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里温暖如春。
今天凌鹿也提前下班了。
按照他和厉行洲说好的,他先去市场采买了许多新鲜的食材,等着厉行洲回来下厨。
比如此地特产的河鱼,专吃水底青草,吃起来有一股特殊的清香。
比如一种只在岸边石缝里才能捕捉到的河虾,据说肉质格外鲜美。
其实凌鹿想象不出来这些食物具体会是什么味道。
但这丝毫不妨碍他在听厉行洲说这些特产的时候,不停地擦口水。
反正只要是先生做的,一定都会超级好吃!
把食材都收好以后,凌鹿在沙发上规规矩矩坐好,开始做提前计划好的一件大事:
依次问候通讯录里的好友们。
他早就听小丁、崔屿他们说过,在12月31号这一天给亲朋好友们祝福问好,是第三区许多年以来的传统。能当面说的就要当面说,不能当面说的,发个信息打个电话也是好的。
凌鹿开始一个个打电话。
陈雪和汪明远在一起,正在农场里准备杀鸡;
赵瑜在老家,周围吵成一片,但听得出来他很高兴;
谢老师煮了饺子,和马主任一起,陪着菲莉亚在医院听广播;
……
嗯,大家都过得挺好的。
都问过一圈之后,通讯录上还剩下最后一个新加上的名字——
谭老师。
凌鹿按下了通话键。
就算是脾气古怪的谭老师,在这个时候收到别人的祝福,应该也是开心的吧?
凌鹿一边等着电话接通,一边如此想着。
电话响了许久,那边方才接起来。
耳机里传来老谭嘶哑的声音,透着不耐烦:“喂?”
凌鹿立刻道:“谭老师祝您——”
话未说完,那边直接道:“忙,没空。”
说罢便直接挂了电话。
凌鹿愣了一下,心说谭老师这个时候都在忙,莫非是在帮人修船?
那确实还挺着急的。
事实上,老谭并没有在修船。
他身在污染区的密林里,身后跟着那只漆黑的四脚兽,扛着□□——
□□的枪丨口,对准了20米开外的一只“巨翅蝴蝶”。
这种蝴蝶的原生体,是此地丛林里曾经很常见的凤尾蝶。
漂亮的、翅膀上有着大眼睛斑纹、喜欢吸食花蜜的蝴蝶。
如今这“蝴蝶”,翅翼展开足有三米宽。那组成翅膀的细小鳞片,全部畸变为了一块一块的鳞甲,边缘锋利。
它的翅膀上,倒还依然保留着“眼睛”——
只不过这些眼睛,早已不再是什么徒有威慑效果的斑纹,而是货真价实、还会四下转动的眼球。
如今,这蝴蝶翅膀上那一排排的眼球,一排转向正面,和扛着火焰发射器
的老谭“对视”;
另一排则转向了下方(),盯着它预想中的食物:两个倒在地上?()_[((),抱成一团正在瑟瑟发抖的人。
老谭在脑子里判断了一下这只污染物的级别,又往前走了几步,缓缓扣下扳机……
恰在这时,老谭身后的一株百年老树,忽地从树干中间裂开,往外爆出了数条带着倒刺的血红色藤蔓!
老谭眼角余光瞥到这一幕,心中一惊,暗道这些污染物竟然是要前后夹击!
他一个转身,枪丨口对准老树,喷丨出熊熊火焰。
霎时间,血红色藤蔓在火焰里疯狂晃动卷曲,老树的树干上下颤动,竟带着地面都在微晃。
20米外的那只“蝴蝶”,自然不会放过此等机会,当即就挥动翅膀,朝着老谭的后背飞了过来!
一瞬间,一道黑色闪电般的影子,从老谭身侧往空中一跃,白森森的下颌张到最大,一个开合!
咔嚓!
蝴蝶的头部,那长着针管般口器的狰狞头部,被这黑色四脚兽直接咬了下来。
蝴蝶的残躯,轰然落到地上。
黑色脓血喷溅出来,洒在了地上哀嚎不停的两个人身上。
这两人,看着那没了脑壳的蝴蝶尸体,颤抖得更厉害,也嚎得更凄厉了。
嘎嘣嘎嘣。
他们身边,传来了骨头碎裂、兽类吞咽的声音。
两人抹了把脸上的黑血,抖抖索索地朝上看去——
只看见那一人高的四脚兽,将蝴蝶的脑袋嚼了个稀碎。
嚼完之后,这通身漆黑的变异四脚兽,又探下头,开始撕咬地上的蝴蝶尸体。
“啊啊啊啊!”这般可怖血腥的场景,让这两人叫得更凄厉了。
直到老谭走到他们身旁,取下背后的钢筋鱼叉往地上重重一杵:“闭嘴。”
此时的老谭,半边脸上蒙着黑灰,胳膊上沾着血迹,面色阴冷,看着竟和污染物一般吓人。
地上两人赶紧捂住嘴,抖得筛糠一样,却是不敢再喊出声了。
“你们是第四区的。”老谭打量着两人的衣着打扮,下了定论。
“你们不走‘廊桥’,跑到污染区里面做什么!”老谭再次将鱼叉重重一顿。
所谓“廊桥”,其实是指连通三四区的官方道路,是一条横跨碎月河的半封闭铁路线。
铁路线两端分别是两区的前哨站,能监测整条铁路的安全状况,避免大型污染物毁坏道路、危害人类。
而每一趟用以运输的列车上,都配备了荷枪实弹的士兵,能驱赶途中的小型污染物。
因此,经由这座廊桥,不管是人员还是货物,都能安全地往来于三四区之间。
但廊桥之外,就是无人监控的污染区了。
跑进这样的污染区,和送死没有什么区别。
被老谭这么一吼,再加上旁边那只可怖的四脚兽又咆哮了一声,两人发着抖,互相看了一眼,断断续续地说道:
() “我们……我们想在污染区里捡点东西。()”
原来,第四区最近的日子越发不好过。不管是地里种出来的东西还是河里捞出来的东西,现在全都直接上缴,说是要拿去做紧急储备?()”;之前搞过一阵的半官方自由市场如今也全都关了,全区都改回了配给制;配给的份额还越来越少,饿肚子的人越来越多……唯有地下市场还偷偷开着,能用些值钱的东西去换些私藏的吃穿物品。
这两人家里能换的东西早都换光了,如今实在没办法,又听说污染区里,有好些地方还有着旧纪年的遗迹,里面或许能挖到些值钱的老物件……
于是两人决定铤而走险,偷偷绕过了第四区的前哨站,想看看能不能到污染区里淘到些什么。
老谭板着脸:“你们不知道,普通人穿越污染区,百分之九十的结局都是被污染物咬死?”
