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珩将并未下跪接旨,只眼神示意身侧的冯贵将诏书接了。
冯贵照他的指示做,双手奉与他,宋珩接过,将其攥在手里,不由思绪纷乱。
回至官署内,勉强集中精神处理完手上的紧要事宜,旋即打马归府,令冯贵去请宋聿往翠竹居里走一趟。
冯贵领了命,无声退出去。
宋聿来至翠竹居时,宋珩已在薛夫人对面坐着了,画屏将人让到屋里,自与瑞圣一道搬来太师椅请他坐下。
彼时宋珩的神情瞧着虽与往常一般无二,可薛夫人还是敏锐地从他身上捕捉到一丝疑虑,遂清了清嗓子唤画屏领着屋里的婢女退出去,浑浊的双目定定看向宋珩。
薛夫人轻轻拨动着手里的小叶紫檀佛珠,一双杏眼目光清亮,低着眉沉静说道:“都是自家人,二郎有什么话,自可在兄长但说无妨。”
宋珩搁下手中的青瓷茶碗,沉声道:“今日使者送来朝廷的诏书,令某前往长安述职。长安近来局势不明,此番进京定然不会太平。”
薛夫人听完,抿着嘴收回目光,只斜眼往别处看,沉吟片刻后,方叹气幽幽道:“二郎若是不去,那便是抗旨不遵,正好给了那帮人对宋氏一族口诛笔伐的由头;那背后推波助澜之人兴许还会以此为借口,召集一众尚还忠于朝廷的节度使讨伐河东。”
宋珩颔首,敛目平声道:“阿婆心中所想亦是某之所忧;细细思量过后,皆认为此番前往长安城述职,在所难免。只是眼下年关将近,河东的大小事宜繁多,不可无人主持,倒要劳烦三郎多费些心。”
事关大局,宋聿暂且搁下满腹心事,没有片刻的犹豫,当即与人表态道:“二兄尽可放心,某定竭尽所能处理好一应事务;只是朝中局势复杂,二兄务必多带些亲兵一同前往,到了长安亦要多加小心才是。”
翠竹居。
窗外的天渐渐黑了下来,画屏命人点亮檐下的羊角灯,光线透窗而入,映在薛夫人两鬓微霜的脸上,将她的脸照得半明半暗。
宋珩借着那光线凝了眼宋聿,轻启薄唇道:“有三郎这句话,某后日自可安心前往长安。阿婆也要烦请三郎多多费心照料。”
话毕绝口不再提及此事,只高声唤人进来点灯。
画屏应声进来,先将檀木小几上的白铜蜡台点燃,再去点罗汉床右侧的莲花灯轮。
祖孙三人闲话家常一阵子,宋珩推说他尚还有要事需要今日处理完毕,立起身来大步迈出房门。
宋聿还当他是回退寒居的书房,正好也去整理整理军政事务。
独薛夫人竟是从他的眉目间读出隐隐的急切之色,立时便知他这是要往府外去瞧那位颇得他心的杨娘子了。
最终,薛夫人秘而不宣,只淡淡打发他回去:“我身上也乏了,再念会儿佛经就该安置,三郎也回罢,莫要让十一娘久等。”
“阿婆早些歇息,某告退。”
宋聿起身朝着薛夫人告辞作别,一路出了翠竹居,自往葳蕤居而去,打算好好陪伴在下月中旬便要临盆的祖江斓身边。
宋聿将宋珩将要去长安城述职之事说与祖江斓听,祖江斓听后,因问道:“三郎可知,二伯叔此番要去多久?”
“少说也要一个月;若有事绊住脚,或许元日过后方得归。”
宋聿一壁说,一壁取来矮凳,让祖江斓将腿蹬在上面,接着坐在她身边无比耐心地替她捏起腿来。
祖江斓被他揉得很是受用,微微眯着眼,忽的想起什么事来,旋即离开引枕,坐直了身子,定定看向宋聿道:“妾身依稀记得,二伯叔曾与我说过,杨娘子在都督府办了过所往长安去了;正好二伯叔这回也要往长安城去,三郎何不托二伯叔代为打探一番,也可知晓杨娘子在长安是否安好。”
宋聿方才一心只想着长安复杂纷乱的局势和河东的诸事,一时竟将杨娘子极有可能也在长安城里的事给忘了,当下听祖江斓提起,这才想起这桩事情来。
“十一娘说的是极,此事确可托二兄在长安城中代为打探一番。”
宋聿语气很是柔和。
祖江斓闻言浅浅一笑,抬手抚上高高隆起的孕肚,语调轻慢地道:“常言道择日不如撞日,二伯叔这会子既在府上,保不准什么时候就离府往长安去了,三郎何妨往退寒居走上一遭。”
宋聿替她捏腿的动作稍稍顿了顿,温声嘱咐她道:“二兄似有要务处理,我若回得晚了,十一先行安置即可,不必等我。”
昏黄的烛光洒在祖江斓的面上,平添一层温暖的金光,淡雅的水沉香中,祖江斓俯身去拍宋聿的手背,眉眼含情,给他预警:“妾身知了,三郎快些去吧。外头风大,三郎记得披件斗篷,仔细莫要着凉。”
宋聿点头应下,取来衣架上的大红猩猩毡斗篷披了,出了门径直往退寒居而去。
凛冽的晚风吹在脸上刀刮似的难受,宋聿示意身后的小厮上前敲门,那小厮抬手敲开门,入眼的乃是一袭素色袄裙的橘白。
宋聿抬眼往里看,只见檐下的羊角灯已尽数点亮,商陆和崔媪等人住的下房亦透着烛光,独正房和书房两处漆黑一片。
“二郎往何处去了?”
