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动的余波将木头桌椅横面冲开,茶盏应声碎裂。
紧接着,屋外羊也不叫了,风也停下来。
一个蓬头垢面的男子打开靠河一边的窗户,咧嘴笑道:
“总算抓住你了!”
第14章伯茶
来者一身破烂,正跨步做踏入屋子的动作,前脚踩在窗框上,后脚还在外面。
一只手顶开窗户,另一只手里拿着串铜钱与拐杖。
天圆地方,正是官府发的正规钱币。
斐守岁因那震动,被迫退在远处安置酒坛子的地方,他识得这个偷窗欲入的小贼,正是带他去唐宅的乞丐。
乞丐还没翻窗入室,就一个踉跄,头着地扑在窗户下头,听着就疼。
接着是很近的一声羊鸣,伴随一只老山羊的头趴在窗框上。
斐守岁与那老山羊对视,老山羊便双蹄一用劲跳入屋内。
两人,一妖,一怨鬼,一山羊。
客栈被四方不同之物鼎立。
乞丐拄拐站起来,他吃痛般捂着自己的额头,一把手握住山羊角,将老山羊拽起。
“你还顶我,这是恩将仇报!”
黑老山羊撇过头,似有不服,一脸不屑。
斐守岁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好,他虽早预料到乞丐并非普通人,但那只山羊又是什么人物。
老妖怪的眼睛露出迷惑,被乞丐捕捉到了。
乞丐很是客气地握拐抱拳,对斐守岁说:“好巧好巧,又和公子见面了。”
巧个屁。
斐守岁为得礼貌,只能朝乞丐颔首。
乞丐见状放下山羊,换一只手拿着铜钱串,很悠闲地朝池钗花走去。
“为了找你,我可是装疯卖傻了三个月。”他嬉皮笑脸地凑上前,“明明是只鸟妖,怎么和鼠精一样喜欢藏来藏去。”
池钗花无法动弹,眼神凶狠。
“别想着能逃了,喏,你看看。”乞丐点了点浮在空中的一枚铜钱。
“有它在,你就等着被我抓吧。”
顺着视线,斐守岁注意到铜钱。铜钱上头附了一层咒法,至于是什么咒,太远了,他看不清。
乞丐又朝还在发酒疯的胡人说:“做不成使节就跑这种偏远小镇作恶,大人卖给池老太爷的珠宝我可都记下了,这一样样的都可是朝廷的禁品。”
一旁老山羊听到“禁品”二字,急得直冲胡人拱去。
胡人被老山羊吓到,瞬间醒了酒,双腿无力地弯曲,嘴巴哆哆嗦嗦:“我、我……”
乞丐目光一瞥。
“怎么想留下来陪这位‘美娇娘’,还是等天亮我押你去衙门?”
胡人听到后半句,他露出一副难以言说的表情,手指拽着衣袍,支支吾吾。
“衙门不去,不去。”
“不去?那还不走。”
谢义山朝池钗花的方向啧了声,胡人这才清醒看了眼他口中的美人。
池钗花的脸早已支离破碎,面皮在空中垂摆着,有生命似的在扭动。那张被撕裂的红唇,一半在左,一半在右,一会儿说话,一会儿又哭丧一样下垂。
张牙舞爪的长发直直散开,像话本里会吃人的恶鬼修罗。
胡人咽了咽口水,脸色由红变白,赔笑道:“我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乞丐翻了个白眼。
“不走也行,随你咯。”
胡人知道乞丐的意思,立马撒丫子就跑,几乎是冲着往前,就差点没把客栈的大门撞飞。
边跑还边说:“主啊,保佑我,主啊。”
客栈里,乞丐啐了口。
“还主呢。”
斐守岁目送走胡人,也生出个想走的念头。这烂摊子既有人收拾,他也就不想掺和一脚。
还没抬脚,乞丐喊住了他。
“斐公子。”
乞丐比起之前的拱手礼,这回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作揖,且弯腰到近乎一个谦卑的姿态。要不是一头乱糟糟的卷发,配合叫花子的打扮,斐守岁真要误以为是哪家的公子哥,要和他煮酒论天下。
见乞丐笑说:“在下姓谢,乃‘旧时王谢堂前燕’的‘谢’,名义山,字伯茶。”
话了,斐守岁知道自己是跑不掉了。
老妖怪放下臭脸,淡然表情拱手回道:“斐径缘。”
谢义山乐得开心,笑眯眯地指着仍被铜钱定住的池钗花。
“多亏了斐兄给的铜钱,不然我也不会这么快捉住她。”
斐守岁抱胸,站得很远。
“铜钱到处都有。”意思是不必恭维。
但谢义山摇摇头,他走上几步到池钗花身边,一伸手。那一大串的铜钱便散开,围绕在他的掌心之上,闪出微光。
随即,池钗花的表情更加痛苦。
谢义山:“唯独要修习之人使用过,方才有效。”
斐守岁挑眉不语,看来他不光跑不掉,连身份都已被猜透。
只见铜钱分散,围绕住池钗花。谢义山手指一曲,悬在空中的长剑便游到他的身侧。
“斐兄不过来看看?”
斐守岁自然好奇,但他并不是没有警惕心的人,于是客套道:“这个点早已宵禁,客栈搞出这么大动静,夜巡兵迟早要来。谢兄还不快点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