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120(2 / 2)

我被万人迷光环害惨了 雪廊 39147 字 7个月前

众弟子随之望去,已是信了七八分,骇然之余再说不出半个字来。

林松烟打量着眼前的魔修,沉声道:“通知师父。”

楚孤逸默不作声,提剑上楼。

柳画鸢回过神来,推了推贺凉水,“咋了?”

贺凉水眼色微沉,这个剧情,无异于往楚孤逸旧伤上撒盐。

楚孤逸上楼来,与贺凉水四目相对,问:“贺先生,你没事吧?”

“没事。”贺凉水道,“你呢?”

楚孤逸摇摇头,回了屋。

贺凉水犹犹豫豫地跟在后面,柳画鸢有眼力见地没凑上去。到了房门口,贺凉水发现门没关,他踏进去,带上门,绞尽脑汁想着安慰的话。

却听楚孤逸道:“贺先生,我师父要来了。”

许是此时脑筋转得极快,贺凉水瞬间明白他的意思,先发制人:“你要是敢赶我走,我立马跳海。”

“……”

作者有话要说:

贺凉水:怎么安慰弟弟?急,在线等。

匿名用户楚孤逸:坐上去,自己动。

贺凉水:……匿名不是这么用的=_=

第111章往事

“贺先生,你可知楼下那魔修是谁?”楚孤逸嗓音干涩。

贺凉水沉默地等他说下去。

“那个人,是我二师兄。”

“二师兄?”贺凉水轻声反问。

“是,是我二师兄,是本该在三年前就死了的……秦枫师兄。”

徐平宽有五个亲传弟子,林松烟排行第四,楚孤逸排行第五。上面还有三个,大师兄段鸿,二师兄秦枫,三师兄叶青飞。

“都是因为,他们才会……”楚孤逸握指成拳,用力到指节发出细微声响,眉心紧紧蹙着,他扶住额头,“都是因为我……”

“不是因为你。”贺凉水道。

“就是因为我,带回了那个人。”往事侵袭,楚孤逸不复素日冷静,“如果不是我带回那个魔修,他们就不会死。”

“……”

“师父那么讨厌魔修,我还与魔修相交,都是我的错。”

“楚孤逸,”贺凉水叹息,“那你觉得,带我回青霄也错了吗?”

楚孤逸一怔,抬起发红的眼睛,眼底情绪翻腾,良久沉声道:“是,错了。”

贺凉水心中大恸,“你后悔与我相交?”

“不,我不后悔与贺先生相交,我后悔带你回青霄。如果不带你去,你就不会为了引出我体内的蛊王,而死一次。”

“……”贺凉水走到楚孤逸面前,一字一字清晰道,“但我不后悔,从未后悔。即便重来一次,我还是会做出那样的选择。”

楚孤逸抿紧薄唇,死死压抑着。

贺凉水抱住他,在他耳边道:“楚孤逸,每个人都会犯错,每个人都有识人不清的时候。你不能因为你认识了一个坏蛋,那个坏蛋伤害了你与你身边的人,你就觉得是你的错。”

眼前的人是一根救命稻草,楚孤逸忍着没去抓住,他问:“如果我没有错,秦师兄,叶师兄为什么会死?”

贺凉水捧住楚孤逸的脸,眼前的青年年轻而英俊,三年前也只有二十二岁而已,“傻瓜,错的是害了他们的人,而不是你。你可以后悔,可以自责,但不能将别人的错全都归咎于你自己。”

楚孤逸用脸颊摩挲贺凉水温热的掌心,就像迷途的幼鸟终于找到回家的路,“贺先生你都知道?”

贺凉水张嘴就想说自己知道,及时打住,若说自己全都知道,也太可疑了。于是他道:“我相信你,正如你相信我。”

楚孤逸情绪逐渐平静,垂下眼睛说:“我一直想告诉你这件事,我……其实也不是一个完美的人。”

“我知道。”贺凉水眼睛弯成柔软的弧度,“但你是我见过的,最坚韧、正直、宽容的人。”

楚孤逸当然不是一个完美的人,他身上有着许多小缺点,比如不解风情、不懂人情世故,大多时候太过正经。这些在普通人看来的小缺点,换个角度看,其实也是优点。

正因为他身上有着普通人没有的神性,才让他这个人成了这个世界善恶黑白的一杆秤。红尘滚滚,是非恩怨,他代表着绝对的公正。

但这并非表示他没有普通人的感情,相反,无论师兄弟还是真心相交的朋友,他都很看重。哪怕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只要他觉得可以帮一把,都会不图回报伸出援手。

“楚孤逸,”贺凉水认真地注视他眼睛,“你做的已经够好了,不要再觉得是自己的错。”

……

三年前,楚孤逸历练之时误入一秘境。传闻,这秘境之中有一奇石,名唤“黑象”,色泽漆黑,风过时侧耳聆听,能听见其中隐约传来大象的鸣叫。

这黑象石还能开花,只是这花百年难得一见,谁都不知是何模样。

楚孤逸向来喜欢搜集奇珍异宝,他循着一个方向,往秘境深处御剑而去。至半途,大雪纷飞不能飞行,他便下了飞剑,冒雪徒步跋涉。

就这样走了七天七夜,秘境仿若无边无际,总也看不到头。就在楚孤逸打算回头时,忽见前方风雪之中有一斗笠人影。

因那人全身覆满雪,是以楚孤逸刚开始没发现。

他走了过去,只见那斗笠人除却头上的斗笠,衣衫十分单薄,肩头睫毛全是雪,看上去像是冻僵了。

楚孤逸仍能从凛冽空气中若有似无的魔气判断,这个斗笠人,是个魔修。

他立在这个魔修身边良久,最终决定什么都不做,就此离开。

“……你是为黑象石而来的?”那魔修开口,极其清雅的男声。

楚孤逸驻足,“你知道?”

那魔修睁开眼睛,睫上细雪落下,他的瞳仁竟是灰白色的,鬓边的发丝也是灰白色,脸色极白,瘦削清俊,看不出年龄。

“它就在你脚下。”那魔修于风雪中吐出清清淡淡的白气。

楚孤逸看向双足,陷在雪中,若非这魔修提醒,他决计想不到寻找的东西就在脚下。他蹲下来,用手推开脚边的雪,厚雪覆盖之下,确实藏着一块平整的黑色巨石。

“这就是黑象石?”楚孤逸抚摸这块石头,稍稍俯身贴近这块石头,“传闻,风过之时,这石头会发出大象的鸣叫。”

“是。”

“那为何没有。”

那魔修弯起唇角,“如果人人都能听到,这也算不得什么宝物。”

楚孤逸愣了一下问:“如何才能听到?”

“金丹以上的修为。”

“……”

当时的楚孤逸,确实还未结出金丹。

那魔修又道:“不过在你的同辈中,你的修为算得上是出类拔萃了。”

楚孤逸蹙眉,“你又如何得知?”

“一般修士找不到这里。我在路上设了三十三重法阵,都是你破的?”

“……是。我以为是秘境天然形成的。”

“很好。”那魔修笑道。

当时的楚孤逸觉得,这真是个奇怪的人,别人破了他的法阵,居然半点不生气。

“你要这石头做什么?”那魔修又问。

“不做什么,就看看。”楚孤逸实话实说。

“年轻人,有好奇心,有胆魄。”那魔修毫无芥蒂地表示出欣赏之意,“我姓琴,双字若欢。琴瑟萧萧,浮生若欢。”

“在下青霄派,楚孤逸。”

“楚孤逸?”琴若欢抬起灰白的眸子,眼含笑意,“你想看黑象石开花吗?”

“你能让它开花?”

“当然不能。只是我在这里等了两年,以体温每日暖之,算算日子,离开花就这两日了。”

“以体温暖之?”楚孤逸惊讶。

琴若欢道:“在这严寒之地,若非以体温暖这石头,又怎能让它开花。”

“你为何不掘了这石头,带回去?”

“黑象石连接地脉,若能带回去,我早就带回去了。”

一个为了等石头开花,而坐在这里整整两年的魔修,楚孤逸很难将眼前的人与十恶不赦联系起来,下意识放下了几分戒备。

而后,楚孤逸又在这里等了三天,终于在子夜时分,漫天星辰下,他见到了会开花的石头。就在琴若欢面前,一棵黑褐色的根茎穿过雪晶,幽幽生长,顶端结出大约拇指大小的花骨头。

而后宛如如昙花一现,那花骨头陡然绽出金黄的花瓣、嫩青的花蕊,柔柔弱弱,抽出的花丝莹莹发光。

“楚公子,你可曾听过死生法阵?”琴若欢望着花朵,平静地问。

“死生法阵?”

“此阵内,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魂魄离散者可以重新聚合。这黑象花,便是此法阵的必须之物。”

楚孤逸不解其意,没有做声。

琴若欢试探般等了片刻,“你不抢吗?”

“抢?”楚孤逸这才明白他的意思,语气冷然,“琴公子此话,未免太小瞧在下。”

琴若欢在大雪中坐了两年,只为等黑象石开花,楚孤逸怎么可能去抢?

琴若欢从容不迫道:“是我小人之心了,还望楚公子见谅。”

楚孤逸道:“还要多谢琴公子让我看到这奇石开花的一幕,告辞。”

“楚公子,何不交个朋友?”

“你是魔修,我是仙门修士,道不同不相为谋。”

“想不到楚公子竟也如此迂腐,罢了。”

楚孤逸忖度再三,还是离开了秘境。

后来没过多久,徐平宽闭关修炼出了岔子,急需生长在炼魔境的一味药材,名唤枯荣草。楚孤逸与林松烟前往炼魔境寻找,中途因与魔修发生争执而被迫失散。

楚孤逸没有忘记师门任务,独自前往妖兽横行的山中,寻找药材。

打了两三天妖兽后,楚孤逸终于在一处断崖边发现那味药材,巧的是,琴若欢就守在断崖边。

琴若欢微微一笑:“楚公子,真巧,你也是来找这枯荣草的吗?”

楚孤逸:“……”

如果不是一路上时刻警惕,他就怀疑自己被跟踪了。

琴若欢当即将枯荣草让出去,楚孤逸亟需这药草回去交差,便接受了,这也表示着,他接受了眼前的这个魔修朋友。

这般相交一个月后,琴若欢随楚孤逸来到了青霄山下。楚孤逸原本没打算带他上山,只留在梧桐镇,说他师父不喜魔修,上山恐生事端。

偏偏凤素素是个娇蛮任性的大小姐,一旦有丁点不如她意的事,动辄离家出走。

离家出走的范围只在青霄山周边,就是要人去找她,哄她回去。那日,她走在梧桐镇上,兀自生气咒骂,迎面只见路边茶摊上坐着一道与周围格格不入的俊俏身影。

饶是凤素素见惯了如同楚孤逸一般的美男子,也被眼前清雅风流的男性惊艳双目,眼睛直勾勾地盯着。

直到那男子看过来,灰眸在阳光下折射出动人心魄的光芒,凤素素倏然红了脸。

琴若欢打量她,俄而弯起唇角:“姑娘,要喝杯茶吗?”

凤素素晕晕乎乎跟他喝了茶,路边摊的茶水,她原本从来不碰的,那天却喝出别样甘甜的滋味。三言两语后,她就被琴若欢的气质折服,把家底吐了个干净。

“楚孤逸就是块木头!大家都看出来了,就他看不出来我对他……”凤素素咬着唇,含羞带怯地抬眼望着琴若欢,“琴公子,你会不会觉得我啰嗦?”

“不会。”琴若欢笑道,“愿闻其详。”

于是凤素素越发晕头转向,到了傍晚,在琴若欢的劝说下回了青霄山。

翌日,凤素素又跑去找琴若欢,大吐苦水。琴若欢这才告诉她,自己是楚孤逸的朋友,自然,隐瞒了魔修的身份。

凤素素当即表示:“楚孤逸也真是的,把你撂在这里像什么话?走,我们找他理论去!”

就这样,琴若欢在凤素素的带领下,上了青霄山。

当楚孤逸见到琴若欢的时候,脸色一变。凤素素还数落他:“你也真是的,交了新朋友也不让大家知道,把人家丢在梧桐镇里,我给你带来了,你快请琴公子喝茶赔罪。”

琴若欢云淡风轻地笑:“楚孤逸,你不会不欢迎我吧?”

楚孤逸勉强道:“自然不会。”他将琴若欢带到别处,说,“我师父马上出关了,若是被他发现你是魔修,必然不妥。”

“无妨,我吃了隐息丹。”

“……你还是尽早下山安全。”

琴若欢笑意淡了下来:“我拿你当朋友,你却急着赶我走?”

“琴兄,我并非这个意思。”

琴若欢又道:“如果你师父问起,就说那枯荣草是我所赠,料想他也不会赶走自己的恩人。”

“……”

即便楚孤逸想让琴若欢下山,也不能了,首先凤素素不让,她当时已经完全被琴若欢迷住。表面上,这琴若欢是楚孤逸的朋友,又确实是楚孤逸带他来到青霄山下,究竟是谁带上山,已经不重要。

琴若欢就是楚孤逸带来的。

因此在发现琴若欢的恶行后,第一个被问责的就是楚孤逸,凤素素反倒被凤藻洗成了受害人。

三年过去,楚孤逸渐渐接受了这个事情,但他无法免除自己的责任。如果不是他与琴若欢结交成为朋友,就算凤素素带人上了山,他亦能正大光明地将琴若欢送下山。

贺凉水觉得可悲又可笑,就算不是凤素素将琴若欢带上山,琴若欢也会想方设法上山,因为他目的就是修士的金丹。

楚孤逸当时没有,但他的几个师兄有。从一开始,琴若欢就给楚孤逸下了套,表面诚意相交,实则一切早在计划之中。

无论楚孤逸还是林松烟,他们对他都有所戒备,从凤素素身上找到突破口,未尝不在他的计划之中。琴若欢就像一个狡猾老成的猎人,安静地等待着猎物上钩。

这怎么可能是楚孤逸的错?只是他一个人的错?

