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晚都和凯特在一起,和她的灵魂较劲—我的想法是,既然汉娜能做得到,为什么我就不行呢?但老天会发笑,很可能老天已经在笑了,看见我和凯特的情形,看见我们面对面坐在厨房餐桌边上的样子,要么是看到起居室的矮脚玻璃桌两端,凯特在一头不情不愿地摘掉耳塞,而我在另一头千方百计要把她拉回正常生活的轨道。我搜肠刮肚想出来要对她讲的说辞,隔着我们俩之间这么一丁点距离,才到半路就不了了之了。有时候她根本就当作是耳边风,我敢肯定就是这样,尽管为了搪塞我,她脸上总挂着心不在焉的微笑。虽说没塞上耳机,她很可能还在听着那无穷无尽的声响。有时候我发现某句说辞触动到她了,她似乎正逐字逐句考虑起来。她面带微笑以示礼貌,但是心里仍然迷惑不解。她在思索,为什么简要说那些话呢?而这时候我也追问自己,说那些话能起什么作用吗?
为什么她想了解我在学校的情况?见她闷闷不乐,我闭口不谈长久的打算。为什么简谈起了某个公园里的火烈鸟?为什么简在描绘阿姆斯特丹的样子?
好吧,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于是我想,归根到底,对寻常人而言,几乎一切都是不言而喻的。我能和吉尔,还有讨人喜欢的查理共事,几乎一整天都不需要多说什么话,除了诸如:我来负责葡萄酒的部分,不过美食板块得由你担当;我这就出去采访某某人,但是你得去参加午餐会。其余一切都看你们俩怎么定,双方都知道什么是必要的。
那就这样吧,让凯特和我之间建立起朋友般的默契,彼此都心照不宣好了,可是一旦我不开口,她就要伸手去拿耳塞。
我一直喋喋不休,说到她和我自己都筋疲力尽。
上床的时候我累得不行。做起梦来,一个接一个,没完没了。
我照样每天下班以后去看望老安妮,待一个钟头。到头来我成了她最亲近的人,这一事实体现在:我一进门,她就开始生气,开始咒骂我。莫琳听安妮说我每天晚上都上门来,就懒得费什么心思了,只不过是带来一些食物补给,脚步匆匆,然后就叫嚷着出门了:“哦,可我得去学校接我最小的孩子,要来不及了。”
“她把手册给我签字的时候,着急得很哎。”安妮冲着我吼。
我说:“那你不要签好了。”
“总有一天我就不签了。”她尖叫道。
“册子就在那里,等着你说不,我不签,如果他们没有做完分内事的话。”
“他们的分内事?她今天早上在这里才待了五分钟,但照样拿钱。”
“那你不要签啊。”
这样徒劳无益的对话循环往复,可能长达半个小时之久。因为安妮需要说话,需要吼叫,需要排解掉她体内涌动的能量。我被折腾得心力交瘁,回到家在凯特身边,我整个人疲惫不堪。
理查德打来电话。他在萨默塞特,他小舅子家里。他说:“我下周回来,到时候你会在吗,简娜?”
他话语中透出的急切之情令我感到很欣慰,但我提高音量说:“这样一来,你离开的时间就将长达三个星期了。”
“我知道。”
理查德打来电话。我已经上床了。我一个人躺在那厚实又清爽的白色床上,他的声音在我耳中响起,径直穿透了我,让我的心怦怦直跳,又欣喜不已:我觉得(壮志未酬的)言情小说家完全可以说这样的话。
他说,“你在床上吗?”
“是啊,你呢?”
“我也是,在一张老式的四柱床上,在一座古老庄园大宅顶上的阁楼小屋里。英格兰真是了不起,简娜。你已经习以为常了,不会注意到。这宅子是个宝藏。你走进一个村庄的某个犄角旮旯—对不起,我受美国影响的程度比我想象的要严重。你到某个门口拐进去一看,就发现有座庄园大宅,美得跟插画似的,里面结结实实塞满了好东西,而主人对这些宝贝都不以为然。这个小屋子里的东西在美国可以卖个几千块钱。”
“但他们没有不以为然呀。是你想当然以为他们不以为然。”
“是这样吗?我离开太久了。简娜,今晚在这阁楼上,我感觉自己像在童话故事里一样,门会打开来,你会走进来……简娜?”
