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的记忆里。
斐守岁看到粉衣身旁还站着个人影。
就在北棠咋咋呼呼地说话时,那人一声不吭,像只垂头的白鹤。
可白鹤穿漆黑的衣裳,该用什么来唤他。
莫名其妙地,斐守岁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也不知何时,不喘.息,不头疼,就是静静地躺在了海面上,小舟一只,游去何方斐守岁也不知晓。
忽然。
想了起来。
斐守岁唤他:“无用之物。”
无用之物,是为何意?
生下来就没有用的东西。
见那无用人立马走到斐守岁面前,就算再怎么晃白的视线,斐守岁都能感受来者的谦卑。
谦卑到什么地步?
弯腰似硕果累累的稻草,将头低到了地上,明明不须如此,却还是向他低眉。
斐守岁不受控制地笑说:“你去送送北棠仙子。”
北棠……
那人听话,那人走了。
但在小屋门口,刹住了脚步,那人回身问了句:“大人,你……”
欲言又止。
斐守岁似乎恼了,那人也就不再开口。
正要关上屋门,斐守岁与那人传言:“腰痛,找北棠仙子讨些药来。”
“……是。”
画面被掐断。
也没了北棠的声音。
寂静的海面,斐守岁在深夜的荒原荡啊荡,他记起荒原的样子。是一望无际的深绿,绿色的成片的高草,在风里左摇右晃。
斐守岁就站在里头,一整天都寂静地远望。
这里和死人窟有什么区别。
斐守岁这般问自己,他陷在了同辉宝鉴的幻术之中,有些无法自拔。
但总有声音在他快要沉沦的时候拉住他。
“喂!斐兄,发什么呆!”
“斐兄,再不吃菜,就要被谢伯茶吃完了。”
谢义山与江千念。
“什么叫吃完,我留了半条鱼好不!”
“一共钓上四条,你一人吃了三,还好意思说!”
钓鱼……
斐守岁的记忆里,没有与谢江两人垂钓的过去。
莫不是……莫不是将来?
两个半妖与一个妖怪,倒也有趣。
“是你自己说不吃,斐兄又说尝尝就好,陆澹也没夹菜。我多吃些怎么了,这桌子好菜还是我烧的呢!”
“哇,知道了知道了,你声音这么大,整片林子都听到了。”
有筷子打在一起的声音。
“小声点,别把顾兄吵醒了!”压着声音。
“那你先松筷子!”
“你先!”
“你!”
“……”
沉默。
斐守岁一直在沉默。
因为谢义山与江千念的脸,在他的面前糊成了一团。
没有眉毛,没有眼珠,在扭转的一刹那,斐守岁在两人的脸上看到了自己的面貌。
同辉宝鉴。
是宝鉴在看他。
这里并非真实,这里是虚假的桃花源,就如梅花镇一样,剥去了幻境,一切只有白骨。
白骨……
眨了眨眼,人脸又成了惨白的骨头。
毫无意外,骨头不再吵闹,坐在斐守岁对面,也静静地凝视。
说了句:“斐兄,你还……你还记得江幸吗?”
“斐兄,我受了伤,我杀了师兄……”该是谢伯茶。
“我知道斐兄年岁长了,心中定然存不住人。可斐兄也得寻一寄托之物。”
奇怪,宝鉴怎么说起好话。
“哪怕在叶子上写点什么,总比一人来得好。”
一人?
“哪壶不开提哪壶!”一个高些的褐衣白骨,掐住另一个紫衣白骨的脖子,“不要提这伤心事。”
“伤心……”
宝鉴里的守岁开了口,“为何我会伤心?”
“哎!”高个子白骨立马松开手,“我就说斐兄记性不好了,你看看都忘了他。”
“我真不该说。”
“他是谁?”
斐守岁脸颊流下热乎乎的东西,换来两具白骨久久的沉默。
是谁?
有人回了斐守岁的话。
是大红山茶从一旁藤椅上坐起,说道:“去补天的石头,你忘了。”
第191章真言
不……
他不是被女娲抛入人间了?
怎会去补天。
假的,定是假的,这样荒凉的黄粱梦,不会是真的。
斐守岁与自己这般说,说着说着,面前的虚幻开始重影。在他的视线之中,他所见的谢义山与江千念一会儿有了脸,一会儿变成白骨。
不伦不类,定不是他们。
好似有什么执念迫使着斐守岁去设想,设想此处并非真实。
斐守岁冷漠地看着面前三人,既不回话,也不去深思。
若这样就能把他拖入无尽的宝鉴里,斐守岁也枉费活了这么些岁数。
垂着眼帘。
斐守岁试图在喧闹声中,寻找幻术的出口。
凡是术法,定有软肋。并非寻找不到,只是没有沉下心。只要心静,万物皆成白纸,翻一页,也就看清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