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
看陆观道捻指挥起长剑,直直地朝明月砍去。
那剑银白,剑气如飓风冲破幻术一角,拦腰横断玉盘。
钗花纸偶死抓着陆观道的衣袖,险些要被剑气吹走。
蝎子精见了:“哎哟,竟然不是个草包,我还以为你的术法是眼泪,所到之地哭声遍野呢。”
陆观道“啧”了声,不理蝎子精所言,他再砍幻境,便是银剑之光碎了星辰,将圆月摘下。
月亮四分五裂,散开在夜空之中,宛如晃晃鹊桥。
碎星掉落,正好底下有一池春意揽住,化成一面波折的镜子。
斐守岁瞥见池面倒影,印出巨石上的蝎子精
蝎子精仍是乐呵呵的,丝毫不见慌张。
而此时,铜镜蓦地一转,只留下偏偏一角。
斐守岁一愣,立马回过神要用耳朵细听人间声音,但五识还被封着,他除却眼前漆黑,什么都触摸不到。
人间的陆观道不知怎么面对危险,而斐守岁自己更是陷在了沼泽里,难以脱身。
守岁叹息一气,微微将身子摆正,他听寂静的彩云,他知道定是有人刻意为之,至于用意……
他暂不知晓。
静默了好一会,好似是在等待什么,斐守岁再一次要去瞄那铜镜,头仅是小小歪斜就被一只手掰了回来。
他能感触到手的粗糙,指腹轻划,手掌里有厚茧。
习武之人?
但有官位的神仙,并不会亲自下场。
斐守岁猜测着眼前景象,这片昏黑里,说不定早有仙官拿着他的“罪状书”,在朗朗宣读。
沉了心思。
等候着天雷与水牢。
忽的。
斐守岁又被糙手按倒在地,跪了个彻底。索性伤口不痛,他也看不到自己跪了什么仙。
便将这一切拟作了梦境,但愿大梦之后,入目是安静的草屋,余他一人煮茶品茗。
停了些许,估不得多少时间,斐守岁双膝疼痛,额头冒出层层细汗,他定着心神在耳中慢慢捕捉风的声音。
一点点。
一点点的风声,里头还有细语。
老妖怪动了动耳朵,他好奇,甚至是兴奋地在寻找风里的故事。
只听到一句:“槐树妖,你可知罪?”
“……”斐守岁沉默。
“槐树妖,你可知罪!”
那声音加大,在风里刮着斐守岁的耳识。
耳识在黑夜里更加敏。感,斐守岁微微皱眉,不回答所谓审判。
还能是什么?
斐守岁早料到接下来要质问他的话,除却作恶多端与杀人放火,便只剩下那十八层地狱的各种罪名,只要随便找来一套,他也就跑不了了。
但他本也没打算跑。
月上君封他五识是为了让他认罪,他就算听到了也无法作答,又能跑去哪里?
听那振振有词的罪孽,斐守岁轻笑一声,笑得很刻意,以至于他能感触到左前方那一袭红衣的差矣目光。
是月上君。
许是担心出错,又回来了。
斐守岁眨了眨妖身灰白的瞳,他逐渐看到漆黑之中一团又一团的仙力。
浅红,银白黑袍……还有一抹与他一样,跪倒在地,好不狼狈的大红山茶。
斐守岁没想到这一茬,他甚至都觉得顾扁舟应该还在人间,就如刚才月上君所言,应该还在的,怎会到了天庭。
守岁有些头痛,他试图寻找那不是顾扁舟的证据,却在抬眼那一刹那,正正好对视了红山茶的眼睛。
两人相望,复又移了视线。
是顾扁舟,见素仙君也。
耳边又有鬼叫似的风。
呼啸中,斐守岁听到嘈杂的声响。
有人在说:“西山大人真是功德无量,救了这么多小娃娃,后人要给你建庙上香也不为过!”
嗯?
不是天上的仙官,是人间?
斐守岁眼前漫开一幕。
“哎哟哟,你说的什么身后事,就当是眼前!只要这案子昭告天下,我们西山大人啊,就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咯。”
“一身红衣配红人,好不妙哉,妙哉。”
“我说你们还有心思取笑?”
坐在高堂,一丝不苟的长翅煞了话,“还不快来看看这几百条人命,何处走丢的,何处被卖的。这里面的事情繁多复杂,眼下不是庆工的时候!”
好像,一哄而散。
斐守岁看到在高高院子里,又只剩顾扁舟一人。
顾扁舟眯着眼,他仰头望那高堂的官儿。
当官的聚在一起,说着什么州什么县的娃,是何时报的官,又是何时被人瞒下。
顾扁舟听着听着,笑了下,也提袍走入屋内。
须臾。
有风。
记得那日也下了雨,但火,着起来了。
斐守岁目见一把大火顺着春风烧光了所有。
黑漆漆的云层,是惊蛰的时候,细雨还在绵绵地下。
“来人啊!走水了——来人啊!走水了——”
“天可怜见,怎么会这样!”
“别说丧气话,有这闲工夫还不快去打水!你看看西山大人,早冲进去了!”
“他冲进去做什么?!这么大的火,他是要找死吗!”
“哎哟,大人!这院子里全是稚童走失案的文宗卷轴,是西山大人往上爬的梯子,你说他急不急!”
“放屁!顾兄不是这般的人!”
看到焦黑的长翅影子推开身边的官袍,“就你们这些只知道银子票子的家伙,我!我!”
说罢。
那焦黑冲进了火里,再也没有出来。
高台上,有暖风吹过。
斐守岁再一次感触到先前熟悉的仙力,是四象青龙孟章,乃与春有关的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