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当即沉下脸,秦嬷嬷忙上前查看,责骂那小?丫鬟道:“你这小?蹄子怎么做事的,连个茶杯都拿不住?”
两个大丫鬟纷纷拿出帕子替她?擦拭衣服上的水渍,她?却抬起头,看向面前那个因犯了错吓到快要掉眼泪的小?丫鬟。
“你别怕,我没事,你有没有烫到?”她?柔声问。
她?居然第一句话是问,你有没有烫到。
她?的声音很温柔,很温柔,像四月里雾蒙蒙的细雨,轻而软,却又不失滋润的力量。
那小?丫鬟掉着泪不敢说话,她?便拉住小?丫鬟的手,仔细给她?打量了一番,“你看,我真的没事,对不起,是我没有拿稳吓到你了,母亲……”
她?转而看向了王氏解释。
后面的话他再也听?不清。
清晨的阳光透过纱窗,落在她?白?皙的脸庞上,仿佛撒下一片金辉,就?在这片金色的光辉中,她?鬓边别着几根素净的簪子,乌发?如云,犹如清水芙蓉,忽嫣然一笑。
王氏率先看见?了站在外?面的谢瞻。只见?他定?定?地站在门边,大约是朝屋里看过来,但?背后的阳光太耀眼,王氏一时也看不清他到底在看什么。
王氏叫了一声,“阿瞻,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站那儿?不进来?”
由于屋里发?生的小?插曲,大家都没听?到丫鬟们的禀告声。
一瞬间鸦雀无声,众人都吃惊地朝着门外?望去。
当中自然也有她?的目光。
谢瞻下意识地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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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他还生出一种立即拔腿就?走的冲动,然而此时再离开已是来不及,谢瞻短暂的心?虚和纠结过后,突然发?觉不太对。
他为何要心?虚?要心?虚也该是她?才对!
想着,谢瞻便昂首挺胸,大步走进了屋里。
他这人平日少有个笑模样,因此甫一进屋来,屋里的气?压就?骤然低了下去。
谢嘉妤还以为刚刚自家兄长拉着个脸是心?情不好,也不敢像刚刚那样无拘无束地大笑了,慌忙闭上嘴巴安静如鸡。
王氏和谢瞻母子两人一递一句地说着话,谢瞻一板一眼的嗓音在屋里回荡,显得气?氛颇有些?沉闷。
适才失手洒水的小?丫鬟已经被秦嬷嬷带下去了,谢嘉妤四下乱瞅,瞅瞅一本正?经回话的兄长,再瞅瞅低头不语的嫂子,忽指着沈棠宁的手腕叫道:“嫂嫂你瞎说,你看你的手腕都烫红了,怎么可能没有事嘛!”
谢瞻一顿,目光又是不受控制地朝着沈棠宁的手腕瞟了过去。
那白?如软玉的腕子上,果然有一片烫红的痕迹,因她?天生极白?,那一抹红色的痕迹便格外?显眼。
还没等他细看,沈棠宁便拉下了袖子,遮住烫伤之处。
“这是我早晨自己不小?心?烫伤的,没事嘉妤,已经不疼了。”
王氏正?给琥珀使着眼色,示意她?去找烫伤膏,一扭头,却见?自家儿?子正?目不转睛地盯向对侧。
王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那视线的尽头是沈棠宁。
……
谢瞻坐了不多时便离开了。
他离开后,沈棠宁也告辞离去。
谢嘉妤还赖在王氏的身边,王氏让她?回去做女工,谢嘉妤就?躺在罗汉床上,把帕子盖在自己的脸上。
“无聊,女儿?想看话本子。”
王氏翻看着手里的账簿,闻言瞥她?一眼,“让你爹和你兄长知道你看话本子,以后你都别想看了。”
谢嘉妤哼哼了两声,滚到王氏怀里撒娇道:“娘,你有没有觉得哥哥和嫂子两个人太生疏了,刚刚他们两个就?坐在一间屋子里,竟愣是一句话都没说过。”
王氏不答,谢嘉妤就?晃着她?央求道:“娘,你帮我想想办法嘛,嫂子这样好的人,我可不想看她?以后每日都独守空房,那多难受啊!”
“以前常令瑶总喜欢作弄我,她?在哥哥面前装得温柔可爱,在我面前就?耀武扬威,还没嫁进我们家呢,就?以我嫂子的身份自居!我不喜欢她?,万一哥哥以后和她?旧情复燃了可怎么办!”
