。”

那几个哭闹的孩子鼻涕眼泪都出来了,女人给他们擦干眼泪,将食指抵在嘴唇处嘘了一声,止住了孩子们的哭闹,才开始轻声地保证,“明天过来,阿秀也在。”

原来她让孩子们叫她阿秀,不是阿姨,而是阿秀,属于小朋友的大朋友,阿秀。

“你们也看到了,阿秀做得非常好,孩子们都非常粘她,”前台想着自己终于可以解放双手,高兴得合不拢嘴,“那我们之后就走正常的劳动合同,阿秀和我们原有的保育员拿一样的薪资,包中午一顿饭,这样可以吗?”

“肯定不能让你们掏钱给我们托儿所。”

“是这样的。”小满斟酌着言语,轻声细语地解释,“我妈妈的精神其实有些问题,之前被我爸爸做的事情刺|激到了,才会生病,但是她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发病了,我们都要上学,上学的时候没法照顾她,所以才想来你们这边试试。”

“这样吗?”前台同情地看向安静下来的女人,“难怪你们之前会那样说。”

她想了一会儿,给老板打了个电话,把情况都说了,等了一会儿答复,才眉开眼笑地跟他们说。

“也是个可怜人,今天阿秀的表现的确也很好,可能她也喜欢孩子吧,对待孩子比很多年轻人都有耐心,孩子们也喜欢她,我们暂时还招不到人,就在这边做做看吧,工资还是要给,你们留个联系方式吧,如果之后她发病了,我们会联系你们的。”

“啊,真的吗?谢谢啊。”小满原以为会被拒绝,却没想到竟然这么顺利,果然世上还是好人更多一些,多日来的焦虑一扫而光,他冲过去高兴地和女人拥抱,宣布这个难得的喜讯,“妈妈,以后你都能来这边和小宝宝玩啦。”

距离开学也没几天了,小满和顾矜芒都不太放心,跟着女人上了好几天班,持续到开学前一天,才把事情确定下来,小满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能接受托儿所的工资。

“你们就把我妈妈当成托管在这边的孩子,可以让她帮忙带带孩子,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我妈妈特别喜欢小孩子,肯定都是愿意的,我就怕她做得不好,也是麻烦到你们了。”

“我每个月会打两千块给你们,虽然不是很多,但是这是我现在能拿出来的极限了。”他咬着唇,尽量做出承诺,“我之后会给多一些的,麻烦给我一些时间。”

前台看着这个瘦弱的少年,听说正在读高中,腿脚不方便,又摊上这样的妈妈,眼神不禁流露出怜惜,“没事的,以后再看吧。”

“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你妈妈也帮助我们很多呢。”

“那就好,那就好。”

前台走后,他还是站在窗旁,保持着呆滞的神态,那样瘦的一个人,穿着过分宽大的校服,残疾的右足会比左足纤细许多,呈现轻微扭曲的形态,他痴愣地看着里头的妈妈抱起一个孩子,细致地给他擦拭嘴角的污渍。

下一瞬,过道的风吹过来,灌入他宽大的领口,他恍恍惚惚地眨眨眼睛,像是整个人就要碎在这阵春风里。

像在看一场久远的梦境。

顾矜芒将手续办完,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小猫察觉到滚烫的视线,不自觉地抹了眼泪,湿红的眼睛看过来,冲他展开一个破碎又欣慰的笑。

“顾小芒,我真的很高兴。”

“嗯,怎么说?”高大的男孩走过来,和他并肩。

“在福利院的时候,我经常在想,如果我有妈妈,我的人生会是怎样的。”

“现在我看到啦。”他释怀地笑着,窗口的向日葵探出头来,都没有他脸上的笑容灿烂,“原来有妈妈是这样的,感觉很幸福呢。”

第087章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你没有恨过她吗?”顾矜芒问出了困惑他许久的问题。

在他的世界观里,非黑即白,没有中间的灰色地带。

抛弃就是抛弃,在他这里,抛弃的人永远不会有第二次机会,他只在乎结果,不在乎过程中那些所谓的隐情和苦衷。

在他看来,隐情和苦衷,更像是安抚无知孩童的借口,是情面意义上的最后一层遮羞布,只是为了不让场面变得太难看罢了。

生出残疾孩子的父母比比皆是,比小满哥哥严重的都有,他们抛弃了吗?

依旧如珍似宝地对待自己残缺的孩子,把所有错误归咎于自己,而不是怪罪无辜的孩子,在刚出生的时候就将他狠心的抛弃。

更何况小满哥哥只是腿脚不好,其他哪里有什么问题?

