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头非常美丽的鲸鱼?”
“对,就是鲸鱼。可惜除了我孙女,没人信我。”
老者身边的小女孩仰起黝黑的脸蛋,嗓音脆生生的:“我相信爷爷,鲲神是神,一定很漂亮,很善良!”
贺凉水弯起眼睛,揉了揉小女孩脑袋,“你相信它是善良的,它定会如你所愿。”
今年落霞镇的海祭,大概只有这一户人家记得了,他们往海中投放糯米糕,在海岸边用古老的祭拜方式叠起高高的石头,焚香叩拜,虔诚地祈求与祝愿——神明喜怒,宽恕人的罪恶。
他们已经得到原谅。
“所以言淏现在是神,还是人?”贺凉水问。
楚孤逸与贺凉水一道坐在修葺完毕的屋脊上,眺望海面,不知不觉已是落霞漫天,夕阳从后方照斜两人的影子。
“说不清。”楚孤逸想了想说。
贺凉水双手捧脸,不再探讨这个问题,是神还是人,似乎没什么差别,反正都要吃苦。
“唉……”贺凉水叹了一口气。
“贺先生。”
“嗯?”贺凉水歪过脑袋,噘起的嘴巴被含住。
楚孤逸亲了会儿,说:“只羡鸳鸯不羡仙。”
贺凉水笑得差点从屋顶滚下去,“弟弟,求求你不要说土味情话了好吗?”
“……”一腔柔情错付,楚孤逸扭过脸去。
贺凉水捧住他脸,给扭过来,“生气了?”
“贺先生不是不爱听我说话,我不说就是。”
“我哪有不爱听你说话?”贺凉水冤枉,“我是觉得……算了,你爱说什么就说什么。”
楚孤逸成了闷葫芦。
贺凉水只得改口:“你说什么我都爱听。”
楚孤逸还是没被哄好。
“你是我的小甜心,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你经历的每一次地动,其实都是我的心动。你问我喜欢吃什么,我最喜欢吃你的嘴巴。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的花,你是我的爱人是我的牵挂~”
“……”楚孤逸要被齁死了。
贺凉水:“够吗?不够我再说。”
楚孤逸忽而神色一凛,回过头去,但见一片乌云以极快的速度飞来。
“什么?”贺凉水眯起眼睛,待那片乌云近了方才看清,哪里是乌云,分明是大军!
血魔宗的魔修大军,领头的正是贺泠。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土味情话有错吗?
贺凉水:没错,我特别喜欢听!()
第171章大军
落霞与黑压压的血魔宗大军齐飞,在他们逼近的刹那,镇上的仙门弟子悚然失色,进入备战状态。
只有贺凉水心宽似海,站起来挥舞双臂:“泠泠——!!”
铁面具后,贺泠嘴角一抽。
他只带了五千大军,但足以碾压这里的仙门弟子数量,他让大军留在上空等候命令,御剑朝楚贺二人飞去。
停在十米开外,贺泠没有下飞剑,上下打量落汤鸡似的他们,“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贺凉水:“修屋顶啊,刚修好,你轻点,别踩坏了。”
到落霞镇上空时贺泠就发现了:“这里发海啸了?”
“差不多吧。”贺凉水笑眯眯,“你是来接小夙的吧?你来晚了一步,他已经跟言淏私奔了。”
“私奔?”
“也就是远走高飞。我跟你说……”贺凉水叽里呱啦讲了一炷香的时间,试图解释清楚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贺泠眼神充满了怀疑:“别胡说八道了。”
“我说的是真的,小夙前世就是北冥女仙!比你长得还像女子!”
“……”贺泠释放杀气。
楚孤逸挡在贺凉水身前。
贺泠冷冷道:“我不是为小夙来的,我是来抓琴若欢的。”
琴若欢三番两次陷害血魔宗,血皇天从来不是善茬,当然不会放过他。
如果不是贺泠提醒,两人差点把琴若欢这个祸首给忘了。楚孤逸道:“琴若欢还在北冥。”
“那正好。”贺泠御剑欲走。
“你不能带走他。”楚孤逸又道,“琴若欢罪无可恕,自有仙门处置。”
贺泠只说:“宗主要亲自处死他。”
“那他为什么不自己来?”贺凉水问。
“一个阶下囚而已,我与五千将士足矣。”贺泠朝大军打个手势,往海边飞去。
卓南晴已回北冥,要人的话只能去北冥。说起来,琴若欢被关在刑宫,谁都没去看过,也不知卓南晴是如何打算的。
忽见几十名南斗弟子阻拦在血魔大军前,为首的正是子车良,喝道:“尔等宵小之辈,胆敢踏足仙门管辖之地,是活腻了吗?”
贺凉水心想,你才活腻了,还要带着几十名弟子陪葬。
他催楚孤逸御剑带他飞去,恰在双方对峙的中间,劝道:“子车掌门你别激动,血魔宗不是来找麻烦的,他们是为琴若欢来的。”
子车良傲气不减:“想要带走琴若欢那个魔头,休想!”
贺泠不屑道:“子车掌门可要想清楚,当真要螳臂当车?你看徐掌门就很识趣躲了起来。”
地上的徐平宽:“……”
贺凉水低头看去,还真是。这位徐掌门遮遮掩掩的,站在屋檐下藏头缩尾。
那么一大片魔修大军飞过来,乌云罩顶似的,徐平宽怎会注意不到,他忖度利弊,觉得此时就不要出风头了,没想到不但没出风头,还丢了一回脸。
再不出面,这脸就没了。徐平宽不情不愿带着弟子御剑飞去,与子车良站在一处,道:“楚孤逸,你过来。”
他虽然不喜楚孤逸,但对于这位徒弟的武力值,他是相当信任的。
贺凉水就纳闷了,这徐平宽又爱摆谱又胆小,到底是怎么当上青霄掌门的?大概当时真的没人选了吧。
楚孤逸没动,依然杵在半空,既不帮师门,也不让贺泠大军过去。
贺凉水便知傻弟弟为了两位惨遭琴若欢毒手的师兄,又实心眼了,低声道:“先让贺泠过去,到了北冥再说。”
北冥就是卓南晴的地盘,卓南晴的实力要比子车良与徐平宽强多了,她若不放人,贺泠便是强攻,在海上也多有不便。
楚孤逸会意,退到一边。
徐平宽见状怒不可遏:“大敌当前,你退什么退?如此怯懦,枉为青霄弟子!”
贺凉水白眼快翻上天,也不知刚才当缩头乌龟的是哪一位。
楚孤逸不惊不动,道:“若是在此交战,难免伤及无辜。”
此话不无道理,徐平宽却道:“那也不能退,有失仙门体统。”
子车良却能觉察楚孤逸的言下之意,也不跟徐平宽招呼一声,便率众与楚孤逸一样退到了一边:“既如此,那便到了北冥再说。”
徐平宽灰溜溜地给自己找台阶下:“子车良兄言之有理。”
贺凉水叉腰狂笑三声,“哈、哈、哈!”
“……”徐平宽涨红了脸,“你笑甚?”
贺凉水:“我练练嗓子不行?哈哈哈!”
贺泠无语地一瞥贺凉水,率大军过海。
子车良意有所指:“看来贺公子与那贺泠相识,私交甚好?”
“要说相识,你们跟贺泠都认识。”贺凉水不咸不淡,“至于私交甚好,惭愧,只说过几回话罢了。”
子车良冷哼:“小楚,你要记住,魔修终非正道,莫要识人不清,被诓骗了去。”
楚孤逸道:“正道自在心中,非身份所限。”
子车良蹙起眉心,道了两声:“好,好。”目光不善地打量贺凉水,没再说什么。
三个仙门除了必要留在落霞镇,其余人等一齐前往北冥。徐平宽还不乐意,说:“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北冥的糟心事真是一件接着一件,连累我等奔波不停。”
子车良凉凉觑一眼老友,“看来你是忘了琴若欢对你两个徒弟下的毒手。”
徐平宽冷道:“我自是没忘。”
“那就不是北冥的事,也是青霄的事,乃至整个仙门的事。”
徐平宽无言以对。
贺凉水不近不远地听了一耳朵,什么都感想都没有,非要抠出那么一点想法,可概括为四个字:道貌岸然。
此为特殊时期,为了方便仙门寻找,北冥暂时撤了结界。
贺泠年纪轻轻能当上血皇天的左膀右臂,除了武力法力在炼魔境数二数三,头脑也是相当够用,方向感惊人,只是走了一回,便能在茫茫大海中寻到北冥的具体位置,一点弯路都没绕。
倒是仙门为了避开血魔大军,绕了一点弯子,只遥遥地瞧上几眼。贺凉水忍不住夸道:“贺泠真聪明。”
楚孤逸泼冷水,水里滴了醋:“他要是真聪明,就不该来北冥。”
“他带着那么多人,怕什么?”
“贺先生,你是站在哪边?”
“我帮理不帮亲。”贺凉水睁眼说瞎话。
楚孤逸执拗地问:“谁是‘亲’?”
贺凉水打一棒子给颗糖:“你,你是我最亲的。”
楚孤逸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最亲的?那还有次亲的?”
“楚孤逸,你别得理不饶人啊。”贺凉水抬起巴掌警告,“小心我……”
楚孤逸扭过脸看他,“贺先生想怎样?”
贺凉水的手,轻轻落在眼前的俊脸上,摸了摸,光滑细腻有弹性,“我跳海还不行吗?”
“我陪你。”楚孤逸陡然御剑俯冲下去。
贺凉水惊叫:“我开玩笑的——!”
楚孤逸是吓唬贺凉水的。他们乘着风,在蔚蓝的海上冲浪,肆意活泼,惹来无数羡慕的目光。
“真是不像话!”徐平宽怒道。
林松烟垂眸望去,眼底一片肃杀。
北冥已然在望,为了以示礼节,血魔大军留在北冥岛百丈开外,贺泠只身落到岸边。
卓南晴已在传音中知晓来龙去脉,率弟子在此等候。
贺泠前脚落地,众仙门后脚跟来,呈扇状半包围贺泠。
贺泠不慌不忙,他身后的大军就是他的后盾,彬彬有礼道:“卓仙师,别来无恙。”
卓南晴望一眼暮色中的血魔大军,“左使这是先礼后兵吗?”
贺泠道:“想来卓仙师已经知道我来此何意,只要你肯交出琴若欢,我可以保证不伤害这里的一草一木。”
“琴若欢确实羁押在我北冥,他在青霄、北冥,以及在安善城等地做下恶事,桩桩件件都在仙门的管辖地,理应由仙门处置。”
徐平宽第一个义愤填膺附和:“琴若欢杀我徒儿,害我女儿,我定要将他剥皮抽筋!”
卓南晴眉心微蹙,道:“左使你也看见了,不能放虎归山。”
贺泠道:“看来你们是误会了,宗主让我带琴若欢回去,并不是想保他,而是要杀他。”
“杀他?”
“经调查,琴若欢为了萃取炎毒,杀我血魔宗弟子不下千人,将他们生挖魔丹、砍头斩腰、抽血放干。这笔血债,不比诸位少。”
众人闻言骇然,琴若欢竟丧心病狂如此!
贺凉水胃部隐隐不适,觉得恶心。怪不得琴若欢有那么多的炎毒,原来是杀人得来的。
贺泠又道:“不仅如此,在他们死后,魂魄还被拿去炼制傀儡。”
琴若欢其人,当真狠毒得令人发指,相比之下,贺凉水忽然觉得林松烟都变得可爱起来。
林松烟注意到他目光:“……”
贺凉水朝他一挤眼。
林松烟面无表情移开视线。
楚孤逸抓到贺凉水乱发电,直勾勾地用眼神控诉,你都没有对我放过电,你居然对着林师兄放电,你还是贺先生吗?
贺凉水只得用左眼对楚孤逸放一次电,又用右眼放一次电,就像眼抽筋。
楚孤逸:“……”
良久的沉默后,卓南晴道:“此事容我考虑一下。”
贺泠拿出一封信,“卓仙师,这是宗主让我交给你的。”
卓南晴一愣,“什么?”
贺泠冷冰冰重复:“这是宗主让我交给你的。”往前一抛,卓南晴下意识接住了信。
离盼:“师父小心有诈。”
卓南晴拿着信,半晌没拆开,大家看向她的目光已经变得十分奇怪。子车良问:“卓掌门,血皇天为何会给你写信?”
贺凉水头顶滚过一个天雷,血皇天写的该不会是情书吧?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贺先生浑身都是电,特别是臀部,那么吸引我。
贺凉水:看我不电死你!
楚孤逸:
第172章交易
信是当众交到卓南晴手里的,如果不当众拆开这封血皇天写来的信,她就是有理也说不清。
离盼怒道:“贺左使是故意为难我师父吗?我师父与血魔宗素无瓜葛,血皇天的信,我们不敢收。”
贺泠淡淡道:“我只负责传达宗主的意思,这封信看与不看,卓仙师自己决定。”
不看吧,仿佛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似的;看吧,又怕上面写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话。
卓南晴忖度再三,当众拆了这封信,一目十行扫一眼,秀眉轻蹙。
众人投以狐疑的目光,卓南晴道:“诸位掌门若是不放心,可共览。”
共览便是一起看的意思,子车良也不避讳,拿过信,徐平宽把头凑过来:“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血皇天的信,确实写得乱七八糟,且字迹歪歪扭扭,一般人看不懂。
信上的大意是,他跟北冥好歹算是好过,虽然梅夫人叛变了,看在多年伺候的份上不予追究,识相的乖乖配合,否则别怪敬酒不吃吃罚酒。
“猖狂!”子车良徒手将信裂成碎片,撒了出去。
贺泠面不改色:“卓仙师可考虑清楚了?”