王氏斥道:“又浑说什么,永宜县主已经定?了别的亲事,再说,你哥哥是那种人么?”
谢嘉妤心?想,那谁知道,她?有一个嫁给了戍边将军的小?姐妹曾经写信跟她?哭诉,军营里的男人们都玩的可开了,时常几个人一起去花楼吃花酒,还玩弄营妓和良家女子,始乱终弃。
“您先别急着骂我,”谢嘉妤悄悄凑到王氏面前道:“娘,哥哥和嫂子现在是两房分居啊,你想,他们两个平日里就?没什么机会见?面,这再一分居,处的就?跟个陌生人似的,那感情如何能好呢?”
王氏翻了一页账簿,朱砂笔画了几个圈,头也不抬地道:“你想得挺美,你哥哥若不愿意,难道我这个当娘的还能硬逼着他不成?”
谢嘉妤苦恼地抓了抓头,好像是诶,那要怎么样才能逼着哥哥和嫂子住到一起呢?
第28章
谢嘉妤离开后,四夫人?便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长相齐整,绰约多姿,做丫鬟打扮的美人?。
大?家族里?有几条不成文?的规矩,男子十三四岁的时候做父母的便会给他们准备两三个通房用以通晓人?事,成婚前这些?可怜的通房丫鬟或被打发遣散,或得宠些?的婚后被抬成姨娘。
若婚后新妇有孕,自然?不能伺候丈夫,这时做新妇的如?乖觉些?,通常会把自己的陪嫁丫鬟开脸送给丈夫暖床。
倘若新妇善妒,当婆婆的就不得不亲自出面训斥媳妇,给儿子送女人?了。长者赐,不能辞,一般来说男人?都不会拒绝。
总而言之,当娘的绝不能叫自己的儿子寂寞着,身边没侍候枕席的可心人?儿。
且因送的这些?女子都是婆婆那厢的亲近之人?,新妇难免受不少委屈,又不敢发作?,受委屈也得忍着。
谁叫她刚嫁进来时眼皮子那么浅,敢独占夫君,和自己的婆婆叫板呢?
当初冯茹得罪了长房一家,四夫人?赶紧把外甥女远嫁,又恐谢瞻和王氏记恨,惴惴不安了许久,这才在前些?日精挑细选了两个身世清白又肤白美貌的丫鬟送来赔罪。
“世子夫人?还怀着身孕,二郎年轻人?,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身边哪里?能没有女人?伺候?大?嫂要是不嫌弃,这两个丫鬟我?就送给你?了,你?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便是一辈子做个扫地的丫头片子,那是她们的福气?!”
四夫人?笑着,双手奉上卖身契,那意思是这两个丫鬟从今后就不是她四房的人?,王氏可自行安排去留。
王氏抬眼扫过去,发现两个丫鬟环肥燕瘦,各有容色。
一个纤瘦清丽,一个丰腴美艳,的确都是难得一见美人?。
两个小丫鬟见主母看过来,俱羞答答地垂下了眼,懂事地跪倒在地上求王氏收留。
……
王氏思来想去,隔日遣人?把谢瞻叫了过来。
“以前你?不常在家,我?给你?准备过几个丫鬟你?也拒了,如?今你?成家立业,媳妇有了身孕,不方便伺候你?,你?四婶特意给你?挑了两个丫鬟送过来,你?要是愿意,今晚就带回去吧。”王氏开门见山地道。
琥珀刚领着两个小丫鬟跟在身后要进来,谢瞻却?抬手制止住了她。
“不必了,”他眼皮子甚至都没朝着两个美人?扫去一眼,淡淡说道:“这些?丫鬟您还是留着自己用吧,若无事,我?便不耽误母亲休息了。”
王氏哑然?,“你?这孩子,连人?都还没看呢……”
“我?还有事,就先?不看了。”谢瞻又是一口回绝。
他这一脸不感兴趣的样子,王氏也不好强求,叹道:“好好,你?不愿意就算了!”
……
半夜,王氏和谢璁刚歇下,被门外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什么事?”谢璁先?披衣下去,打开门,秦嬷嬷急道:“国公?爷,不好了,世子夫人?晕倒了!”
“什么!”