“我在,听着你说呢。”
“为什么你我不能同床共枕?到了这个时候,这显然是我们注定就该做的事啊。你在吗?”
“我在。”
“简娜,是虚荣作祟吗?”
“你是指我的虚荣吗?”
“你觉得我没有虚荣吗,简娜?”
“你还保留着那张小照片吗?”
“你说呢!”
“在你身边吗,这会儿?”
“在啊,靠着台灯放着呢。”
“过去的幽灵,”我说,“是过去的幽灵害得我们没法做爱。”
“简娜,这几个星期以来我一直在想,和你的交往,是我这辈子和其他人都不曾有过的,从来没有过的。我告诉过你吗?”
“没有。”
“我觉得很多感受无需多说。”
“我明白。”
“晚安。”
“晚安。”
好吧,挥之不去的往事都在我房间里呢。我当然睡不着。
我哭了,呜咽着,抽泣着,擦拭去淌成河流的泪水。我欺骗自己说,等理查德走了,这讨厌的痛楚也会离去。
理查德打来电话。
他说:“你现在一个人吗?”
我感到很惊讶。我说:“理查德,除了自己一个人,我还能有别的吗?”
他说:“呃,我对你并没有切实的了解。”
“你了解的。”我说道。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碎了一地,我对他的看法,我对他如何看待我的看法……
“简娜,你有婚外恋吗?”
“不,没有。”
“我之前想你没有。但是今晚我躺在这儿,就想着,凭什么想当然呢?”
“你一个人躺在阁楼上吗?”
“是的。”
“你有婚外恋吗?”
“有过一两场吧,是存心搞的婚外恋。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你觉得婚外恋是因你而起?”
“没错。只是不值得推荐。”
我说:“我只和一个男人睡过觉。只有弗莱迪。”
一阵沉默。然后我自己也很吃惊,又说:“真有我的,这样说出来。其实,他死了以后,我着实四处乱睡了一通。”
“干吗不呢!”
“但那些都不算数。”
“当然不算,”他立即表示赞同,“我承认你是个专一的女人。”
“你这是嘲弄我吗?”
“不是,我向你保证。”
“或许我们都是主张一夫一妻制的人,而那正是我们的问题所在?”
“哦,多么希望我能和你一夫一妻。”随后他开始哼起这句话,唱成比莉·哈乐黛[43]的蓝调风格小曲儿。“哦—多—么希—望我能和你—一夫—一妻。”
今天他们把新的椅套送到了。我本来打算把它们收起来,等到……但是凯特已经拆开了包装箱,正等着我做出决定把椅套装上。我们一起装起椅套,她负责一把,我负责另外一把。两把雅致的明黄色小扶手椅,搭配糖果条纹的靠垫。泪水在她眼睛里打转—充满了感激。她扑进我的怀抱。我紧紧抱着她,脑海里的想法是,我的能量那么充沛,怎么就不能给她注入一些呢?她疯狂地抓着我,抽泣个不停。然后我们分开,为眼前漂亮的椅子感到心情愉快。我们面对面坐到椅子上。很快这个小小庆典的冲动就过去了,凯特的脸上还挂着笑容,但一回到她的沙发,便又无忧无虑地插上了耳塞。
出事情了,情况不妙—而我却控制不住局面。今天晚上早些时候,差不多八点钟左右,电话来了。是理查德,理查德的声音。
我的心立刻就化了,五官知觉消失殆尽,诸如此类的感受。
“理查德。”我说。
“我不是理查德,是马修。马修·科蒂斯。”
我说不出话来。真是令人震惊……我的脑海里千头万绪,抓狂地试图理解所有这一切,一瞬间有千万种想法。
“你是萨默斯夫人吗?简娜·萨默斯?”
“是的。”
“我父亲在那里吗?”
