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海上雾(2)
走廊里,一颗灯泡“啪滋滋”地闪烁了几下,随后“啪”地一声,突然光芒大亮。这动静有如当胸一锤,把谢瞻震了个激灵,彻底回过神来。在突然亮堂的走廊里。他下意识地开始观察起对面那个阔别多年的人。对方的样子和六年前没什么变化。发型微乱,带点深褐,还是像以前那样喜欢穿黑色的衣服,像寒冷雪夜里一棵孤独的树。在看到他之前,那人习惯性地微微低着头,目光下垂,只让人觉得他礼貌疏离,有种很难接近的感觉。谢瞻很多年前初见的时候,对他就有差不多的印象。如今再次见面,只感觉对方拒人千里之外的气质不减反增,不知道这么多年的日子都过到了什么狗身上。见两人再这样相视沉默下去,今晚就不用睡了,谢瞻抱着早死早超生的精神,主动开了口。“林老师,”他的声音比自己想象中平稳,“好久不见。”林思行一时没有回答。都说分手再次相见的时候,谁更自然,谁就赢了。谢瞻以前总觉得这些人际斗争的小技巧无聊,累不累呀。如今自己遇上了,才意识到这种时候,站在这个人的上风让他比什么都开心。早知道就多看点……正在他打算继续说“您不说话那我就过去了”的时候,林思行开了口。那人转过身来,正面着他,非常礼貌地冲他点了点头。接着,他用很客气,很有距离感的语气回答道:“好久不见。你现在过得怎么样?”……谢瞻磨了磨牙。他扪心自问,自己是没法像对方这样,风平浪静地问出一句“现在过得怎么样”的。能怎么样?这种情况,是说“好”好听,还是说“不好”气人?看来这门“谁更在意谁就输了”的功夫,林思行比他练得到家。“还不错,在自由蔚蓝当码农,三点睡四点起,阎王都羡慕,哈哈。”他皮笑肉不笑地说,压抑着右眼皮的跳动,“林老师现在在哪里高就呢?”“南港大学。”那人回答道,说话的时候嘴唇抿了一下,随后微微耸了下肩膀,稍稍抬了下左边的眉毛。谢瞻一怔。他熟悉对方的小动作。对林思行来说,那是一个表示“抱歉”的姿态。林思行名校出身,履历…
走廊里,一颗灯泡“啪滋滋”地闪烁了几下,随后“啪”地一声,突然光芒大亮。
这动静有如当胸一锤,把谢瞻震了个激灵,彻底回过神来。
在突然亮堂的走廊里。他下意识地开始观察起对面那个阔别多年的人。
对方的样子和六年前没什么变化。发型微乱,带点深褐,还是像以前那样喜欢穿黑色的衣服,像寒冷雪夜里一棵孤独的树。在看到他之前,那人习惯性地微微低着头,目光下垂,只让人觉得他礼貌疏离,有种很难接近的感觉。
谢瞻很多年前初见的时候,对他就有差不多的印象。如今再次见面,只感觉对方拒人千里之外的气质不减反增,不知道这么多年的日子都过到了什么狗身上。
见两人再这样相视沉默下去,今晚就不用睡了,谢瞻抱着早死早超生的精神,主动开了口。
“林老师,”他的声音比自己想象中平稳,“好久不见。”
林思行一时没有回答。
都说分手再次相见的时候,谁更自然,谁就赢了。
谢瞻以前总觉得这些人际斗争的小技巧无聊,累不累呀。如今自己遇上了,才意识到这种时候,站在这个人的上风让他比什么都开心。
早知道就多看点……
正在他打算继续说“您不说话那我就过去了”的时候,林思行开了口。
那人转过身来,正面着他,非常礼貌地冲他点了点头。接着,他用很客气,很有距离感的语气回答道:“好久不见。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谢瞻磨了磨牙。
他扪心自问,自己是没法像对方这样,风平浪静地问出一句“现在过得怎么样”的。
能怎么样?这种情况,是说“好”好听,还是说“不好”气人?