宋聿黑眉微折,疑惑问道。
橘白屈膝朝他叉手行礼,摇头从容地说道:“婢子不知,家主今夜不曾回来过。”
宋聿忆及宋珩离开翠竹居前说的那番话,暂且当他是往军中亦或是官署去了,心中虽有些纳罕,亦未往深里想。
“既如此,某明日再来。”
宋聿说完,只得悻悻走了。
祖江斓见他这般快便回来了,少不得问上两句:“三郎怎回来得这般快,可见到二伯叔了?”
宋聿解下斗篷往屏风后挂了,怕她身上凉气冷着她,因道:“二兄也不在府上,想是一早就往府外去了。”
在外头玩了这好些天,祖江斓观他还是满腹心事的样子,轻勾唇间说一些俏皮话:“二伯叔近来早出晚归,莫不是瞧上哪家的女郎,忙着打听消息去了?”
宋聿知她是想让自己高兴起来,来到她身边坐下,嗓音带笑,“二兄果真能如你所言开窍,阿婆的忧心事自可减去一桩。”
蘅山别院。
宋珩将施晏微拥在怀中,取下她发间的银钗随手往小几上搁了,痴迷般地嗅着她脖颈处传来的女儿香,平声道:“后日我便要前往长安述职,约莫元日前方回太原,你且安心在此间住着,仍可每月出府三回。若想我了,可以瞧瞧我留给你的蹀躞和玉璧。”
长安述职,元日方回。施晏微的脑海里反反复复地咀嚼着这八个字,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喜悦将她完全笼罩,全然无心去理会宋珩后面的话语。
直至宋珩饶有兴致地摘下腰间那枚的黄玉龙纹玉璧,小心翼翼地往她的掌心里放了,施晏微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随后动作僵硬地将那玉璧拿在手里,心不在焉地看了两眼。
宋珩拾起施晏微坠下的一缕青丝在指间摩挲把玩,不紧不慢地同施晏微说话:“世人皆道羊脂玉好,殊不知这黄玉更为难得,如这般成色的黄玉,更是千金难求,往后有它在娘子身边,就如同我在娘子身边,书中的那些个邪祟自然近不得娘子的身。”
施晏微听出他意有所指,想着他马上要离开太原了,少不得强迫自己去迎合他的那点子小心思,遂将手搁在他宽厚结实的胸膛处,朝人娇嗔道:“妾有家主的元.阳之气相护,又岂会怕那些个东西,若妾果真那般胆小,当日便不会买这些书回来。”
元.阳。宋珩有意要曲解她的意思,放下那缕青丝,大掌抚上她洁白胜雪的脖颈,朗声道:“我这一走,娘子至少有一月不能见我,今夜自当多渡一些元扬给娘子才是。”
空气中浮动着清新的栀子花香,施晏微还未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宋珩那厮的大手已经探入衣襟中。
不知不觉,竟是满了手,似乎还有盛不住之意。
宋珩深吸一口气,无端地产生向下埋头的想法。
施晏微心中自然知道他的这番举动意味着什么,那元扬二字后面的字他是丝毫没听进去,只管拣他自己想听的字眼去听。
心中想着他这一去少说也要一个月方能回来,说不准等他回到太原时,她早已觅得良机逃出太原,此生再也不用见到宋珩那张令她生厌的脸...
看在他不日便要离开太原的面上,施晏微不好太过抗拒于他,只佯装恭顺地勾住他的脖子,一副任他采撷的柔顺模样。
二人的衣物不知不觉间落了满地。
烛火映在女郎白皙的肌肤上,如一颗洁白的南珠般诱人,与宋珩那泛着小麦色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身量更是相差甚大。
像极了凶恶的猛兽与纤弱的美人。
施晏微冷不丁瞧见他身上壮硕结实、块块分明的肌肉,阖上目越发不敢看他,颇有几分难为情地恳请他将灯吹了。
宋珩本欲拒绝,但见她面上红彤彤的一片,只得改了主意点头应下她的话,就那般抱着她立起身来走到灯轮处,将其上的十余盏灯尽数吹灭。
独有那小几上的白釉灯台,任施晏微如何在他怀里恳求也不肯吹了去。
“家主就不怕烛台落下伤到人么?”
施晏微强忍着羞耻感,低低与人说道。
那烛台好端端的,又岂会从小几上掉落下来,除非有什么外力致使那小几亦或是罗汉床急剧晃动起来...
施晏微摇了摇脑袋,将那些怪异的想法从脑海里驱散出去,生怕宋珩想多,惊慌失措地为自己辩解:“妾不是那个意思...”
“好娘子,咱们总在那罗汉床上,也无甚意思。”
宋珩说话间放她下来,继而将那坚硬如铁臂的右手悬停在空中,低头看向她的粉面,眼底染上一片玉色,悉心低语引导着她:“娘子且将腿搭上来。”
施晏微脑子嗡嗡地响,心里总觉得不能如此,故只是楞在原地僵直着身子不肯动。
宋珩见状,如玉的面上笑意愈深,单手圈住她的纤细腰肢,意味深长地道:“娘子若不肯听话,便叫膳房再熬上一碗老参汤,今夜你我二人不用安睡了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