作者有话要说:

贺凉水:心疼弟弟。

楚孤逸:给贺先生揉揉。

贺凉水:……别揉小樱桃行吗?

第112章罪恶

炼魔境有四大魔宗,影魔宗、堕魔宗、情魔宗、血魔宗。其中,情魔宗最为神秘,宗主姓甚名谁、样貌特征,一直以来鲜为人知。

仙门只知,情魔宗的弟子在四大魔宗中最少,却能与血魔宗相提并论,与他们的独门秘技不无关联,名为情天幻海。

传闻这是世上最逼真的幻术,能让人身临其境。练到顶级的情天幻海,一花一草一木,都几近真实,在此幻境中经历的悲欢离合也越真实。

若是中了这情天幻海,无法在其中勘破情关,便会永久地迷失在幻境中,直至死亡。

当时青霄所有人都不知道,琴若欢,正是情魔宗的宗主。

到了青霄之后,琴若欢受到款待,不是看在楚孤逸的面子上,而是看在凤素素的面子上。他既身为魔宗宗主,本身修为已是大魔,他若想隐瞒魔修身份,并不难。

徐平宽出关后,与琴若欢攀谈半日,也被他的言谈举止所迷惑,甚至尊称起“琴先生”。

楚孤逸骑虎难下,如何还能赶琴若欢走,只是每日不忘提醒一句“早日下山”罢了。他深知徐平宽的性情,别看今天尊称琴先生,来日发现琴若欢是魔修,必定立马翻脸不认人,反戈相向。

当时他只是纯粹担心这魔修朋友的安危,与仙门之间的身份冲突。

楚孤逸总不能自己跳出来说,我这朋友是魔修,你们现在笑脸相迎别后悔。

大约琴若欢自己也知道,魔修的身份是个障碍,才会选择隐瞒除楚孤逸之外的人。

还有一个人知道琴若欢的魔修身份,那便是林松烟。

当年的林松烟,在众师兄弟当中与楚孤逸交往最是紧密,心思又细腻如发,几番温声劝诫楚孤逸,琴若欢看起来不简单,楚孤逸虽有疑虑,但并未多想。

后来楚孤逸无数次反思,他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中了琴若欢的幻术,那黑象石,大雪纷飞的秘境,漫天星辰下黑象花的绽放,会不会都是他的幻觉?

正如楚孤逸与林松烟走得近,二师兄秦枫与三师兄叶青飞通常是一组,当然,他们师兄弟四人都相处得极好。

大师兄段鸿对谁都一副冷冰冰的模样,除了偶尔林松烟会去寻他,说上几句话。

段鸿其人,刚正不阿,只要是他认定的恶,立斩不赦,连徐平宽都有些憷这位大弟子。唯有林松烟说的话,段鸿会听信几分。

楚孤逸一度担心林松烟会在段鸿面前说出琴若欢的身份。若说当时青霄谁人能单挑琴若欢,非段鸿莫属。

总而言之,琴若欢一天在青霄,楚孤逸就一天不放心。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琴若欢终于露出他温润表面下的爪牙。

与楚孤逸的主视角讲述不同,在那段剧情中,读者看到的是全部。也因此知道,错不在楚孤逸,但从他的角度来看,他认为自己责无旁贷。

琴若欢在青霄其间,凤素素对他的迷恋很快超过对楚孤逸的好感,成日往琴若欢那里跑。而叶青飞则自小与凤素素拌嘴,算得上是一对欢喜冤家,这位三师兄对凤素素有好感。

凤素素自己也知道,但浑不在意,也不珍惜,叶青飞性情跳脱飞扬,从她先是喜欢楚孤逸,后又喜欢琴若欢可以看出来,她喜爱沉稳英俊的男人。

凤素素喜欢楚孤逸的时候,闹得全青霄都知道,只有楚孤逸自己不知道。叶青飞虽然有点失落,但念在同门情谊,依然与楚孤逸交好,将凤素素当成小师妹来看待。

但如今,凤素素对琴若欢这样一个外人大献殷勤,叶青飞心里就不是滋味了,难免拈酸吃醋,人前人后说了几句琴若欢“心机深沉”“城府极深”的话,与凤素素吵架。

凤素素受了气,又跑去找琴若欢,如此循环。

秦枫就劝叶青飞想开点,道:“凤小师妹从小到大,见一个爱一个,过段时间就好了。”

叶青飞:“……”

秦枫也沉稳,说起来,凤素素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就围着这位二师兄打转,说不定秦枫就是凤素素的初恋。

楚孤逸是不管这些男男女女、情情爱爱的,他只盼着,凤素素不要惹事,琴若欢早点下山。

叶青飞问他:“楚师弟,你就不难过吗?”

楚孤逸问:“为何难过?”

“凤师妹喜欢琴若欢。”

“她喜欢,关我何事?”

“……”

三个师兄弟排排坐晒着大太阳,秦枫看书,楚孤逸擦剑,叶青飞双手托腮叹出一口气:“你们这样,怪不得她会喜欢别人。”

在一个大雨瓢泼的夜晚,凤素素因与凤藻产生争执,又跑了出去,这回,她没在青霄找到琴若欢,便下了山。

凤藻担心她出事,又不敢因此叨扰徐平宽,素日里凤素素惹的麻烦太多,纵然是亲生女儿,徐平宽也会不耐烦。凤藻深知徐平宽不喜凤素素动辄离家出走,觉得都是她惯出来的毛病,因此思来想去,叫来亲传弟子中最听她话的叶青飞,让他去找。

叶青飞自是没有推辞,连夜下山寻找。去之前,传音给楚孤逸与秦枫,说明情况。

楚孤逸与秦枫都看惯了凤素素的把戏,并未放在心上,秦枫道:“师弟你也莫要太担心了,师妹的脾气一向如此,过个两三天,吃不了外面的苦,也就回来了。”

叶青飞何尝不知,叹道:“我去去就回。”

这一去,他就再没回来。

叶青飞是在山脚的紫竹林中找到凤素素的,还有琴若欢。凤素素正撑着伞,对琴若欢倒苦水,顺便一吐倾慕之意。

深夜的雨幕中,琴若欢提着一盏长明灯,表情晦暗不明,从头发到眼睛、披风,灰白一片。唯有唇色殷红,微笑惑人,让他如同一只无处归依的艳鬼。

叶青飞喊了一声:“师妹。”

凤素素乍然听到他声音,难掩羞恼:“你来干嘛?”

“我来找你。”

“找我干嘛,我不回去了,我要跟琴公子走。”

叶青飞还想说什么,蓦然瞳孔扩大,琴若欢已如一阵风到他面前,他只觉小腹冰凉,像塞了一块坚冰。紧接着,剧烈的疼痛袭击他的四肢百骸,呲的一声,有什么离开了他的身体,让他迅疾衰弱下去。

叶青飞不可思议地低下头,眼睁睁看到,琴若欢手中捏着一颗……金丹。

那是他的金丹。

琴若欢徒手掏出了他的金丹。

瞬间,丹田俱碎,叶青飞吐出一大口血,后退几步,瞳仁发颤地盯着琴若欢,缓缓倒了下去。

血水混着雨水,迅速将他们脚下的方寸之地染红。

直到叶青飞倒地,凤素素竟没反应过来,愣愣地走近:“叶师兄?你怎么……”

雨声哗然,琴若欢捏着这颗金丹,摊开手掌,让雨冲刷上面沾染的血迹。

立在叶青飞尸体边良久,凤素素像是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发出惊恐至极的嘶喊,大梦一场,残酷的现实让她清醒,琴若欢根本不是她的如意郎君,而是一个恶魔。

她太害怕了,想逃,但她的脚已经软了,手也发软,拿不住伞,匍匐在地上,哭嚎着踢打地上腐烂的竹叶,哪怕离这恶魔远一步,也是好的。

琴若欢转过脸,灰色的眸子在暗夜中出奇的亮,微笑道:“凤姑娘,你会乖乖听话的对吗?”

凤素素涕泪横流,拼命点头:“我听话,我听话,求求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我不杀你。”琴若欢的语气依然清清淡淡温温柔柔的,“但你要叫你的秦师兄来。”

“秦师兄?为、为什么?”

“你说呢?”

“……”凤素素头皮发麻,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疯狂摇头。

琴若欢转瞬变成另一副冷酷至极的面孔,“那留着你,也没什么用了。”

“不要!不要……我叫他来,我叫他来。”凤素素哭着拿出传音玉符。

“记住,只能叫他一个人。”

凤素素双手颤抖,传音给秦枫,哭喊道:“秦师兄,你快来紫竹林!”

秦枫问:“凤师妹?怎么了?”

接触到琴若欢的眼神,凤素素不敢透露太多,只一声声地道:“求求你,快来,叶、叶师兄他……出事了。”

秦枫没有任何犹豫,当即冒雨御剑飞去紫竹林,“凤师妹!凤师妹你在哪里?”

凤素素如同一只红衣鬼站在雨中,泪水雨水自她脸上冲刷而过,满身狼藉,嘶哑喊道:“秦师兄……”

“凤师妹,你三师兄呢?青飞呢?他在哪里?发生什么了?”

凤素素抬起手指,指向一边,秦枫随之望去,夜色太浓,他看不清地上是何种情形,只在鼻尖嗅闻到浓郁的血腥味,与若有似无的魔修气息。

秦枫奔过去,金丹期的目力让他认出,地上躺着的这个人,就是他的三师弟,叶青飞。

“……青飞?”

密密匝匝的竹丛中,透出一抹光亮,那点光亮朝这里移动。

秦枫抬头,透过雨幕,长明灯照耀下,琴若欢面色清冷,周身魔气缠绕。

师兄弟五人当中,秦枫的修为只稍逊于大师兄段鸿,想要取到他的金丹,饶是对情魔宗宗主琴若欢而言,也不是一件易事。

必须在心神受到极大创伤的情况,方能成功。

只有这时的秦枫,防御是最为薄弱的。叶青飞的死,正是创造此种条件的最佳“因由”。

也因此,秦枫的死更加惨烈。

而直到死,他都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眼睛死死盯着凤素素,“凤师妹,为什么?”

凤素素眼睁睁看着他被绝望击溃,鲜血染红了这片林子,不敢直面秦枫的死亡,落荒而逃,一边跑一边大声哭嚎,被绊倒了滚一身泥,就爬起来继续跑,不敢停下。

……

“第二天,我们找到了秦师兄与叶师兄的尸体。”楚孤逸竭力平静叙述,“凤师妹只说她看到琴若欢杀了两位师兄,但究竟是如何发生的,她说她不知道。”

“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二师兄,三师兄,都死了。是琴若欢杀的,目的是取他们的金丹。”

“我早该料想到他与我结交动机不纯,但我没能及时发现,以至于让两位师兄遭了他毒手。”楚孤逸垂着眼睫,轻声问,“贺先生,如果我早些结出金丹,琴若欢是不是就会对我下手,而不是二师兄三师兄他们?”

贺凉水心脏一抽一抽的疼,楚孤逸宁愿被害的是他自己,道:“楚孤逸,如果你有错,那我也有错。你师兄的死固然让人悲痛,但我私心里在庆幸,活着的是你。”

楚孤逸怔然,抬眼望着贺凉水。

贺凉水道:“如果你觉得罪恶,那我也是罪恶的。”

作者有话要说:

贺凉水:继续心疼弟弟。

楚孤逸:继续揉贺先生的小樱桃……心口。

贺凉水:手往上挪挪!

第113章报仇

当凤素素失魂落魄回到青霄时,已经过了丑时。她在山中迷路良久,抑或不敢回家,但终归,她还是迷迷瞪瞪走回了自己的红莲园。

凤藻等了一晚上,见女儿如此,自是吓了一跳,忙问她发生了什么。凤素素说不出,只是哭泣不止,待到情绪稍微平静,这才哆哆嗦嗦和盘托出。

叶青飞死了,秦枫只怕凶多吉少,凤藻深知事情的严重性,若是让这件事跟凤素素扯上关联,势必会受罚。

凤藻固然心疼死去的叶青飞,却更心疼自己的女儿,掰着女儿的肩膀不停嘱咐她:“素素,你听娘说,一定不能让人知道,是你叫秦枫去紫竹林的,否则你与帮凶有何异?让你爹知道的话,定不饶你。”

凤素素怕得不行,流泪点头。

到了早上,凤藻向徐平宽禀报了此事,说凤素素受惊过度,不知是被什么吓到了。徐平宽前去探望,凤素素哭着扑进他怀里,只说自己看到二师兄三师兄都被琴若欢杀了。

徐平宽一开始以为她在说梦话,并不相信,看到她哭得伤心欲绝,才蓦然心惊,立即前往紫竹林。

找到了秦枫与叶青飞的尸体。

徐平宽大为惊骇,失声痛呼两个爱徒的名字,特别是秦枫,是他极为看好的一个徒弟,稳重踏实,又不似段鸿与楚孤逸那般与他有疏离感,私下里授了不少真传给这个弟子,说是当儿子养也不为过。

徐平宽当时就落了泪,将琴若欢恨到了骨子里,思及之前对琴若欢的厚待,只觉可笑可耻可悲。现场遗留的魔气告诉他,琴若欢就是一个魔修。

而琴若欢的身份,楚孤逸会不知道吗?

当楚孤逸见到两位师兄的尸体,但觉脑子嗡嗡,天旋地转,一切的问责过错,他全都承受。

琴若欢是魔修,是他带回来的,只要这两点,就是罪大恶极。

徐平宽怒极之时,甚至扬言要楚孤逸以命抵命,还是林松烟跪下哀求半日,方才保住楚孤逸一命。楚孤逸则全凭处置,他当时已经完全懵了,琴若欢杀了他的两个师兄,这个事实教他一时之间如何接受?