卓南晴道:“此事非同小可,还需商议。”
徐平宽道:“有什么可商议的,琴若欢这厮作恶多端,绝不能交给血魔宗。”
卓南晴沉默。
北冥占据地理之宜,不一定会输。但面对血魔宗的五千魔军,仙门刚经过鲲神之役,已然损兵折将颇多,战力还未恢复,若是冒然应战,伤亡不可避免。
换位思考,如果贺凉水处于卓南晴的位置,他会将琴若欢交出去。
虽然对不起楚孤逸,但为了避免更多的人伤亡,这是最好的办法。琴若欢死在谁手里不是死?
楚孤逸何等聪明,见此情形,贺凉水能想到的事,他自然也想到了,不由得面色微沉。
“好,半个时辰。”贺泠软硬兼施,“时间一过,我只能用兵了。”
徐平宽大概得了不逞口舌之快就会死的毛病:“有本事你试试,别说是你,就是血皇天来了,也休想带走琴若欢!”
贺泠没给他半个眼神。
贺凉水摇扇轻嗤,心想要是血皇天来了,第一个落跑的恐怕就是这位徐掌门。
卓南晴道:“还请诸位掌门随我来,左使请便。”
贺泠并不深入敌营,抱剑道:“我在此处等候。”
以卓南晴为首,众仙门相继前往九云殿,商讨此事。
贺凉水慢了几步,悄摸摸给贺泠递个眼神,别乱动,小心陷阱。贺泠不以为意移开视线,他既然敢光明正大地来北冥,就做好了开战的准备。
楚孤逸拽一把贺凉水,“贺先生,你要不要跟我飞了?”
“飞啊。”贺凉水说,“当然要飞了。”
“不许看别的男人。”
“……”
贺泠隔着老远都闻到了醋味,转身面朝大海,眼不见为净。
九云殿内,几乎成了徐平宽一个人的专场,他慷慨激昂、口沫横飞、面泛红光,总而言之中心思想只有一个,就是不能将琴若欢交出去,拼死也不能交出去,最好由青霄派来处置。
贺凉水在殿外驻足听了半晌,气笑了,说的好听,拼死死的是谁?肯定不是徐平宽这个只会躲在弟子身后颐指气使的掌门。
等到打不下去了,举双手投降的肯定也是这位掌门。
为了他那点虚荣心,合该葬送年轻弟子的命?
卓南晴眉头皱得死死的,一时之间无法决断。
贺凉水知道她在犹豫什么,琴若欢再坏,毕竟筹谋了五年,只为救她。做的恶事再多,也是她的故人。
别人可以将琴若欢恨之入骨,卓南晴不能。她欠他的,不知如何才能还清。
如果把琴若欢关在北冥,攥在手里,卓南晴至少能让琴若欢多苟活些时日。送给血皇天,那就是死路一条。
血债血偿,血皇天绝无可能放过琴若欢。
“卓仙师。”林松烟出声道,“可否带我们去见一见琴若欢?”
时间有限,卓南晴带他们前往刑宫。
贺凉水这个“外人”被留在门外,只有掌门与其亲传弟子才有资格进去。
贺凉水不急不躁,蹲在墙角拔草玩,与002唠嗑:“幸亏血皇天写的不是情书,不然他就倒霉了。”
002:“为什么倒霉?”
“他一辈子都别想给我留下好印象。”
“……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贺凉水说明事情的严重性:“他没有给我留下好印象,我是不会把贺泠许配给他的。”
002还是那句:“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贺凉水:“长兄如父,懂不懂?”
“真把自己当成贺泠的哥哥了?还是把贺泠当成妹妹了?”
提到妹妹,贺凉水沉默下来。贺灵灵走了,贺泠跟灵灵长得那么像,他怎么可能不移情?况且这具身体跟贺泠是亲兄弟。
刑宫的地宫才是正经的牢房,除了小夙住过的那处,还有一条密道,除了刑婆与少数的几个弟子,没人知道这条密道的存在,便是来了地宫也找不到。
密道深处有间牢房,专门用来关押高阶魔修,一路布下严密的符咒法阵,防止逃脱。自然也防外来者强行闯入。
阵法有破坏的迹象,刑婆颠着小脚走在卓南晴身边,看上去走得很慢,却不落半步,道:“那小子想逃,被我捉回来了。”
卓南晴道:“辛苦刑婆了。”
刑婆似笑非笑觑一眼卓南晴,“我是过来人,知道你的心思。万事万物讲究缘法,生死有命,你莫要陷入迷障,起了执念。”
衣袖下,卓南晴捏紧手指,而后缓缓放松,道:“谨记婆婆教诲。”
徐平宽等人跟在后头,见卓南晴对刑婆尊敬有加,不敢吱声。刑婆其人,还要从他们师父的师父那一代说起,北冥掌刑人,在当时是出了名的三毒:恶毒、阴毒、狠毒。
魔修见了她要绕道,修士见了她就头皮发麻。
只见这位年老色衰的婆婆转过皱巴巴的脸,笑眯眯望着徐平宽,“你让开。”
徐平宽赶紧退到一边。
由此,刑婆看到了徐平宽后头的楚孤逸,“真俊哪,越看越俊。”
楚孤逸:“……”
刑婆一路撤了法阵,尽头是一间水牢,四面环水,中间凸出一块四四方方的大石,仅可容纳一人。
那水泛着墨绿,水中闪烁一层粼粼金光,当有人靠近,那金光如同渔网浮起,形成包围圈,笼罩里面那道灰白的身影。
琴若欢盘坐在大石上,波澜不惊抬起灰色眸子,清清冷冷地望着来人,目光只在卓南晴身上扫过时,才有了一丝温度。
“魔头!”徐平宽提剑上前,“卓掌门,还请打开结界,让我砍了这厮!”
子车良不悦道:“还请徐兄克制一下激愤之情。”
徐平宽:“你让我如何克制?琴若欢杀了我徒儿,又害我女儿!”
这话恐怕在场的耳朵都听出老茧子了。
琴若欢目光在卓南晴身上逗留得并不久,神情寡淡:“这么就要处决我了?”
卓南晴道:“血皇天派人来捉你。”
琴若欢并不惊讶,反而笑起来:“是吗。”
徐平宽言之凿凿:“我看其中必有蹊跷,说不定他们早有勾结。”
“勾结?”琴若欢终于拿正眼看了徐平宽一回,“如果我杀血魔宗弟子就是勾结,我杀秦枫与叶青飞,岂非也是与青霄勾结?”
“放你娘的狗屁!”徐平宽怒极爆了粗口。
“徐掌门也知道这是放屁,那你就不要乱放屁了。”
徐平宽气得差点一口气没喘匀厥过去。
卓南晴道:“如果我将你交给血魔宗,你就是死路一条。”
琴若欢反问:“难道我在这里,就不用死了吗?”
“……”
“既然都是死,不如做件好事,将我交出去吧。”琴若欢注视卓南晴的眼睛,成功在她眼中捕捉到异样情绪,翘起唇角,“开玩笑的。”
卓南晴无言。
琴若欢稍稍昂起下颌,视线掠过众人,“我知道,你们都恨不得我死。”
徐平宽冷哼:“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交易?你有什么资格与我们交易?”
琴若欢摩挲指尖,“左右都是个死,但我还想多活些时日。我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而已,试问,当今魔修当中,谁才是真正的王者?”
众人沉吟,子车良道:“血皇天。”
“没错,血皇天。”琴若欢慢条斯理,“在炼魔境,四大魔宗是你们仙门封的,实际上,只有血魔宗才是真正的第一大魔宗,实力、财力、人力,远非其他魔宗可比,只因建立血魔宗的血皇天,是个混世大魔头,他是真正的掺着魔血的魔修。”
徐平宽冷哼:“你有资格说别人吗?你不也是个魔头。”
“与血皇天相比,我的这点伎俩,在他眼里不过跟玩似的。”
不算楚孤逸,他们当中只有卓南晴跟血皇天交过手,那甚至算不上一场真正的交手,血皇天当时恐怕连一成功力都没用到。
卓南晴问:“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琴若欢道:“我可以帮你们擒住血皇天。除掉他,天下魔修才会胆寒,不敢肆意妄为,对你们仙门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可笑!”徐平宽冷笑,“你刚才也说了,你这点伎俩在他眼里跟玩似的,你凭什么认为你能擒住他?”
“所以我需要与你们合作。”
“怎么合作?”子车良问。
徐平宽怔然:“子车兄,你该不会相信他的狂悖之言吧?”
子车良道:“先听听他怎么说。”
琴若欢整整衣摆站起来,壁上烛火跳跃,光芒落在他眼中,他翘起一边唇角,像极了人畜无害的清雅之士,“首先,你们将我交给贺泠。”
“你怎知是贺泠来?”楚孤逸问。
琴若欢慢声道:“除了他,还有谁深得血皇天的信任,与宠爱?”
“……”楚孤逸心中掠起不妙的预感。
这个预感在三秒后成真。
琴若欢继续道:“你们将我交给贺泠后,就去人间与炼魔境交界处的天山,我会想办法让血魔大军陷入情天幻海,你们布下法阵,活捉贺泠。”
“只要捉住贺泠,不愁血皇天不上钩。接下来,就看你们的陷阱够不够深了。”
此计太过冒险,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难以决策。
楚孤逸抿起薄唇,终是道:“不可。”
琴若欢笑道:“我区区贱命一条,死了也就死了,若是能拉两个垫背的,倒也不失为一桩乐事。当然,选择权在你们手里。”
良久的沉默后,林松烟率先出声:“此计可行。”
作者有话要说:
血皇天:原来全世界都知道我宠爱阿泠吗?阿泠你知道吗?
贺泠:被宠爱的……
血皇天:有恃无恐是吧?
贺泠:越倒霉=_=
第173章陷阱
贺凉水腿都快蹲麻了,这才瞧见楚孤逸走出来。
眉头皱得紧紧的,欲言又止地望着贺凉水。
贺凉水刚要询问,一阵杂沓的脚步声走近,以卓南晴刑婆为首,后面是身上缚着捆仙绳的琴若欢,子车良等人殿后。
弟子们迅速围上去,严阵以待,防止琴若欢逃脱。
琴若欢一派悠然,仿佛不是去送死,而是春游。
这样的结果没有出乎贺凉水预料,只是几位掌门之间的气氛十分微妙。特别是徐平宽,全无原本的横眉怒目,反而显得志得意满。
贺凉水暗自纳闷,徐平宽这是得了什么好处?
“师弟。”林松烟唤了一声楚孤逸,眼神讳莫如深,“别忘了我说的话。”
楚孤逸抿唇默然。
贺凉水视线在两人之间扫了一个来回,在他们过去后悄声问:“怎么了?”
楚孤逸牟足了劲当闷葫芦。贺凉水也不逼他。
半个时辰,不多不少,卓南晴如约将人送到海边。
贺泠一瞥琴若欢,道:“卓仙师果然识大体,怪不得宗主对你赞美有加。”
卓南晴:“……”
琴若欢眼神阴冷。
贺凉水:这个血皇天,居然在泠泠面前夸别的女人,活该得不到美人心。
卓南晴道:“我已在他身上下了禁制,一天之内用不了灵力。”
无论魔修还是修士,若被下了禁制,加上捆仙绳,除非爆发小宇宙强行冲开禁制,否则便如提线木偶般任人宰割。
“多谢卓仙师考虑周到。”贺泠一面说着,抬手一道魔气打在琴若欢身上,“不过,还是我自己动手更放心些。”
那魔气有如实质,缠了琴若欢七八圈,将他绑得严严实实的。
而后,贺泠袖中甩出一只黑色玄铁细链,端头系着一只小小的三叉钩,刺进琴若欢锁骨,将他牢牢勾住。
琴若欢面色一青,显然在忍受莫大的痛楚。
卓南晴绷住脸部线条,“左使好手段。”
贺泠淡漠道:“以防万一罢了。”
诸位掌门沉吟,如此一来,琴若欢还能施展开手脚,实行计划吗?
琴若欢冷笑一声:“虎落平阳被犬欺,不愧是血皇天最忠诚的狗。”
贺泠手上一紧,那没入琴若欢锁骨的钩子便收紧一分,琴若欢额角沁出冷汗。贺泠冷冷道:“比起你对付我血魔宗弟子的手段,是小巫见大巫了。”
琴若欢昂起下巴,“只怪你血魔宗弟子太过愚蠢。”
贺泠手腕一翻,一股强劲的灵力顺着链子输送过去,琴若欢如遭电击站立不稳,半跪在地激起沙尘,喉结滚动,唇角溢出一丝血。
卓南晴上前半步,握紧手指,道:“北冥既已将琴若欢交出,还请左使撤离。”
贺泠一招手,四个血魔将士飞来,抬着一只玄铁牢笼,打开铁栏,将琴若欢投进去。细链的一头仍然攥在贺泠手里,但凡琴若欢有一丝异动,都会被他察觉。
徐平宽见状黑了脸,照此情形,琴若欢凶多吉少啊——罢了,若是琴若欢不能让血魔大军进入情天幻海,计划就会作废,他们损失不了什么。
贺凉水摇扇望着贺泠领着血魔大军威风凛凛而去,觉得自己应该安慰一下楚孤逸,低声说:“你别不高兴,琴若欢总要死的,死在血皇天手里,说不定比被仙门处决更残忍,也算报了你两位师兄的仇。”
楚孤逸心事重重应了一声“嗯”。
贺凉水也没多想,当他还在为两位师兄不平,“也不知道你二三师兄怎么样了。”
楚孤逸眉峰一动,琴若欢要在天山之上行动,朱长老说过,天水宗好像就在……天山?