顾矜芒始终觉得抛弃是极其不负责任的行为。

“是恨过的。”小满依旧看着教室里的女人,像是谈起很久远的故事,“最开始被人欺负的时候,就会想着自己为什么会被抛弃,就会偷偷地恨妈妈,觉得怎么会有人这么狠心,这样对自己的孩子。”

“那个时候我觉得她比牲畜还不如,”他说到这里,坦然地笑,似是释怀了过去,“福利院当时有猫狗,它们生了孩子,会有一种母亲的天性,要去哺育和保护自己的孩子。”

“我记得有一年,有一只白色的猫咪,生的猫崽被偷了,可能是院里小孩的恶作剧吧,然后那段时间它每天都在声嘶力竭地嚎叫,叫得撕心裂肺,有些疯疯癫癫的。”

“我原本没有注意到它,只是有一次我在二楼的画室画画,它突然闯进来,像一阵风,扒着窗户的隔栏,不断,不断地尖叫,我当时被吓懵了,它挥舞着爪子,朝着这个世界呐喊,像是要把它心底的苦楚都宣泄出来。”

“后来它就当着我的面,从二楼跳了下去。”

“我没有看见它的尸体,院长说猫有九条命,它不会死的,但是我在那之后,再也没有见过它。”

“那时候我在想,猫都比我妈妈懂得怎么去爱孩子。”

“可是非常奇怪的,我看见我妈妈第一眼,我就觉得很亲切,当时还不知道她是我妈妈,就是那种血缘的纽带,就算分隔万里,也无法切割。”

“我对母亲的恨意只持续到我找到妈妈之前。”

“警察告诉我,她是因为孩子被丢了才开始发疯的,可能一开始没有那么严重,但是日积月累,看着刚出生的孩子,那种愧疚就会越发沉重,足以把她的神智压垮。”

“陈大壮经常打她侵犯她,她是个软弱的女人,靠着陈大壮养活,武力上也抵不过他,扔掉我,她就算反对,也没有用,最后只会徒劳地变成满身的淤青罢了。”

“想到了这些,我忽然就不恨了。”

他颠三倒四地说了许多,面上无悲无喜,充满了佛家所说的那种慈悲,他放下了多年的痴妄,终于获得了内心的平静。

“妈妈是因为我被扔了才发疯的,她并没有嫌弃我是个小瘸子,她很想要我,可是她没有能力,就像那只被人偷走幼崽的母猫。”

“它爱自己的孩子,可是它的孩子去了哪里,它始终不知道,于是精神就这样被摧毁到崩溃了。”

“顾小芒,有时候爱恨只在一念之间,你往前一步,放过彼此,就是万丈天堂,而你踌蹴不前,困在原地,犹如堕入阿鼻地狱,永远无法解脱。”

“我选择放过自己。”

少年望过来,唇边挂着浅淡的笑意,窗外的阳光落在他的发梢上,金灿灿的瞳仁纯净似璀璨的宝石,他背后似有霞光万丈。

第088章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此时的顾矜芒还无法对小满的说法感同身受,可他并未辩驳,因为他喜欢看这样光明灿烂的小满哥哥,像海浪上永不迷失的灯塔。

开学之后,正式进入高三,高考在即,A中的学生大多数家境优渥,除了高考,还有很多条出路。

已经有许多国内的优秀院校找到了顾矜芒,抛出了橄榄枝,而小满也收到了一些国内美院的邀请,但是他的文化分实在过低,老师们都说回去争取破格录取的机会。

因为女人在托儿所那边多出来的开销,小满每天必须要接更多的稿件来补上,变得更加忙碌了,白天要上课,晚上的时间都在画稿。

又是高三了,课业非常繁重,晚上睡不够,白天就控制不住地打瞌睡,老师不敢当着顾矜芒的面说他,只好将他叫到办公室去。

“我知道你在美术方面很有天赋,但是要去好的学校,也会要求最基本的文化分,你这样的成绩自己都不会感到焦虑吗?”

“顾矜芒就算白天睡觉,也能次次考第一,你能跟他比吗?好的不学,怎么就学这些坏的?”

“成绩下降得这么快,高考的时候你要怎么办?”

小满知道老师的好意,只能像鹌鹑一样不住地点头,从办公室出来时,忍不住打了个很大的哈欠。

“很困吗?”