王氏一惊,忙以最快的速度穿衣下床,打发秦嬷嬷去请后街的陈太医。
“我?要不要去?”谢璁问。
“您等着吧,我?先?去看看,”王氏不停念佛,担忧地道:“佛祖保佑,我?的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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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盏茶后,王氏便急匆匆赶到了寻春小榭。
令她诧异的是陈太医早就到了,谢瞻竟然?也在,正负着手眉头紧锁地站在床边上。
“陈太医,她怎么样?”他问。
沈棠宁尚在昏迷着,脸色苍白若纸。
陈太医正给她把脉,闻言抹了把面上因一路狂奔掉下来的汗道:“世子爷你?先?别急,世子夫人?脉象颇乱,胎位怕有些?不稳。”
“她平日里?身体?调理的不是挺好的,怎会突然?胎位不稳?”
王氏的心立马就揪起来了,连忙快步走上前问。
陈太医向王氏点头示意,随即捋了捋白须解释道:“世子夫人?应是有不足之症,天生体?质单弱,兼之平日里?多愁善感,多思多虑,孕后阳气?不足。素问曰,阳气?者,精则养神,柔则养筋。阳气?不足,易体?弱多病,母体?虚弱,五脏不调,精神萎靡,胎位自然?不稳。”
陈太医说至此处,顿了顿,又问沈棠宁的贴身丫鬟道:“我?问你?们,世子夫人?是不是平日里?常思虑过重?嗯,未出阁前便是如?此,常常烦忧在心,白日里?容易精神不足,食欲不振,若是没休息好,还会有眩晕之感?”
锦书惊愕不已,“太医您说得真是一点不错!我们世子夫人?从小便是如?此,尤其是有孕之后,忧虑更重,前些?时日她夜里歇下的时候就总觉得头晕乏力?,不太舒服,那时我?们还以为是世子夫人吃得太少的缘故,便督促她白天多吃些?,因为一直没什么大?碍,就没有放在心上,谁知道……”
“愚蠢,你?们就是这么照顾主子的!”
王氏怒道。
锦书和韶音连忙跪倒在地上。
“幸好这次发现的及时,再耽搁几日,这一胎还能不能保住都说不准。”
陈太医起身接过纸笔,叮嘱道:“老夫给开几贴温补的药方子,先?补补阳气?吧,以后世子夫人?切记少思忧虑,否则于寿数怕是也有折损。”
“阳气?不足,陈太医,如果有个阳气重的人给冲一冲,我?嫂嫂会不会好一些??”
谢嘉妤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后面冒出了头来,一脸认真地问道。
王氏刚想训斥谢嘉妤添乱,仔细一想,好像是有那么点道理。
陈太医说道:“当然?可以!”随手一指身旁的谢瞻道:“我?看世子身上阳气?很是鼎盛,行伍人?常年行军,身体?健壮,阳气?最是充沛,若叫世子来给世子夫人?冲阳气?是再好不过了!”
陈太医大?半夜的被长忠给揪起来,心里?多少有点怨言,此时困极了,忍着打哈欠的冲动道:“既然?世子夫人?无事,老夫就先?回去休息了,明日还要点卯,世子和夫人?有事再来寻老夫吧!”
说罢告辞离去。
送走了陈太医,谢嘉妤和王氏都不约而同看向谢瞻。
谢嘉妤叫道:“哥哥,这还吃什么药啊,不如?明日你?就搬到寻春小榭,给嫂子冲冲阳气?,这不比吃多少药都管用?”
谢瞻没理睬谢嘉妤,王氏看了眼他的脸色,说道:“好了,时辰也不早了,你?们两个都回去休息吧,这里?我?来看着。”
“劳烦您了。”
谢瞻依旧没表示什么,对王氏点了点头,就转身走了。
谢嘉妤就很气?,扭头告状道:“娘你?看啊,他这什么态度!你?可得去说说他,这是他的媳妇他的孩子,他就半点都不放心上!”
“你?这小姑子真爱瞎操心。”
王氏淡淡道:“甭在这儿站着碍眼了,让你?嫂子好好歇着吧。”吩咐锦书和韶音去煎药。
沈棠宁醒后吃了药,精神好了些?,就是仍旧很困倦,整个人?没精打采,王氏看着她没什么大?碍了,便回了如?意馆。
下午谢瞻从营所?回府,想到沈棠宁,便边换衣服边随口问安成她怎么样了。
安成哪里?猜到自家主子所?想,老实地道:“我?也不知道,不如?我?现在去问问?”