这样的巧合,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天山之行,势在必行。但在此之前,他需要去一趟药谷。
眼看着血魔大军彻底消失在天际,徐平宽忙道:“我们快去天山做准备。”
贺凉水耳尖一动,“什么准备?”
徐平宽冷哼:“与你何干?”
“……”
楚孤逸请辞道:“弟子先去一趟药谷,若有情况,传音即可。”
徐平宽道:“你这时候去什么药谷?与大家一道去天山才是正事。”
楚孤逸道:“行得正,坐得直,这种事弟子不想参与。”
“什么叫这种事?”徐平宽勃然大怒,“除魔卫道,是我仙门修士的职责所在。”
林松烟道:“楚师弟,所谓兵不厌诈,你莫要有心理负担。”
楚孤逸坚持道:“我先去药谷,待仙盟大会召开,自会以青霄弟子身份前往。”
徐平宽产颤手指着他,“你还知道你是青霄弟子?这么大的事你不参与,对不起我吗?”
贺凉水一头雾水:“什么事?”
“没你的事!”
贺凉水还就来事了:“徐掌门,不管什么事,就算楚孤逸是你徒弟,他不想参与,你也不能强逼他参与。动不动就拿师门,拿你自己,拿天下苍生来压人,这三者在你眼里,就是对等的?”
“……”
拿自己与天下苍生对等,就属实不要脸了。徐平宽面红耳赤:“你这竖子强词夺理,我与我徒弟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
贺凉水:“仙门通则是通用的,道理也是通用的,难道因为这个道理是我说的,就不对了吗?”
论话术,徐平宽就是再活五十年也不是贺凉水的对手,他被堵得哑口无言,活似吞了十斤大粪。林松烟见不得自己师父如此丢脸,淡淡道:“贺公子知书达理,也该懂得尊卑有序。”
贺凉水弯唇轻笑:“好一个尊卑有序,像卓仙师,太极掌门,我就非常尊敬。”
徐平宽为什么不值得他尊敬呢,那肯定是人品问题咯。
再说下去,徐平宽恐怕会恼羞成怒当场揭穿贺凉水的魔修身份,楚孤逸说了声“告辞”,夹起贺凉水就跑。
此时夜色降临,海上风大浪急,贺凉水被吹得瑟瑟缩缩抱住楚孤逸,“干嘛一定要现在走,在北冥住一晚再去药谷不迟。”
楚孤逸道:“今晚北冥没人,如果我们留下,就是孤男寡男,共处孤岛。”
“……”
“要不我们折返回去?”楚孤逸忽然觉得不错。
“不了,去药谷。”要是岛上只剩他们两个人,肯定会做不可描述的事。
贺凉水疑惑:“为什么今晚北冥只剩我们两个人?其他人呢?”
楚孤逸沉默须臾,说:“都去了天山。”
“去天山干什么?”
“……召开仙盟大会。”
“这么急?不是还有几天?”
“提前做准备。”
“为什么我听你语气有点心虚?”
“……”
楚孤逸就是心虚,他在犹豫要不要告诉贺凉水,之所以提前召开仙盟大会,是为了捉住血皇天。
想要捉住血皇天,就得先控制贺泠。
贺凉水又问:“为什么要在天山召开?天山……不是有天水宗??”
天山处于人间与炼魔境的交界处,常年苦寒,偶尔会作为修士试炼之地,但在天山开仙盟大会,这还是有史以来第一次。
楚孤逸心头乱糟糟的,给不出个所以然。
贺泠手握五千大军,琴若欢又被那般牢牢锁困,说不定计划不会成功。楚孤逸这般思忖,比起他自己,他更不想贺凉水参与进去。
一旦贺凉水知道琴若欢的计划,势必会去提醒贺泠,到时无论计划成功还是失败,都会让贺凉水成为仙门众矢之的。
魔修与魔修勾结,再合理不过。
“香小猪弟弟,好冷啊。”贺凉水可怜巴巴在楚孤逸耳边叫唤。
楚孤逸展开挡风屏障,又从乾坤袋摸出狐裘给贺凉水披上。
贺凉水这才觉得好了点,双手呵气,“这天气真是越来越冷了。你不冷吗?”
“不冷。”
贺凉水把手伸进楚孤逸衣襟,嘿嘿笑道:“你怎么像只小火炉子?”
“是大火炉子。”楚孤逸说,“你手往下。”
贺凉水:“我才不上当。”
楚孤逸难掩失望。
贺凉水迅速偷袭了一把弟弟的弟弟。
“……”楚孤逸说,“还要。”
“没了。”贺凉水自动触发撩汉技能,“分期付款,以后再给你摸。”
“?”
深夜到达药谷,两人轻悄悄落下,没有惊动柏灵儿与柳画鸢。贺凉水本想去原本他与楚孤逸住的屋里睡一觉,自从去了北冥,几日来连轴转,就没好好合过眼睛。
不料屋里已被鸠占鹊巢,吭哧吭哧睡得正欢的,正是邓阳与安俊。
这两人四仰八叉的,胳膊腿互相打架。安俊的小身子板被邓阳结实的大腿压着,睡得异常艰难,嘴里哼哼唧唧,宛如鬼压床。
邓阳则像在做一个美梦,梦里大概在啃鸡腿,抱着安俊的爪子吃得枕头都湿了,“好吃……再来一只……”
贺凉水冷眼旁观这对冤家兄弟,用扇子截挡楚孤逸举起的将暝剑。
将暝没能将床上二人敲得满头包,失望地缩成了戒指。
二人没了栖身之处,只得来到小院中,楚孤逸抱了一捆柴火,点燃,明黄温暖的火光驱逐了冬夜的寒冷,给人带来丝丝暖意。
贺凉水搬来小板凳坐在篝火边,楚孤逸热了一壶茶,给贺凉水倒了一杯。
琥珀色茶汤,粗陶茶杯,握在手里略显粗糙而温暖。贺凉水小口小口啜饮,与楚孤逸小声说话,看星星看月亮。
楚孤逸挨近贺凉水,“贺先生,你要是困了,靠我肩上将就一下。”
贺凉水打个哈欠,几日奔波,神经骤然松懈下来,喝了茶仍是困得不行。他不再勉强自己撑着,靠着楚孤逸的肩合起眼帘,渐渐呼吸均匀。
楚孤逸垂眸看他,温润的白玉面具,形如花瓣的双唇,洁白细腻的肌肤,在暖融融的火光旁,像涂了蜜。
楚孤逸忍不住去当一只采蜜的蜂,将贺凉水放倒在自己怀里,低头吻上贺凉水的唇,在他唇上辗转厮磨。
“……别闹。”贺凉水若有所觉。
楚孤逸舌尖挑开他贝齿,吻得更深。
贺凉水哼哼唧唧,随他了,在甜蜜的亲吻中渐渐意识混沌,没能听到楚孤逸说的那句“抱歉”。
翌日,空山鸟啼唤醒新的一天。
柏灵儿向来起得早,一出门就被眼前的情景一惊,贺凉水还倒在楚孤逸怀里睡得香甜。
楚孤逸抬起一根手指,无声地嘘了一下。
柏灵儿抿嘴一笑,把药材取出来晾晒。
直到二宝三宝醒来,他们惊喜的叫声吵醒了贺凉水;“先生!先生你回来了?!”
贺凉水一睁眼就看到两只宝一左一右抱着他大腿哭得眼泪汪汪,活像被拐卖的孩子找到了亲生父母。
“别哭了,我不是说过我会回来。”贺凉水被吵得脑壳疼。
二宝三宝抹去眼泪,刚才还伤心欲绝,这会儿就喜得跟捡到一百银子两似的:“先生我们去给你做好吃的!”
二宝三宝刚走,柳画鸢也起来了,“这么快就回来了?咋样了?鲲神到底长什么样?快给我讲讲!”
贺凉水言简意赅:“鲲神就是言淏,言淏就是鲲神,他跟小夙happyending了。”
“???”柳画鸢抓心挠肺,就像被剧透结局的追剧少女,“什么呀?快给我仔细讲讲,不带这样的!”
“让我歇口气行吗?”
柳画鸢赶紧去端上瓜子与茶水,“亲娘欸,求仔细给我讲讲!”
“——邓阳!”屋里传来安俊的咆哮,“你他妈居然尿床?!”
“????”
柳画鸢与贺凉水面面相觑,都被尿床这个词给震撼到了。
邓阳:“我没有尿床,这是我口水。”
安俊:“好臭!就是你的尿!我操啊——!”
“哈哈哈哈,活该闪了腰!你来追我啊,来呀,小样儿~”
“……我杀了你!!”
两人衣衫不整跑出来,安俊手里举着剑,邓阳一条腿跳着穿靴子,看到院中的楚贺二人,齐刷刷像被施了定身术。
“贺、贺公子?”安俊惊慌失措,他低头看看自己,只穿着里衣,头发乱蓬蓬,眼角还挂着一粒眼屎,要多没形象就多没形象。
邓阳也没好到哪里去,但他脸皮厚,不以为意,大喇喇出来:“楚师兄你来啦。”
安俊唰地躲回屋里,把自己重新拾掇一番,假装这才是见到贺凉水的第一形象,“贺公子,你是来看我的吗?”
贺凉水还没说什么,邓阳就嗤笑一声:“做梦还没醒呢?”
安俊怒瞪他一眼,说回正事:“贺公子,北冥如何了?鲲神打倒了吗?还有我师父与南斗弟子们,他们有没有事?”
贺凉水喝口茶,嗑俩瓜子,给他们从头至尾娓娓道来。
楚孤逸的传音玉符亮起,他走到一边,“……林师兄?”
林松烟道:“成功了。速来天山。”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贺先生摸摸。
贺凉水:敢瞒我,pia你唧唧!还敢吗?
楚孤逸:敢。
贺凉水:pia!pia!pia?怎么越来越石更了??
楚孤逸:还要。()
第174章坦白
贺凉水十八岁就开始带娃,每当贺灵灵晚上不睡觉,他就讲故事给妹妹听,百试百灵,讲到一半贺灵灵就会呼呼大睡。
因此,贺凉水练就了舌灿莲花的本事,无论什么故事到他嘴里,都能绘声绘色,让人身临其境。
讲到悲情处,柳画鸢嚎啕大哭:“他们爱得好深啊!”
邓阳安俊则是一脸被雷劈的表情,以他们的小脑袋瓜与缺乏感性的思维,大概永远无法理解前世今生的旷世绝恋。
贺凉水末了不紧不慢添了一句:“以上故事,含有杜撰成分,请勿完全相信。”
柳画鸢:“?”
毕竟贺凉水又没真的看到小夙与言淏的前世,只能从中猜测,润色一下。
贺凉水说了小半天,口干舌燥,给自己倒杯茶。院中药香,二宝三宝的欢闹,以及山中鸟雀的鸣啼,清新的空气,冬日的骄阳,一切都让他觉得恰到好处。
远离现代社会的烦扰、电子产品、终日枯燥的忙碌,这样悠然自得的山野生活,贺凉水觉得自己过个十年也不会够。当然,前提是楚孤逸陪着他。
他笑吟吟地望过去,只见楚孤逸沉默地杵在枇杷树下,婆娑树影落了一身。
“楚孤逸,干嘛呢?”
楚孤逸抬起眼睛,声调略低:“贺先生,你过来一下。”
贺凉水舒展四肢走过去,“怎么了?”
“……我要去一趟天山。”
“现在?”
“是。”
贺凉水还没歇够,又要奔波,他认了命:“走吧。”
等到仙盟大会过了,楚孤逸就会恢复自由身,到时再计划一起养老不迟。
楚孤逸却道:“贺先生,我自己去。”
贺凉水愣了一下,笑了:“别开玩笑。”
楚孤逸垂下眼帘,目光忽闪,“我说真的。”
“真的?”贺凉水反应了会儿,“为什么?”
楚孤逸回答不出。
贺凉水蓦然想起在北冥时,楚孤逸与林松烟之间那种“欲说还休”的气氛,额冒青筋:“你移情别恋了?”
楚孤逸:“??什么?”
贺凉水捏紧扇子,皮笑肉不笑重复:“你移情别恋了?”
“贺先生为何这么说?”楚孤逸怔然。
“你不想带我去天山参加仙盟大会,不就是为了跟你林松烟发展‘兄弟情’?”
“这关林师兄什么事?”
“林松烟让你别忘了他说的话,他跟你说什么了?为什么不能告诉我?他是不是说他喜欢你,然后你觉得还是你林师兄比较好,所以你就对我始乱终弃?”
“……”
贺凉水:“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被我说中了?怪不得从昨晚到现在,你一脸心虚的样子。”
楚孤逸头疼,“贺先生,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
楚孤逸又成了闷葫芦,在贺凉水耐心耗尽之前,他不得不把自己的葫芦嘴锯开一个口:“我说了你别生气。”
贺凉水哗啦展开扇子,大冬天的越扇越冷,但能降燥:“你说。”
柳画鸢邓阳安阳都把脖子伸得老长,就像三只大鹅,表面在闲聊,实则时刻注意楚贺二人的动向,倾听他们的谈话。
楚孤逸冷冷一瞥,他们迅速把脖子缩回去。
邓阳:“今天天气真好,适合跟人打啵。”
柳画鸢:“哈哈哈你们快打一个啵给我看看。”
安俊:“滚蛋!”
邓阳:“谁说跟你打啵了,自作多情,我是说楚师兄与贺公子。”
“……”
为了不让人看笑话,楚孤逸先行一步走出院门,贺凉水跟过去,他倒要听听,楚孤逸究竟能说出什么气人的话。
邓阳:“快看,他们真的出去打啵了!”