他想问凤素素,究竟看到了什么,是否还有其他隐情,但凤藻护着女儿,不让任何人见。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楚孤逸受了二百鞭刑。

那可不是普通的鞭子,而是仙门法器,专门责罚犯错弟子,普通弟子受二十鞭就够呛的,五十鞭往上基本只剩一口气,一百鞭往上根本不敢想。

徐平宽沉声问:“一条命一百鞭,你可认?”

楚孤逸跪在地上,道:“弟子愿受责罚。”

二百鞭下去,直接让楚孤逸元气大伤,在床上躺了半个月动弹不得。

为了替爱徒报仇,徐平宽动用了全部的关系与力量,终于追查出琴若欢与情魔宗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带领弟子直捣情魔宗老巢。

可惜无功而返,情魔宗根本没什么老巢,不过都是临时据点,他们散落大陆各处,并不局限于炼魔境。

反倒被琴若欢未卜先知,中了埋伏,一半的仙门弟子陷在情天幻海中出不来。又是一番苦苦营救,耽误了时间。

直到一个月后,段鸿与林松烟查出疑似琴若欢出没的地点,他们不愿像徐平宽那样,大张旗鼓地去报仇,反而中计。

越少的人去讨伐这魔修,损失越小。

这件事,必须让楚孤逸知道,林松烟告诉了他,劝他不要去,此事交给大师兄。

楚孤逸又怎听,撑着爬起来,受鞭伤这些天他都不肯用药,为了提起一点精神,这才吃了药,与林松烟段鸿一道前往。

这些时日,虽然很多人将“引狼入室”的错归咎于楚孤逸,但段鸿始终冷着脸没说什么,只一味地追查琴若欢下落罢了。林松烟则总是宽慰楚孤逸,说不是他的错。至于邓阳,他跟随大军前去炼魔境讨伐情魔宗老巢时中了情天幻海,至今还在犯迷糊。

那是一座小城,城中多发未出阁少女被杀事件,经过调查,乃是有魔修利用少女魂魄炼制阴奴。背后的主使者,正是琴若欢。

这一战不可避免。

当楚孤逸再次看到琴若欢,对方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仿佛背叛他,杀害他师兄,都是无足轻重的事。

楚孤逸质问他,为什么?究竟有何仇怨,才会对他师兄下这样的毒手?

琴若欢道:“我需要修士的金丹。”

“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而已。楚孤逸刹那间彻底清醒,他与琴若欢根本没有半分所谓的友情,是他太天真,太愚钝,竟然被一个人的表面所迷惑,是他的错。

彻底错了。

在那一战中,唯有段鸿能与琴若欢匹敌,楚孤逸身上鞭伤太重,极大地削弱了己方的战斗力,林松烟本来能给段鸿打辅助,结果要顾着楚孤逸这边,以至于一度成了段鸿与琴若欢的单挑。

琴若欢老谋深算,在他们进城之时就设好了法阵,只待他们上钩。

段鸿虽有力敌千军之力,到底中了阴谋诡计,又正值突破金丹期,一个不察受了重伤。

但琴若欢也没好到哪里去,一个段鸿已是极难对付,再多一个拼死夹击他的楚孤逸,以及对符箓法阵研究不亚于他的林松烟,三个师兄弟合作之下,到底将他逼得不得不落荒而逃。

此战未能一击而胜,让琴若欢逃脱,段鸿受伤闭关,楚孤逸更是伤上加伤,休养了大半年才堪堪痊愈。

之后的两年多,楚孤逸未曾放弃寻找琴若欢的下落,但琴若欢就像那蹿入江海的鱼,消失无踪。

直到在安善城,未出阁少女接连被投放炎毒事件,让楚孤逸怀疑这幕后的主使者会不会也是琴若欢。

贺凉水叹息,当初原书作者在写这段剧情时,因为身为主角的楚孤逸太过委屈,而一度导致弃文率激增。

这确实是一段让人吐血的剧情,秦枫与叶青飞前期好歹也算是主角团的人,结果说弄死就弄死,下线就罢了,罪魁祸首琴若欢还逃了,这仇报了个寂寞。

他当时追连载的时候,也被气得几天没吃下饭,之所以还能追连载,纯粹是出于对楚孤逸的同情,以及期待后面的打脸。

如今,这打脸没等到,等到了往楚孤逸撒盐的剧情——两位惨死的师兄尸体不知何时被盗,做成了傀儡,就在楚孤逸面前。

贺凉水都想为楚孤逸哭一哭。

再多的安慰,对于此时的楚孤逸而言,都是无力的。贺凉水道:“楚孤逸,你不能沉浸在‘都是我的错’这种幻觉中,这不是你的错,而是琴若欢、凤素素,乃至整个青霄造成的悲剧。你不能拿别人的错惩罚你自己。你想让你师兄安息吗?”

楚孤逸发红的眼眶不离贺凉水片刻,仿佛贺凉水的话就是他的圭臬,“让师兄安息?”

“你没有时间伤心,你要找出让他们变成这样的人,为他们报仇。”

楚孤逸握紧五指,沉声道:“是琴若欢,只有他。”

“是,所以你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找到他,除了报仇,更要想办法让你师兄恢复原样。”贺凉水一点一点去掰楚孤逸的手指。

现在的秦枫与叶青飞,手上已不知沾了多少人命,身为仙门弟子的他们,死后还要被利用来杀害同道中人,着实令人悲愤。

楚孤逸深深吐出一口气浊气,渐渐松开握得过于紧,致使指甲陷进掌心的拳头,“贺先生之言,如同当头棒喝。”

贺凉水低头吹拂他掌心的伤口,叹道:“你能明白就好。”

敲门声响起,“楚师弟。”

贺凉水去开门,“林公子。”

林松烟不给他半个眼神,只道:“可否请贺公子出去一下,我与楚师弟有话要说。”

贺凉水道:“好,你们慢聊。”反正该说的他都跟楚孤逸说了,林松烟来得也太迟了。

不是林松烟想来迟,而是迫不得已,落霞镇上传音玉符受限,他还要飞出落霞镇十里才能与师门通上话。

徐平宽得知两个三年前就死去的爱徒,居然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被人做成傀儡,为祸仙门中人,自是惊骇异常。林松烟解释了小半夜,才得以折返回来。

等他安慰楚孤逸,黄花菜都凉了。

“师弟,你还好吗?”

楚孤逸道:“我没事。”

林松烟在他面前坐下,叹道:“三年前的事,本就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是琴若欢的错。贺先生说,不能拿别人的错惩罚自己。”

“……”

鸡汤虽俗但管用,楚孤逸认真地相信贺凉水的话。

林松烟捏紧扇子,道:“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找出琴若欢,让两位师兄安息。”

楚孤逸:“是,贺先生也这么说。”

“……”

林松烟浑然如被抢了戏的演员,这里没有导演,他连撒气都不能,只得默默受着。

楼下,凤素素还在哭泣,不敢面对被困在伏魔小结界内的傀儡秦枫。邓阳不知实情,只当她被吓坏了,笨拙地安慰着。

贺凉水在楼上冷眼旁观,天道轮回,欠下的旧债迟早要还。

翌日下午,徐平宽带着凤藻与朱长老一道飞来落霞镇,一起来的还有南斗的子车良与安俊师徒,如此重大的事件,徐平宽自是要通知老友给自己助阵,而子车良与安俊也早有来此的打算,可谓是一拍即合。

秦枫还被困着,一晚上过去,他面部表情动作无一丝变化,一动不动地站着,凤素素早就因为受不了他的注视而逃到了客房。

甫一见到秦枫身影,徐平宽就僵住了,尽管在传音中得知情况,但在面对往昔爱徒的身影时,他仍然历历在目——

秦枫从还是一个五岁稚子之时就拜入他门下,多年来悉心培养,不到二十八岁便结了金丹,不负所望成为仙门当中人人夸赞的可造之材,仙途在望。

然而就在这时候,他的爱徒横遭算计陨落。怎能教他不痛心?

三年前之痛复现,徐平宽老眼潸然,颤着双臂走近,“秦枫,秦枫啊……我的好徒儿……”猛然如虎巡视周围,“是谁!是谁把他变成这样的?!”

众弟子一片肃穆。

在这凝重而哀痛的气氛中,只有安俊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在看到二楼栏杆边的贺凉水时,唰地亮起,“贺公子~!”

贺凉水:“……”

众人:“……”

安俊这声欢快又深情的呼唤,要有多突兀就有突兀。

下一秒,安俊被子车良一巴掌扇飞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安俊:( ̄ε(# ̄)

楚孤逸:胆敢觊觎我的贺先生,扇的好。

贺凉水:

第114章真话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安俊捂着红肿的脸,不敢吭声。贺凉水用扇子挡住脸,假装无事发生。柳画鸢抿嘴憋笑。楚孤逸则凉凉地盯了一眼安俊。

子车良冷声道:“胆敢再妄言,滚回南斗去。”

安俊低下头,道:“弟子知错。”

徐平宽劝道:“子车兄无需动怒,年轻人咋咋呼呼正常。”

这呼的是别人也就罢了,偏偏是贺凉水,两个掌门心知肚明贺凉水是何许人也,奈何暂且只能按兵不动。

徐平宽稳定心神,看向往昔的爱徒,理智占据上风,厉声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松烟已经在传音里解释过一遍,此时还要当着子车良的面解释一遍,说白了,他们也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这幕后的主使者还未揪出,琴若欢当年到底是如何盗走两位师兄的尸体,亦未可知。

结果摆在眼前,秦枫与叶青飞死后被制成了类似傀儡的东西,说是类似,是因为他们似乎还保留着生前的一些习惯。

比如秦枫,他惯常用左手剑,此时也没有变,并且,他对凤素素好像特别执着。

“素素呢?”凤藻问。

“秦师兄一直看着凤师妹,凤师妹害怕,就先回房了。”邓阳特别直男地说。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凤藻脸色骤变,大约想起当年的事,看了一眼秦枫便不敢再看,匆匆道:“我去看看素素。”

徐平宽只一点头,他的心思全在爱徒身上,仔细询问这两日在落霞镇发生的全部事情。

特别是楚孤逸,徐平宽进行最为严厉的盘问。楚孤逸一一作答,因为其中有些事情他也不知道,徐平宽对他的态度,与对秦枫可谓是判若两人:“当年你引狼入室,我既往不咎,如今你师兄变成这副模样,你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你不能还他们一个公道,不能为他们报仇,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楚孤逸抿唇默然。

子车良道:“徐兄这话严重了,小楚大概也被这次的突发状况打得措手不及。目前最重要的,不是在这里问责是谁之过,最大的祸首,是那琴若欢,除去他,才是对你两个爱徒最好的交代。”

“三年了。”徐平宽望着困小结界内神识无觉的秦枫,叹道,“他终于出现了。这次,我定要手刃这魔修!”

贺凉水心想,你想是一回事,到头来还不是你徒弟与青霄弟子冲锋陷阵,你最多在他们打完头阵后亮个相,补一刀,显摆一下自己的威风。

不多时,凤素素在凤藻的安抚下走出客房,来到大堂,那脸还惨白着,身上的沾血破碎的衣服也没换。徐平宽见了方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女儿,忙问:“你这是怎么搞的?”

凤素素不敢看秦枫,拿手一指,“是、是他……”

徐平宽闷了须臾,道:“他现在受人控制,不是故意的。”

这一刻,相信所有人都怀疑,秦枫才是徐平宽的私生子。

凤藻道:“秦枫现在这样,当然不能怪他。但他受人指使,来客栈的目的,是为了这个女人。”她不善地看向铁笼内的羽红珠。

羽红珠自从秦枫被控制住之后就开始装聋作哑,此时被cue,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你们别血口喷人!关我什么事?!”

凤素素怨毒道:“就是你,是你一直在让秦师兄杀了我!”

羽红珠不肯承认:“我没有!”

“你还让秦师兄放了你,秦师兄来这里,就是为了救你!”

“你胡说!”

贺凉水摇扇,这凤素素倒是难得聪明了一回,想来把事情都跟凤藻说了,凤藻给她出谋划策,教她如何祸水东引。

这个祸水,引到羽红珠身上是最合适,不然怎么解释秦枫忽然对凤素素大开杀戒,只盯着她?

果不其然,徐平宽立时信了女儿的话,逼问羽红珠:“你背后的主使者到底是谁?”

羽红珠嘴硬道:“我说了,我是北冥的人。”

“胡说,北冥乃是正宗的名门正派,岂会有你这等阴毒狡诈之人?你背后的主使者到底是谁?是不是琴若欢?”

听到琴若欢的名字,羽红珠神色微变,但还是咬紧了牙,什么都不打算交代,只与凤素素抵赖争吵。

唯有一词可形容这场景,狗咬狗一嘴毛。

子车良是个明事理的,及时点醒了徐平宽,说此时最要紧的,并不是将时间浪费在这个妖女身上。

徐平宽猛然惊醒,只让凤藻去审问羽红珠,在北冥的人来之前,别把羽红珠弄死就成。凤藻掌管青霄惩戒院,有的是手段让人说真话。

羽红珠显然也知道这点,吓得面色惨白,目光梭巡,唤道:“楚孤逸,楚孤逸!救救我!不要让我落到凤藻手中,她就是个变态老女人!”

凤藻听不懂变态是何意,老女人三个字可谓是精准地踩中她的敏感神经,当即爆喝一声:“贱人!”

取来鞭子便朝笼内甩去,羽红珠吃了她一鞭,哀嚎不止。

无论是谁,贺凉水见不得人遭罪,淡淡地移开视线。一鞭子就这样了,想当年楚孤逸受了二百鞭,养了半年,那是何等的疼痛。

羽红珠一叠声地叫着楚孤逸,然而楚孤逸不给半个眼神,这让凤素素越发快意,与凤藻一起羞辱羽红珠。

羽红珠被逼急了,恨声叫道:“凤藻,凤素素!你们以为真的没人知道你们三年前干的好事吗?秦枫的死跟你们脱不了关系!!”