“笨手笨脚!”
谢瞻瞪了安成一眼,嫌弃地挥开了他伸来的手,自己穿上衣服。
在屋里?坐了半响,他还是没沉住气?去了如?意馆。
“母亲,她怎么样了?”
“她,她是谁?”王氏问。
谢瞻抿了抿唇,说道:“沈氏。”
他回这话时,王氏没有回应,而是低头喝了口茶。
谢瞻紧盯着王氏,眼中不由闪过一抹焦躁,王氏忽地抬起头看向他,谢瞻心一跳,迅速垂下眼。
王氏笑了笑道:“你?放心吧,阿沈没事了。”
“哦,没事就好,我?想她也不会有什么事。”
谢瞻若无其事地道,见王氏还在看着他笑,不知为何脸上有些?燥,搓了搓手道:“我?就是随口一问,我?还有些?事,就先?回去了。”
“行,你?先?……咳咳咳!”
王氏话说到一半,突然?掩嘴咳嗽起来,谢瞻立即转身敏捷地扶住她,轻拍她的后背,王氏咳嗽了好一会儿,吃了他递过来的茶才停了下来。
“没事,就是最近有些?伤风,大?夫说没什么大?碍。”
顿了顿,又长叹了口气?道:“阿瞻,阿沈是没什么大?碍了,但是陈太医说了,她的身体?太弱,阳气?不足,极易小产,这次幸亏是发现及时。都说这妇人?生产是一脚踏进了鬼门关,我?是真担心她这一胎,你?说我?平日里?这样忙,又不能时时看顾她,这可怎么办呢?”
“是您太过担心了,府里?这么多人?伺候她,她不会有事的。”谢瞻安慰道。
“女子有了身孕,本就容易烦恼,且你?媳妇原便是个喜欢多愁善感的,长此以往,我?只?怕她身单福薄……”
说至此处,王氏握住谢瞻的手语重心长道:“阿瞻,我?是自小看着你?长大?的,心里?就盼着你?日后能成家立业,夫妻和睦,儿孙满堂。阿瞻,你?听?我?一句话,改日就搬去寻春小榭吧,你?素来稳重谨慎,不叫我?操心,有你?帮忙看顾阿沈,我?这心里?才能踏实,少些?思量,你?说如?何?”
王氏生十二郎的时候难产,这两年身子一直不大?好。
“你?若不答应,我?这药也喝不下去,心里?烦躁啊!”
谢瞻面上犹豫,王氏立马又捂着胸口咳嗽了数声。
那模样似要声声咳出心肺般,谢瞻一惊,赶紧一面拍着王氏的后背一面点头应道:“您别急,我?都听?您的,应下便是!”
王氏用力?太过,咳得腹痛,闻言终于松了口气?。
她用帕子按了按眼角咳出的泪,心里?欣慰地想:臭小子,算你?还有点孝心,你?再不答应,你?老娘都快把心肝肺给你?咳出来了!-
沈棠宁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她回到了年幼时,父母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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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偷偷抱她到金鱼池去玩,用他那支鹰骨做的羌笛吹小曲儿逗她开心,哥哥的小伙伴们都凑上来逗她,笑着说团儿妹妹像只?胖团子,她就害羞地将脸埋进哥哥的怀里?。
后来哥哥丢了,娘亲哭干了眼泪,一向顶天立地的父亲也仿佛在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
再后来——再后来她的爹爹也没了,在战场上一去不归,娘彻底哭瞎了一双眼睛。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她变成了没有爹的孩子,只?是那时的她还不知离别的滋味,直到下葬的那一刻,温氏嚎啕大?哭地扑向爹爹的棺冢,四周响起肝肠寸断的哭声。
她才忽然?间明白,从今往后,爹爹再也不会回来了,她永远地失去了疼爱自己的兄长和慈爱的爹爹。
她哭着喊着叫爹爹别走,那面前的背影终于被她追上,缓缓转身,却?在一瞬之间化作?了萧砚那张满是失望痛苦的脸。
“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我?究竟哪里?比不上谢瞻,家世,还是权势?”