安俊的少男心再次呱嚓碎成一片。
院外,楚孤逸缓缓将仙门诱捕血皇天的计划和盘托出,并且现在已经抓到了贺泠。
按理说,琴若欢一个人就算能让五千血魔大军陷入情天幻海,贺泠已经经历过情天幻海,很难再中招。
琴若欢单枪匹马之下,又受了伤,不一定打得过贺泠。只有各大仙门加入,合起而攻之,才能让战局瞬间扭转,贺泠就是插上翅膀也难飞。
这一切的前提是,琴若欢能确凿无疑地按照计划进行,但凡有半点差池,就会功亏一篑。
贺泠大约怎么都不会想到,仙门会跟琴若欢联手。
“我以为这个计划不会成功。”楚孤逸说。
贺凉水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他指着楚孤逸,气不打一处来,“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楚孤逸解释:“我若告诉贺先生,你一定会追去提醒贺泠。到时无论贺泠是否被抓,你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那又怎么样?我怕他们不成?”
“这不是怕与不怕,而是贺先生也许会成为众矢之的。”
“那现在贺泠被抓了,你就开心了?”
楚孤逸眼色微沉,“贺先生,贺泠不是你妹妹,他是血皇天的人,你没有必要为了他以身犯险。”
“我乐意!”贺凉水愤愤,“你要是理解我,就该知道,我不想让他出事。”
“那贺先生顾及过我吗?”楚孤逸反问,“你若是被误认为与血魔宗勾结,我又当如何自处?”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你不是一向不屑与伪君子同流合污,又何必在乎他们的看法?”
楚孤逸握紧十指,“贺先生,你到底是气我瞒你,还是气我瞒你这个计划?”
贺凉水刚要说不都一样,猛然明白过来,这两个“瞒”,所涉及的重点不一样,前一个重点是楚孤逸,后一个重点是贺泠。
“现在说这个有意思吗?”贺凉水打算略过这茬,“我们现在快去天山。”
楚孤逸捉住他手腕,“贺先生不说清楚,哪里都不许去。”
贺凉水气笑了:“到底是我做错事,还是你做错事?”
“在我心中,贺先生永远排在第一,如果这是错,我永不悔改。”楚孤逸字字掷地有声。
贺凉水心尖一颤,打翻了一池春水。
楚孤逸最要命的地方在于,故意说情话的时候会土得掉渣,不经意说出口的,时常宛如神来之笔,撩人而不自知。
这样的楚孤逸,他怎么好去责怪,好去……不爱?
“我是气你,瞒我。行了吧?”贺凉水松口,他是担心贺泠,却也明白楚孤逸更担心他的心情。
“当真?”楚孤逸小声问,宛如一条亟待安抚的狼崽。
“真的。”贺凉水的心完全软了,注意到楚孤逸眼下似有一点青黑,他以指肚摩挲,“你是不是一夜没睡?”
“嗯。给贺先生做靠背了。”
“……”贺凉水不好意思,“你也不眯会儿。都有黑眼圈了。”
虽然这黑眼圈半点没有影响楚孤逸的颜值,反而多了丝惹人心疼的憔悴感。
听说要去天山,邓阳安俊自是要同行,他们与贺泠不熟,还觉得这是一件大喜事。可见在正道修士的眼中,血皇天这个大魔头确实是个祸害。
贺凉水问:“你们是站在你们师父那边,还是站在我这边?”
邓阳狗腿道:“当然是站在楚师兄与贺公子这边了。”
安俊纠结一番说:“贺公子需要我的话,万死不辞。”
邓阳嗤笑:“还万死不辞,你有几条小命?”
“关你屁事?信不信我放狗咬你?”
贺凉水举扇打断他们的争吵,“我提前跟你们说吧,血皇天我不管,但贺泠我是一定要救的。”
安俊不明所以,邓阳早就被贺凉水忽悠过,“我知道,贺泠是贺公子的弟弟对吧?长得特别好看。”
安俊吃惊:“贺公子的弟弟??真的?我怎么听说贺泠的哥哥是贺冽?”
贺凉水:“……”操,不会就这么掉马了吧?
好在楚孤逸只以为贺凉水当贺泠当做妹妹的替代品,说是弟弟也不为过。楚孤逸一本正经道:“贺先生不是贺冽。”
贺凉水干笑:“哈,哈。贺泠是认的弟弟。”
安俊吃味:“贺公子为何要认一个魔修做弟弟?”
邓阳:“当然因为贺公子也……好心。”差点说漏嘴。
安俊相信了,在他看来,贺凉水就是这么好心,做任何事都是出于好心。正如贺凉水那么温柔地对他。
“贺公子,”安俊真心诚意夸赞,“你真是个好人。”
好人卡砸在头上,贺凉水微笑着接受:“我一直都是好人。”
“那你能不能也收我做弟弟?”
“……”
楚孤逸黑着脸:“贺先生的弟弟只有我。”
安俊越发嫉妒:“贺公子你也收了楚孤逸做弟弟?我也要做你弟弟!”
贺凉水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会有人争着抢着要做他弟弟。
不好意思,他心中认可的弟弟只有楚孤逸,贺泠是“妹妹”。
返命丹的炼制比预想的要快,柏灵儿已经喂梅夫人吃下,但梅挽霜并未立时醒来。梅挽霜昏迷了大半年,柏灵儿说:“恐怕还得调养些时日,等身体经脉活络了,说不定就醒来了。”
简而言之,顺其自然,心急不得。
楚孤逸点点头,拿出一包珍珠,说:“这是鲛族公主的泪,药效应该比普通珍珠要好些。”
柏灵儿欢喜道:“岂止是好些,我正好在炼制一种永葆青春的丹药,正缺这上好的珍珠呢,你真如及时雨一般。”
几人告辞,这就前往天上。二宝三宝不免又哭了一场:“先生你怎么这么快又走了啊?”
贺凉水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我还会回来的,要好好听话,少吃点。”
“大宝姐姐你也要走吗呜呜呜……”
“大宝姐姐?谁?”
二宝三宝一齐指着柳画鸢,“她。”
柳画鸢:“……”
贺凉水笑得差点从飞剑上掉下去,“妙哉妙哉,二宝三宝的姐姐,不就是大宝。”
楚孤逸:“柳大宝,好名字。”
柳画鸢:“土死了啊啊啊——!”
蔚蓝天际,一家三口自由翱翔,夫夫成双对,闺女独自飞。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正式进入仙盟大会篇~
贺凉水:然后就可以养老了()
楚孤逸:摩擦摩擦。
贺凉水:你干嘛?
楚孤逸:贺先生躺平不就是任我摩擦?()
第175章天山
天山苦寒,海拔两千多米,峰顶常年积雪不化,特别在冬季,整座山脉更是银装素裹,笼罩在一片冰雪琉璃世界中。
贺凉水以为高空已经够冷,不料降落之时居然越来越冷,寒风如刃,没了楚孤逸展开的屏障庇佑,他感觉自己仿佛一下子成了光着屁股婴儿。
柳画鸢原地冻成冰雕,邓阳安俊两个大老爷们还好,扛得住。
“大宝,冷吗?”贺凉水牙齿打颤问。
柳画鸢抖如筛糠,大声哀嚎:“冷啊!!”
“千万别哭,否则眼泪结成冰,把你眼珠子冻裂了。”
“……”
楚孤逸拿出一瓶药,“这是元气丹,吃了它可加快血液流淌速度,快速回暖。”
柳画鸢张着嘴嗷嗷待哺:“给我给我!”
楚孤逸给她一颗,问贺凉水:“贺先生你吃吗?”
贺凉水想到这元气丹里加了催。情草,不忍直视婉拒:“不用。”他扒拉出狐裘披上,抵御严寒。
他们降落在一片平地上,乍一看什么都没有,定睛望去,却有一层水光横亘在天地间,那便是仙门的结界。
每当召开仙盟大会,若是在外举行,必会圈出场地,防止凡人误入,打乱大会章程。
楚孤逸施了一道法术,带他们进入结界,眼前陡然豁然开朗,生机盎然,远处亭台楼阁样样齐全,宛如一座古朴的园林。他道:“此处曾经作为各派弟子的历练之地,也曾举办过一些小的比试。”
贺凉水下意识掏出扇子,扇了两下觉得冷,若无其事地合起来,评价道:“绿化搞得不错。”
“?”
邓阳感慨:“楚师兄,这天山我们也是许久没来过了。记得当年我们被丢到这里历练,要找到冰雪莲才算过关,我们在冰天雪地徒步跋涉了几百里,碰上雪崩,差点给我们活埋了。”
这段剧情贺凉水记得,只是发生的地点有些模糊,原来是在天山。
“后来,楚师兄你掉下了悬崖。”邓阳追忆往事,“我在崖边哭了好久,盼了三天才把你盼上来。”
安俊撇嘴:“多大的人了,也不嫌害臊。”
“我那时候才十四五岁,还是个孩子,嫩得能掐出水,为什么要害臊?”邓阳大言不惭。
为了这么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两人就能吵起来,柳画鸢颇为嫌弃,挨着自己“爹娘”走,嘻嘻笑道:“这元气丹果然有用,我现在全身热乎,觉得自己力大如牛!”
楚孤逸不走心道:“那你叫牛大宝吧。”
柳画鸢:“……”
贺凉水夫唱夫随欺负便宜闺女:“牛跟柳差不多。”
柳画鸢怒瞪二人,“不跟你们玩了!”
正说笑,前面迎来一道松绿的身影,绿得这么有特色,除了林松烟别无他人,“楚师弟,你来晚了。”
贺凉水本想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闻言却是心中一咯噔:“你们把贺泠怎么样了?”
林松烟似笑非笑:“贺公子好像很关心贺泠?难道因为,你们都姓贺吗?”
贺凉水努力维持表面镇定,“林公子真会说笑,我何曾关心血魔宗左使?楚孤逸已经跟我说了,我是怕你们把贺泠弄死了,就不好引血皇天上钩了。”
林松烟微笑:“这就不牢贺公子挂心了。”又对楚孤逸道,“楚师弟,随我来。”
贺凉水便知他们又要去密谋了,没好气道:“你去吧。”
楚孤逸眉心微蹙,低声道:“贺先生你别乱跑。”
贺凉水皮笑肉不笑:“要不你给我点个穴,定在原地冻死我好不好?”
“……”楚孤逸只得说,“如果有什么事,传音联系。”
贺凉水迈开步伐,瞎逛,柳画鸢扭头跟上,顺便对楚孤逸嗤了一鼻子:“你要是敢对我娘始乱终弃,我就到处宣扬你是渣男。”
楚孤逸无语。
林松烟不咸不淡提醒:“重要的地方都被围住了,贺公子最多只能欣赏脚边的瑶草琪花。”
贺凉水:“我就喜欢花花草草。”
他当然不会指望一到这里就大杀四方,让仙门放了贺泠,事实上他知道自己就算到了这里,大概还是无计可施,只能等血皇天来大杀四方……
为什么一定要打打杀杀呢?贺凉水头疼,深深叹出一口白气。
柳画鸢没心没肺,真以为是来欣赏风景的,揪了一朵花戴在头上,问:“好不好看?”
贺凉水说:“好看死了。”
“好看就好看,说什么死。”
贺凉水愁眉不展地寻块大石坐下,屁股冰凉,头脑清醒,“贺泠到底被关在哪里?”
柳画鸢问:“贺泠的武力值高吗?”
“高,估计跟琴若欢差不多。”
“那肯定是由跟他差不多武力值,或高于他武力值的人看守着。你去转一圈,找到看守人,就找到了贺泠。”
贺凉水:“看守人与贺泠在一起,我去哪儿找?”
这倒是提醒了贺凉水,每个副本需要的剧情人物不会太多,无非那么几个,徐平宽、子车良、卓南晴,代表着大陆最负盛名的三大仙门,贺泠必定由其中一个仙门看守,或者一起看守。
要想看住贺泠这样的大魔,即便不是掌门出面,也要数十个弟子才能成事。
至于琴若欢,贺凉水觉得由他看守贺泠的概率不大,一,琴若欢报复心重,会想办法折磨贺泠,而贺泠还是控制血皇天的棋子,不能损坏,这是仙门不愿看到的;二,琴若欢自己是个魔头,就算合作过一次,仙门也不会放心。
“哇~贺凉水你看!”柳画鸢一脸花痴望天。
贺凉水抬目望去,尽是仙气飘飘的修士身影,各门各派,都是来参加仙盟大会的。他们落下的方向与贺凉水进入结界的方向相反,看来那边才是“正门”,他走的是“小门”,怪不得一路没看到什么人。
想来楚孤逸故意为之,防止他被人看到。
“我们去看看吧。”柳画鸢雀跃提议。
贺凉水对此不感兴趣,仙门百家,不过是来凑数长声势的,剧情主要集中在青霄南斗北冥,与血魔宗之间。
就像电视剧里的群演,顶多这里的群演比较好看罢了。
……等等,人多力量大,安全起见,仙门必定会把贺泠关在眼皮子底下!