凤藻闻言,吓得手腕一抖,差点拿不住鞭子。凤素素更是惨无人色,几乎昏厥过去。

众人无不错愕地望着她们。

贺凉水心道,三个女人一台戏,诚不欺我。

徐平宽刚要出声,凤藻又一鞭子甩进铁笼:“满口胡言!!”

这一鞭子下了死手,羽红珠当即惨叫一声,晕了过去。

徐平宽眉心皱得能夹死蚊子,问:“怎么回事?”

“师兄,这妖女的嘴里没一句真话!”凤藻急切道,“你可千万不能信。”

徐平宽虎着脸,他本就多疑,羽红珠平白无故说了这一嘴,关呼他最疼爱的弟子,他怎能不怀疑?

“素素,你说。”徐平宽道。

凤素素身子狠狠一颤,眼泪就掉了出来,“爹,难不成你宁愿相信一个妖女的话,也不相信我吗?”

正在此时,小结界出现异动,秦枫漆黑的双瞳再次捕捉到凤素素的身影,朝着她迈开步伐,手中紧握的长剑缓慢提起。

秦枫被捆仙绳捆住,被小结界与法阵困住,还能迈开步子,这让所有人吃了一惊,青霄弟子连忙加固结界法阵,制住秦枫。

凤素素却是吓得惊叫不迭,抱头后退,形似癫狂:“不要杀我!秦师兄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素素!”凤藻试图制止。

林松烟先一步掰过凤素素的肩,盯住她眼睛,“师妹,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我不……”对上林松烟的眼睛,凤素素陡然安静下来。

凤藻意识到什么,“林松烟!”一掌击向他——

楚孤逸身形一动,同时将林松烟与凤素素截到一边,凤藻一掌落空,怒道:“楚孤逸!林松烟!你们想对我的女儿做什么?!把素素还给我!”

弟子们已然懵了,不知这唱的是哪出。

楚孤逸沉声道:“三年前我就想问,凤师妹究竟看到了什么。”

只是碍于她是自己师父的女儿,一直没能下定决心去怀疑,今夜羽红珠所言,听上去并非空穴来风,也许凤素素真的隐藏了什么。他必须知道。

“该说的,素素三年前就说了!”凤藻动手去抢凤素素,“我不许你们伤害她!”

她的手被徐平宽以掌挡住,沉声道:“我也想听听,素素究竟会说出什么。”

“师兄!”凤藻骇然,“素素是你亲生女儿啊,难道你也不信她?”

徐平宽第一次说了句人话:“秦枫是我徒儿,我要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凤藻从震惊,到颓然,不过须臾间。

贺凉水冷眼旁观,徐平宽当真偏心,如果当年出事的是楚孤逸,他还会这么义愤填膺、追求真相吗?

明眼人如子车良,自是一眼看出,林松烟对凤素素用了真话术。

“师妹,秦师兄是怎么死的?”林松烟再问。

凤素素颤抖着,嘴巴翕动,她的主观意识不想说,奈何嘴巴不听话,哆哆嗦嗦地吐出:“秦师兄……是我叫他去紫竹林的。”

“我也不想这样的,是琴若欢逼我,如果我不叫秦师兄去,他就杀了我。”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叶师兄死了,就在我眼前,我太害怕了……”

“秦师兄,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原谅我好不好?不要杀我,你要恨就去恨琴若欢,凭什么恨我?我知道我有错,但我也没办法啊,不是你死,就是我死,我当然想自己自己活着……”

说到最后,泣不成声。

此间寂然,唯余凤素素断断续续的哭声。

良久,凤藻艰涩道:“师兄,素素她……也是被逼无奈啊。”

徐平宽一掌将凤素素打得掼在地上,口角破裂,脸颊红肿。他颤着手,指着凤素素:“逆女,逆女!竟是你,亲手将你秦师兄引入琴若欢的陷阱?你明知道他去了会死,你还……”

凤素素大声恸哭,摇着头:“我也不想的……”

“还有你叶师兄,也是为了找你,而遭了琴若欢的毒手!琴若欢固然恶毒可恨,但你怎么可以?他们是你师兄啊,你就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徐平宽说着,不由得老泪纵横。

凤素素叫道:“我能有什么办法?我没的选择!”

“你怎么没有选择了?你叶师兄也就罢了,你没办法救他。但你秦师兄,你可以暗示他,带领众弟子前去营救你,我们青霄派的暗语你都忘到狗肚子里了吗?!琴若欢让他一个人去,就是想要他的金丹,他的命,你就是帮凶!”

凤素素哭道:“我当时太害怕了,我忘了……”

徐平宽抬起手,作势又要打,凤藻护在女儿面前,嚷道:“师兄你打我好了!”

——啪!

真被打了,凤藻反而愣住,不敢相信徐平宽真会打她。

徐平宽又悲又怒:“慈母多败儿,都是你,教出这么个东西!可怜我徒儿秦枫,就这么被害了。”

此情此景,是个人看了都要动容。

唯有贺凉水全程冷漠脸:“不好意思,打断一下,你们是不是忘了楚孤逸?是不是应该将他当年多受的鞭刑,各自领了?不多,也就一百鞭吧,楚孤逸二百鞭都没死,你们肯定没事。”

“……”

作者有话要说:

贺凉水: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楚孤逸:只有贺先生心疼我,揪。

贺凉水:……再揪就肿了!

ps:为了不熬夜多睡会儿,白天更新时间改为十二点左右嗷(献上凉水的翘屁or2)

第115章洗冤

贺凉水的话,当真如同一盆凉水,浇醒了在场的所有人。

尤其是子车良,惊愕地问:“徐兄,你当年不是说,只打了小楚五十鞭?”

徐平宽这人鸡贼得很,正如他偏爱秦枫,子车良比起自己的徒弟安俊,更偏爱楚孤逸。徐平宽不想让这老友心里不舒服,觉得他绝情,于是只告诉子车良,打了楚孤逸五十鞭。

子车良当时还奇怪,凭楚孤逸的身体底子,怎的养了大半年才痊愈。徐平宽找借口说是琴若欢打伤的。

此时得知真相,子车良的脸色不可谓不臭。

徐平宽尴尬难言,半晌吭哧道:“子车兄,当年的事,确实是我以偏概全了。我向小楚道歉可好?”

子车良只凝重地望着楚孤逸,“那时候我问你受了多少鞭,你怎么不说?”

楚孤逸道:“无论受了多少鞭,都无法挽回已经发生的事,二师兄三师兄也不会回来,又有何可冤屈的。”

贺凉水真想道一声,看看,什么叫气度,什么叫真正的责任心与忏悔。别说二百鞭,哪怕两千鞭,如果能换回他师兄的命,楚孤逸也会当即接受。

子车良冷脸道:“徐兄,此事既已明了,当年绝非小楚一人之过,我相信你会赏罚分明,对么?”

如果说,贺凉水的话徐平宽还能当成屁放了,子车良的话他必须慎重考虑一番。青霄派能位列仙门前三,与南斗的扶持脱不了关系,两派世代交好,徐平宽十分看重这段关系,子车良的话他必须放在心上。

“子车兄。”徐平宽肃了脸色,“你放心,小楚不会白受委屈的。”

柳画鸢撇嘴:“马后炮谁不会放啊。”

徐平宽将她的话也当成屁,不予理睬,看向凤藻凤素素母女。凤藻脸上尚且留着巴掌印,与女儿脸上的巴掌印如出一辙,可谓是有难同当了。

凤藻哀声道:“师兄,素素有错,但她修为尚浅,绝对受不了一百鞭刑啊。”

柳画鸢:“她受不了一百鞭,当年你打楚孤逸二百鞭的时候,可没手软。”

凤藻怒道:“素素能跟楚孤逸比吗?她一个女孩子,辟谷都没到,打她二十鞭都是要了她的命!你这个窑.子里出来贱.货怎么懂?”

柳画鸢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仿佛看到了泼妇骂街。

贺凉水道:“凤院长,柳姑娘她只是在跟你理论而已,你何必人身攻击?”

凤藻:“什么理论,我们青霄派的事,轮不到你们这对狗男女来插嘴!”

“……”这个女人大概得了失心疯。

楚孤逸道:“凤师叔,我不求为当年的事洗冤,还请莫要污蔑他人。”

“好了!”徐平宽不耐烦道,“吵什么,凤藻,既然你不愿你女儿受这一百鞭,那很办,你替她受了。”

凤藻惶恐:“师兄!”

“或者你们各领五十鞭,自己选吧。”

母女俩一片凄风苦雨抱在一起,她们选了后者,待回青霄后再行刑,暂时静思己过。

“子车兄,这娘俩虽是女流之辈,但我绝不姑息。”徐平宽说得大义凛然。

贺凉水心想,你也就对你老婆孩子徒弟横了,在子车良面前装的跟孙子似的。

子车良道:“还望徐兄以后斟酌再三,再下定论,莫要冤错了人。”

“那是自然。”徐平宽说着,带上哭腔,“可怜我徒儿秦枫,是回不来了。”

毕竟对方死了徒弟是真的,子车良不好过分苛责,叹道:“当下首要之事,是尽快找到那真正的罪魁祸首琴若欢,为你两个徒儿报仇。”

楚孤逸道:“弟子认为,先找到三师兄要紧。”

林松烟道:“此事若被其他仙门知道,恐怕……”

徐平宽刚要说那就瞒下来,却听楚孤逸道:“一切过错不在两位师兄,我相信他们会理解。若是有怨,冲我来就好。”

徐平宽:“……”

贺凉水笑而不语,徐平宽不喜楚孤逸,恐怕就是因为他有时正直得让人来气吧。

这天也快亮了,所有人都没能再睡。

天光大亮之后,邓阳与安俊带领弟子前去通知太极门等人。走之前,安俊还恋恋不舍地瞅一眼贺凉水。

出了客栈就被邓阳奚落:“我说安俊,你别盯着贺公子看了,他是我师兄的道侣。”

安俊面红耳赤,狠狠瞪了邓阳一眼,“我看谁要你管?你别没事老看我!”

邓阳像被踩到了尾巴,“我什么时候看你了?你别自恋了。”

安俊直接召出他的灵犬乾坤,喝道:“咬他!”

大白狗倏地扑过去,邓阳立马御剑腾空,恼怒道:“安俊你有病?动不动就放狗咬人?”

“你不是喜欢我的乾坤,那就让它咬个够。”

乾坤:“汪汪汪!”

青霄南斗两派弟子面面相觑,哭笑不得,这两人什么时候才能好好说话?一言不合就开打。

好在两人都有任务在身,闹了片刻也就各自分头了。

很快,逗留在落霞镇的仙门齐聚杨柳客居,原本听闻抓了魔修还很兴奋,个个手持法宝有备而来。在听了青霄派的解释后,无不震惊非常。

太极掌门颤着花白胡子打量秦枫,徐徐点头,“没错,是秦枫。”

徐平宽卖惨:“我这徒儿死了都被那琴若欢利用,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愧为他的师父啊。”

人家徒弟都这么惨了,自是不好追究被杀的弟子。太极掌门道:“一切罪过,都是那琴若欢,老夫并非不讲理的人,徐掌门,节哀。”

徐平宽连连摇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太极掌门都这么说了,其他仙门只好认了。楚孤逸朝他们一一拱手:“多谢诸位谅解,待琴若欢伏诛,青霄必定给诸位一个交代。”

徐平宽:“……”交什么待,这不已经道歉了吗?

贺凉水心有灵犀,楚孤逸的交代,应该就是赔钱吧。无论是否是秦枫叶青飞的主观意愿,他们杀了仙门弟子是不争的事实,得到谅解是一回事,青霄作为他们背后的师门,自然要显出一点道歉的诚意来。

该赔钱的赔钱,灵丹妙药也不能少,如此才能弥补人家仙门的损失。

楚孤逸有时不通人情世故,但他很会做人。

相较之下,徐平宽简直不是人。

尽管白天捉到叶青飞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众人仍是分批寻找,不放过落霞镇上的任何一个角落。贺凉水也撺掇楚孤逸出门,怕他憋坏了,出去透口气。

整个师门,乃至全仙门的压力仿佛都聚集在了客栈里,别说弟子们,就是客栈老板娘也战战兢兢的,氛围凝重得让人像陷在泥浆里。

镇上的居民见惯了修士,对他们的往来习以为常,贺凉水看到有卖酒酿圆子的,问楚孤逸想不想吃。

楚孤逸摇摇头,没心情吃任何东西,从昨晚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喝。

贺凉水拉着他,“那就看着我吃。”

两人坐在路边摊上,老板给他们盛了一碗热腾腾的酒酿圆子,贺凉水食指大动,吃了两口连连点头:“嗯,好吃。”

楚孤逸看着他用瓷白的汤勺,挖了一勺混在糯米酒酿里的紫白黄三色小圆子,看上去确实让人很有胃口。

在这初冬的早晨来一碗这样的酒酿圆子,甜糯温暖。

“真不吃?”贺凉水又舀了一勺,递到楚孤逸嘴边,“就一口。”

楚孤逸真的没胃口,但看着贺凉水,他还是乖乖张了嘴。与想象中一样的味道,甚至更美味。他说:“真的很好吃。”

“对吧。”贺凉水弯起眼睛笑。

“三师兄以前也喜欢吃酒酿圆子。”

“……”

“能一连吃五碗不带停。”

“……”

贺凉水本意是带楚孤逸出来散心,如今倒好,吃个早饭都能勾起对方的伤心事。

“贺先生你吃吧。”楚孤逸道。

贺凉水还能吃下去才怪,他给老板付了钱,起身道:“吃饱了。”

刚要走,忽见一老妇人匆匆跑来:“老头子,快回去看看,那大傻子好像不行了!”

