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伯茶沉默良久,刻意强调:“小娃娃只要装出高深的样子就行,等我骗了薛老夫人,再做打算。”
“好。”
话落,薛老夫人在里头大声。
“道长,我家儿媳身子不适只能我来开口了。”
“无妨。”
谢义山已坐在丫鬟伺候好的座椅上,等着薛老夫人。
“是春末的时候病了一次,之后断断续续地没好。前些日子刚能下地走动,却被阿珍那厮吓得又病了,吃了好些药不见好,这才觉得是有邪祟。”
谢伯茶抿一口茶,装模作样地捻须:“阿珍姑娘的事情我早有耳闻,老夫人能否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细细地与贫道说?”
“这……”
帘帐里又没了动静。
斐守岁看到是薛老夫人在给北棠擦脸,动作轻巧好似是珍贵的瓷娃娃捧在手中。要不是陆观道时不时捏他的手背,这白盈盈的纱帐,就要给斐守岁看昏了去。
小孩靠在怀中,开口蔫蔫的。
“有奇怪的味道。”
“嗯。”
陆观道想了想:“是在棺材铺前闻到过。”
斐守岁忆起梧桐镇的亓官家二姑娘,那被他点化前腐烂的尸身。
“我知道。”语气淡然。
“为什么这儿也有这种味道?”
谢义山笑着插了一句:“有鬼咯。”
“噫!”
小孩子缩了缩,拽住老妖怪的衣襟。里头的薛老夫人咳了几声,站在外面伺候的月星授意,给谢义山倒茶的时候道出一段话来。
姑娘家低眉顺眼地边伺候边说:“四月前,杨柳还是绿的时候,少夫人在家办了一次赏花会。”
“月星!”
“是,是……”
也不知触了薛老夫人什么霉头,月星只好言简意赅。
“赏花会后,我与阿珍一同打扫院子,可阿珍她却嚷嚷着要去院子里找夫人看海棠花。她去了没过多久,我便在院子里听到她的尖叫。跑过去找她时,她手里拿着一只大红色的海棠绣花鞋,坐在地上哆嗦,说什么看到少夫人死了。就在侧院那棵海棠树下,她坐在青阶上,抱着我的腿,说着一个少夫人埋了另一个少夫人……”月星的手颤个不停,连声音都有些不对劲,“我以为她是看迷糊了,因为那时候少夫人正同我一块找她。少夫人就站在我身后呢……”
话了,斐守岁看向帘帐内的主人公。
北棠娘子脸色还是白得如墙,一旁的薛老夫人却不怎么好看,好像是被人掀开了一张家丑,老脸都煞红一片。
薛老夫人啐了口:“姑娘家家嘴里不避讳,说死不死的,就是她看错了!害得我儿媳为她生病。”
谢家伯茶与斐径缘相视。
“老夫人,”伯茶叹道,“既如月星姑娘所言,侧院就那一棵海棠树,别无其他花草,埋人又需动土,来者岂能不知。”
“道长说得正是。那日我亲自去看了侧院,也吩咐人挖过。院子里的土分明很干净,连只虫都没有。”
斐守岁想起侧院海棠树下的泥土,原来是之前翻过,才有一块青苔都长得与旁边的不一样。
薛老夫人又说:“也是那天后,阿珍就疯了,逢人便说我儿媳死了又生。而我的好儿媳被她气得一病不起,到现在都还青着脸……”
谢义山听罢,停了好一会,才吊足了胃口缓缓道:“侧院就是有折腰海棠的那处?”
“是。”
伯茶早准备好这一茬,他要开始胡诌了。
“老夫人有所不知,大宅院又兼侧院本就不应该种什么树,这样不利通风。宅院的墙这般高,怨念出不去,那些个鬼怪就养在屋子里不走了。”
“这!如何是好啊……”
“想是侧院本不常走人?”
“道长说的对,侧院平日不常用,至多是送菜的老农搬菜篮子来。”
谢义山顺势说道:“老夫人,平日里男子去的地方,岂能还叫少夫人和身边的姑娘走动。我一路来唯独感受侧院的怨念重,想必是有什么鬼魂在那里生根了,才吓走了阿珍姑娘的魂魄,带着少夫人也病倒。”
薛老夫人一下子哽住了,她握着北棠的手,看到重病之人低垂眼帘,已是泪眼婆娑。
“谁能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早知如此,我就该封了侧院的门,谁都不许走……”
谢义山计谋得逞,夸大其词:“想着阿珍姑娘是看到鬼魂生前的死因,才致疯魔。月星姑娘常年跟着老夫人礼佛捐善款,这才逃出一劫。”
月星在旁倏地抬起头。
伯茶收起拂尘,起身解释:“老夫人虽看着不和善,但待下人极好。月星姑娘的衣着,或是跟在身后的姑娘家,都所穿不菲。老夫人自己手上戴着的又是佛家之物。一路而来,过正厅处西厢房时,贫道还听到了木鱼伴着念经的声音。十之八九,老夫人还请了别的修行之人。”
说得很慢,句句落在人心上,薛老夫人听得一清二楚。
“道长所言……”手帕擦去虚汗,“正是。”
谢义山眯了眯眼,见白帘帐里头的人影站起来,他知事已成。
“若夫人想赶走宅内冤魂,我明日即可摆阵做法。”
薛老夫人走出帘帐,她的老眼红肿,竟是在里头哭了一场。见她慢慢地坐在木椅上,长叹。
“道长有所不知,这宅子建立时,也是有请人来看风水的,而我儿媳的院子是风水最好之处,我实在是有些想不通为何会有怨气鬼魂作祟。”
谢义山心里头骂了句老奸巨猾,脸上还笑眯眯地周旋。
“老夫人,据我所知海棠镇前些年拦河蓄水,是改了河道引水入库?”
“是。”
“那河道一改,又陆陆续续在岸边种了这么多海棠树,福气正气都被水留住了,是流不到院子里的!”
第48章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