贺凉水如梦初醒,站起来笑道:“走,我们去瞧瞧热闹。”
对于他一个魔修而言,往仙门扎堆的地方跑是送死行为,贺凉水管不了那么多,吃了一颗隐息丹。
弯弯绕绕走了不下一炷□□夫,听声辨位,两人总算摸到一片圆形演武场,场上聚满了各大仙门的弟子,各色服饰样貌,让人眼花缭乱看不过来。
柳画鸢从中寻找帅哥,遗憾的是,这真的是一群炮灰,看惯了楚孤逸俊脸的她,再看模样稍微端正些的,都觉得普通。
“唉,白瞎了他们的漂亮道袍……”柳画鸢难掩失望。
仙门当中不乏有小门小派,一个门派只有十几人,像贺凉水这样孑然一身的也不是没有,是以他并不显眼。柳画鸢就不一样了,倾国倾城的大美女走到哪里都是大家瞩目的焦点,很快大家就火眼金睛发现了她,进而看到贺凉水。
贺凉水四顾寻找熟悉的面孔,柳画鸢一个没留神就掉队了,被周遭的“豺狼虎豹”围住,问东问西。
柳画鸢也不怕,大庭广众之下,还能把她怎的?
贺凉水目光穿透人群,落在演武场后头的大殿内,诸位掌门与其亲传弟子应该就在那里面商议正事。
他轻轻摇扇,忘了周遭乌泱泱一片的仙门弟子,沉下心思索,贺泠到底会被关在哪里?
贺凉水看向自己的脚,踩在一块青灰的花岗岩石砖上,这地下,会不会有一条密道?
他摸索自己的乾坤袋,取出一卷书册,卷成筒状,蹲在地上,一头贴着耳朵,一头卡着地表,静心聆听。
有声音!地下真的有声音!
轰隆隆,轰隆隆,就像……地震??
猛然间,地动山摇,贺凉水被晃得一下子趴在地上。众弟子毕竟修仙,尚还稳得住,但在看到一道黑沉沉的身影凌空而至时,齐刷刷变了脸色。
那黑色的影子包裹在浓郁的魔气中,所谓人狠话不多,一击已是造成此山体地震,再一击,结界已是岌岌可危。
“魔修!是魔修!!”
大殿内的掌门们被此动静引出来,翘首望去,骇然失色:“血皇天?!”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酷炫吊炸天的炼魔境第一大魔头,血皇天。
“血皇天怎么会这么早就来了?不是还没有去通知血皇天?”徐平宽吓得面色惨白。
子车良面色冷肃:“或有漏网之鱼。”语罢,不善地一瞥琴若欢。
琴若欢眉眼阴沉,忽然说:“他不是真的血皇天。”
苍蓝天穹下,血皇天周身虽被浓郁的魔气缠绕,本体却是半透明的,他居高临下,如同望着一群蝼蚁,“本座耐心有限,交出贺泠,否则让尔等皆死无葬身之地。”
“是血皇天的‘分。身’。”
一般情况下,无论修士还是魔修,分。身只能拥有真身十分之一的力量。徐平宽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如此一来,就算他们还没来得及布置好陷阱,捉住血皇天的分。身也不是不可能。
抓了分。身就能让血皇天损失十分之一的力量,当血皇天真身赶到,他们的准备也差不多了。
“为何血皇天会知道我们抓了贺泠?”子车良没有放下对琴若欢的怀疑。
贺凉水心想这不废话,贺泠一晚上没回血魔宗,血皇天又不是瞎子。
琴若欢却沉吟道:“……是血皇刀。听说血皇刀是血皇天心头血所制,赏给了贺泠,只要贺泠用了血皇刀,血皇天就能感应到。”
贺凉水:“……”血魔宗难道兴挖心头血?
把心头血做成的刀子赐给贺泠,血皇天对贺泠是真的偏爱了,怪不得连琴若欢都知道。
此时显然不适合追责,血皇天已经来了,尽管只是分。身,力量依然不容小觑,他周身的魔气如同成千上万的闪电,一同劈砍在结界上,众仙门就像处于一只半球体的玻璃罩内,东摇西晃。
子车良徐平宽一声令下,低阶弟子负责稳住结界,高阶弟子则随他们出去迎战。
然而他们出不去,那魔气自发形成了另一重结界,将他们罩在其中,瓮中捉鳖。
陡然间,天昏地暗,伸手不见五指。
贺凉水正愁看不到楚孤逸在哪儿,他头顶的升级版黄色万人迷光环,叮的一声如同一只小灯泡亮了。
照亮近在咫尺的楚孤逸的俊脸,也照亮了仙门万千弟子的心扉。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天,楚孤逸多了万千情敌,
第176章真身
万人迷光环太久没亮,贺凉水几乎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一个金手指。
乌漆嘛黑中,贺凉水宛如一只发光的天使,安抚了众人的慌张,他自己却心慌了,生怕被这么多炮灰给狼吞虎咽。
楚孤逸携起贺凉水胳膊退到演武场中间,仙门弟子们大多在边上,演武场中间倒是没什么人。楚孤逸握紧将暝,若是众人围攻,他自有办法应对。
“……妖孽!”徐平宽怒喝。
贺凉水狡辩:“我这是灯!给大家照明!别盯着我了,血皇天打来了——”
话音刚落,众人清晰地听到,上方传来类似裂石的声响,结界要破了!
护守结界的弟子一边看贺凉水,一边喊:“撑不住了!”
贺凉水看到,他们手上撑不住,裤子倒是撑起了,就像当初第一次见到升级版万人迷光环的安俊。
再看其他人,一片五彩鲜艳,挂着各式各样的“小鸡笼”。
“……”
楚孤逸黑了脸。
安俊怒骂:“你们好不要脸!”
邓阳看他裤子,嗤笑:“你有资格说别人吗?”
别说年轻的弟子,就是一些年纪稍大些的掌门,都羞得无地自容,年纪一大把了,居然还能石更一次。
此情此景,甚为滑稽。
只有少数的几个男人没有失去“体统”,其中就有徐平宽,他指着贺凉水,“你就是妖孽!魔……”
猛然间,天光乍泄,旋即一股魔气铺天盖地涌了进来,弥漫成黑雾,笼罩整片演武场。
便是长明灯也无法穿透这黑暗,只有贺凉水的万人迷光环,熠熠生辉,照耀方圆百米。在他光圈里的弟子,都能见得天日。
以及天上睥睨众生的血皇天分。身,他目光阴鸷,语调低沉:“本座再给你们一次机会,交出阿泠,饶尔等不死。”
弟子们不说,徐平宽子车良等掌门岂会这般轻易认输,仙门百家在此,还怕一个血皇天?
子车良刺出第一剑,紧接着徐平宽卓南晴依次而上,琴若欢紧随卓南晴左右,祭出法阵,意图捉拿血皇天分。身。
这分。身虽只有真身十分之一的力量,依然不容小觑,交战之激烈,直教贺凉水目眩神迷,东躲西逃找柳画鸢。
柳画鸢被一道灵力掀飞,邓阳抢先一步接住她,贺凉水见状喊道:“快带她走!”
邓阳不多废话,携了柳画鸢便走,柳画鸢还不乐意,频频回头想看好戏。
这场好戏可不是普通人能看的,若非有楚孤逸护着,贺凉水早被那激战落下的各种法术攻击给殃及。
楚孤逸带他退到战斗圈百米开外,算是暂时安全。
偏偏林松烟在唤人:“楚师弟,来搭把手!”
贺凉水:“这么多人连一个血皇天的分。身都搞不定,还修什么仙,不如回村挑大粪去。”
“……”
尽管面对那么多的攻击,血皇天周身的魔气却越发浓郁,他低低笑起来,嗓音震颤胸膛,他张开手臂,任由他们的攻击落在身上,造成伤害。
魔气与灵力碰撞,电闪雷鸣,各种符咒与法术天花乱坠似的,众人悬浮半空,仿若群魔乱舞。
“……不对!”卓南晴忽然道。
不光她发现不对,其他掌门都发现了,血皇天好像……越来越强了!
魔气如同一层薄纱,拂过血皇天英俊无匹的面庞,他的眼睛腥红深邃,浓稠如酒,醉人而可怖。数千道如缕如丝的血,自地面疯狂涌动,朝他席卷而去,与之融为一体。
“真是谢谢你们了,让我这么快就能召来真身。”一把血刃在血皇天手中化形,卷曲的披肩发张狂地随风浮动,衣襟开敞,从脖颈到胸膛的肌□□壑蓄满力量感。
众掌门骇然失色,显然,此时的血皇天不再是分。身,而是血皇天本人。
一般情况下,分。身遭到的伤害越大,真身就会越虚弱。但也有例外,比如血皇天,他的分。身在受到伤害时,真身反而会以数以万倍的速度,通过血液融合的方式,来与分。身合二为一。
这就是,血魔。
或者说,当今世上,也许只有血皇天能做到,因为他是真正的掺着魔血的半魔之体。
贺凉水遥遥观望,天上的光环还在亮,血皇天当然不会注意不到,他手指一勾,一道魔气悄无声息地缠上贺凉水脚腕。
贺凉水猝然被拖拽着腾空,死死憋住了惊叫,保持体面。楚孤逸慌忙喊了一声“贺先生”,将暝欲要斩断那魔气。
奈何速度太快,眨眼的工夫,贺凉水便到了血皇天眼前。
安俊大惊失色:“贺公子!!”
底下的弟子都还在万人迷光环的后遗症中,见状俱是声泪俱下:“求求你,不要杀他!”
“……”
万人求情的场景,贺凉水这辈子第一次见,血皇天大约也是活久见,不过他并不在乎,掐住贺凉水脖颈问:“阿泠呢?”
贺凉水拍打他手腕,意思是,你他妈掐住了我嗓子,我怎么说话?
血皇天手劲一松,贺凉水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觉杀气袭来。楚孤逸单枪匹马,握剑风驰电擎侧攻,血皇天随手以血刃相击——
电光绵延,火星迸溅,蜿蜒出一道灵力的包围圈。
楚孤逸攻击是假,主要目的是用灵力暂时围住血皇天。血皇天果然周身僵硬一瞬,这一瞬,足够楚孤逸拦腰抢过贺凉水,凌空退后。
贺凉水干咳七八声,好歹止住,怕血皇天恼火之下当众揭穿他的身份,忙说:“我不知道贺泠在哪儿,不过我猜在地下!”
血皇天饶有兴致地盯着楚孤逸,战意赫赫,不过他强忍住了,“先找阿泠,我们以后再战。”
贺凉水:“……”小夙如此,血皇天也是如此,为什么血魔宗的人这么热衷挖心头血,又喜欢找楚孤逸打架?
“地下……”血皇天喃喃这个词,环视一圈,“是这样吗?”
面对血皇天的分。身,徐平宽还能提起几分嚣张,面对真正的血皇天,他秒怂,不敢再出风头。子车良承接了这个出头鸟的角色:“你若不束手就擒,一辈子也别想找到贺泠。”
血皇天弯起唇角,那笑怎么看都很很瘆人,“你确定?”
子车良比徐平宽骨头硬,厉声道:“血皇天,你若是现在投降,贺泠还能少受一分罪。”
血皇天翘起的唇角骤然往下压去,“什么罪?”
“琴若欢的手段,你不会不知道吧?”
血皇天沉沉的目光投向琴若欢,“差点忘了,还有你这只老鼠。我让阿泠去捉你回来,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你对我的阿泠……做了什么?”
在血皇天足以令普通魔修肝胆俱裂的威压下,琴若欢额角沁出冷汗,他道:“你想抓我便抓我,未免太小瞧我了。”
“我是小瞧你了。”血皇天活动指关节,每一根,都发出清脆的声响,“我应该亲自杀了你。”
琴若欢冷笑:“你现在,还是小瞧我了。”
炫眼的白光法阵自演武场上升起,与此同时,四面八方,均有白光法阵呈合围之势围攻向血皇天。
琴若欢:“还请血宗主收下这份大礼。”
仙门的陷阱没有布置好,但琴若欢个人,却提前做了情天幻海的法阵,一发动就是九个,全部送给血皇天。
除非血皇天立即升天,否则插翅难飞。
血皇天没有升天,也没有飞,他一动不动,腥红醇厚如葡萄美酒的眼睛不屑地望着琴若欢,讽刺道:“本座还以为是什么新鲜招数,你就只会这种伎俩了。”
琴若欢一愣。
血皇天张开手掌,天上地下,他周身缠绕的魔气涌动如飓风,席卷了每一个人。
琴若欢立即喝道:“都散开!!”
然而已经晚了,众人就是使了吃奶的劲儿,也无法在一时半刻间挣脱魔气的束缚,他就像一只只风筝,被飓风裹挟着,一同投入情天幻海法阵中。
贺凉水也不例外,他只能紧紧与楚孤逸手抓手,避免失散。
血皇天疯狂而磁性的笑声在魔风中穿透每个人的耳膜:“大梦一场,不过尔尔。”
白光如同仙女的披帛,蒙住了贺凉水的眼睛,他的最后一个念头是,不知道这次在情天幻海里,会不会跟楚孤逸七天七夜?
……有点羞羞,有点期待。
002摸准了时机发言:“兄弟,要套套吗?”
贺凉水:“……滚。”
“祝你好运,需要套套扣我。”002自觉屏蔽。
贺凉水想,既然都入梦了,就不要套套了,反正好清理……
他在一片鸟语花香中,再次睁开眼睛,他看到了蓝蓝的天,白白的云,还有参天的古树。他侧目望去,楚孤逸就在他身边,也慢慢睁开了眼睛。
贺凉水问:“你是真的楚孤逸吗?”
楚孤逸问:“你是真的贺先生吗?”
暗号对上,确定彼此是对的人。
贺凉水坐起来,发现他们躺在森林中的湖泊边。碧绿的湖水像一块巨大的翡翠,岸边的花草柔软得像一块厚厚的波斯地毯。
四顾望去,森林静谧,小松鼠欢快地在树杈间跳跃,翠鸟为他们歌唱。
这样绝妙而美丽的场景,不来个幕天席地的doi简直浪费。
四目相对,他们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爱的火花。
贺凉水欲说还羞。
楚孤逸像只狼崽子扑过去,将贺凉水按倒在地,生理现象斗志昂扬,眼睛亮晶晶,“贺先生,我们双修吧。”
贺凉水假装矜持:“我们这样会不会太快了?”