顾矜芒的声音传来,他的后背倚靠着走廊,身后是灿烂的落霞漫天,他的发梢眉宇都染上了落日的余晖,衔着嘴角浅浅的笑意,是个优雅矜贵的绅士模样。

小满的心跳扑通扑通,自从顾小芒告白之后,他的心跳似乎再也不由他控制。

“想什么呢?”

高大的男孩朝他走过来,故意弄乱他的头发,帅气的脸凑过来,是明晃晃的审视,“怎么又被请喝茶了,小满哥哥。”

他说到小满哥哥的时候,尾音拖得老长,小满觉得这是一种对哥哥的挑衅,心跳也不凌乱了,圆圆的眼睛恶狠狠地瞪回去,像只张牙舞爪的小猫。

两人打打闹闹地走着,引来路上无数学生的侧目,明明他们也没有什么亲密的举动,可是就是看着很暧昧的感觉。

走到了人群渐少的地方,小满垂着脑袋,长出一口气,才把请喝茶的原因给说了。

“都怪我上课的时候忍不住打瞌睡,所以老师才叫我去聊聊,她说的是对的,我的确不应该在上课的时候睡觉。”

“可是我,哈,”他忍不住又打一哈欠,“我实在是太困了。”

他困到眼角都有了泪花,用手掩着嘴,打完就看到顾矜芒把一个牛皮信封放他眼前。

“这是?”

“给你的,打开看看吧。”顾矜芒走在前头,也不看他,说话的语气很平静。

小满数了数,足足有一万块,急行了几步,“我不要这个钱。”

顾矜芒过年时候给他的压岁钱,他都藏起来了,没有拿出来用,现在虽然多出了妈妈的花销,但是他还是可以应付得过来的。

“大不了我以后早些睡觉就是3了,这样上课也不会发困了。”

他眼圈都落满了赤红的血丝,像密布的蜘蛛网,眼下青黑一片,脸上的血色都因为熬夜消失,只留下羸弱的苍白,活像戏里无法吸人精。气而即将消亡的艳鬼。

“小满哥哥,你太累了。”顾矜芒将手抚上那消瘦的脸颊,摸到眼下淡青色的痕迹,抹去眼角因为困意而产生的生理性泪水,淡淡地解释道,“我的微博账号粉丝已经破百万了,我接了一个新歌的广告,这是广告商给我的预付款。”

“不是顾家的钱。”

他这样说,就看到眼前少年紧张的神色缓和了下来。

“那你接广告也很辛苦,我不能用你的钱,妈妈的事情我是能解决的。”小满依旧没有被说服,他是个非常老实的孩子,不愿意自己的妈妈成为别人的负担。

“萨岛学院的招生就要展开了,我觉得小满哥哥应该把更多的心思花在准备上,而不是日以继夜地给你的单主画稿。”

“我知道你已经很久没有动画笔了。”

顾矜芒将手从他脸上挪开,转过身去,面朝着荒凉的建筑,点燃了一根香烟,夜色迷离中,小满能看见他薄薄的嘴唇衔着那根细长的香烟,有种淡淡的忧郁。

“我爸爸能给你很多,如果你屈从于他,哪怕你不准备任何作品,他都可以砸钱让你进去萨岛学院,可是,”他转过脸来,一点星火在他唇间,他浓黑的眼瞳里有沉重的期许,“可是我觉得小满哥哥就算没有顾家的帮助,也可以进萨岛学院。”

他眼中的那点期许几乎要将小满沉溺,吞没,就连呼吸都忘了,只能任由那些烟雾闯入肺部,引来满腹的不适,他踌蹴着还是问出了困惑心中已久的疑虑,“你是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顾小芒。”

沉默。

长久的沉默之后,顾矜芒将烟头在脚下踩灭,带着烟味的指尖扣住小满的下颌,“想知道吗?”

“想。”小满看着他越凑越近的脸,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我想知道。”

“是第一次知道你要离开我的时候。”随着话语落下的,还有落在脸颊处的吻,很轻,小满甚至能听到“啾”的一声,可是很快,高大的男孩就直起身来,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将他满头的碎发都揉乱后,往前走去,“所以你要好好画画,知道吗?”