就算这片污染区的两端都有前哨站监控,也一样不可能杜绝污染物。
两人的脸上又是黑血又是眼泪,半哭半笑道:“被污染物一口咬死,也好过慢慢饿死啊。”
老谭鼻翼动了动,往地上扔了两样东西,拍了拍那只高大四脚兽的脑袋,只说了一声:“沿东边那条小路,往前一直走,有第三区的前哨站。”
“这条小路没有大型污染物,只要不去招惹路边的虫子,就能活命。”
“你们要是能通过前哨站的检验,就可以进第三区找个工作,混口饭吃了。”
说完,老谭像牵着马匹一样,牵着那只四脚兽脖子间的项圈,慢慢又走进了密林。
地上那两人,立刻把老谭丢在地上的东西捡了起来:
里面是两只稳定剂,一包压缩饼干。
两人狼吞虎咽地嚼着压缩饼干,哪怕被饼干噎得翻白眼,也不肯停下来。
待肚子终于有点饱的感觉了,两人中的矮个子抹了把脸上的污物,对高个子道:“哥,你看,咱们要不要去第三区试试运气?”
“我听说,如果有其他区的要去第三区,他们卡得没那么严,只要你不是什么逃犯一类的,就都有可能给放进去……”
高个子打了个嗝,盯着老谭消失的地方,摇了摇头。
他面带恐惧,小声道:“刚才那个人,你猜他是什么身份?”
矮个子道:“有□□,能打污染物,还有稳定剂……还知道前哨站的位置……是第三区的军人吧?”
高个子点头:“对,肯定是第三区的军人。”
“那你看到他拍那个怪物的脑袋,还牵着那只怪物走了吗?!”
“而且那个怪物,还单独装了假肢!那可是昂贵的,连我们人都用不起的假肢啊!”
“那只怪物分明就是他养的!”
“果然和传说的一样,第三区的军人,从那个厉行洲开始,都是怪物,疯子!”
“他们和污染物打了那么多次仗,还次次都能打赢——肯定是他们里面早就混进污染物了!”
听
() 到自己哥哥有理有据的说法,矮个子又惊又怕:
“啊?那怎么办啊哥,那第三区肯定不敢去了啊。”
高个子摇头道:“不能去,真不能去。”
“我看,他们之所以敢把其他区的人都收进去,也没安什么好心——”
“谁知道去了是做什么?指不定直接丢给污染物,拿去做污染物的口粮了!”
矮个子满脸都是绝望:“那我们怎么办?污染区里根本找不到遗迹,回去又要挨饿……”
高个子看着手里的稳定剂,又看着一旁被四脚兽咬得支离破碎的蝴蝶尸体,眼睛亮了起来:
“弟,我们可能真遇到宝贝了。”
“我想,我们有办法回第四区混口饭吃了。”
矮个子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啊?”
高个子呲牙咧嘴地笑了:“第三区第四区,至少名义上都是联合政府的军队。”
“有军人私养污染物,还被我们拿到了证据,你说政府管不管?政府是不是该奖励我们?”
接着,高个子又咬了一口老谭给他们保命的压缩饼干,兴冲冲地和矮个子商量起诸多细节来。
鉴于谭老师挂了电话,凌鹿只能又发个信息过去,完成了“新年问候”。
等所有亲近些的人都问过一遍了,凌鹿看了眼时间:晚上19:15分。
这个点儿了,厉行洲应该快回来了吧。
正如此想着,“门锁”咔哒一声。
是先生回来了!
凌鹿跳下沙发,直奔玄关,快乐地喊着:“先生先生!你回来啦!”
“新年快乐呀先生!”
厉行洲立在玄关,一动不动地盯着凌鹿看了一会儿,才慢慢道:“嗯,新年快乐。”
虽说厉行洲的声音听上去和往常没什么区别,但凌鹿总觉得,此时的先生,有些微妙的“不对劲”。
他尾巴一翘,凑到厉行洲面前,仰起脸道:“先生?”
厉行洲垂下头,直勾勾地看了他一会儿,慢慢移开视线:“吃过东西了吗?”
凌鹿道:“没有喔。”
“不是说好了,等先生回来做……?”
回来做?
厉行洲的喉结滚了一下。
他的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内里如同有火在烧,又如同有千军万马在奔腾。
脑子里吵吵嚷嚷,思路一片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