“我会慢点的。”楚孤逸说着,迫不及待地扒贺凉水衣服。
“……”
作者有话要说:
楚·小狼崽·孤逸:嗷呜~嗷呜~
贺凉水:我的崽饿了。
第177章野性
正所谓天雷勾地火,贺凉水很快就被扒了个半光。
为什么是半光而不是精光,当然是因为楚孤逸已经等不及。贺凉水躺在绿油油的草地上,草叶擦过屁股,带着点凉,痒痒的。他忍不住笑起来,楚孤逸堵住他嘴,禁止走神。
贺凉水双臂架在楚孤逸肩上,稍稍弓起腰,与之唇齿相依,舌尖勾缠,触感很真,似梦非梦,像在吃一朵棉花糖,脑子甜得冒泡。楚孤逸的碰触让他四肢酥麻。
他们在草地上滚起来,贺凉水逐渐放开手脚,楚孤逸也不客气,热情地展开攻势。
春光正好,鸟语花香,整片草地是他们的乐园。
足足两个时辰后,天幕遍染晚霞,贺凉水从楚孤逸的怀抱里挣脱,得以暂时喘口气。他软绵绵地摊开手脚,晾着两颗小樱桃,嘴巴微微噘着,不是他想噘,而是被亲肿的。
楚孤逸搂过他腰肢,还想接个吻,贺凉水有气无力地推开他俊脸,“亲别的地方。”
楚孤逸唇畔擦着他耳尖,说:“原来贺先生的梦境是这样子的。”
“?”贺凉水扭过头,“这不是你的梦境?”
“我从没做过这样的梦。”
“我也没做过。”
两人沉默好一阵。楚孤逸思考时,手指不忘捻着小樱桃。贺凉水酥痒,拿开他手,坐起来披上衣服,说:“天要晚了。”
白天的森林看着生机盎然,暮色四合时却是阴森可怖,甚至传来了狼嗷。
贺凉水头皮发麻,说:“我们快出去吧。”
按理说,如果是他们的梦,场景应该能自由控制的,事实却是,眼前毫无变化。
只有一个解释,他们不是在自己的梦里。
两人穿上衣服,天光还没有彻底暗下来,彼此相望,贺凉水憋不住问:“楚孤逸,你没骗我?”
楚孤逸直奔最终的猜测:“我们恐怕是在血皇天的情天幻海里。”
“……”
尽管贺凉水也料到了这个可能性,但他一时难以接受,他跟楚孤逸居然在别人的梦里那啥,会被看见吗?
就算看不见,血皇天会不会察觉此处的活春宫?
贺凉水猛然面如火烧,嗓音发颤:“不、不会吧?不是说,无法随便进入别人的梦?”
楚孤逸:“一种情况例外,做梦之人强制邀请旁人入梦。”
贺凉水想起与楚孤逸一同被卷入情天幻海法阵时,血皇天的笑声格外诡谲,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们。
贺凉水摇摇欲坠。
“贺先生。”楚孤逸扶住他,“你屁股还酸吗?”
“……”贺凉水羞恼地推开他,“都怪你!”
不管有没有错,作为上面的那个,楚孤逸都要认错:“怪我。”
被欲。望被冲昏了脑袋,忘了判断,失去理智,以至于滚了两个时辰的草地才发现,是在别人的地盘上。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没人看见。
但这梦境的一草一木,都是依照血皇天的想象与记忆创造出来的,很难说血皇天不知道他们干了什么……
贺凉水无力地捶打楚孤逸胸口,“我们快出去。”
先前说的“出去”是走出森林,这个“出去”是走出别人的梦。
楚孤逸安慰道:“说不定血皇天没空管我们,他在忙自己的事。”
“他能忙什么事?”贺凉水发散思维,“情天幻海能放大人的欲。望,难道他在跟他想象中的贺泠……那啥?”
不能怪他这么猜,恋爱脑如楚孤逸,做的梦就是这样的。血皇天看上去也像个恋爱脑,况且这是情天幻海,不是普通的梦。
无论如何,先走出这片林子要紧。
楚孤逸召出将暝,踏着飞剑,载贺凉水掠过森林上空。夜幕低垂,皓月当空,这片林子还挺大,占据了几座绵延的山脉。
狼嗷声由远及近,贺凉水探头探脑,“真有狼?”
“是一头黑色母狼。”楚孤逸目力惊人,“还有一个……小孩?”
贺凉水吓了一跳,“狼吃小孩了?”
御剑降低与地面的距离,由此更加清晰地看到,森林的尽头一座悬崖,悬崖的另一边是广袤无际的山地,一头母狼载着一个小孩,试图越过悬崖。
母狼前爪抓地,伏低了前身。小孩披头散发,身上围着一张皮毛,光溜溜的小胳膊小腿,骑在母狼背上,脏兮兮的小脸,眼中的野性光泽与母狼浑然相似。
母狼朝着月亮一跃而起,稳妥而熟稔地落到悬崖另一边的山地上,想来已不是第一次这么做。
小孩举起双臂,发出“嗷嗷”的欢呼,亲昵地蹭了蹭母狼脖颈上的毛发。母狼以回以慈爱的目光,就像背着自己的崽子,在山地上自由奔腾。
小孩身上背着简易粗糙的木头弓箭,他跳下母狼脊背,张弓拉箭,瞄准了一只在草丛中乱窜的灰兔。
母狼悄无声息地退到一边,看着自己孩子学习捕猎。
咻的一声,木箭射中兔子。小孩天赋惊人,几乎例无虚发,很快将这片林子里的野兔、小鹿、羚羊各打了三四头。
只在射中羚羊的时候没死透,小孩刚要拔箭回收再利用,羚羊猛地尥蹶子,踢中小孩腹部。母狼眼冒绿光,凶狠地扑上去一口咬断羚羊脖子。
小孩不光捕猎天赋高,身体素质也好,从地上爬起来就没事了,他拔。出羚羊身上的木箭,打算再打几只猎物,母狼发出几声低吼,大约是兽语。
小孩听懂了,意犹未尽地将箭收进箭囊,而后将猎物击集中起来,母狼生吃小鹿羚羊,小孩则架火烤兔子。
楚贺二人落下,火光没有映出他们的影子,在这里,他们相当于不存在。
“……血皇天的梦里为什么会出现一头狼,与一个小孩?”贺凉水疑惑。
楚孤逸望着狼吞虎咽烤兔肉的小孩,陷入沉思。
既然这狼与小孩都看不到他们,贺凉水大着胆子靠近,他先欣赏了一下高大的母狼,皮毛漆黑,油光水滑,眼睛碧绿,除了吃相凶了点,倒是一匹漂亮的狼。
再看小孩,脏了些,但仔细瞅瞅,水汪汪的大眼睛,又长又卷的睫毛,洗干净肯定是个可爱的天使宝宝,还是一个混血宝宝。
等等,混血宝宝?
血皇天……不就是异域风情的混血猛男?
“不会吧??”贺凉水惊疑不定地与楚孤逸对视。
四目相对,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言难尽的情绪,楚孤逸说:“这个小孩长得像血皇天。”
贺凉水:“……”
谁能想到,堂堂一个大魔头的情天幻海,在梦里居然变成了小小魔头,还跟一头狼在一起。
血皇天放不下的执念,就是这头狼??
贺凉水说:“他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还以为能看到血皇天的梦中春宫,结果来这么一出。
楚孤逸倒是没有表现出意外之色,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念,情天幻海中的情与执念,不一定就是男女之情。”
贺凉水习惯性掏出扇子,看着变成小小魔头的血皇天,“接下来怎么办?”
小孩吃饱喝足,去树根底下撒泡尿,随即依偎在母狼身边,以枯树叶为床,裹着制作粗陋的皮毛外衣,安心地闭上眼睛睡觉。
楚孤逸道:“静观其变。”
变化说来就来,一道身影大约被此处的火光吸引,御剑而落:“楚师弟!”
贺凉水转过头去,黑了脸,来人正是林松烟。
楚孤逸波澜不惊:“林师兄。”
既然他们是被强制入梦的,其他人自然也会被强制入梦,如此一来,天山无人能伤害入梦时的血皇天。
林松烟笑道:“我一路飞来,渺无人迹,还好看到了你。”
贺凉水:“难道你没看到我吗?”
林松烟这才将眼角余光分给他,“贺公子也在。”说着,他走到篝火前,注视蜷缩在母狼腹部的小孩,“他是……”
“血皇天。”贺凉水说。
林松烟:“我猜也是。”
楚孤逸道:“如果这小孩是血皇天,我们只需唤醒他,就能出去。”
看起来简单,实际很难,且不说此时的血皇天是小孩子,就是大人,他们也没有把握能让血皇天“看到”他们。
看不到,遑论被唤醒。
当初楚孤逸入子车良的梦,还是子车良因为楚孤逸长得像楚恒,让子车良放松心理防备,楚孤逸才有了与梦中子车良对话的机会。
“这个孩子确实是血皇天。”林松烟道,“但我们不管怎么做,恐怕也无法接触他。”
楚孤逸道:“可以试试。”
林松烟摇头,“师弟,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这里的血皇天,不是现在的血皇天,而是小时候的血皇天,是他记忆。”
记忆是改变不了,除非时光倒流。
楚孤逸瞬间了悟,“这里不是情天幻海,而是血皇天的记忆?”
林松烟:“可以这么说,也不完全对,这里还是情天幻海,但血皇天恐怕将自己的欲。望分割成了好几块,来的路上,除了你们,我谁都没见到。但可以确定的是,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卷入了情天幻海法阵。我没有看到他们,说明他们在别处,也就是其他版块。”
楚孤逸蹙眉,“竟如此复杂。”
贺凉水就奇了怪了,楚孤逸都没想到的事,林松烟只是在天上飞了一圈就猜到了?
楚孤逸又问:“我们如何才能出去?”
林松烟轻摇绿竹扇,道:“找到真正的血皇天。”
贺凉水:“那真正的血皇天,在另一个版块怎么办?”
林松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不知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贺凉水自己给出答案:“楚孤逸,你破碎虚空给我看看。”
楚孤逸:“?”
话说时,小孩突然一个激灵醒了,母狼立即用它庞大的身躯挡在孩子面前。黑暗中,似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作者有话要说:
血皇天:谁小时候还不是个漂亮宝宝:)
贺凉水:泠泠你看他小时候那么脏,怪不得长大爱泡澡,搓灰!
贺泠:……
第178章天魔
地面微微颤动,一座庞大如小山的黑影逼近此处,母狼毛发竖起,双目放出灼亮的绿光,小孩如临大敌,想要从母狼身后出来,却被母狼一尾巴扫到了大树边上。
小孩背着弓箭,迅速爬到树上。
身为局外人的贺凉水不由得跟着紧张,楚孤逸带他御剑而起,放目远眺,道:“是梼杌。”
梼杌(táowù)是一种古老的凶兽,脸如人面,嘴如野猪,两颗獠牙又长又尖,身躯高大,腿像老虎,尾巴足有八尺,性情凶残好斗。
无论凶兽还是神兽,当今都十分罕见。楚孤逸只从古书中看过记载与描述,与眼前的凶兽能对上。
母狼发出低沉的嗷叫,紧接着,四面八方传来狼嗷,这母狼竟是一匹头狼。
狼群迅速奔来,眼前的梼杌却丝毫不惧,张开獠牙扑向母狼。
母狼快得像一道黑色闪电,从体积上看,它比梼杌足足小了一辈还多,但它身手矫捷灵敏,利爪如刃,很快就在梼杌身上留下几道血痕。
梼杌被激出凶性,那几道伤痕于它而言就跟挠痒痒似的,虎视眈眈地盯着母狼,倏地撕咬向母狼。
母狼躲避不及,被咬中后腿,梼杌将它抛向空中,小孩被逼急了,射出一箭,正中梼杌一只眼睛。
梼杌发狂,不再管伤痕累累的母狼,一头撞向树干,只听得咔嚓一声,大树竟被生生撞断,树冠倾斜,小孩轻巧地跳到另一棵树上,而后跃到母狼身边,不知所措地捂住母狼的伤口,口中发出“嗷嗷”的声音,听着挺着急。
旁观的贺凉水愤愤:“一个堂堂的上古凶兽,居然欺负一个小孩。”
林松烟不咸不淡道:“这个小孩是血皇天。”
“那又如何?欺负人就是不对。”
“弱肉强食,自然规律。”
贺凉水不与他争辩,只揪心地观望眼前一幕。如果这是血皇天的记忆,那就是已发生的,不可逆转的,他们只能干看着。
林松烟就像个介绍剧情的npc,与楚孤逸说起血皇天的身世:“传说血皇天是半魔之体,他的生母原只是一名普通魔修,因有一夜宿在千年古树下,梦中遇一异域美男,遂与之交。欢。梦醒之后,便怀了孕。”
无论古代还是现代,志怪故事中处女怀孕并不少见,贺凉水很淡定:“那个美男其实是魔?”