……
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沈棠宁抽泣着,痛苦地皱起了眉。
“仲昀,仲昀……”她喃喃。
谢瞻停在她腮边的手一顿,慢慢紧握成拳。
……
沈棠宁醒了。
她觉得浑身都很疲惫,可她明明只?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她记得自己在梦中似乎还哭了。
她抬手去摸枕边和腮边,枕边和脸上却?都是干燥温和的。
沈棠宁轻轻吐出一口气?,目光向床下扫去,看到床边坐着一个黑色的影子。
见她醒过来,那人?开了口。
“醒了。”
只?两个字,让沈棠宁刚从梦中醒来的迷蒙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僵直了身子。
谢瞻瞥了她一眼,命守在外面锦书把煎好的药端进?*来。
“你?从昨夜昏迷到现在,母亲一直守着你?,她不放心,让我?来看看你?。”他简单地解释。
沈棠宁想坐起来说话,大?着肚子不方便,她身子又没有力?气?,挣扎了两下身子就向后仰去。
谢瞻目光闪了闪,下意识地想站起来去扶她。
“您别动。”
锦书已经?快步走上前来,帮忙将沈棠宁扶了起来,在她的腰后放了个柔软的大?迎枕。
谢瞻抬起的手便放了下去,改作?挠了下头。
药香氤氲,却?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难闻,谢瞻侧对着她,两人?都没有面对对方。
锦书把药又端到沈棠宁手中,小声嘱咐了好几句,而后不放心地看了看谢瞻,才退了下去。
“我?昨晚,是不是吓到大?家了?”
沈棠宁手里?捧着烫烫的药,歉疚地道。
“生病乃人?之常情,我?没……母亲没怪你?。”他立即说。
沈棠宁本来还想说什么,闻言却?是怔了下。
这话旁人?来说,自然?是再正常不过,只?是由谢瞻说来……
要知道,这人?可对她一向没什么好脸色,从不知通情达理为何物。
沈棠宁看向他,似错愕不解,察觉到她的目光,谢瞻衣袖下的手一紧。
“我?是说,母亲没有怪你?的意思,她只?是担心你?罢了。”他看着淡青色的床帐,镇定自若道。
沈棠宁轻轻地“嗯”了一声。
药已经?不太烫了,趁热喝效果会好,沈棠宁端起药碗,慢慢地把药汁喝净。
一碗药很快见了底,她喝药的动作?不疾不徐,甚至带着几分优雅,喝这样苦的药,竟是眉头都不眨一下。
喝完药,沈棠宁放下碗,漱口后用帕子擦拭了下嘴角,抬头时却?发现谢瞻在紧盯着她。
“你?吃药,不用吃蜜饯?”
“蜜饯?”
谢瞻顿了一下,说道:“嘉妤每回吃药,总要大?哭大?闹,我?也见过母亲吃药,吃完药,总要在口中含颗蜜饯。”
还有常令瑶,谢瞻没有说出口。
“我?幼时常吃药,想是已经?习惯这味道了。”沈棠宁轻声说。
谢瞻忽然?觉得心里?又堵得慌。
两人?发生肌肤之亲后,既然?夺走了她的清白之身,本来他已经?决定要对她负责,她却?当着他的面说不愿为妾,叫他大?失男人?的颜面。
然?而后来她还是费尽心思地嫁给了他。
所?以新婚之夜,他掀起她的盖头,无不讥讽地道:“既不愿嫁进谢家,当初为何不把孩子拿掉?”
她白着脸说,是她身体?不好,孩子没法拿掉。
她这副模样,又好像是被迫嫁给他一样,叫谢瞻岂能不气??
后来大?约是见他脸色太过难看,她又主动说生下孩子之后她便会主动与他和离,绝不会耽误他,他更觉她是以退为进,一怒之下同意,拂袖离去,大?婚之夜叫她独守空房。
如?今想来,她所?言不假。
是他冤枉了她。
“你?媳妇原便是个喜欢多愁善感的,长此以往,我?只?怕她身单福薄……”
“……切记少思忧虑,否则于寿数怕是也有折损。
“你?平日里?,很喜欢看那些?话本子?”他忽然?问。
沈棠宁愣了一下,话本子?
谢瞻目光在她的闺房里?扫视一圈,落在那张堆满了书的书案上。
他瞥了她一眼,似乎企图站起来去做些?什么。
“不,不是!”沈棠宁担心他又要去没收她的话本子,急忙道:“我?从不看话本子的!”