“咋不行了?”卖酒酿圆子的老板唬了一跳。

“不知道啊,我给他擦手擦脸呢,他就浑身抽搐,眼睛死死睁着,有点吓人嘞。”

“那快去请郎中,找我有啥用?”老板目光梭巡,连忙挽留,“两位仙长别走,快跟我去救命!”

楚贺二人稀里糊涂地被这对老夫妇拉回了家。

贺凉水问:“你们儿子病了?”

老妇人说不是,就几天前夜里捡到的一个大傻子,白天睡觉,晚上精神,不知道跑哪里去玩,弄得脏兮兮回来,一顿能吃一锅酒酿圆子,吃饱就睡。

贺凉水:“……”

楚孤逸神色微动,“一顿能吃一锅酒酿圆子,他还吃别的吗?”

老板:“要是吃别的还好了,他就吃酒酿圆子,我家酒酿都快被他吃光了。所以才叫大傻子嘛。”

老妇人:“说这干啥,能吃是福,就让他吃嘛。”

这对老夫妇膝下无子,捡到一个大傻子都当成宝。

贺凉水想到什么,与楚孤逸对视一眼,不必说,楚孤逸比他更敏锐地察觉到了,到了那房屋门前,拦住这对善良的老夫妇,道:“还请止步,让我们先进去看看。”

语毕,推开房门,迈步跨进门槛。

楚孤逸捏紧手指,摩挲中指的将暝,终究没有化形。他走到床前,破旧窗户透进几线天光,让他看清床上之人的面孔。

清秀瘦削,一如当年。

贺凉水缓步走进来,只见楚孤逸久久伫立,如同一块墓碑,祭奠眼前的坟墓。

“是三师兄。”楚孤逸轻声道。

作者有话要说:

叶青飞:吃饱喝足睡觉嘿~

楚孤逸:三师兄,起床吃酒酿圆子了。

贺凉水:他肚子好圆,应该吃不下了吧……

第116章记忆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让二师兄秦枫的冤死得以昭雪,也让楚孤逸与贺凉水先一步找到三师兄叶青飞。

贺凉水这碗酒酿圆子吃得值。

叶青飞的长相与贺凉水想象中差不多,清秀飞扬,带着少年气。他的脸色不似秦枫那般苍白,只是眼下青黑,呼吸微弱,周身气息也很微弱。

修士在搜捕魔修的时候,通常用到辟邪罗盘,或者挨家挨户询问一遍,像眼前这种普通人家,老夫妇都勤勤恳恳没什么异样情况的,极大概率会被忽略。

落霞镇曾是大镇,来往什么人都有,捡到一个只会吃酒酿圆子的大傻子,这对老夫妇一点也不大惊小怪,更不会将这大傻子与魔修联系起来。

阴差阳错,神识浑噩的叶青飞竟然也没伤害这对老夫妇,反而吃饱喝足睡大觉。

当然,之前还跟人打了几架。

“他怎么样?”贺凉水没有靠得太近,怕这叶青飞突然诈尸。

楚孤逸没有太多的时间去伤感师兄弟重逢,施了一道灵力在叶青飞身上探查,眉心紧蹙,“……很奇怪。”

“?”

还未说出个所以然来,叶青飞陡然睁开眼睛,如同那老妇人所言抽搐起来。贺凉水惊问:“他怎么了?”

楚孤逸连忙以法力镇压,不料越是镇压,叶青飞越是挣扎得厉害,缓缓扭过头,黑沉沉的魔气发散出来。

贺凉水发现,叶青飞的眼白是白的,而不是像秦枫那样全黑。楚孤逸意识到了什么,整个人僵住:“难道……”

“快用捆仙绳!”贺凉水喝道。

楚孤逸道:“没了,用在二师兄身上了!”

贺凉水当机立断拽出叶青飞屁股底下的床单,将他裹成一个大粽子。这竟然是有效的,叶青飞只是动作大,力气却不大。看来被炼制成傀儡后,只有晚上才是他力量爆发的时间,白天最多诈尸吓唬人。

叶青飞渐渐停止挣扎,像是累了,木呆呆地又闭上了眼睛,歪倒在床上,继续睡大觉。

楚孤逸试探叶青飞鼻息,翻了翻他眼白,又用指尖抵在他脖颈脉搏上,抬眼怔怔地望着贺凉水,说:“叶师兄他,好像还活着。”

“你确定?”尽管贺凉水猜到了这个结果,仍是无比震惊。

“没错,与秦师兄不同,这具身体,是活的。”楚孤逸道,“说明这具身体里的,是生魂。”

生魂,简单来说就是像贺凉水这样,原本就是活着的,神智尚存,灵台清明,穿到贺冽这具身体里,也能快速赋予这具身体生机。

而死魂则是亡灵,神识混沌,阴气旺盛,即便留在原身内,也只会日趋腐烂。

琴若欢手段阴诡,自是有办法让生魂浑浑噩噩,也能让死魂的身体三年不腐。这对师兄弟一个生,一个死,死生不识,皆成傀儡。

贺凉水已不知该喜,还是该叹,道:“你三师兄还活着,这是好事。”

楚孤逸眼底情绪翻涌,道:“当初看到叶师兄的尸体,他被挖了金丹,也没了脉搏,大家都以为他死了。”

贺凉水问:“那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不想知道吗?”

“贺先生的意思是?”

“你三师兄现在这样,就算他晚上‘醒来’,恐怕也问不出什么。你们仙门不是有种可以探查别人记忆的法术?”

此法术只有金丹期及以上的人可以修习使用,因为金丹期以下的修士想要修习,一来难度大,二来这是一项半禁忌法术,若无足够的修为作为支撑,容易对被施法者脑部造成伤害。

楚孤逸自从修习过这法术,还从未用过,没想到第一次使用居然是在同门师兄的身上。

贺凉水退到一边不去打扰。

楚孤逸运起真气,指尖凝聚灵力,中食二指缓缓落在叶青飞额上,闭上眼睛,探查叶青飞最深处的记忆——

穿过浓雾般的黑暗,楚孤逸与三年前的叶青飞共享视觉。

雨下得很大,叶青飞听凤藻的话,下山寻找凤素素,最终在紫竹林里撞见她对琴若欢倾诉爱慕的一幕。话不过三句,就被琴若欢突袭。

剧烈的疼痛占据了记忆,更多的却是茫然,倒在血泊中,听到凤素素喊着什么:“……秦师兄,你快来紫竹林。”

不,不要来。叶青飞张嘴想阻止,奈何雨水冲刷了眼帘,眼前渐渐模糊。

但他并未就此彻底失去意识,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了秦枫的声音。

“青飞?”

叶青飞拼尽全力,也只动了动指尖而已,他听到了打斗,秦枫对凤素素的质问,以及凤素素的哭喊。他竭力让自己睁开眼睛,看到了让他此生最恐惧难忘的一幕——他的二师兄,也被琴若欢剜了金丹。

四肢不知从哪里灌注了力气,抑或是回光返照,让叶青飞翻过身去,一点一点爬向秦枫,“二师兄……”

可惜,还没触碰到,眼前骤然暗下去。

再次有意识,眼前是一处地牢,阴暗潮湿,唯一的光源就是又窄又小的天窗。叶青飞朦朦胧胧听到海鸥的鸣叫,与两个男人的对话:

“把他们弄来做什么?这里不是你的停尸房。”

“青霄追得紧,只有这里最为安全。”琴若欢的声音。

“赶紧弄走。”

“难道你对实验不感兴趣?”

“什么实验?”

“一个生魂,一个死魂,如果将他们的魂魄全都打碎,再重新凝聚,装回身体,会怎样。”

“……有必要如此吗?”

“我是罪大恶极的魔修,有什么是我做不出来的?”琴若欢淡淡道。

难得清晰的记忆中,叶青飞见到了两个人,一个是十三四岁猫儿眼少女,对方说:“我会把你魂魄修补起来的……”

另一个是秦枫,叶青飞努力地想把手伸过去,不足咫尺的距离却像天涯海角。猫儿眼少女接过他手,放在秦枫手上。

“对不起,我一定可以把你们都修好的。”

……

楚孤逸骤然睁开眼睛,额上青筋毕现,鬓角沁出冷汗。

贺凉水忙给他擦擦,“看到什么了?”

楚孤逸缓了好了一阵,特别是叶青飞最后的记忆,堪称惨绝人寰,比被剜了金丹还要狠毒。楚孤逸喉结滚动,半晌发不出声音,瞳仁微颤。

“楚孤逸?”

楚孤逸垂下眼睛,望着贺凉水,道:“叶师兄,与秦师兄的魂魄,都被打碎过。”

“……”

两位师兄会变成这样,贺凉水猜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猜到会这么残酷。

楚孤逸踉跄一步,贺凉水扶住他,楚孤逸问:“为什么他们会被这般对待?琴若欢要他们的金丹也拿到了,为什么还要……”

如果这个问题有答案,那只有一个,因为那个人是琴若欢。

贺凉水安抚道:“先把你三师兄带回客栈吧,他还活着,只要活着,就一定有办法救他。”

如今也只能寄望于此。

门外,那对好心的老夫妇等待良久,刚要敲门询问一声,门开了。贺凉水道:“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仙长,那大傻子怎么样了?”老妇人忙问。

“是这样的,你们口中的大傻子,其实我弟弟的师兄。”

“……啊?”

“这位师兄生了怪病,走失了好些时日,我们都在找他,可算是找到了。”

“这样啊。”老妇人颇为失落。

贺凉水取出银两,“多谢你们这几日对这位师兄的照顾。”

“这叫什么话,我们又不图这个。”老夫妇怎么都不肯接受贺凉水的银两,还从厨房取出半口袋搓好的圆子,老板嘴上嫌弃叶青飞吃的多,临了反而不舍:“这个你们拿上,大傻子爱吃。”

贺凉水哭笑不得,只好拿着,楚孤逸在床上留了一锭金元宝,将叶青飞背在背上。老夫妇俩恋恋不舍地看着他们出门。

“我在三师兄的记忆里,看到了那个少女。”楚孤逸边走边说。

贺凉水怕他热,给他打着扇子,“哪个少女?”

“总是被贺泠刺杀的那个。”

贺凉水愣了一下问,“你确定?”

“她跟琴若欢在一起。”

贺凉水眉心微蹙,“她居然是琴若欢的女儿?”

“我什么时候说过她是琴若欢女儿了?”

“不是女儿还能是什么?”

“看上去像主仆。”

“果然是个老变态!”贺凉水骂道,“居然奴役一个未成年少女。”

楚孤逸淡淡道:“那个少女并非人。”

“我知道,应该是妖怪之类的。”贺凉水猜测。

“她是阴奴。”楚孤逸确定道。

在安善城,楚孤逸就对贺凉水说过,魔修用未出阁少女魂魄炼制阴奴,一千个少女魂魄未必能炼成一个阴奴。若那少女当真是阴奴,如此说来,琴若欢三年前就炼制成功了。

贺凉水提出疑问:“如果琴若欢三年前就炼制成功,为什么还要收集少女魂魄?”

楚孤逸眉目凝肃,“阴奴并非炼制成功就万事大吉,她需要更多的魂魄来巩固自己的力量,那次在安善城,那个阴奴应该吸收了不少。”

贺凉水寒毛竖起,这么一说,确实合情合理。“那她这次来落霞镇……”

“镇上死的修士,恐怕也与她的力量有关。魂魄属阴,不分男女,阴奴都能吸收。同时,她也拥有着修补魂魄的力量。”

“修补魂魄?”

“可惜三年前她修补魂魄的力量并不成熟,不然二师兄三师兄不会这样。”

贺凉水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了,“这个琴若欢到底想做什么?”

忽而,二人视线凝住,前方一个穿着华贵的大少爷,正领着一条大白狗,在一家关门的店铺前叫嚣:“给爷开门!再不开门我有理由怀疑你们窝藏魔修!乾坤,给我把门破开!”

乾坤:“汪!”

好一个飞扬跋扈的安世子与他的狗,就像贺凉水第一次见他的时候。

“安俊。”贺凉水叫道。

安俊看到贺凉水,脸色立马由暴雨转为大晴天,笑得那叫一个阳光灿烂,就差戴两只大耳朵装猪八戒,“贺公子!”

南斗:“……”安师兄你还能再狗腿吗?

贺凉水笑笑:“你干嘛呢?”

“当然是抓魔修了。”

“抓到了吗?”

“还没有。”

“你想不想抓到?”

“那是自然。”

“好。”贺凉水指指楚孤逸的背,“你来背。”

“?”安俊不解,“他是谁?”

“你背着就是。”

安俊接过叶青飞,背在背上,图的就是贺凉水也给他打打扇子,锤锤肩,“贺公子,他谁啊?楚孤逸为什么背他?”

贺凉水给他扇风,“你不是想抓魔修,你背的就是啊。”

安俊:“?!!”

“别撒手,要是摔了,楚孤逸马上把你捅进茅坑里。”

“……”

作者有话要说:

叶青飞:睡过床,又睡过师弟的背,这瓜娃子是谁?好吃吗?

安俊:我不好吃啊啊啊!!QAQ

第117章安魂

免费得到一个苦力,贺凉水脸上笑眯眯。

苦力安俊却是愁眉苦脸:“贺公子,你别骗我。”

“看把你吓的,这是楚孤逸的三师兄,背好了,马上就到了。”

楚孤逸道:“还是我来吧。”

安俊巴不得,连忙把叶青飞还了回去,就算得不到贺凉水的扇风与锤肩,他也不想背着一具“魔修尸体”。

回到客栈,除了去搜捕魔修的弟子,徐平宽子车良等人都在,正在商讨如何处置秦枫。

“师父,子车叔叔。”楚孤逸道。

两位掌门看去,一时没瞧清他背上的人是谁,只觉魔气弥漫,猛然一惊:“魔修?”