林松烟继续道:“女魔修无法接受自己怀孕的事实,几度想打了孩子,但一直没能成功。生下孩子后,她就把孩子丢到了荒郊野外,被一头母狼叼了回去,悉心抚养。”
贺凉水发表感言:“有时候,动物比人有感情。”
林松烟:“如果你怀了魔的孩子,就不这么想了。”
“……”
楚孤逸不能再不吭声,说:“贺先生是男人,不会怀孕。”
林松烟:“我只是打个比方。”
楚孤逸心想,如果贺凉水能怀孕,那也是他的孩子。
母狼与小孩不是梼杌的对手,好在战斗并未持续太久,只听一道破风声,一把青铁飞剑准确无误地插在梼杌身上。
梼杌大怒,咆哮之声震颤整片山脉。
一道曼妙的女子身影走近,丹凤眼,柳叶眉,鹅蛋脸,面貌端庄秀丽,典型的东方美女。她的穿着打扮却颇具异域特色,手上戴着一串细细的银镯,走动之时叮铃作响,煞是动听。
小孩被吸引了目光,继而警惕地盯着来人。
女子弯唇浅笑:“今晚运气不错,居然遇到了梼杌。”
梼杌完全转移了目标,朝着女子怒吼扑去。女子不慌不忙召来长剑,握在手中,脚下轻盈掠起,衣袂翻飞,宛若仙子。
她代替母狼与凶兽战在一处,人的灵巧与随机应变在她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不过三五招过去,梼杌就被戏耍得暴躁无比,越发凶猛地向女子发动进攻。
想来女子也是第一次对付如此凶猛悍勇的猛兽,纵然一把剑用得出神入化,总有不察的时候,在她翻到梼杌身上,欲要一剑斩入这凶兽脊背时,梼杌长长的尾巴快如闪电扫了过去——
但听得噗嗤一声,那尾巴喷溅出数道黑血,竟凭空断成了数段!
再一看,梼杌不光尾巴断了,身子划过一道黑线,轰然一声,竟被拦腰截成了两段。
贺凉水:“??”画面太血腥,他不敢看。
黑血狂涌喷出,女子迅疾跃到十米开外,站稳了,侧目望向林子深处走来的男人。
男人身形高大,披着卷曲漆黑的长发,月亮往西挪了一点,云影飘过,月华落了他一身,深邃的眼睛在黑夜里蓝得醉人,眉心一道火焰般幽蓝的印记。
“……楚姬,你又乱跑了。”男人低沉的嗓音宛如水畔缥缈空灵的箜篌。
贺凉水看到男人的第一眼就愣住了,那火焰的印记,那眉眼……怎么有点像楚孤逸?
只是轮廓线条比楚孤逸更深,身上的气质也更稳重,而邪气。
名唤楚姬的女子笑吟吟地望着男人,“不管我跑去哪里,你总能找到我,不是吗?”
男人不置可否,看向地上断成两截的梼杌。
这凶兽死不瞑目,上半身挣扎着作出最后的攻击,朝男人张开獠牙,拖着残缺的躯体扑咬过去。
贺凉水也是服了,都这样了,居然还能动,不愧是好斗的梼杌。
“不自量力。”男人轻轻吐出四个字,甚至没有动一根手指,仅用他周身的一点魔气,就将梼杌彻底碾碎。
楚姬大惊:“妖丹!……没了。”垮了脸。
男人:“……区区一颗梼杌妖丹罢了,我给你挖一颗龙丹。”
“我才不要。”楚姬说,“我只要为祸四方的凶兽妖丹,除非是恶龙。”
“当今世上,又有几条好龙。”
“那是你的偏见。”楚姬叉腰教训男人,“反正你不许滥杀无辜,否则我真跑了。”
楚孤逸蹙眉,“龙?”
贺凉水也很吃惊,在楚孤逸的时代,龙几乎已经绝迹,成为传说中的存在。他看向小孩,纳罕:“血皇天到底活了多少年?”
林松烟淡淡道:“半魔之体,如无意外,比普通人类的寿命要长久得多。”
男人争辩不过楚姬,无奈一笑,目光落在别处时,又变得极其冷漠。他望着小孩,眯起了眼睛。
小孩寒毛直竖,龇牙咧嘴发出低吼,眼瞳泛起一圈红光。
楚姬“哎呀”道:“还有一个人类小孩呢。”
男人:“不算人类,是半魔。”
“半魔?”楚姬笑了,“那以后我们生的孩子,不也是半魔?”
“……”夜色挡不住男人微红的耳廓,他故作矜持,“嗯,是吧。”
楚姬浑然不觉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朝孩子走去,母狼戒备地挡在小孩身前。楚姬停下脚步,与母狼对视,缓缓弯起眼睛:“别怕,我不会伤害你们。”
男人稍稍侧首,周围一圈发绿的眼睛,狼群包围了他们。他抬起手——
母狼忽而嗷叫一声,竟似人的姿态,趴跪在楚姬面前。
楚姬若有所觉,对身后的男人说:“不许动手。”
男人道:“回去吧。”
楚姬十分遗憾的样子,她刚要转过身,那母狼又朝她靠近一点,用目光哀求。楚姬疑惑地问:“你要做什么?”
母狼叼过小孩,放到楚姬面前。小孩炸开了毛,嗷嗷叫唤。
楚姬会意:“你是要我带他走?”
母狼点头。
小孩抱住母狼,使劲摇头。
母狼却是下了决心,即便孩子是半魔之体,终归是人形,就该在人类的社会生活。他不可能一辈子在山中光屁股打猎,人会的东西太多,是它这头狼不知道的。
楚姬思考一番,说:“可以。”
男人皱眉:“楚姬,别乱来。”
楚姬:“我没乱来啊,不过是一个孩子罢了,难道天水宗还缺那一口粮食?”
“……”
天水宗?贺凉水惊讶,眼前的女子与男人都是天水宗的,难道……
狼群已经散开,被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代替,像是侍卫长的人扑通跪在男人面前:“魔君恕罪,属下看护不力,没能追上楚妃……”
男人没有发怒,也没有责怪,只道:“回去领二十鞭。”
大约他心里也清楚,除了他自己,没人看住自己的女人。
贺凉水简直想三百六十度绕着男人打转,“操,他该不会就是传说的天魔君吧?”
林松烟冷嗤:“天水宗只有一个人会被称为魔君。”
楚孤逸望着天魔君,不像贺凉水那般惊奇,也不如林松烟镇定,心头被一股疑云塞满。再看那楚姬,给他的感觉也很微妙,就像那是自己的亲人。
……也姓楚。是巧合吗?
经过一番交涉,小孩还是被楚姬带走了,他茫然、不解、愤怒,不明白母狼为什么要这么做,大大的眼睛里蓄满了泪花,像一头幼崽嗷嗷哭泣。
母狼在夜色里看着孩子远去,仰颈长啸,回应的是孩子更大的哭声。
贺凉水:“……血皇天小时候居然这么能哭。”
虽然他也很感动于这对人与狼之间的亲情。
天水宗的马车,是能在天上飞的,楚姬带着孩子坐在马车里,安慰道:“你别怕,到了天水宗,你想要什么有什么。”
天魔君黑了脸,“楚姬,别对他太好。”
“为什么?”
“他看起来像一头白眼狼。”
“……”
贺凉水等人跟着队伍,一路飞到了天水宗。他原以为会看到几百年前的天山,展现在他眼前的却是一片漠漠无际的平原。
“都说沧海桑田,原来几百年前的天山,是一片平地??”贺凉水惊奇。
林松烟道:“这里不是天山,是天水宗本宗。”
楚孤逸迟迟没有降落,他望着这片平原,跟他梦里的很像。
作者有话要说:
小时候的贺泠:软萌。
长大后的贺泠:冰美人。
小时候的血皇天:呜哇哇~呜哇哇~~
长大后的血皇天:还好阿泠没看过我小时候。
第179章误入
天水宗本宗宫殿雄伟巍峨,大多是白色的,浮雕与水池随处可见,巡逻的侍卫身穿黑色重甲,穿梭的侍女则身披轻盈的白色纱衣,翩然飞过廊下、池畔、假山小径,最后抵达最大的一座宫殿,奉上手中新摘的葡萄、桃子、荔枝。
不过这些都跟血皇天没关系,被强行带回天水宗,在他的记忆里应该不是一段愉快的经历,如有可能,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段经历。
贺凉水与楚孤逸为什么能“误入”这段记忆的梦境,只能说,血皇天的这段记忆与楚孤逸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剧情发展驱使他们看到了这段记忆。
到了天水宗后,小孩就被丢到了侍卫营,由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抚养”。
小孩对这里充满戒备,宛如一头幼狼双手着地,冲他们龇牙咧嘴,把人逗得哄堂大笑。小孩深觉受辱,吭哧一口咬在一人手上,登时鲜血淋漓,那人大怒,伸手就要打,边上的人忙提醒:“这小孩是楚妃带回来的,打不得!”
当晚,小孩伺机逃跑,凭着瘦小的身形与在森林中锻炼出来的矫捷身手,成功避开巡逻侍卫,抵达天水宗城墙。
他就像爬树一样,循着墙角凹凸的弧度,利落地往上爬去。
贺凉水笑了,“他好像一只小猴子。”
还是一只脏兮兮的卷毛猴。
小孩凭着惊人的毅力,爬到了城墙上,只要翻过去,他就自由了。
然后他再次看到了那个风姿绰约的女子。
小孩怔愣,警惕,惊慌,在他脸上最终交织成无助的嗷叫,还要作出凶狠的模样。
楚姬噗嗤一笑,问:“你真的想走?”
小孩恶狠狠地瞪着她。
“你可知,那头母狼为何将你送给我?”楚姬又问。
小孩凶狠的表情被茫然与伤心代替。
楚姬走向他,衣裙在风中猎猎飞舞,长发撩起一捧月光,撒在眉眼间,不可思议的温柔:“因为它希望你成为弱肉强食的食物链中,最高等的存在——那就是人。”
“你不明白也没关系,只要你留在这里,早晚会知道。”楚姬叹道,“一头狼尚且有如此的胸怀,我怎忍心辜负它呢。”
然后小孩被绑了回去。
小孩张牙舞爪:“……嗷!嗷嗷嗷!!”
贺凉水忍俊不禁,就当在看一出戏。
画面一转,就到了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楚姬例行去探望小孩,亲自教他说话、读书识字,小孩从一开始的抗拒、捣乱,到最后的认命妥协,不过数月有余。
跑又跑不掉,打又打不过,还能怎么办呢?
小孩饥渴地吸收着新的知识,从早到晚咿咿呀呀练习说话,抱着书本不撒手,有空还要去上房揭瓦、打鸟掏蛋,发奋图强的小模样简直与后来贪图享受的血皇天大相径庭。
贺凉水不禁产生怀疑,“这真的是血皇天小时候?”
楚孤逸无所谓这算不算血皇天,他只专注地望着楚姬,贺凉水在他眼前摆摆手,“别看了,再漂亮也是活在回忆里的人。”
楚孤逸当然知道,就像他的父母,除了能在他人的记忆里看看他们的模样,醒来时想多看一眼,也是不能的。
贺凉水坐在水池边,触感凉凉的,伸手探进水中,也能摸着,却不起涟漪。他说:“这里很奇怪。”
说是情天幻海,不大像;说是记忆,又能触到物体。
林松烟淡淡道:“这里更像是一个幻境,似梦非梦,似假似真。”
因为楚姬对血皇天“慈爱”又体贴的照拂,天魔君吃醋,在某天早晨,偷偷把还在睡觉的小孩丢出了天水宗。
这一行为幼稚又可笑,楚姬找了两天,终于在一片沼泽地把小孩找回来。天魔君不客气地说:“早知道应该把他杀了。”
楚姬气道:“你要是再敢丢他,连我也丢了。”
天魔君无可奈何,只能容忍小孩在长大之前占据他妻子的时间。
“看来这个天魔君跟你一样,不喜欢小孩。”贺凉水笑道。
楚孤逸无言以对。
就这样,血皇天一天天地长大,成为一个英俊的少年,楚姬自觉能教的都教差不多了,此后越来越少去寻血皇天。
血皇天反倒经常去寻楚姬,不是送葡萄,就是送一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试图博得美人一笑。
贺凉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色胚子就是色胚子。”
楚孤逸不悦地蹙起眉。
血皇天的小心思很快被天魔君看破,震怒之余顾及楚姬,没有太过打压血皇天,而是派他出兵征战。
彼时炼魔境已经同人间划分开来,但几百年来涌入的牛鬼蛇神只增不减,各方势力暗中蠢蠢欲动,无论仙门还是魔宗,在敬畏天魔君的同时,忌惮之心更重。
总而言之,谁都想把天魔君从至高之位拉下来,战乱年年有。
还是少年的血皇天领着一支仅有千人的军队,对抗一支万人大军。这几乎就是存心让他打一场败仗,血皇天咬紧牙关,几次险象环生,凭着惊人的天赋,在关键时刻结出魔丹,扭转战局。
当时的魔修虽多,结了魔丹的却很少,如血皇天这般年纪轻轻的,更是万中挑一。
这第一仗,只有血皇天一个人胜了,带去的天水宗将士死伤大半,敌方更是损失惨重。
天魔君没有奖励他,也没有罚他,只是随手又拨给他一些兵马,垂着眸子,居高临下:“让我看看你的价值。”
少年站在王座之下,桀骜地敢与君对视,而后徐徐半跪在地,右手按在心口,这是天水宗的跪礼,代表忠诚。
然而万事万物皆有不如意之时,纵然血皇天再天赋异禀,只是针对他个人而言,在打仗一事上,一次两次可以凭运气获胜,之后便是胜负乃兵家常事。
胜了,无限荣耀;败了,莫大耻辱。
血皇天从来不是一个能忍耐的人,别人打了他,他是一定要打回来的,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都是屁。他现在就要报仇。
于是他中了敌人的奸计,五千兵马,死伤一半。他四顾望去,已被尸山血海与敌人包围。
数以万计的弓箭射来,像极了一场雨。
山间气候湿润,常常下雨,每逢下雨,他总会窝在母狼的肚皮下取暖,这让他有着极大的安全感。若是毛毛细雨,他就骑在母狼背上,带他狂奔,沾了一身湿湿的水珠,他放怀大笑,母狼长嗷,一人一狼因为有了彼此的相伴,而不再孤独。
而今,他已经离开母狼多年。纵然楚姬待他如母狼,终归不是母狼——
不,准确地说,那不是母狼,而是……母亲。
这些画面一闪而过,让贺凉水有种时空错位的感觉,“这该不会是血皇天的走马灯吧?”
