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轮到陆观道沉默。
陆观道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
斐守岁又问:“那个魂魄,是我?”
默然。
“对不起。”
对不起?
斐守岁感知着陆观道松开了手,他抓着机会立马转身。
回过头,他想看看陆观道的样子,却目见一片浑黑。
没见到人。
斐守岁压抑着内心的恐慌,大声唤道:“陆观道!”
停了下。
又言:“我们如若不能赤诚相待,那算什么……”
心中话突然卡在了斐守岁的喉间。
千百年来,一直含蓄,一直内敛的斐守岁,他一咬牙,头也没回地加大了声音。
“那算什么……”
但陆观道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一只粗糙的手从黑暗中伸出,托住了斐守岁的脸颊。
斐守岁微微睁大眼,他看到他熟悉的面容,还有垂怜似的浓绿。
那一抹比昏暗还要深沉的绿,吻住了他的唇瓣。
身躯还在黑水里,只有那头颅,那一温热的手,连接了彼此。
斐守岁不敢置信,也没有远离。
这算什么?
这是同辉宝鉴的幻术?
“不是,”有人用术法回答了斐守岁的话,“我是陆澹。”
斐守岁想要挣脱,却被手拥入了黑水。黑水比锁链更加让人无处遁逃,几乎没留空隙地包裹了斐守岁。
光亮在黑暗尽头慢慢消失,斐守岁也在慢慢地沉入黑夜。
“对不起……”
又对不起什么?
斐守岁在黑水中,并未有窒息之感,但他不知缘由地有些恼怒。
陆观道便回他:“让你经历了这些。”
“……”
斐守岁眨眨眼,他看到陆观道沉着脸,离开了他的唇。
“你……”斐守岁。
“……你打我吧。”
“?”
斐守岁还没说话,那双浓绿的丹凤眼就垒起了泪花。
“要是那时候……”
那时候?
斐守岁抿唇,猜到了陆观道欲言又止的原因,他深吸一口气。
这回,俯身上前的老妖怪没有等待话语。
而陆观道睁大眼,他看到斐守岁回以他一个,填满欲壑的机会。
蜻蜓点水般亲了一下。
复又让他侵入唇齿。
陆观道的泪水在黑夜里飘荡,他有些不甘心。
于是。
另一只手,从黑暗中生长,与斐守岁十指相扣。
“对不住……我……”传音。
“……”
“让你受苦了。”
斐守岁被亲得有些无法喘息,于是干脆传音骂道:“吻我的时候不要分心。”
“是……”
须臾。
依依不舍地脱离。
陆观道已经全然出现在黑暗里。
斐守岁有些腿软,他将力气倾倒在陆观道身上。
两人看了眼彼此。
“你。”
“你……”
陆观道立马闭上嘴。
斐守岁:“我没有想起所有。”
“嗯……”陆观道渐渐蔫巴地垂下头。
“但是我,”斐守岁凑到陆观道身侧,于陆观道耳边细说,“不后悔人间相遇。”
“……好。”
不后悔吗?
斐守岁问了声自己,他看到陆观道依依不舍地拉着他的手,还有一切昏暗的幻术。
“这不是宝鉴的手笔吧,”斐守岁眯了眯眼,“你做了什么?”
“……我。”
见陆观道目移去一边,斐守岁便知道又是一句难言之隐。
静了些许。
陆观道才下定决心似的,说道:“孟章神君他……他阻止我上天庭。”
“所以你?”原来时间又过去这么久。
“所以我学了你的幻术,想来见你。”
“那,”斐守岁侧过脑袋,指着黑暗尽头的荒诞,“那也是你的手笔?”
陆观道摇头。
“是宝鉴。”
“哦?”
斐守岁起了调侃之心,他凑上前,凑到陆观道耳边,“你这是可怜我,不愿让我看那一幕幕的……”
又是一幕幕什么。
斐守岁断了话。
陆观道接下:“是。”
“……”
陆观道扭过头,与斐守岁对视:“宝鉴的感知与你相连,我不想你受扒皮……”
也是沉默。
斐守岁垂了眼帘:“我都说,我是极幸运的。”
“可是。”
“可是什么?”目见陆观道赤诚的双眼,斐守岁心中的海浪早歇了,“你还不愿意直言吗?”
手还牵着。
没有分离。
斐守岁微微仰起头,去看陆观道,仿佛要在此刻将彼此看得清楚,看到赤。裸了身躯,看到热泪了肌肤。
陆观道咽了咽:“可是那些痛苦都是存在的,无法抹去。就算斗转星移,都曾经在你的身上烙下过痕迹。要是再让你经历一回,我……我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