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如一碗暖粥。
小孩不解,试着传音:“我一直很乖。”
“我知道。”
斐守岁应了声,当是关照。
眼见着花越青的最后一铲从土里跃起,人头的血红留在了土里,再也不见天日。
“北安春啊,北安春,”
花越青说,“当年是你指使了薛谭,害得她肝肠寸断,害得她在我面前落了崖,你可知错?”
“啊啊啊,我记起来了,忘不掉的。她头都断了,头都断了!脸上全是血和泥污,那样漂亮的人儿,你怎得忍心?这几年你睡得安稳否?北家的富贵家产被你薛家尽数吞并,你是不是觉得这一切都高枕无忧了。你害死薛家老爷,害死在海棠镇的同族,连带着干起了人伢子生计。没想到吧,没想到不等我出手,朝廷就派人抄了你的薛家。”
“你最得意的东西没了,你的黄金万两,你的举人儿子……”
花越青咧嘴笑,“你是她最后的养料,过了今夜,她就能睁开眼见着光亮了。她就不必日日待在棺木里头,靠那些微不足道的花儿来苟活……”
花儿?
斐守岁记得阿紫客栈后院的满屋鲜花,还有攀上陆观道脚踝的藤蔓。
那些花儿原是养分,不过为何盯上了陆观道。
莫不是陆观道一身的好血?
倒也是。
老妖怪抽出腰间纸扇:“江幸你不放在眼里,我呢?”
花越青脸上的嬉笑猛地坠地。
“你?”花越青指了指自己,“你要同类相残?”
“……”
斐守岁不言。
花越青扔开铁锹:“为什么?!你明明是妖,偏要与妖为敌?好生奇怪,这世上还有这样怪的事情!镇妖塔里从未听闻过这般故事,许是我见识太少,太少了……”
老妖怪垂下眼帘,执扇浮在空中亮出莹莹的光。
扇面一开,对着花越青的是不久前收入的海棠镇图。
“这是何物,连环画?”
紧接着,执扇微微上下扇动,斐守岁抬眼笑对花越青。
“不用等到明日,你今晚就能见到她。”
话落。
墨水从纸扇扇面喷出,一个个水墨人儿接踵而至,像是从竹篮子倒出的黑豆。
打头的三人。
着粉裙,戴玉钗,一面白纱罩青容。
一模一样的脸,不过一个年纪略小些,另外两个点了花钿,抹了胭脂。
花越青心头一紧,咬紧了后槽牙:“假的。”
“假的?”
斐守岁掐诀,周身灵力汇聚,光亮绘出他波澜不惊之情。
“花越青,我的幻术千年来没有姓名,就在不久前有人赐了名号,你可想知道。”
花越青凶了面相:“干我屁事!”
“便是最适合花兄的一词,”
斐守岁接下纸扇,运转灵力,墨水人儿一齐涌向花越青,“乃一枕槐安。”
第73章墨水
水如漩涡,墨浓在黑夜。
三位北棠站于路中央,亭亭玉立,抿唇微笑,良顺如白兔。
花越青斜了眼,啐道:“一枕槐安?这种不看便知真假的东西,你居然敢在本狐面前变出来。”
斐守岁不语,看花越青兰花指一捻,拔下一根黑发。
“我倒要看看你有名有姓的幻术,能不能入我青丘狐妖之眼。”
话落。
花越青将黑发一旋,拧成两圈。
他呼一气,黑发脱手掌而出,在空中变成一片绵云,落起鹅毛大雪。
雪花洋洋洒洒地飘荡。
打头阵的三位墨水北棠倏然停下脚,看雪花掉在其中一人身上。
那墨水人儿立马伸手要撇开。
可叹,她的手一靠近雪花,如遇火光的蜡烛,触摸一瞬,指节融成了墨水。
人儿压抑不住大叫一声,黏糊糊的墨顺着她的手腕刺入了眼眶。
下一瞬,她的脸被墨点烫出一个巨大窟窿。窟窿占据半张侧脸,面皮剥落后是白森森的头骨。
明晃晃的,用手掌遮盖也无济于事。
斐守岁皱眉,他知狐妖的术法在自己之上,但他与狐妖不同的便是真与不真。
狐妖之真,上可欺天神,下可骗老农。而他斐守岁的多用于“情意”二字,靠的是见幻术者的贪念欲望。
若花越青执意不动情,斐守岁只好用他的压箱之作,不过现在……仍不是时候。
老妖怪背手,叹道:“看来我之术在花兄眼里是不够格的。”
花越青扑哧一笑。
“我家三岁狐狸崽的幻术都比这个要绝妙。”
“是吗。”
老妖怪眯眼,背手的手指在后头勾了勾。
前面两位北棠立马得令,头颅生硬地一扭,朝着中间那欲融不融的看去。
中间的北棠早不成人样,宛如一节快要燃尽的老蜡烛。
“你要做什么。”花越青眼瞳一缩,野兽的直觉告诉他,接下来要发生他不愿看到的事。
“做什么?花兄且细细看吧。”
斐守岁垂眸,心中叹息:姑娘们,得罪了。
术法操纵下,另外两位墨水北棠不约而同地俯身,拉起快要融化的人儿,眼神里露出贪狼扑食之势。
她们的手臂刚刚触碰到,指节与肌肤就黏合在了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