只有濒临死境,才会走马灯。
在漫天箭雨中,少年的血皇天确实可以称得上是到了绝境,记忆才会短暂地切回小时候,然而死的不是他,是如同神明降临般的母狼。
母狼不知从何处跃出,挡在了血皇天身前,成为几百支箭的靶子。
就像小时候那样,母狼将自己的孩子护在了身下。
纵然离别多年,母子之情依然未断。
又或许,母狼其实一直在暗中保护自己孩子。
血皇天一动不动,像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待到一切歇止,他茫然从母狼身下爬出来,一身是血,不是他自己的,而是母狼的。
他仔细辨认了好一会儿,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这匹狼就是他日思夜想的母狼。
他还记得兽语,嗷了一声。
母狼侧躺在地,箭贯穿它全身,除了头部,它费力地伸出舌尖,就像从前那样舔了舔血皇天手背。
血皇天伏低了身体,抱住母狼,想要用法力止住从母狼身体源源不断流出的血。但它伤得太重了,连一句完整的兽语都来不及说,碧绿的眼睛温情脉脉地望着自己孩子,而后缓缓合上。
“嗷——!”血皇天伏在母狼颈部,肩头颤动,爆发出完全不似人类的哭嚎。
只有喃喃出口的那个词,是属于人类的:“母亲……”
望着这一幕,贺凉水抿起唇,原来任何人面对至亲的离去,都是一样的。
忽而一阵剧烈震动,眼前的景色如同一面镜子哗然破碎,贺凉水一脚踩空,掉了下去。
“贺先生!”楚孤逸够到他手,两人在灰白的空间里下坠。
林松烟也落了下去。
“怎么回事?”这一吓,贺凉水什么心情都没了,“是不是要出去了?”
林松烟:“没那么简单。应该是血皇天发现我们了。”
大约因为贺凉水与楚孤逸两个人的重量,下落的速度比林松烟要快很多,就在他怀疑自己与楚孤逸会不会在别人的梦里摔死时,果然摔了个大马趴。
好在不是很疼,毕竟是在梦里,这要是在梦外,指不定已经变成肉泥。
贺凉水晕头转向从地上爬起来,对上一双杀气腾腾的腥红眼睛。
楚孤逸不动声色将贺凉水挡在身后,与殿内宝座之上的男人四目相对。
血皇天宛如翻版的天魔君,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你们看到了什么?”
楚孤逸:“这是你的梦,你想让我们看到什么就看到什么。”
贺凉水心想,关键是不想被看到的被看到了。他相信,分布在其他版块幻境的仙门,没一个会看到光屁股血皇天,哭唧唧血皇天,嗷嗷叫血皇天。
酷炫狂霸拽的大魔头形象,在他心中已经碎成了渣。
血皇天:“既然你们看到了,就不能留你们了。”
贺凉水一喜:“那快送我们出去。”
血皇天:“送你们去死。”
贺凉水:“……”
第180章幻梦
贺凉水不想死,他不慌不忙道:“这是在梦里,你杀不了我们,你只能困住我们。”
杀了他们即是让他们“惊醒”。
血皇天勾起唇角,“这倒是提醒我了。”
一座玄铁牢笼从天而降,将楚贺二人罩在其中。
“我不杀你们,”血皇天笑意转冷,“但我可以折磨你们——”
一支冰箭咻地射来,快如闪电刺穿楚孤逸肩膀,他眉宇微蹙,闷哼一声。贺凉水大惊,即便这是梦,但在情天幻海里,很多时候触感尤为真实,特别是发生亲密关系与受到伤害时。
“楚孤逸!”贺凉水无法再游刃有余,怒瞪血皇天,“又不是我们想看的,你恼羞成怒个什么劲?”
血皇天眼瞳由灼亮的红宝石色,转为葡萄美酒的暗红,“阿……”
“阿泠来了!”贺凉水生怕他叫自己阿冽。
血皇天果然被转移注意力,毕竟是血皇天的情天幻海,在这个梦里,如果没有贺泠,那就太不合理了。
贺凉水根本没看到贺泠,但就在他交出贺泠名字的下一秒,宛如大变活人般,贺泠出现了,穿着一身黑色的劲装,戴铁面具,两只桃花眼温柔似水地望着血皇天。
“宗主。”假贺泠柔声叫道。
贺凉水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血皇天却是陶醉道:“阿泠,你终于肯见我了?”
假贺泠:“我每天都想见宗主,只是……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过来。”血皇天招手。
假贺泠走了过去,血皇天拉过他手,把人一拽,就抱了个满怀。假贺泠扭了扭:“宗主不要~”
血皇天捏住他铁面具下巴,“嘴上说着不要,屁股蹭什么蹭。”
假贺泠耳根绯红一片,“讨厌~”
贺凉水:“…………”
苍天啊,大地啊,泠泠你快来看看!血皇天居然把你意淫成这样!
兴许是血皇天忘了牢笼里的二人,楚孤逸肩上的伤很快就好了,只是他们出不去。
血皇天欲要揭开假贺泠的面具,假贺泠嘻嘻一笑,宛若一只轻盈的小鸟,翩翩飞了出去。殿内霎时飘满白纱,假贺泠的身影若隐若现:“宗主,你来追我呀,追到我,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调皮。”血皇天站起来,兴致盎然地去跟假贺泠玩捉迷藏。
假贺泠:“我就是这么调皮~”
贺凉水:“……”为何眼前的场景如此熟悉?
哦,在楚孤逸的情天幻海里看过。当时的主角是楚孤逸与假的他。
楚孤逸也发现了,恍然失神,难道春梦都能抄袭的吗?
贺凉水扶额,原来恋爱脑们的春梦,大同小异。
当啷一声,铁面具落在地上,血皇天的喘。息传来:“阿泠,我的阿泠,你真的太美了。”
假贺泠:“我的美,都是为宗主而生的。”
“让我亲你一口。”
“光亲一口怎么够?你要亲我一百口,一千口。”
“我要亲遍你全身!”
“宗主~~”
贺凉水:“……”神啊,赐我一对没有听过这段话的耳朵吧。
响起了打啵声,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以及两具身体在地上滚动碰撞的声音。假贺泠吟哦□□:“宗主,你轻点。”
血皇天:“可是你的表情不是这么说的,你很喜欢,对吗?”
假贺泠娇笑一声,然后又是打啵。
铁笼里,贺凉水与楚孤逸面面相觑,贺凉水问:“我们是不是被忘了?”
楚孤逸:“嗯。”
如果不是被遗忘,血皇天怎么可能当着他们的面跟“贺泠”那啥。贺凉水要疯了,他一点也不想看别人的活春宫,也不想听。
奈何他与楚孤逸在铁笼里出不去。
“……林松烟呢?”贺凉水忽然想起来问。
楚孤逸也觉奇怪,他们是一起坠下来的,落到血皇天的面前的只有他与贺凉水,“……也许血皇天不想见他,所以没让他来。”
贺凉水:“要是他来了,指不定能把牢笼打开。”
“为何?”楚孤逸不解,“这是血皇天的梦,他想做什么别人都无法阻止。”
贺凉水心想,因为林松烟拿的金手指不一样,你这个男主做不到的事,说不定他能做到。
总而言之,两人暂时无法离开此处,耳边尽是活春宫的声音,幸而有纱帘重重遮挡,不然更尴尬。
贺凉水与楚孤逸面对面坐着,也不知该干嘛,大眼瞪小眼。
楚孤逸眉间隐约有些不耐烦,压低的嗓音:“他们到底什么时候结束?”
贺凉水双腿交叠,双手合十,一脸大慈大悲:“阿弥陀佛,心静自然凉,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善哉善哉。”
楚孤逸凑过去,咬着他耳朵胆大包天问:“要不我们偷偷来一次?”
“……”贺凉水气得差点一佛出窍二佛升天,桃花眼羞怒地瞪着楚孤逸,拧他耳朵,“色。欲熏心了你!”
楚孤逸晓得自己造次了,说:“开个玩笑。”
贺凉水推开他,“坐好,跟我念,空即是色,色即是空。”
楚孤逸正襟危坐,两人就跟入定似的,对耳边的“色声色语”听而不闻,一度达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
怕什么来什么,就在贺凉水以为自己可以原地飞升的时候,他原地爆炸了——
重重的纱幔遮挡,偌大的血魔宗大殿,血皇天与假贺泠从东滚到西,从西滚到南,又从南滚到北,大战三百回合,直教美人娇喘吁吁,香汗淋漓。但这,依然不够血皇天玩耍的。
贺凉水眼睁睁地看着,两具肉色自纱幔中滚了过来,他就像看到了洪水猛兽,背脊贴上了牢笼,想找出路,奈何无门。
砰的一声,两具男人的躯体撞上了牢笼。
假贺泠:“哎呀,好疼呀。”
血皇天连忙察看美人胳膊,居然已经撞青了,怒目而视,眼神似清醒又似糊涂,不变的是杀气腾腾:“你们为何在此?”
不愧是情天幻海,这大魔头已经忘了是他把人关在这里的了。
血皇天拽了一截帘幔盖住光溜溜的假贺泠,阴沉沉道:“既然你们看到了,就不能留你们了。”
贺凉水:“这话你刚才已经说过了。”
“刚才?”血皇天蹙眉,“本座何时说过?”
贺凉水努力不往血皇天下面看,怕长针眼,“你看看你身后的人,真的是贺泠吗?”
假贺泠依偎到血皇天怀里,羞羞怯怯地看着贺凉水,“宗主,他们是谁啊?”
血皇天捏住假贺泠下巴,认真打量。
假贺泠红了脸颊,“宗主,你别这样看我,我会……怀孕的。”
“……”血皇天说,“你又不是女人。”
假贺泠:“宗主想让我怀孕,我就怀孕。”语罢,他的肚子就大了起来,“你看,都八个月大了。”
贺凉水:“?!!”操啊,别玷污泠泠形象了好吗?
血皇天又犯起了糊涂,“原来我的阿泠会怀孕。”
“血皇天!”贺凉水抓住铁栏吼道,“你清醒一点,你中了琴若欢的情天幻海,你把大家都拖进来了!”
在看到楚孤逸之前,血皇天还能保持理智;看到楚孤逸之后,男主光环作用,他这个大魔头必须掉一点逼格。也是贺凉水的提醒,血皇天才会压抑不住让日思夜想的“贺泠”出现,成功冲垮他的理智。
如今,需要别人的警醒,才能让血皇天回归正常。但这并不容易。
血皇天自认为很正常,冷笑道:“你这话很有意思,琴若欢那种三脚猫的伎俩,本座怎么可能着了他的道?”
贺凉水摇晃铁栏,急得不行:“大哥,是真的,你要是再不清醒,贺泠就被闷死了!”
血皇天蹙起两道浓眉,“阿泠就在这里,你若再胆敢胡言乱语,休怪本座无情。”
假贺泠顺从地伏在血皇天怀里,“宗主,我就在这里,我们的娃都会打酱油了。”
语罢,一个光屁股小孩跑了进来,爹爹阿娘一通乱叫,模样活脱脱的就是小时候的贺泠。紧接着又跟进来一个,模样自然随了小时候的血皇天,身上还披着一块兽皮。
贺凉水:“……”
几句话的工夫连生两子,不愧是梦!
血皇天愣了一下,继而无比自然地接受了这一切,“阿泠真能生,我们再生十个八个吧。”
看来血皇天是真的喜欢小孩子。
假贺泠娇羞:“宗主想让我生几个就生几个。”
贺凉水要吐血了,正要再掰扯几句,楚孤逸就跟念经似的,讲述起琴若欢的恶行,以及在北冥的所作所为。
“……鲲神之事刚过,贺泠带着血魔宗的兵将来到北冥,带走了琴若欢。半途遭到琴若欢暗算,现今被困在天山。”
讲道理是没用的,要说事实。
只要经历过,是不可能忘的,梦里再美,终归要醒。
血皇天的脸色冷极了,他身边的假贺泠倏然消失,两个孩子也如同一缕烟散去,纱幔尽碎,这座古朴的大殿重现往日庄严。
他的衣服凭空生出,遮挡赤。裸的深麦色躯体,他走上宝座,转过身来,唇角翘起的弧度里藏着腥风血雨,“好一个情天幻海,看来本座真是小瞧他了。”
贺凉水欣慰地发现,牢笼化作了齑粉,他与楚孤逸重获自由,忙道:“我们应该尽快出去,否则让琴若欢先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纵然琴若欢也被血皇天带进了梦境,但情天幻海在琴若欢手上运用得登峰造极,难保不会用别的手段先一步离开。
血皇天像是听取了劝言,贺凉水眼前渐渐蒙上白光,在脱离的最后一秒,他听到血皇天恶意满满的嗓音:“阿冽,你该动手了。”
动手?动什么手?
哦,他曾在血皇天面前吹牛,说他接近楚孤逸是为了复仇。
作者有话要说:
血皇天:阿泠好美,好能生。
贺泠:=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