“没有,他不在。”
电话那头沉默了,我却无法打破这沉默。
“他不在那里?”分明是理查德的声音,但是语气轻快,想显得轻慢。当然现在我听出了美国口音,很浓重的美音,一开始没听出来,因为在此之前我心里听到的都是理查德。
明与暗犹如浪涛阵阵,从我身上不停拍打过去,我想我快要昏倒了。
“那好,谢谢。很抱歉,我打扰你了。”
我在床边坐了好一会儿,极力恢复常态。然后我告诉凯特,我身体不舒服,就上床去了。
又是电话。理查德的声音。我的脑袋天旋地转,紧抓着这个念头不放:马修说话带有美国口音。
“简娜?”
“我在。”我有气无力地说。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你的马修今晚打电话给我,打过来问你在不在这里。”
“什么……”我想起来,还从没见过他生气呢。怒火隔空咝咝作响。“他打电话给你?简,对不起。我能说什么呢?”
“你知道他在伦敦吗?”
“西尔维亚今天跟我说他要来了,过来待一个月。简?”
“我没事。”
我们又这样聊了一会儿,在一连串的道歉以及无可避免的焦虑当中,我们挂掉了电话。
必然是凯瑟琳打电话给马修,说他们的父亲给人勾引了,现在弃百般责任于不顾。
今天发生了这样一件事:我打电话到办公室,说我身体不适。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先例。查理说,哦,没关系,不过卡罗琳病了,他要早点回家陪菲丽丝和宝宝去看医生。吉尔打电话来,说她希望凯特照料好我。汉娜打电话来,听从指示以便完成我的工作。她指出我该考虑另外找人进编辑部了,因为菲丽丝已经说过她起码要一年后才会回来上班。“依我看,不止一年。”汉娜评论道。我说我身体实在是不舒服,顾不上《莉莉丝》了,大家都得克服困难坚持下去。
我给自己准备好泡澡水和更换的衣服。和老安妮一样,我从来不赖在床上不起来。(要么我以前有过,只是不记得了!)
门铃响了,我以为是送牛奶的。结果不是,一男三女,总共四个年轻人,立马就能认得出是来自空屋。才上午十点钟。我明白了,他们原本打算来待一天,反正开销都在我这里。
我说:“凯特还在睡觉。”
那个年轻男子布莱恩,是小头目,看样子要扛起责任,还有点郑重其事。他随机应变道:“我想和你谈谈凯特的事。如果可以的话,简娜。”
(简娜。)
我确信这是个机会,所谓机不可失,我说:“请进吧。”他们鱼贯而入,而我像个女主人一样微笑着迎接客人。关上门以后,我彬彬有礼地请他们坐下。我从来不曾像此刻这样感激社交礼仪,待客之道确实助了我一臂之力。有了礼仪撑住场面,我问他们是否想喝茶或者咖啡,他们落座的时候,我静候在一旁。看到黄色椅子焕然一新,他们显然都充满敌意,还相互使眼色。他们坐了下来,两个坐在凯特乱堆东西的灰沙发上,另外两个坐在另一边。我进厨房拿水壶烧起水来,忙碌着做准备。
我这下才稳住神。不是因为他们几个人,而是马修的事情—这个马修正中痛处—不管我的痛处在哪里。我因此感到不舒服,心烦意乱。我压根儿不在乎这四个大踏步走在前方的未来军团成员,他们认为自己绝对是正义的一方,因而自信满满—自打他们进入我的公寓,我对他们就是这样的感觉。我很清楚,他们个个—包括布莱恩也是—都是百分之百讨人喜欢、规规矩矩的年轻人,和别人没什么两样(都是二十来岁,布莱恩可能快三十了);我也明白,如果我和他们当中任何一个人单独相处的话,我们都会关系融洽,合乎彼此的心意。我知道他们四个凑到一起是个封闭的团体,是一伙的,我说的一切都会被他们根据团伙的标准来评判,布莱恩掌握着仲裁大权。我了解他们每个人张口闭口都是革命用语,说到女性解放及诸如此类的术语滔滔不绝;我知道布莱恩掌握他们的命运,他是男上司,我敢肯定—即便是在他像模像样地衡量女性权利的时候。我就是知道。站在厨房准备漂亮的茶杯和碟子的时候,我只觉得无边无际的麻木和厌倦。