“既然?不看,你?急什么?”谢瞻却?只?是拂了拂了衣袖,慢条斯理道。
沈棠宁脸腾得涨红了。
她还是不会装傻充愣。
“不,也不怎么看的……”
她支吾着,有些?羞恼地去看他,谢瞻依旧一本正经?地端坐着,面上也没什么表情,只?是冲她挑衅似的扬起了眉。
但沈棠宁就是感觉得到,这个坏胚,他又是在捉弄她!
她觉得很是窘迫,看话本子本来没什么,谢嘉妤也看,可谢瞻就总说她看淫.书,那书中无非就是讲些?男女情事,也不至于就被他说成是淫.书啊!
她的情绪被谢瞻一激,脸色反而红润了起来,看着有了几分气?色,人?也精神了许多。
只?是两个人?本来就都不是话多之人?,谢瞻不说话,沈棠宁自然?也不会主动去开口。
陈太医开的药里?添了不少安神的成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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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像还听?到谢瞻跟她说了一些?话,迷迷糊糊地想今日的谢瞻也很古怪,他以前可不会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嘴上含糊地应了两声,也不知自己到底应了什么,脑袋已像小鸡啄米似的垂下去了。
谢瞻见她睡着,便想起身离开。
“这次去卖针指,赵老板给了你?多少钱?”
窗下隐约飘来两个丫鬟的窃窃私语声。
一个懊恼地说道:“就给了二两银子,明明去年这些?都得三两的!”
听?声音,好像是沈棠宁那个叫什么音的丫鬟。
另一个安慰她道:“你?都说那是去年的事了,今时不同往日,这一个银丝线团今年才要二两。”
“咱们夫人?一个月光吃药就要花七八两,这些?针指做了可足足一个月呢,这样下去姑娘还不得累死!都怪世……”
锦书瞪了韶音一眼,韶音忙捂住嘴,该做小声嘀咕道:“以前姑娘那书抄的好好的,七八天就能抄完一本,一本能卖四五两银子,”掰着指头数,“一个月能有十几两呢!现在一下子少了这么多,郭氏一个月就送点人?家药铺子里?剩下不要的燕窝给夫人?送过去,那够谁吃的啊!”
“姑娘不是还说过,准备以后让夫人?从沈家搬出来,给夫人?买套宅子养老的,这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呢!”
两个丫鬟说着,齐齐叹了口气?。
谢瞻听?明白了,这两个丫鬟口中的夫人?并非王氏。
是沈棠宁的母亲。
他皱着眉,在脑海中搜寻了半响,却?只?能约莫想起那位夫人?的样貌。似乎是位知书达礼的妇人?——新婚那日,他见过她,至于姓甚名谁,谢瞻遍寻不得。
好,退一万步讲,就算沈棠宁本性并不算坏,就算那日她那堂妹沈氏是在背后全是诋毁,就算她抄写那些?兵书卖不是因为贪慕珍宝首饰,而是为了贴补娘家,婚前她在京都远播的艳名,总不至于也是被人?污蔑冤枉吧?
只?是令谢瞻诧异的是,一个堂堂的侯府嫡女,她的父亲为了保家卫国战死沙场,死后他的遗孀竟只?能靠女儿的一双手艰难度日?
这着实匪夷所?思,也难怪这女子从小到大?只?一门心思地钻营,想着勾引男人?,嫁入豪门了。
虽是事出有因,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便是她这性情没被郭氏彻底养歪。
倘若她那日跟他时并非完璧之身,他是绝不会容许她嫁进谢家……
谢瞻坐到床边,看着在床上昏睡的沈棠宁。
她将半张脸脸埋进了被子里?,睡梦之中,眉心却?仍旧在微微蹙着,好像总是在不放心什么似的。
她睫毛长长的垂下,睡颜柔美而安静,不知梦到什么,忽身子瑟缩,檀口微张,低低地嘤咛了一声。
临走前,谢瞻将沈棠宁身上滑落下的被子提上去,掖了掖。
第29章
四夫人领着两个丫鬟从镇国公府回来?,数落谢七郎道:“看着没,你?爹没出息的下场,就是?你?送上门的两个漂亮姑娘都?人家?都?不稀罕!”