贺凉水搭把手,将叶青飞放在地上,“三二一,a——”

“青飞?!”徐平宽立时入戏,“是你吗?青飞!”

看戏的柳画鸢:“……”很可以。

徐平宽老眼浊泪就快滴下来,蹲在叶青飞身边,一声声地叫着,叫魂似的。结果叶青飞真的动弹起来,他反倒吓了一跳,跌坐在地。

青霄弟子立时摆出剑阵防御。

叶青飞抽搐两下,就像存心逗人玩似的,不一会儿又躺了回去,毛事没有。

贺凉水道:“他白天就爱抽两下,其实没大事,看把你们吓的,跟安俊一个样子。”

安俊:“……”

徐平宽不悦地瞪贺凉水一眼,整理着装起身,冷声质问楚孤逸:“你在哪里找到青飞的?”

这语气,活像是楚孤逸把人藏起来,又放出来吓人似的。

楚孤逸不惊不动,“是在一户卖酒酿圆子的老人家,三师兄喜欢吃酒酿圆子。”

“??”众人摸不着头脑。

只得重头解释一遍。

有弟子问:“可是叶师兄不是已经死了,他怎么还能吃东西?”

“很简单,因为他没死。”贺凉水摇扇笑道。

“没死?!”

徐平宽不可置信:“怎么可能?当年我亲手试了青飞的脉搏,丹田也都碎了。”

林松烟试探叶青飞心跳与呼吸,翻了翻他眼皮,道:“三师兄确实活着,他现在应当是生魂。”

子车良来做第二次检查,沉吟道:“与秦枫身上的浊气不同,他的身上确实还残留着一丝活人才有的清气。”

楚孤逸立即问:“可有救叶师兄的办法?”

诸人沉默了。

良久,子车良:“你三师兄虽活着,但神识混沌,魂魄不稳,能坚持到现在已属奇迹。”

楚孤逸握紧拳头,沉声解释:“叶师兄魂魄不稳是因为……他与秦师兄的魂魄都被琴若欢打散过。”

“魂魄被打散过?”众人闻言无不惊愕非常,众所周知,打散魂魄几乎是修真界的第一酷刑。即便面对十恶不赦的大魔头,是否要让其魂飞魄散,也要慎重考虑一番。

天道轮回,若魂魄散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这琴若欢,居然说打散别人的魂魄就打散,即使打散之后重新修补,亦是一桩令人发指的恶行。

“琴若欢,这个琴若欢,好生歹毒!”徐平宽走来走去,怒不可遏。

贺凉水心想,你光在这里吼有什么用,有本事出门去吼,要是琴若欢在镇上,肯定能听到。

死的不是自己徒弟,子车良很是冷静:“叶青飞虽然活着,但魔气入体,往昔所修炼的青霄功法所剩无几,被强行灌入魔修功法,且魂魄破碎,体内不知被下了多少符咒,受人操控。要想恢复原样,恐怕大罗神仙也难救。”

这三年以来,叶青飞与秦枫必是不断地被琴若欢当成实验品,就像剪碎的布娃娃,再修补也不可能恢复原样。

楚孤逸问林松烟,“林师兄,你对符咒颇有研究,可有办法?”

林松烟叹道:“我可以试着除去他们体内的符咒,但魂魄……我无能为力。”

“无妨,可以一步步来。”

除去符咒,意味着断开他们与琴若欢的关联,特别是傀儡符咒,一日不除,他们就一日受控制。

林松烟施了一道灵力在叶青飞身上,道:“待我查探一下。”

众人屏气凝神等待良久,眼看林松烟眉心越蹙越紧,终于收回手势。徐平宽忙问:“怎么样?你三师兄可还有救?”

林松烟道:“三师兄体内的符咒共有二十三道,错综复杂,互相纠葛,想来是琴若欢故意为之。”

换成大白话就是,想要除去符咒,也很难。

事情似乎陷入了僵局。

正在此时,秦枫像是终于发现自己的师弟来了,剧烈挣动捆仙绳,小结界隐隐发颤,众弟子骇然,连忙加固结界。

贺凉水:“看把你们吓的,跟安俊一个样。”

安俊:“……”他发誓,下次一定要在贺公子面前表现得大胆一点。

秦枫仍在持续反抗,大家又不敢伤他,毕竟是曾经尊敬的师兄。贺凉水道:“你们真是榆木脑袋,快把你们的叶师兄搬进小结界里去,秦枫肯定是想他师弟了!”

安俊灵光一闪,表现的机会这么快就来了,他自告奋勇去搬叶青飞,将人往小结界里一丢完事。叶青飞被秦枫接住,挂在对方手臂上睡得哈喇子流了一地,两人就这么不动了。

众弟子:“……”好神奇。

贺凉水感慨:“他们真是相亲相爱啊。”

楚孤逸无法欣赏眼前毫无美感的画面,回了屋,翻出乾坤袋里的古籍,试图从中找出良策。

贺凉水也没打扰他,跟柳画鸢唠嗑了这二三师兄弟的兄弟情,柳画鸢慷慨激昂:“这个琴若欢真不是个东西,好在未来是光明的,秦枫与叶青飞回来了。”

他们都相信,就算现在没办法,以后总会有办法的,人回来就好。

孰料到了晚间,这两位发狂,一度挣破结界,伤了十几个弟子,他们配合无间,仿若最锋利的武器,所向披靡。

好在楚孤逸与子车良及时制住了他们,没让客栈毁于一旦。

徐平宽试图用他的师徒之情唤回两个徒弟的神智,自是徒劳无功。徐平宽面色沉沉,但看他们周身魔气萦绕,杀意腾腾的模样,不知在想着什么。

“师父,弟子请愿先将二师兄与三师兄带回青霄。”楚孤逸道。

徐平宽道:“待我与子车掌门商议一番。”

他们商议的时候,屏退了所有的弟子,开了一间客房,商量了将近两个时辰都没出来。如果不是看他们年老体衰,贺凉水有理由怀疑他们在里面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他不理解,这有什么好商议的,两个弟子回来了,这是好事一桩。就算秦枫死了,但他魂魄还在,说不定修好了还能换个壳子给他待,坏了就再换一个,不是什么难办的事吧?

黎明时分,这对老友终于从房里出来,没对楚孤逸多说什么。徐平宽道:“松烟你过来。”又把林松烟叫进去一起商讨。

楚孤逸眉头微蹙。

又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三人出来,徐平宽道:“小楚,你留在落霞镇,秦枫与青飞我来带回青霄,这海中炎毒未除,是这北海的一大要事。苍生为重,你留下来,再想想办法。”

楚孤逸看向林松烟。

林松烟低眉敛目,道:“我也回去。”

楚孤逸当他是回去再想方设法为两位师兄除咒,道:“如此,便拜托师父与林师兄了。”

子车良叹息着拍拍楚孤逸肩膀,“小楚,你就是太重情。但修道者,大道为先。”

楚孤逸不明所以,只道:“承蒙子车叔叔教诲。”

两个掌门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待天光大亮,便与众弟子携了秦枫与叶青飞出了落霞镇。

楚孤逸望着他们浩浩荡荡御剑离开,眉头始终不曾展开,贺凉水问:“怎么了?”

“……不知为何,我心中不安。”楚孤逸道。

这话如果是别人说,贺凉水可以当对方杞人忧天,但这话从楚孤逸口中说出,那十有八.九会出事。

果不其然,不到一盏茶工夫,就有一道身影御剑折返,竟是邓阳。

“楚师兄!不好了!”

“有什么不好你倒是直接说啊!”贺凉水最烦十万火急之时,偏偏还要来一句“不好了”,简直就是废话。

邓阳道:“师父与子车掌门他们在落霞镇十里外的竹林中设了安魂阵!”

“安魂阵?”贺凉水问。

“就是让死者安息,为他们超度的法阵。”

“他们要为你秦师兄超度?”

“不止秦师兄,叶师兄也在里面!”

“?叶青飞还活着啊。”贺凉水无法理解。

邓阳急道:“就是因为这样,我才火急火燎赶来告诉你们啊。掌门他们就是强行要两位师兄‘安息’!”

这算哪门子的安息,分明就是杀人!

作者有话要说:

贺凉水:狗师父还是那个狗师父,

叶青飞:天哪,居然是挂在师兄手臂上睡得最舒服嘿~

秦枫:师弟好重……酒酿圆子可以少吃点吗?

第118章僵持

徐平宽人设不倒,仍是那个道貌岸然、满口仁义,实则最自私自利的青霄掌门。

原书中写过,本来上一代青霄掌门是个最光风霁月的人物,本想把掌门之位传给一名才貌双全的女弟子,可惜女弟子红颜薄命,后继无人,才落到了徐平宽手里。

就算秦枫曾是徐平宽最宠爱的弟子又如何,秦枫死了他固然伤心,若是死了还不让他安宁,那对不起,只能请秦枫再死一次。

美其名曰,超度安息。

这其中还有一个没死透的叶青飞。

楚孤逸御剑从未这么快过,说是闪电也不过为,站在飞剑后头的贺凉水差点冻成冰棍。

十里之外,郁郁葱葱的大片竹林中,青霄南斗弟子肃穆以待。

安魂阵并不复杂,只需两名弟子即可完成,难的是秦枫与叶青飞的状态,一旦受到威胁,便会“暴走”。

他们不得不布下伏魔阵以备用。

安魂阵已经开启,被缚上捆仙绳的师兄弟俩在其中,秦枫还算老实,叶青飞却是极为暴躁,数十名弟子小心地控制着他。

叶青飞本来无甚表情的脸出现波动,几名弟子极为不忍,纷纷道:“掌门,叶师兄他好像很痛苦……”

徐平宽握紧青霄宝剑,道:“他已是傀儡之身,没有神识五觉,继续!”

安俊望着子车良,“师父……”

“闭嘴。”子车良道。

安俊还是没能忍住,“安息阵本是让亡灵安息之阵,这叶青飞是生魂,如何让他安息?”

子车良不做声,视线忽而凝于半空,面色微变。

楚孤逸御剑而至,下了飞剑当即冷声质问:“师父,子车掌门,你们在对我师兄做什么?”

徐平宽脸颊肌肉僵硬,他瞒着楚孤逸就是怕有现在的场景,结果怕什么来什么。他狠狠盯了一眼邓阳,邓阳扭头装作没看见。

楚孤逸看向安魂阵内不停挣动的叶青飞,语气难掩焦灼:“请师父立即停下!”

“你来捣什么乱?”徐平宽道,“给我回去治理海水中的炎毒,那才是你的头等大事,不然这沿海的百姓都要遭殃。”

“海水要想办法净化,二师兄与三师兄也要救。”楚孤逸一字一字道,“请师父,立即停止安魂阵。”

徐平宽怒不可遏:“你这是什么语气?在威胁我吗?尊师重道,这四个字你给我回去抄一千遍!”

“好一个尊师重道。”贺凉水冷笑,“敢问徐掌门,您现在所做之事,是何‘道’?”

“我青霄派的事,用不着你一个魔……外人来插手。”

“我没有插手,我只是插嘴而已。而徐掌门现在做的,可是实实在在的谋害徒弟之事。”

“信口雌黄!”徐平宽面皮涨红。

“不然你为何要将还是活人的徒弟,投入死人才用得着的安魂阵中?这与杀他有何区别?”

徐平宽生生噎住。子车良道:“贺公子,话不能这么说,若非万不得已,徐掌门也不想这么做。”

“对,我这么做,都是为青飞好,你懂什么?”徐平宽吐出憋在喉咙里的那口气,“他是我徒弟,从小在我眼皮子底下长大,没人比我更疼他,所以我才更希望他有尊严地活着,有尊严地死去,作为青霄的弟子,作为一名正道修士。”

又对楚孤逸道:“你看看你三师兄现在的样子,这还是他吗?不是了,他现在就是一个傀儡。”

楚孤逸捏紧十指,沉声道:“叶师兄还活着。”

“他是活着,但他现在与死了有什么不同?他被挖了金丹,做了三年傀儡,他的魂魄,还有秦枫的魂魄,都被魔气污染,回不去了。”

“无论如何,总有办法唤醒他们的神识。”

“就算唤醒他们,他们也已没有回头路。”徐平宽决然道,“不如让他们作为名门正派的弟子进入轮回,再世为人,不好么?这是最好的选择。”

“什么叫回头路?”楚孤逸问,“师父,在你眼里,秦师兄与叶师兄已经是魔修了,对吗?”

徐平宽指着安魂阵内的两人,“你看看他们,不是魔修是什么?三年前,他们就死了,本不该再出现在这世上,还能留下一世芳名,现在全毁了,不能一错再错!”

“什么叫一错再错?我们可以制止他们再伤害别人,不会再‘犯错’。师父你说的‘错’,只是因为他们是魔修。他们成为魔修,就是错的吗?”

“不是错是什么?他们也是我徒儿,我也心痛,可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能保住他们的名誉?”

“名誉……”楚孤逸觉得可笑,“在你眼里,二师兄三师兄的命,竟然没有他们的名誉重要?没有你的脸面重要?”

“混账话!”徐平宽抬起手掌,颤抖着,终究没敢落下去,“秦枫已经死了,叶青飞也跟死了没两样,让他们安息有什么错?难道你不想让他们安息吗?”

“他们安息不了。”楚孤逸眼眶微红看向安魂阵,“如果能安息,三年前就安息了。仇未报,又如何安息?”

徐平宽愕然。

安魂阵内,叶青飞背脊颤抖,表情痛苦不堪,奈何说不出半个字,黑白分明的眼睛茫然四顾,及至看到秦枫,忽然疯了似的想将对方推出安魂阵。

秦枫却一动不动,周身魔气竟越发浓郁。

徐平宽惊道:“怎么回事?!”

安魂阵弟子被这股浓郁的魔气袭击,口吐鲜血摔了出去。其余弟子骇然:“伏魔法阵!”

