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守岁指挥着亓官往前跑,心里早有定论:“不会了。”
“为何?”
“他若真心担忧我,就不会在节骨眼上犯傻。”
“……呵。”
冷笑一声,烛九阴就见陆观道跟着思安往园外走去。
但还是三步一回头,像是小屋里有什么东西勾住了他的魂,那般的不舍得。
远远的,有声音。
“走了!”
“让我多看一眼,就一眼!”
“我说你真奇怪,走到一半折回来不说,还骗我落下了东西。要不是解大人提醒,你是想在这儿蹲一宿吗?”
“嗯。”
“嗯?”
“我想他了。”
“你!”思安气笑了,“想他就去救他,看有什么用。”
陆观道站在拱门旁边,深深地望了眼:“你说得对。”
“那不就好了,走罢走罢。”
“只是我想,万一烛龙他……”
“没有这个万一!同辉宝鉴放在天庭的刑罚台上,这儿可是人间的山头,他又怎么可能从这儿出来?”
“是……”
陆观道知晓这个道理,他跟上思安的脚步。
那声音也就愈发听不清。
松散的,被风卷开。
“你当真愿成守牢人?”陆观道的疑问,落在已经关上门的屋前,“那镇妖塔又暗又黑,连花都养不活,你……”
“我若不去,又轮得到谁?”
“……”
“我自有我的打算,从雪地里给你出‘馊主意’时起,我就已经准备好了。”
“也算是共患难的……”
“哎别别别,我一生漫长,患难之友数不胜数,不差你一个。”
“你的一生漫长……”
陆观道的喉结滚动。
他又何尝不是。
思安听出了话外话,短笑道:“真烦!”
陆观道:“?”
“三天两头不是念着就是想着,苦了我和钗花!”
“都五年了!再说池姑娘不是在傀儡身子里。”
傀儡身子?
竟然与顾扁舟一样。
打此句落,外面再无陆观道之声。
而斐守岁捕捉到这微小的信息,他想起与他一起吃苦的亓官。
究竟是傀儡好,还是水墨术法好。也许他不该用水墨,困住亓官麓的未来。
叹息。
“怎么不说话了?”烛九阴冒出一句,“是在宝鉴那儿抹眼泪吗?”
斐守岁:“……不是。”
“那你倒是告诉我在哪儿啊。”
“为何?”
“为……”烛九阴掐诀的手一停,“不用我来救你?”
“不是!”
“你?噗嗤,哈哈哈哈!”烛九阴大笑道,“放心好了,我既然许下诺言,定会做到。不过你与石头真是,哈哈哈哈!”
笑什么?
斐守岁纳闷。
烛九阴抱着软枕,擦去眼角的笑泪:“我曾扮作人间卖菜的老头,教陆观道用补天之血救人。他知道自己的血能起死回生时,反应与你一模一样,你说好笑不好笑!”
卖菜的……
好像在很久之前,还不相熟的时候,陆观道曾经说过此事。
原来……
烛九阴笑说:“你猜猜他第一次用血,是为了谁?”
“……谁?”
定不是他斐径缘。
斐守岁知道陆观道的性子,便开口:“是去找了陆家人。”
“对了。”
“……”
“你说他傻不傻?一听到能救人,头也不回地往废墟里跑,我在后面拉都拉不住!”
“但是。”
“没救成的,怎么可能救下。一家子的魂魄早被地府抓去了,他又能救谁呢。”
明明眼前是缭绕的火莲,斐守岁却仿佛能看到大雨之下,踉跄的小人儿。
那小陆观道跌跌撞撞,在田埂上一遍一遍呼喊娘亲姓名,但寂静的田野,灰蒙蒙的天地,没有人能回他了。
就算大雨湿透了阑珊,也不会有人从家门后应一声。
应那:“哎哟,淋着雨作甚,快快回家来!”
回家去吧。
有人也这么与斐守岁说过。
斐守岁咽下反复无常的情绪,他知道是同辉宝鉴,亦或者是烛九阴的手段。
他端着无比冷静的心,却因冷静,让那温暖更加容易侵占。
烛九阴续道:“不过后来我拦下他啦,毕竟一滴血都没有的躯壳如何活命?更何况让补天之血浸泡大地,那还得了。”
“是……”这般?
斐守岁分明记得,陆观道说的是“飘走的老爷爷”。
烛九阴叹道:“在那册子上的神仙妖怪,不能随便杀生与救人。若干预了凡人命运,是会被雷劈的。所以我捏了个老头样子,也算慈悲。”
“您……”
斐守岁不知道开口什么,他心中虽有谢意,但话卡在喉间,总觉得别扭。
烛九阴知晓斐守岁的欲言又止。
“闲来无事罢了。”
“好……”一个无事。
话落。
斐守岁让亓官麓调转方向,跟随巽风而行。
烛九阴趁着斐守岁不注意,他掐诀一句,进入了同辉宝鉴。
同辉宝鉴是月上君的法器,用来轮回缘分未尽的红线,所以说它残忍,一面美人,一面白骨。
有情人在里头若能修成正果,便将红线续上,成就一段佳话。如若不能,轻则灰飞烟灭,重则轮回畜生道,做那朝夕之浮游,见不到垂垂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