谢瞻不要通房,王氏白留两个美貌的丫鬟也没用,干脆给四夫人退了回来?。
四夫人路上遇见刚从族学下学回来?的儿子谢谢睿,就忍不住冲他抱怨。
谢睿说道:“这?与我爹有何关系,二哥不要那是?他的事情。”
四夫人瞪他,“你?懂什么,沈氏有了身子,那送上门的美人他能不要?二郎若是?不计较你?表妹的过错,今日就该收下你?娘的这?份礼,他不要不就是?打?我们四房的脸吗!”
“还不是?你?爹,论能力才干不如你?大伯二伯,私产家?底又不如你?三叔五叔……还有你?,你?不满三岁我就给你?请了私塾的先生,你?偏不爱读书,喜欢舞刀弄枪,你?若能把武艺习好了也行啊,就算不跟你?二哥比,可你?论武你?能否比得过你?三哥四哥?”
谢睿忍着四夫人的抱怨。
四夫人从谢睿他爹又说到谢七郎的婚事,发誓要给儿子寻个名门淑女,在亲事上不能落下那几个侄子。
“……二郎哪哪儿都?好,偏偏娶了个破落户的女儿,你?瞧瞧沈氏那小家?子气的模样?,三天两头生病,病怏怏的,一看就是?个没福气活不长的。”
“娘,你?说我便算了,怎么能在背后这?样?议论二嫂!”谢睿生气道。
四夫人不以为意,“我说她两句怎的了,许她做那些事不许我来?说了?哼,我平日里千叮万嘱你?千万洁身自好,莫像你?二哥似的在外?面招惹些不三不四的女子,大着肚子跑到家?里来?逼你?娶她,你?瞧沈氏生得那个狐媚样?,这?孩子是?不是?谢家?的种还不一定……”
“不是?谢家?的种,那是?谁的种,四婶当真是?耳目通达,竟比我这?个亲生父亲还要清楚!”忽有一人冷笑道。
四夫人和谢睿一惊,只见缭墙后负手走来?一人,那人凤眸阴沉,面罩寒霜,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正是?四夫人的好侄子谢瞻。
背地里论人长短被一个小辈当场抓住,还是?前不久刚得罪了的谢瞻,四夫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不知谢瞻把话听去多少,尴尬地说不出话。
谢睿上前解释道:“二哥,我娘不是?有意的……”
“闭嘴,兄长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谢瞻喝道。
谢睿闭了嘴。
“孩子是?不是?我的,我比谁都?清楚,再让我听见有人在背后议论世子夫人的出身长短,四婶应当知道我谢二的手段!”
四夫人打?了个寒战。
谢瞻的手段,她是?再清楚不过的。
自从戎之后,她的这?位侄儿便师从当年威名赫赫的三镇节度使耿忠慎,在军营之中素来?是?以治军严苛著称。
谢氏阖族上下无人不知谢瞻最憎恨契人,恨不得食其肉啖其骨的憎恨,三年前他率军攻打?契国的一个小城居丛时,居丛城主连守了三个月也不愿投降,我军士气低迷。
城破之后谢瞻便灭了居丛城主全族。
那一年,他只有十八岁。
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就这?么心狠手辣,暴虐恣睢,自那之后,四夫人看见谢瞻便浑身直冒寒气。
四夫人这?厢赔罪不迭,心里还抱着一丝希望,沈氏在谢瞻这?里并不受宠,或许谢瞻只是?出于好面子的缘故才训斥了她。
却说寻春小榭中,到黄昏时金乌隐隐西?坠,在天边划下几道耀目的灿金色。
沈棠宁是?被屋里的动静吵醒的,她揉揉眼睛,坐起身道:“在搬什么?”
“本来?放轻了声音,没想到还是?把姑娘吵醒了。”锦书忙上前给她掩了掩帐子,低声说:“嗯……是?,是?搬一些日常用的衣物器皿。”
“我屋里的不够用么?”沈棠宁没多想。
“也不是?……那个,那个,咳,是?有人要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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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棠宁吃惊地瞪大杏眼,锦书支吾道:“奴婢若说了,姑娘莫着急。”
“是?,是?世子要搬过来?!”