看来这门“谁更在意谁就输了”的功夫,林思行比他练得到家。
“还不错,在自由蔚蓝当码农,三点睡四点起,阎王都羡慕,哈哈。”他皮笑肉不笑地说,压抑着右眼皮的跳动,“林老师现在在哪里高就呢?”
“南港大学。”
那人回答道,说话的时候嘴唇抿了一下,随后微微耸了下肩膀,稍稍抬了下左边的眉毛。
谢瞻一怔。
他熟悉对方的小动作。对林思行来说,那是一个表示“抱歉”的姿态。
林思行名校出身,履历可圈可点。但以前读博时,他跟脑子被驴踢了似的放弃了海外名校,选择了他们所在城市的一所普通本地学校。他自己对此无所谓,可熟人听到时总是忍不住摇头叹息,那时他就会用这样的表情做个回复,表示一下“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或者照谢瞻的理解,“我理解,但我不在乎。”
只是以前还在一起的时候,谢瞻懂他,他也从不在谢瞻面前露出这样的神情。
如今他去了以前他不会考虑的名校,做出了谢瞻不熟悉的选择。也许是对此感到抱歉,他才会下意识地对他做出这个动作。
两人之间,到底是六年不见的陌生人了。
想到这里谢瞻在心里叹了口气。刚刚斗气的心态一下全泄劲了,只觉得兴致寥寥,索然无味。
他于是随便点了个头,客套道:“是个好地方。林老师也是去北地群岛的科考队成员吗?”
林思行似乎有点不适应他的态度转变,停了一下,才回答:“对,我以前写过一篇关于车里雅宾斯克陨石雨的论文,和这次探索的内容和地理位置重合度较高,因此他们联系我。”
“嗯。”谢瞻说。
以他的性格,原本应该多问一句“以前你不喜欢接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怎么转性了?”
可是此时他毫无继续聊的心情,一时之间,只想离这个曾经熟悉而如今陌生的人远一点。
于是他对林思行点了点头,示意了一下。林思行一怔,明白了他的意思,后退半步给他让开了路。
谢瞻目不斜视地走过了他,再也无心观察四周,低着头一路走到了自己的房间,顺利用房卡刷开了门。
随后他转身,拎过已经放在门口的行李箱,头也不抬地关上了房门。
。
房间不大,但相对船上的空间来说,算得上是很不错了。整个房间就像一个略显窄小的宾馆客房,门口两侧是卫生间和洗手台,往里一点是个小型的水吧,旁边连着可以办公用的桌子。床铺大概有一米五宽,正对着它有个大屏幕的电视机,床边的空位有一张小型半躺式沙发和小圆几。
在门口正对的方向,有一个小小的方形窗户。窗四角椭圆,是封死的,里面带着窗帘。
如果是白天应该可以观景,但在这样漆黑的深夜,玻璃上只能看到房间里灯光的反光。
毕竟不是游轮海景房。简单干净还算宽敞,谢瞻已经足够满意了。他之前做好准备和四个人共用房间,共享卫生间来着。
和苏榕榕发了短信,确认对方也已经安顿好之后,他在床上仰面躺了下来。
林思行也住在三楼。他面不改色地想。
现在和六年前不同了。刚离开他的时候,谢瞻醒着是他,做梦也是他,根本没有片刻消停。他因此把心思全都扑到工作上,加起班来命都不要,因而情场失意事业得意,没毕业就给自己找到了大厂的实习和口头offer,毕业后直接入职,年纪轻轻就混成了陈仪手下不可或缺的核心成员。
事到如今,对方已经只是在很少很少的偶尔,在他最恍惚脆弱的时候,才会进他的梦了。
如果今天不见,谢瞻想,也许再过个一两年,他就能彻底忘掉。
这人跟魔障似的,阴魂不散。知道他快忘了,掐着时机出现在他面前,把尘封的记忆搅得鲜活得如在昨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