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秒,谢瞻才把手放了下来。
他茫然地环顾了一圈。
休憩室还是那个样子,虽然没有什么人的东西,但是无论是椅子的位置,还是前方屏幕的角度,都和他刚刚见到的没什么变化。
就好像在一个瞬间,房间里的所有人都突然蒸发了一般。
没有人的房间里静得可怕,只有电灯泡极小声的,规律的白噪音,在刚刚人多的时候根本听不出来,此刻却清晰得如在耳边。
很奇怪,在有人的室内,哪怕没有一个人说话,空气也不会是这么安静的。衣料的摩擦,发肤的触碰,即便单独放在那里时动静很细微,人根本觉察不到,然而在有很多人的房间里,这些微不足道的杂声汇聚起来,就让室内充满了人的主观意识所察觉不到的背景音。
那大概就是“人声”。在有这种声音的地方,人下意识地就会觉得安全可靠,即便没人在身边说话,也不会有孤独的感觉。
只有当它完全消失的时候,人才会有所感知……因丧失了那种“集体感”,人会因猛然失去安全感,而变得极为焦灼不安。
谢瞻现在就是这个状态。
这个休憩室因为设在靠近船头的方位,前面又有个大会议室,因此没留下放窗户的空间。平时应该更多也是来此观影,没有窗户也算是一种故意为之。
而他现在就苦了。没有窗户,仅有的一扇门紧闭,谢瞻一个人,被留在了一个和外界完全断联的房间里。
他甚至都没法知道,他如今所在的这艘船——假如和之前的不是同一艘——到底是不是还在海上雾里,还在前行。
“有人吗?”他喊了一声,声音回荡在休憩室空荡荡的内壁里,荡出了一点回声。
谢瞻闭上了嘴,默不作声地将右手放在左手的手腕上,下了死力,开始掐自己的手腕。
……事情就是这么不巧。
他有幽闭恐惧症。
是很久以前的阴影了。那时候他还……多大?应该是不到十岁的时候。因为年龄太小,出去没有办法自己生存,所以谢瞻在那个年纪,还是不得不待在那个地方。
那个四四方方的小园子,有个漂亮的拱门,拱门上五彩缤纷的牌子写着充满童趣的六个大字:凤凰山童乐苑。那里的院长是一对一派慈和,总是在微笑,在和社会爱心人士的合照中,看起来颇为善良温柔的夫妇。
只是当社会爱心人士走了之后,这对夫妇管理孩子的方法说也简单——谁犯了错,往小黑屋里一关了事,任你哭喊求饶,反正关够三天之前是别想出来的。
谢瞻从小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做不到像有的孩子那样,从小就学会讨好大人,也不能接受像其他一些更惨的孩子那样沉默乖巧,然后饱受欺凌。
他揍过那个地方的所有小孩,不管是比他大的还是小的,不管能不能打得过。因从不哭,从不向大人低头,不讨人喜欢,加上年龄大了,被领养的希望越来越渺茫。后来只要他打架,不管错在谁,他都是要被关起来的那一个。
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被一个人关在黑暗里,说不害怕是假的。那时留下的阴影自然又深又重,尽管谢瞻不久后就逃离了那里,后来和林思行在一起生活,再后来……过了这么二十啷当年,远离阴影,已经习惯了安全感充足的生活,他还是没有能治好幽闭恐惧症的后遗症。
像是某种从出生时就打下的烙印,在童年时就不由分说地扣上,不管之后过得再怎么好,也永远去不掉那片疤。
指甲紧掐进肉里,很快就见了血,谢瞻硬是靠这种痛苦抵挡住那种生理性的焦灼恐惧,维持理智那根脆弱的弦。
他深呼吸了几口气,下定了决心,站起身来,走向休憩室那扇紧闭的门。
然而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看到那扇门微微动了一下。
谢瞻停住了脚步。
于此同时,就好像察觉到了他的存在,那扇门被剧烈地敲击起来!
门后的什么东西,正在以激烈密集的节奏敲门,紧接着撞门,似乎想要破门而入!
谢瞻惊疑不定,瞳孔微缩,后退了一步。
敲门声越来越剧烈,那扇脆弱的木门激烈摇晃,好像就要挺不住对面传来的撞击了——
“……谢瞻!”
谢瞻猛地回过神来。
他剧烈地喘息,视野一瞬之后恢复了清晰。
休憩室里地板灯亮着,房间里九个人或站或坐,都还在原位,人声一时之间又充满了四周。
他愣愣地抬头,看到自己伸出去的手停在了半空,此刻被林思行紧紧拉着。
对方盯着他,正在低声喊他的名字,面色看起来十分担忧。
“你……”
谢瞻没等他这句话说完。
他全身都还无意识地微微颤抖,大脑一片混乱,看着林思行,视野恍惚不清。
紧接着,完全是凭着本能,谢瞻一头栽到林思行的怀里,像溺水之人抓住浮木一般,紧紧地抱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