“笨蛋小满哥哥。”

“你才是笨蛋呢。”

他有些恍惚地摸了摸脸上残留的温度,才后知后觉地跟了上去,两人在朦胧的夜色中并肩而行。

第089章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现在的生活节奏快,社会风气浮躁,因而衍生出了不少口水歌。

这些口水歌听着朗朗上口,节奏旋律抓耳洗|脑,实则内里没什么内容,流行传播速度快,遗忘的速度更快,被网友们戏称为口水歌。

网友对口水歌嗤之以鼻,不堪其扰,整天喊打喊封,觉得就是口水歌太多,劣币驱逐良币,才导致国内近几年的音乐水平大幅下降,没有再出什么好歌。

而找顾矜芒打广告的正是一首新发行的口水歌,小满平时很少刷到这方面的讯息,因而他无法明白为什么顾小芒发布这个内容时会被那么多网友嘲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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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紧我的小被子:一天天在那边营造什么富家少爷的人设,不是有一台两百多万的钢琴吗?怎么也来唱这些口水歌恰烂钱,我呸。

PPie:楼上的嘴巴放干净一点,不知道有一个词叫做雅俗共赏吗?就不允许少爷有点低。俗的兴趣爱好啦?怎么就恰烂钱了?

用户5201314:看他带的那个新歌的tag,就知道是推广了,额,少爷人设是要崩了吗?

拽子糖果:现在营销手段太厉害了,才几天啊,就涨粉百万了,等等,那个钢琴该不会是租的吧?

圣诞老人很忙:就算是打广告也无所谓吧,少爷也需要搞点零花钱啊。

史上最强黑粉:太恶心了,包装成少爷的人设疯狂吸。粉,现在粉丝量够了,就在这边打这些垃圾广告,取关了,取关了。

我叫服猪:虽然但是,我觉得唱得挺好听的啊,而且少爷还弹吉他了诶,这么好看的手你们真的没看到吗?

表里不一:这吉他价格也很贵,拜托了,既然都恰烂钱了,就不要在细节处继续扣这种少爷人设了,好吗?

春日即事:这一期真是手控的福利,斯哈斯哈,好想少爷用这双手

子非鱼:楼上的,这里是评论区,不是无人区。

目标暴富: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啊,人家也没说自己家里很有钱吧,从头到尾不都是你们在那边奴颜婢膝地喊着“少爷”“少爷”吗?人家压根儿就没说过自己很有钱,之前的具体定位也不是什么高大上的地方,蜂窝巷,可以说是A市的贫民窟了,他根本就没想藏着揶着。

虽然骂声一片,这位ID为目标暴富的评论还是被点成了最高赞,小满忐忑地找到顾小芒,他正坐在沙发上擦拭吉他,神色专注。

“顾小芒,你看到那些评论了吗?”

“看到了。”他应了声,没有抬头,注意力依旧在擦拭吉他上。

“顾小芒,要不你把钱拿回去吧,跟他们说你不打这个广告了,妈妈的钱我自己能应付。”

小满站在他面前,像个做错事的小孩,脑头都要埋到地里去,手指无措地扣弄着指甲,这是他焦虑时的表现,倒刺都被撕开,有尖锐的刺痛在手指蔓延开。

明明不想连累别人的,为什么结果还是这样,而且还连累了顾小芒,兜兜转转,仿佛一切都回到了起点,他还是那个踩着顾小芒的肩膀艰难看世界的小丑,就连手里的气球也是从顾小芒那边偷过来的。

仿佛是感知到他那种脆弱敏感的情绪,顾矜芒将吉他放到一旁,伸手将少年拽进了怀里,从桌面上拿起了指甲钳。

小满的手是细长的,很白,指关节透着粉,而现在圆润的指盖却变得光秃秃,残留着稀薄的血丝。

“没事的。”小满试图将手指抽回,被顾矜芒不咸不淡地看了一眼,不敢动了,胆怯地嗫嚅着嘴唇,“我以后不会再咬了。”

“又不是小孩子了。”顾矜芒将竖起的倒刺利落剪去,又给咬破的手指上了点药,贴了带图案的创口贴,揉弄怀里人细软的发丝,才又说道,“不用把钱还给我。”

“我并不是为了你才接广告,我是为了我自己。”此时已经有些晚了,客厅里只有一盏暗黄的落地灯还亮着,顾矜芒的面容朦朦胧胧,看得不真切,可那双眼睛却很亮,像夜空中最闪亮的星辰。

“摆脱顾家的光环,本来就意味着放下无用的羞耻心,这就是我以后要走的路,可能以后的谩骂声会更重,但是只要能和小满哥哥在一起,这一切都无所谓。”

“你是真的喜欢这条路吗?”

“还是仅仅只是为了我?”

小满踌蹴地问出口,他的心脏跳得很快,不仅仅是动容,更多的是惶恐,他害怕顾小芒全然是因为他才选择这样的路。

这样的爱意,太沉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