楚孤逸一剑斩地,以力敌千军之力在伏魔法阵即将升起来之前,将其破坏。

徐平宽怒斥:“逆徒!”

紧接着,秦枫如同恶煞修罗般冲过来,徐平宽不察,勉强提剑格挡,他堪堪稳住后脚跟,秦枫又至眼前,一道剑光为他缓解了迫在眉睫的危机——秦枫被那道剑光伤到脖颈,往后仰倒。

子车良举剑刺去,铛的一声,被另一把黑铁长剑挡住。

这把铁剑子车良不可能不认得,还是他当年送出去的,“小楚?!”

楚孤逸挡了这一击,旋即飞身去截秦枫。

青霄弟子自发在徐平宽身前结成剑阵,秦枫却无惧无觉,杀气腾腾,叶青飞立于他身侧,大有共进退之态。

徐平宽身形一晃,眼眶圆睁,大约没想到有一日自己会被两个徒弟以敌对的姿态面对。

秦枫与叶青飞那诡异的身法大家是见过的,是以个个不敢小觑,楚孤逸夹在中间,又要防止双方无伤,又要防备被伤,一时之间场面无比混乱。

贺凉水在一旁看得着急,忽而耳尖一动,听到了若有似无的琴声。

按理说,这天已经亮了,秦枫叶青飞的攻击力不应该这么强,除非受到了指使。

“楚孤逸!琴若欢在附近!”贺凉水高声叫道。

楚孤逸的捆仙绳已经被秦枫破坏,手头没有绳子,就地取材砍了细竹枝,绕在秦枫与叶青飞身上,困住他们再交给其他弟子,旋即取出玉箫,于唇边吹拂,乐声悠扬,覆盖那若有似无的琴声。

两位傀儡师兄的动作霎时变得迟钝,楚孤逸御剑腾空,子车良与几个弟子紧随其后,将整个竹林迅速搜寻一遍,奈何琴声消失,更无琴若欢的踪迹。

“那魔头,跑的倒是快。”子车良冷哼。

楚孤逸不置可否,立即御剑回去。徐平宽立即问:“看到琴若欢了吗?”

“跑了。”

徐平宽怀疑:“跑?我看是根本没来吧。”

这话说的,就像贺凉水跟琴若欢是一伙,存心骗他老人家。贺凉水懒得计较,摇着扇子灭火气。

楚孤逸径直走向秦枫与叶青飞,路过林松烟身边时,脚步一顿。

“师弟……”

“我以为,”楚孤逸打断道,“我们四个人的关系一直很好。至少在这时候,你会站出来,帮两位师兄一把。”

林松烟抿唇默然。

“原来是我想多了。”

林松烟想要抓住楚孤逸的衣袖,楚孤逸却已走过。

众弟子正严阵以待地围着秦叶二人,见楚孤逸走来,惶然不知所措。

徐平宽厉声问:“你做什么?”

楚孤逸道:“我要确保二师兄三师兄是安全的。”

徐平宽腮帮子鼓动,想说难道我还会害自己徒弟不成,但他似乎已经没资格说这种话了。

安魂阵已破坏,徐平宽不可能当着楚孤逸的面再起此阵,气氛僵持。子车良试图打圆场:“不然就按小楚说的,先把秦枫与叶青飞送到青霄。”

“不可。”楚孤逸冷冷道。

原本就说是送到青霄,结果行了十里就想偷偷除掉两位师兄,谁知道路上还会发生什么,或者到了青霄又会发生什么。

“那你说如何?”子车良问。

楚孤逸道:“不知道。”

“……”

贺凉水干咳一声:“大家别在这里吹风了,不如先回落霞镇,重新商议。”

为今之计,只有如此。

楚孤逸是不可能把两位师兄再交给他们的,而徐平宽也不想就此放手,双方不让,情况胶着。他们对彼此都很不信任。

贺凉水也是服了,这对师徒大概离反目不远了。

杨柳客居的老板娘眼睁睁看着早上一大群人飞走,又浩浩荡荡地飞回来,脸色一个比一个臭,让伙计伺候的时候小心点。

伙计心想,应该让他们小心点才是,客栈都被拆得七零八落了。

在脱离琴声的控制后,秦枫与叶青飞宛如陷入冬眠,成了“僵尸”。弟子将他们捆在一起。

楚孤逸没有收回将暝,一尊神像似的拄剑坐在大堂,就那么看着两个师兄。

弟子们离得远远的。

从日升,到日落,楚孤逸一坐就是一天,什么也不做,哪儿也不去。

“反了!反了!”徐平宽气得回了客房,走之前叮嘱弟子,“给我看住他们。”

贺凉水陪着坐了一天,腰酸背痛,站起来活动手脚,“弟弟,我们要在这里守多久?”

楚孤逸:“不知道。”

“……”

“贺先生你先回房休息吧。”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贺凉水附在楚孤逸耳畔悄声道:“不如把你师兄他们偷走吧?”

“偷……”

贺凉水立即捂住他嘴,用眼神示意小声点。

楚孤逸的唇贴着贺凉水掌心,一天糟糕的心情久违的得到平复,捉住他手腕,指肚摩挲贺凉水手腕内侧的皮肤,获取更多的安抚,仔细思考贺凉水所说的可行性,俄而点点头。

“回房。”贺凉水挤了一下眼睛。

楚孤逸站起来,随贺凉水上楼。负责看守秦叶二人的弟子面面相觑,也挤了挤眼睛,楚师兄再实心眼,也拒绝不了去交公粮啊。

趁着楚师兄去交公粮,他们可算能歇口气。

一到房间,楚孤逸就开始翻找自己的乾坤袋,倒腾出一大堆瓶瓶罐罐。贺凉水问:“你干嘛呢?”

“找迷药。”楚孤逸飞快地拣出几瓶药,拔出盖子,闻了闻。

贺凉水一惊:“你闻干嘛?”

“看哪个药效强。”

“?”

楚孤逸选出一瓶,“这个不错。”抬头看到贺凉水脸色,笑道,“这些药对我没用。”

贺凉水反应过来,楚孤逸跟奇老学过一段时间,他自己又对丹药颇有研究,普通的迷药毒药,于他而言是小儿科。

“待到夜深之时……”楚孤逸一语未了,响起敲门声。

“哪位?”贺凉水问。楚孤逸伸手一揽,便将桌上的瓶瓶罐罐全都收进袖子里。

“小楚,是我。”

贺凉水一时竟没听出是谁的声音,还是楚孤逸去开了门:“朱长老,有何事?”

自从来到落霞镇,朱长老就话不多,徐平宽他们下了什么决断,他也不插嘴,一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楚贺二人忙着两位师兄的事,没空管这位潜藏在青霄的魔修,没想到他自己送上门来了。

朱长老还是那副弥勒佛笑眯眯的样子:“我来助你。”

“助我?”

朱长老胖墩墩的,脚下却异常轻盈,一溜烟蹿进门,“我知道,你们在盘算什么。”

楚孤逸关上门,冷脸:“朱长老此话何意?”

“我就开门见山说了,我可以将你秦师兄与叶师兄带走。”

“带走?”楚孤逸蹙眉,“带去哪儿?”

“天水宗。”

“……”

“想来贺公子已经跟你说了,我也不瞒你,小楚,我是魔修。”朱长老言辞诚恳,“如今,除了天水宗,秦枫与叶青飞无处可去。”

楚孤逸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知道,要想取得你的信任,就得拿出一点诚意。”朱长老抬起手,揪住头上发髻往下一拽。

好大一颗光溜溜、锃亮的大脑袋露出来。

朱长老:“其实我是秃子。”

楚孤逸:“……”

贺凉水:“……”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确实很有诚意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贺凉水:朱长老真是深藏不露啊!盯——

楚孤逸:盯——

朱长老:脱了假发真凉快。

第119章长老

面对朱长老光溜溜如鹅蛋的大脑壳,楚贺二人盯了良久。

朱长老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嘿嘿一笑:“让你们见笑了。”

“没有没有。”贺凉水尬笑,心中赞叹,这样一来朱长老更像弥勒佛了啊。

楚孤逸进青霄派这么多年,第一次知道朱长老是个秃头,往常竟没发现朱长老戴的是假发,或者说,从来没人注意过朱长老的头,谁会扒着人家头看。

相较于贺凉水的惊讶,楚孤逸可谓是震惊,他缓了会儿,强行将视线从朱长老光溜溜的大脑袋上移开,肃着脸问:“朱长老为何帮我?”

朱长老诚恳道:“小楚,这些年在青霄,我待你如何,你还不知道?”

“知人知面不知心。”

“……”

这话有些狠,但楚孤逸不得不防,何况已经知道朱长老是魔修。不是他对魔修有偏见,事实上在全青霄,乃至整个修真界,很难找到如楚孤逸这般对魔修宽容的修士。

但无可否认,大多数魔修所练的功法,让他们与生俱来比常人嗜杀,性情阴晴不定。

吃一堑长一智,楚孤逸不想再重蹈覆辙轻信魔修。

朱长老苦恼地摸了摸光头,原书中有写,这朱长老习惯性的小动作就是摸头,原来早就埋下伏笔,是在为他的光头做准备……

贺凉水问:“敢问朱长老为何潜伏在青霄?”

“寻找旧物罢了。”朱长老道,“在南斗那一晚,贺公子不是听到了?”

“一找就是二十年?”

朱长老笑意加深,眼睛眯成两道月牙,反问:“有何不可?”

贺凉水忽然觉得他的笑有点瘆人。

楚孤逸的关注点不在这个问题上,此时他的心思全在两位师兄的安顿上,如果朱长老可信,那自是万事大吉,但要细细询问底细:“朱长老,天水宗在何处?为何我从未听说过?”

朱长老沉吟道:“天水宗,曾是炼魔境,乃是全大陆的第一大宗门,万宗来拜。创立这天水宗的,乃是全修真界独一无二的天魔君。”

“天魔君?”

朱长老仰起脑袋,像是在追忆,“你可知,何谓天魔?”

楚孤逸道:“天地孕育而出的魔。”

“没错,天魔君无父无母,乃是天地孕育而出,他天生魔体,一降世便统领了一方领土,。这炼魔境,还是他给划分的。不然世上之魔修,哪来的栖身之处?”

原书曾写过,天魔降世,大陆一分为二。这天魔君,竟然就是炼魔境的开辟者,那天水宗当年说是修真界第一大宗门,万宗来拜,想来并非夸张之词。

“那为何如今没落了?”贺凉水问。

朱长老:“还能为何,天魔君死了。”

“……节哀。”

“那都是五百年前的事了,天魔君死的时候我又没看到,没什么可伤心的。”朱长老道。

“……”那你刚才做出一副追忆往昔的样子干什么?

楚孤逸问:“既然天水宗没落了,又如何能救我两位师兄?”

朱长老:“我没说能救他们,只说带他们去天水宗。”

“去天水宗等死?”贺凉水吐槽。

“在这里也是等死,不是吗?”朱长老活了这么多年,早就是个人精,不会把话说太满,但又会给人留个念头,“不如去天水宗碰碰运气。”

楚孤逸冷脸:“我两个师兄不需要碰运气,我会想办法治好他们。”

朱长老忘了,他眼前的青年是个最正直不过的人,跟他玩语言游戏,行不通。朱长老只好说:“是我失言了。不是我说,像什么阴奴、傀儡术,那都是我天水宗玩剩下的把戏,什么四大魔宗,在我天水宗面前,就是个屁。”

楚贺二人不置可否,无论碰运气还是吹牛,都不是他们想听的。

朱长老终于有些急了:“小楚,难道你觉得我还会害你师兄不成?”

楚孤逸:“我师父都想害他们。”

“那是他们身份冲突,我也是魔修,你师兄两人,还有这个贺公子,也都是魔修,我们应该相亲相爱啊!”

“……”楚孤逸反思,为什么围绕在他身边有那么多魔修。

贺凉水轻摇扇子,“朱长老,你是大魔以上的修为吧?”

“可以这么说。”朱长老道。

“打得过血皇天吗?”

“……应该可以吧。”

“那为什么你不去当这天水宗宗主,光复天水宗呢?”

朱长老面上闪过不悦之色:“贺公子未免问的太多了。”

贺凉水笑笑,“那晚听你与刺猬头提起,似乎在找凤凰令?”

朱长老敏锐道:“难道贺公子有头绪?”

贺凉水笑吟吟地看向楚孤逸。楚孤逸立时明白他的意思,朱长老对他们说了这么多,又露了秃头,其实已经相当有诚意。

但,还得有一样可以掣肘这朱长老的东西才行,否则怎能放心将两位师兄交出去?

楚孤逸取出乾坤袋内的通体雪白的玉牌,“朱长老所寻之物,可是这个?”

朱长老神色大动,“你、你是如何拿到这个的?”

“贺先生送给我的。”语气仿佛这是贺凉水送他的定情信物。

贺凉水:“……”

朱长老绷住脸,“可否让老夫一看?”

“那必须不能。”贺凉水不疾不徐道。

“那可否让老夫看看这玉牌背面的字?”

楚孤逸将玉牌翻过来,雕刻凤凰的那一面贴在掌心,忽觉无比温热,仿佛那凤凰活了似的,在他走神的刹那,朱长老把手一伸,猴子捞月似的就要夺那玉牌——

贺凉水想都没想,扇子往朱长老脸上一扇!

朱长老反应极快,矮身一躲,那风呼啦啦吹向门口,差点把门掀了。

路过的伙计被这动静吓了一跳,迟疑地问:“客官?有什么需要的吗?”

朱长老:“需要你滚远点,别打扰了我徒侄与他道侣的好事。”

“……”伙计麻溜地滚了,滚到半路方才想起,你徒侄与他道侣办好事,你在一边看好事?这不变态嘛。

变态的朱长老衣冠楚楚地戴好假发,整理着装,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开个玩笑。小楚,你这道侣身手不错,反应也快。”

楚孤逸:“嗯。”

贺凉水:“……”

朱长老似乎放弃了去抢夺玉牌,道:“你手中,确实是我天水宗圣物凤凰令。”

楚孤逸收起玉牌,道:“待日后确定我师兄安全,我自会将此物归还。”

朱长老:“不还也行。”

“?”

