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打开之前谢瞻就早有猜测。此刻，猜测落实了——

文件是用中文写的，上面有一圈高度机密之类的话，林思行看也没看，直接拉到了下面。

然后谢瞻看到了自己的照片。

照片是……自己工牌上的那个，端正的正面照，旁边还有自己的身份证正反面复印件，还有两三张生活照……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被人偷拍了。

旁边写着长长的一段话，自己的生平，档案，学历，住址精确到门牌号，毫无隐私，清清楚楚地罗列在上面。

谢瞻手指微微发抖，感觉到澹台屏握紧了他。他倒也并非完全为自己担忧，因为刚才林思行一路划下来的时候，他还看到了徐君知，周子煦，白山雁的照片……在下面没看到的还有很多。

船员名单？

从哪里来的？

而林思行翻到他之后，鼠标就不动了。那人看着他的照片，沉默了很久很久。

最后，他垂下眼睛想了想，拨通了一个电话。

“您好，是明非卿先生的电话吗，”林思行礼貌地用中文说，“请您告诉他，我是伯恩斯教授的学生，有研究相关的事情需要找他。”

。

谢瞻和澹台屏站在一起，跟着林思行几次出门，把这一大堆事情办了下来。

他先给明非卿打电话，然后见面，后来又和对方派来的人见面，聊了很多次，最后终于确定了。

他说实验中发现了一些问题，主动要求上句芒号，到北地群岛去进一步考察。

等到最后，林思行打着导师的旗号干这一切，终于还是被她发现了。

导师姓伯恩斯，是个英国人，70多岁的老教授。她没有直接制止，而是将他叫到自己的家里，认认真真地聊了一夜。

“那颗陨石引起了非常显著的时空异质性，船上的人什么事都可能遇到，”她说，“抛开这个不谈，明家认为它是一种可开采的资源，其中牵扯的事也不是这么简单的……资料泄露是我的责任，所以我也有责任问问你，林，你在想什么？”

林思行最开始说是兴趣，后来编出来一些故事。但导师也不是普通人，完全骗不过去。两人交锋到了最后，林思行不得不承认，他要上船，是因为有个故人在船员名单上。

“什么故人？”她问道，“你的亲人朋友？这么些年没听你提起过，有这么重要，让你搭上命去陪着？”

林思行安静了片刻。

然后他点点头。

“有。”他说。

伯恩斯教授看了他一会儿，最后摇了摇头。

“你做决定了，我作为你的老师和朋友，只有支持你了。”她说，“我能找到的资料都给你，时空异质性对你来说应该也能应付……但是有一点你要知道。”

老教授抬起头：“除了你之外，那艘船上的所有人，都是因为曾和这种金属片有过接触，和陨石有某种联系，才上了那艘船的——这是我的推测，根据现有证据和我的经验，我相信它很接近事实。唯一一个和这些事没有关系的，就是你。”

“所以如果他们都有什么东西——无论是对陨石的感应，对时空异质性的敏感度，或者什么更特殊的东西——你都没有，你是唯一的普通人。”她说，“务必牢牢记得这一点。”

林思行端正地坐着，对她轻轻点头：“您放心。”

等他终于走出老教授家门的时候，老师将他送到门口，又叫住他：“林。”

林思行转过头。

老师一脸担忧，却对他笑了。

“我一直觉得，你的中文名字很好。”她说，“思行思行，先思考再行动，是这个意思吗？你一直以来，也都是这样做的。这是个很好的品质，但这种习惯，在学术之外的场合，有时候会拖累你的生活……”

林思行闻言一愣。

“在有些事情，有些人身上……你不需要思考这么多。”老教授轻松地笑道，“做就是了，听从你的感情。也许你认为，感情是激素，理智才是正确，这是对的，但正确从来不意味着生活得幸福，或是自己快乐。我这一生每一个重大选择，都是依照感情所做，其中有不少错得离谱……但没有它们，就没有现在的我。想想那些正确的路上我有可能错过的事我就害怕，哈哈，那些是无论给我什么东西，我都不会换的。”

林思行一时怔住。

后面传来女声，那是老教授的妻子喊她的声音。她随即对林思行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让他沿着车道离开，去搭车了。

。

他们眼前再次一片漆黑。这次谢瞻没有能控制自己，他全身发抖，脸上一片湿润，过了好久，才发现澹台屏在看着他。

他愣愣地看向澹台屏，一时之间，只是需要跟一个人讲出将自己撑得要爆炸的复杂情绪。

“……他是为了我才上船的。”谢瞻低声说。

澹台屏点点头。

谢瞻怔怔地看着她，继续开口。

“他是……”他艰难地说，“……他是船上唯一一个没有特殊能力的人。他是为了……代替我去死，才主动来到这艘船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