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又转身，还是背着自己的书包，出门坐上了夜间公交。

在那个新年夜的后来，林思行就这样，坐着夜间公交，毫无目的地在这个城市里游荡。

到了司机快注意到他的时候，他就找个人多的地方下来，自己站在旁边，安静地看广场上散步的人群，或是公园里聊天玩耍的家庭。

看一会儿，他就换一辆车，继续坐，而后继续看。

等到深夜，连夜市的大排档都收了摊后，他才最后坐上了一班夜间公交，向家的方向回去。

此时的夜间公交上，只有寥寥数人，都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一看就是赶红眼班车回家过年的。

身边的一个阿姨见他一个小年轻独自坐着，自己的大包挡了他放腿的地方，很不好意思地对他笑了笑。

“在外地上学呀？回家过年？”阿姨问。

林思行停了一下，点点头。

“真辛苦，不过你们年轻人，折腾得起。”阿姨说，“我在邓州打工，这几天放假，回家看看老人。人呐，唉，就是折腾不起了，也总是要回家的……”

林思行转过头。

她说的没错。母亲有自己的家，父亲一定意义上也有。小时候照看他的姐姐，不久就回老家结婚了；现在唯一待他亲切的陈姨，也是终有一天要回家的。

就像她说过的，人活着，总是要回到什么地方去的。

小时候的林思行想，这个地方，就是他们自己的生活。

这世上形形色色的人，除了他以外，都是有一个自己的生活要回去的。

他的存在，对他们来说，只是在这之外的，不得不应对的一些多余的麻烦。

公交到了站之后，林思行下车，走回了那个漆黑的房子。

谢瞻站在不远处，凝望着他的背影。

在他意识到之前，澹台屏已经好奇地转过头来，观察起他的脸。

“嗯……”她感兴趣地抱起双臂，“眼圈红了，原来这就是共情心吗？”

谢瞻偏过头，不愿让她看到自己此刻的表情。令要这时轻轻叫了几声，再次唤醒了他们二人的注意。紧接着，二人眼前的场景幻化了。

谢瞻一怔。

他在接下来的场景里看到了自己。

自己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在上中学，还和林思行住在一起。晚上他们在家，林思行在用自己的电脑看论文，他做题做得烦，起来在小房间里溜达，觉得无聊了，从后面凑过去看林思行的电脑屏幕。

林思行什么都不避着他，见他过来，很顺手地从桌上拿起一瓣剥好的橘子，谢瞻就着他的手吃了。

一边吃，他一边看，过了会儿，长长地“哎——”了一声。

“怎么了？”林思行问。

谢瞻指向电脑屏幕：“我小时候见过差不多的东西。”

林思行还没说什么，澹台屏就在他身边轻轻“欸”了一声，连谢瞻也忍不住一愣。

他之前都忘了这段了。

在电脑屏幕上，此刻有一个模模糊糊的黑白照片，看起来像是哪篇论文里附的图。

照片上，有一块照得很糊的金属片，上面有着复杂奇特的纹路。

“是吗，”林思行开口，“在外面掉落了一些也有可能……说是最近在某个岛上考古发现的，可能是太空天体，来源还不能确定。”

“太空？外星人啊？”谢瞻睁大了眼睛。

“那倒也不是，”林思行笑了，接着说，“人类发射过很多东西到太空中去，我们周围的近地轨道上早就围满太空垃圾了。金属在真空里不会腐坏，可能随着一些星体运动又掉落回地球。当然也可能是别的星体上的某种金属，以离子形式存在于其他星体的金属元素本来就有很多，例如……”

谢瞻那时一听他说这些就头晕脑胀，一边嗯嗯地应付，一边把头埋在他肩上，转开了视线，不再关心了。

林思行抬起手，很熟练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他刚才那个笑容还没淡去，仿佛习惯了似的，脸上一直带着这样一种不自知的笑意。和小时候看陈姨的有点像，但更为放松，温暖，不加掩饰。他随即也暂时将笔记本合上了，转头看着谢瞻：“你作业写多少了？就这么累。”

“就差英语了，我实在写不下去了，”谢瞻哀嚎，“我们打会儿游戏吧，求你了——”

这个画面结束之后，场景暂时又陷入了一片漆黑。

谢瞻总觉得自己想到了什么，隐隐约约，又抓不住。他心跳加快，由着澹台屏拉着他，闪现到下一个回忆画面当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