我端来托盘,上面搁了美味的咖啡和一大块水果蛋糕,蛋糕是我从健康食品店买来给凯特的,希望这样她可以吃进去一点儿真正的食物,哪怕是偶尔吃吃也好。
我坐下后,说起自己身体欠佳,请其中一个姑娘来倒咖啡。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我想在一旁观察他们。他们对咖啡有点大惊小怪,开玩笑说蛋糕“非常有益健康”,所有人都切了厚厚一大块。他们都穿着牛仔裤,上身的背心倒是各式各样。姑娘们看起来是难以形容的邋遢。她们的风格—天啊—模特儿需要好好花上三个小时才能把头发做成她们那副样子,仿佛得了肺炎卧床三周才起床,还没来得及梳好头发—那乱糟糟的状态保持不了五分钟就得让发型师不时重新打理。这些姑娘的头发都凌乱不堪,后面拖一束细细的长辫,东冒一撮西突一簇的乱发环绕着妩媚动人的小脸蛋儿。她们都在你争我抢,而布莱恩这个年轻人则是身形健美,精神抖擞,看起来像坐拥一群女怪物的主人。
但这一切—整个场面,政治委员布莱恩和姑娘们—似乎离我很遥远。
布莱恩干干净净吃完了蛋糕,把咖啡杯摆在椅子边上,发话了:“简娜,我在想,你有没有认真考虑过凯特的问题?”
四双眼睛一道注视我,眼神齐刷刷充满隐而不发的谴责,对我的谴责。
我说:“显然没有。”等着他们的反应。
他们相互看了看,皱起眉头。
“简娜,她需要人拉一把。”
“可她不是已经得到了吗?—你们伸出援手了。”
不管布莱恩本性如何,总之他一点也不蠢,他说:“别这样,简娜,我们说正经的。”
我说:“你们不觉得你们应该把她叫醒?我不想背着她探讨她的问题,这是一个方面。”
听到这话,他们有点惊愕—显然我触犯他们哪个规定了。
“我也同意,那是最好不过了,”布莱恩让步了,还朝三个姑娘扫了一眼,免得她们出什么乱子,“但我—我们—觉得情况令人担忧。”
“你具体是指什么?”
“她不该成天一个人待着。”其中一个姑娘说,指责起来凶巴巴的。
“有的时候她从一大早到深夜都是一个人。”另一个姑娘说。
“一点没错,她是这样。”
我的反应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这场对峙可能早在四个人头脑里策划排练过了,但都由布莱恩来执导。在他们的想象中,我可不是这么应答的。
“但如果她来和我们一起住,她就有伴了。”又一个姑娘说。
“哦,我知道像你这样的人是怎么看待空屋的。”那个凶巴巴的姑娘说。她现在开始恨我了,每当大口喝下咖啡的间歇,都向我投来狠狠的白眼,充满指责的意味。
“偏巧我有一次给《莉莉丝》写过一篇长篇报道,说到有些空屋的人心地非常善良,也很能干。你们可能想把自己当成受迫害的少数派,那我也无能为力。”
“先别这样,等一下,就一下下,”布莱恩发出命令,显然他习惯了这种引导讨论的情形,如果眼前这种对话能称得上是讨论的话,“现在这么着对谁都没好处,特别是对凯特。”说到这儿,他朝我露出试探的神色,然后微微点头,示意现在轮到我发言了。
我说:“好吧,为什么凯特没搬到你们那里去?我可从来没说过她不应该去,一次也没说过。我也没有为此批判过你们,尽管可能你们会觉得我有足够的理由……”我这里略去的部分暗指起居室的状况。他们紧锁眉头,移开视线,瞥了一眼那两把黄色的小扶手椅。那两把椅子越发带有象征意味了,尽管确实平白无故,只是椅子本身显得过分贪图享乐,稍微想一想—哪怕是那么一瞥,就足够在他们心中扇起道德责难的火苗。
“是的,好吧,我们不要跑题,”布莱恩不为所动地对我说道,又一次用眼神压制住了他那些姑娘们,“你说你没阻止凯特投奔我们过?”