“呃,那就一言为定。”

楚孤逸忽然怀疑,这凤凰令到底是不是天水宗圣物。

贺凉水却是心思一动,这朱长老对楚孤逸的态度太不一般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我短,晚上长点_(:з)∠)_

楚孤逸:要不了多久,全修真界都会嗑我跟贺先生的cp

贺凉水:

朱长老:侄媳妇,不要盗取我专用表情包。

第120章劫走

“朱长老还未告知,这天水宗究竟在何处?”楚孤逸一本正经问。

朱长老笑道:“我天水宗,一直就在人间与炼魔境交界处的天山上。自然,在炼魔境与大陆各处,其实都有分坛,只是随着宗门没落,这分坛已经不剩几个了。”

“天山?”楚孤逸讶异。

这天山乃是人魔两界的必经之处,四季冰寒,常有修士前去历练采药,天水宗藏在那处,竟然这么多年无人发现?

朱长老得意道:“除非把天山炸了,否则别想找到我天水宗。”

贺凉水:“原来如此。”

楚孤逸:“原来如此。”

朱长老:“……别真炸啊。”

左右如今的局面已经不能更糟糕,楚孤逸只能赌一把,他朝朱长老一拱手,道:“方才多有得罪之处,还望长老见谅。”

朱长老笑道:“我知道,在整个青霄,属你最看重师兄弟情谊。”

“那就拜托长老了。”

商议已定,只待行动。

朱长老先去找徐平宽,随便寻了一个理由先回青霄。徐平宽眼下正烦着几个徒弟的事,没空管别人,摆摆手,让他走了。

接下来,楚孤逸与贺凉水等着戏开场便好。

“贺先生,你说朱长老可信吗?”楚孤逸仍有疑虑。

“你觉得可信那就可信。”贺凉水摇着扇子若有所思,语气敷衍。

楚孤逸拿过他扇子,“贺先生,我在认真问你。”

贺凉水盯着楚孤逸,眼睛一眨不眨。

楚孤逸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怎么了?”

“弟弟,你有没有想过有一种可能,你跟天水宗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楚孤逸道:“没想过。”事实上,天水宗这三个字他都不熟悉,遑论有什么关系。

“不然朱长老为什么帮你?二十年来对你都很不错。”

楚孤逸思忖良久,叹道:“我不知道。”

他的身世至今是个谜团,在南斗找到的那封信,子车良对他的态度,徐平宽对他的态度,现在又来一个朱长老,好像所有人都有事瞒着他。

贺凉水见他这般模样,顺着取回扇子,挠了挠楚孤逸的手,“好了,不想了,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一切。”

时间在沙漏中溜走,子时至丑时正是适合人睡熟之时,客栈大堂的弟子哈欠连天。白天耗费太多的力气,他们不想犯困都不行。

只能用一杯接着一杯的茶吊着精神。外面风有些大,客栈的门被吹得吱呀作响,就跟催眠曲似的。

忽然,几名的弟子的佩剑齐刷刷振动嗡鸣,不由得吃一惊。他们的佩剑虽不如楚孤逸的将暝有灵,但好歹是正规仙门配剑,在遇到极其浓郁的魔气,会自动发出警告。

什么样的魔修,能让他们集体剑鸣?

众弟子骇然握剑起身,瞥向地上被捆仙绳牢牢缚在一起的秦枫与叶青飞,他们并无异常……那就是,门外?!

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两扇门往内倒下。一道魔气缠绕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看不清样貌,披着黑色披风,但从他周身的气息来看,绝对是个大魔!

弟子们的剑差点拿不稳,唰唰拔剑,“你是何人?!”

这黑披风自然就是朱长老,他并不吭声,只迅若闪电地掠向秦叶二人,携了便跑——这是早就与楚孤逸商议好的,不能伤害任何弟子。

弟子们大惊失色,急忙喊人,组队追了出去。

徐平宽听到动静出来,已是人去楼空,子车良派出南斗弟子:“看好金刚大结界出入口!”

“魔修?是琴若欢吗?!”徐平宽厉声问。

弟子回答:“没看清,应该是个大魔。”

“那必是琴若欢!”徐平宽恨不能将人生吞活剥,“这里除了他是大魔,就只有……”

“可是看那人身形,好像有点胖。”弟子又道。

“胖?”

“许是三年过去,这琴若欢发福了?”子车良沉吟道。

“……”徐平宽没心思去猜琴若欢有无发福,“楚孤逸呢?”

两人相交多年,徐平宽肚子里那点弯弯绕绕,子车良早就摸得一清二楚,皱眉道:“你怀疑小楚?”

话音刚落,楚孤逸与贺凉水身影先后出现,楚孤逸装模作样问:“发生何事?”

徐平宽道:“有个大魔劫走了秦枫与叶青飞。”

楚孤逸立时带着贺凉水御剑而出,徐平宽想多问一句都不能。这是贺凉水教的,要想演出着急的样子,就得多做事,少说话。

徐平宽那样还能呆得住客栈的,嘴上说着多么在乎徒弟,都是放屁。

楚孤逸带着贺凉水往落霞镇西边飞去,偶尔看到几个御剑的青霄弟子或南斗弟子。邓阳是第一批出去的,眼尖往楚孤逸这边赶来。

“楚师兄!不好了!”

贺凉水掏掏耳朵:“邓阳你能不能换句台词?”

邓阳自责:“怪我不好,就算憋死也不该去上茅房,是我没看好秦师兄与叶师兄。”

楚孤逸道:“你憋死了更没用。”

“……”

贺凉水安慰道:“也算是你运气好,要是遇到大魔,你冲上去死得更惨。”

邓阳讪讪:“不如不安慰我呢。”

到了镇西金刚大结界的出入口,南斗弟子已经做过交接,纷纷说没看到有人出入。楚贺二人对视一眼,贺凉水联想上次南斗的金刚大结界被破了一个缺口,而南斗弟子直到半个时辰后才发现,看来朱长老如法炮制,已经在某个犄角旮旯处逃之夭夭。

贺凉水向楚孤逸眨了眨眼睛。

楚孤逸会意,指派邓阳:“你去那边找找。”

邓阳点头说好,飞出一段距离忽然觉得不对劲,楚师兄好像不是特别着急的样子。

楚孤逸当然不急了,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却见腰间传音玉符亮起,他以为是青霄弟子,道:“找到那魔修了吗?”

对面干咳一声,竟是朱长老的声音:“小楚,不好意思,你能来一下吗?就在镇子南面的盐水巷里。”

“发生何事了?”

“那啥,我被林松烟逮住了。”

“……”

林松烟不愧是个大bug,楚孤逸都找不到的人,给他逮住了。

“这个朱长老不会是个假的大魔吧?”贺凉水怀疑。

楚孤逸沉默着飞到盐水巷。朱长老完全可以打伤林松烟,但因为与楚孤逸的约定,他就那么老老实实等着,约莫是念及楚孤逸与林松烟的交情。

殊不知,这对师兄弟早已不复从前。

盐水巷在落霞镇是个相当富庶的区域,朱长老大有大隐隐于市的姿态,脚边躺着两个人,身前拦着一个人,就跟演员走位似的,等着楚孤逸这个主角登场正式开演。

“师弟。”林松烟仍是那一身松绿的衣衫,被夜色染成墨绿。

反正在贺凉水眼中就是绿油油的,比绿茶还要绿。而在林松烟眼里,他恐怕比白莲花还要白吧。天生不对头。

林松烟仿若看不见贺凉水,道:“我都听朱长老说了。”

贺凉水看向朱长老的眼神宛如在看一个大嘴巴,林绿茶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你居然都说了?

朱长老:“……”

楚孤逸问:“林师兄待要如何?”

林松烟叹道:“如果我告诉师父,早就……”

“早就被朱长老一掌拍死了。”贺凉水笑眯眯,“对吧朱长老?”

朱长老下意识摸了摸头,讪笑:“贺公子真会说笑。”

林松烟冷冷道:“贺公子,这是我们青霄派的事,能请你闭嘴吗?”

贺凉水:“不好意思,我只是想缓和一下气氛。”

林松烟大约只觉得被破坏了气氛,重新找回场子,“师弟,并非我不想救二师兄与三师兄,只是师父之命,我当时不得不从。我知道邓阳会去找你,你一定会来。”

楚孤逸眉头微蹙:“林师兄现在说这个有何意?”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们师兄弟从小到大的情谊,我都记着,没有忘记。”林松烟望着楚孤逸,嗓音轻轻的,像春风拂过,“师弟,可否原谅我?”

这一番话,贺凉水都要听感动了,如果不是见识过林松烟真实秉性的话。

楚孤逸果然动容,沉默良久,道:“既如此,还望师兄念及往昔情谊,今夜只当做没看到朱长老。”

林松烟淡笑:“我若有心为难,不会在这里等你来。”

贺凉水算是听明白了,敢情林松烟又来卖人情了,前脚刚失去楚孤逸的信任,后脚就能用这种办法疯狂弥补,蜘蛛结网都没有他快。

还专门通过朱长老把楚孤逸叫过来,让楚孤逸看看他是多么善良。

贺凉水要被这股扑面而来的茶味熏死了。

朱长老问:“那我可以走了?”

贺凉水挥挥扇子,“慢走不送,一路顺风。”

朱长老充当完楚林师兄弟之间的缝合剂,扛起地上的两具傀儡,潇洒离开。

楚孤逸道:“多谢林师兄。”

林松烟道:“若你天亮之前回去,恐怕会惹师父怀疑。”

还用你说。贺凉水心想,他跟楚孤逸本来就没打算在天亮前回客栈。

三人就这么杵着。

贺凉水也不说话,看谁尴尬过谁。

林松烟道:“师弟,要不我们先找个地方坐下说话。”

“还是不了。”楚孤逸思忖道,“青霄南斗弟子若是长时间看不见我,恐怕也会生疑。”

说罢便带着贺凉水御剑腾空,“林师兄告辞。”

贺凉水乐了,难得楚孤逸这么有眼色,知道他不想跟林松烟待一块儿,笑道:“再去飞一圈,兜兜风。”

楚孤逸问:“贺先生不冷?”

“还行。”

“像平时那样抱紧我就好。”

贺凉水也不客气,抱着楚孤逸的腰,在漫天星辰下御剑兜风。

不时有三两弟子御剑而过,看到他们,纷纷酸掉大牙,楚孤逸真是色迷心窍,都这时候了还不忘跟贺公子你侬我侬。

其中就有安俊,他看得呆了,差点一跟头栽下去,“他、他们……”

南斗弟子安慰:“安师兄想开点,不是你的强求不来。”

安俊面红耳赤反驳:“我只是敬仰贺公子!我对他没有非分之想!”

露个脸,秀一把恩爱,楚孤逸飘飘然地带着贺凉水继续飞,也许是夜太黑,也许是听到了什么召唤,总而言之他们来到了海边。

楚孤逸立即就要掉头回去。

贺凉水道:“来都来了,就看看吧。”

“看什么?”

“海。”

“贺先生你晕水。”

“这么黑,看不到什么,我去听听声音。”

就在金刚大结界内,这让贺凉水充满别样的安全感,那海水是冲不过来的。朦朦胧胧的能看见一点海岸线的轮廓,黑色的潮水如同野兽嘶吼翻腾,奇妙的是,因为结界的阻挡,他感受到的海风并不大。

楚孤逸迟疑地问:“贺先生,你可以吗?”

贺凉水眯起眼睛,“我都抓瞎了,可以什么啊可以啊——”脚下一绊,抓住楚孤逸及时伸出的手臂。

楚孤逸扶着如同瞎子的他,坐在一块大石上。

贺凉水一坐下就跳了起来,“冻屁股。”

楚孤逸自己先坐了,说:“贺先生你坐我腿上。”

“……”贺凉水坐楚孤逸旁边,拍了拍楚孤逸大腿,“挺结实,留着以后给你媳妇坐。”

楚孤逸把手覆在贺凉水手上,握住了,任凭他如何挣动也不撒手,美其名曰:“贺先生手冷,我给你捂捂。”

冷风吹在脸上,奇妙的是,贺凉水一点也不觉得冷了,反而烫得慌,转移话题:“看过海上日出吗?”

“没看过。”

“那今天我们看看。”

“你确定你能看?”

“能看。看过多少回了,只有日出的时候,我是不晕海的。”

“为什么?”

贺凉水笑道:“大概因为,小时候父母经常带我去看海上日出,那是很美好的回忆。”

楚孤逸问:“那贺先生晕水的时候,会想起什么?”

“……他们从海里被打捞上来的尸体。”

楚孤逸握紧贺凉水的手,认真道:“每当我看到水,无论什么水,我都会想起贺先生,你的名字里就有一个‘水’。”

“……”

“你说过,你父母喜欢大海,其实我觉得,死在自己喜欢的大海里,也许他们并不后悔。他们给你取名带一个‘水’字,必然希望你也喜欢水。水,是万物之源,是很好的东西。”

海风咸咸的,潮水一浪叠着一浪扑打在岸边,贺凉水怔怔地望着楚孤逸,问:“是吗?”

“是。”楚孤逸肯定道,“就像,如果有一天我死在贺先生手里,我一定不会后悔。”

“不许胡说!”

贺凉水倏然反应过来,楚孤逸的话简直就是在说,他就是他最喜欢的人。

所以,不会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

青霄弟子:楚师兄色迷心窍。

南斗弟子:楚孤逸色迷心窍。

贺凉水:胡说!弟弟那么正直。

楚孤逸:贺先生,今晚可以吃你的小樱桃吗?

贺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