“没有,从来没有。”
“不对,”他说,“她可不是这么跟我们说的。”
我什么都没说。突然间我受够了他们所有人。我站了起来,注意到自己不得不伸出手扶住椅背才能站稳。不管咖啡杯尚且半满着还是已经空了,我都收到托盘上放好。我把满是蛋糕屑的碟子扫到一块儿,然后全部都端出去拿到厨房里。等我再回到起居室的时候,他们都站着,在一起商量。
“可能是我们搞错了。”那凶巴巴的姑娘说,但似乎她心里并不这么觉得。
布莱恩说:“如果当中有误会的话,那么……”
“你们看,”我说,“凯特快二十岁了。她到这里来是因为她想来。她不请自来的。如果她想走的话,她完全可以走。我想还是说出来比较好,我希望她投奔的地方那里的人更讲礼貌一点,不过我敢肯定你们觉得我的想法很反动。”说完这话我已经体力耗尽,听得出自己的音调都变了,我只管说出真实感受:“哦,都走吧,我受够这一切了。我会跟凯特说你们来过了,告诉她你们希望她去和你们一起过。现在—出去吧。”
他们出去了,一个接一个,走得悄无声息。我的意思是,他们没有小眼神儿使来使去,以巩固他们的联合阵线,他们团结一致牢不可破的那股劲儿,一个人的动作会马上得到模仿,要么会同时回头,为了芝麻大的事一同伸出手,动作整齐得好像预演过似的。
到了门口,布莱恩以发号施令的口吻来结束这次会面,他说:“简娜,我们都觉得,我们有机会和你谈谈,是件好事。我们的思路都更清晰了。”
“那就好啊,”我说,“但就我来看,我的思路仍然完全不清楚。”说罢我关上了门。
凯特醒了以后,我说他们到过这里,她立马惊恐起来。“他们说什么了?他们说什么了?”因为她知道,我获悉她一直说她的坏姨妈不许她见他们,更别提住到他们那儿去了。
“哦,别担心,凯特,”我说,“不管怎么样,我还蛮喜欢他们的。”
“真的吗?”她叫道,马上眉开眼笑,“哦,我太高兴了。我知道只要你见到他们,就准会喜欢他们的。”
不过我敢肯定,他们再也不会到这里来了。
我的黄色小扶手椅安全了。
今天我见了理查德一面。他打我办公室电话,问我能不能半个小时后下楼。我准时下楼了。来了辆出租车。我们投入彼此的怀抱,紧紧地搂在一起。我们让出租车开到骑士桥[44]。“为了见你,我骗过了西尔维亚,才得以不和她一道走,而是搭下一班列车,因为马修要去接我们,而且打算跟踪我,我有绝对的把握。”听起来他感到很绝望,既生气又难以置信:“简娜,你说我们是怎么落到了这地步的?”
我们坐在一起,紧紧靠着对方,一言不发,只是闭上双眼,脸颊贴着脸颊,如饥似渴地吸取着彼此的气息。
出租车司机把我们载到了骑士桥,我们走啊走,发现了一家酒吧,就进门去。
酒吧挤满了来伦敦玩的游客,人多得要挤出去了。那地方流光溢彩,可以让人极为尽兴,我们的情绪节节高涨,既有酒精的功劳,也有饿着肚子的因素,我们只管喝酒,可顾不上吃东西。等酒吧关门,我们也离开了。我们讨论确定了一系列的约会地点和时间,哪一天几点几分都定好,这样我们就可以幸运地见到彼此而无需打电话了。
我和凯特谈话。
“我今天去空屋了。”她顿了一顿,看起来很苦恼。
“他们在生我的气,简娜。”
“嗯,别放心上……”
她哽住了,又呼哧呼哧抽鼻子。
“凯特,你见过汉娜没有?你知道,和吉尔一个办公室的姑娘。”
她的脸僵住了,向我投来怀疑的眼神。
“哎,凯特,你见过她没有?你喜欢她吗?”
凯特变得义正词严,像被冒犯了似的,吉尔也是这样,都是学她们的母亲。
“嗯,可她是拉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