“是?谁说的!”沈棠宁抓住锦书的手急道。
“好像是?夫人吧,”锦书叹了口气道:“我们也不晓得,是?秦嬷嬷午后突然过来?,说世子要搬过来?住,世子夫人身体不好,世子给您冲冲阳气,帮您养身子。”
什么冲阳气,锦书说的沈棠宁根本听不懂。
但她知道自己是和谢瞻绝对住不到一处的,两人脾气不和,住在一起肯定整日吵闹打?架,眼下她好不容易看着与谢瞻关系缓和了些,若再住到一处……
沈棠宁心急如焚,刚想下床去找王氏问?清楚,还没换上衣服,谢嘉妤就过来?了。
谢嘉妤带了不少补品吃食和点心,听说她要去找王氏,立即就猜到她的意思,把她摁回床上,主动解惑道:“嫂子你别?瞎忙活了,我娘不会答应你?的,陈太医说你?天生体质弱,阳气不足,容易滑胎,需得寻个阳气足的人给你冲一冲,还说哥哥可是?这?得天独厚的‘太阳之人’,你?若跟他住在一处,时日久了,于你?身体是大有裨益呢!”
“他不会答应的!”
“他如何不答应,还是?他自己主动要搬过来的呢!”谢嘉妤笑嘻嘻道。
沈棠宁苦笑,谢瞻主动要求,这?怎么可能。
自从她与谢嘉妤冰释前嫌后,谢嘉妤便一心撮合她与谢瞻,她明?白谢嘉妤是?好心,她与谢瞻曾也想好好相处过,化解两人间的误会。
只是?,处不来?就是?处不来?,强求不得。
这?世上总有一类人,不论你?脾气多好多与人为善,都?会有这?样?一个人与你?不对付。
沈棠宁觉着,她和谢瞻大概就是?前世的冤家?,两个人互相嫌弃,就像一只刺猬与另一只刺猬,两人一靠近浑身的刺便张了起来?,这?是?无论旁人做多少努力都?无法改变的事实。
她很清楚沈家?与谢家?,她与谢瞻乃是?云泥之别?,她本来?就配不上谢瞻,能遇到王氏这?样?和善的婆母和谢嘉妤这?样?率真不记仇的小姑已是?大幸,故从未想过高攀。
“我会去找母亲解释,我的身体我自己有数,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沈棠宁坚持道。
谢嘉妤忙拉住沈棠宁。
“我刚从我娘那儿回来?,娘在忙着,嫂嫂你?先别?去了!”
谢嘉妤盯着看了沈棠宁半响,忽叹气道:“嫂嫂你?真是?犟!白让我哥给你?冲阳气你?还不要,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害怕他呀?也是?,他脾气那样?差,哪个女孩子受得了他,不过我和你?说。”
谢嘉妤四下看看,没人,他神神秘秘地凑近沈棠宁道:“他这?脾气是?差一些,却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还有,他最怕我娘数落他了,他哪里欺负你?了,你?就直接去和我娘告状,我娘肯定给你?和她的宝贝孙儿撑腰!”
谢嘉妤正说在兴头上,眉飞色舞地给沈棠宁讲谢瞻从小多孝顺尊敬王氏,突然不知道谁在外?面喊了一句“世子来?了”,她忙止住,坐直身子朝着外?面笑。
谢瞻走了进来?,上下扫扫她,冷冷道:“你?刚才说什么,这?么高兴,说给我也听听。”
谢嘉妤嘿嘿笑,“没说什么,我说哥哥你?很担心嫂嫂,一听说嫂嫂病了立马就收拾东西?搬了过来?!”
“胡说八道,你?这?孽障!”
谢瞻没好气地要去拿谢嘉妤,谢嘉妤忙瞅准机会跑了出去,一溜烟儿没了人影。
谢嘉妤走后,屋里的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尴尬。
沈棠宁更?是?尴尬,她没想到谢嘉妤会当着谢瞻的面这?么说,也不知之前两人说的那些话他听到没有。
“其实我的身体已经好多了……”
“你?别?多想,我搬过来?不是?为你?。”
她刚开口说了一句,谢瞻便立即打?断她。见她望过来?,他绷着脸道:“母亲生了病,我若不答应,她不肯吃药。”
他紧紧地抿着唇,语气中透着他一贯的冷淡与不近人情,神情也倨傲极了,便是?站在一处说话,他都?懒得去看她一眼,宁可望向?窗外?。
谢瞻这?般说,沈棠宁反而松了口气。
他果?然又变回那个她熟悉的谢瞻了,他若是?像前几回那样?,语气平和地甚至是?开着玩笑与她说话,她还颇有些不自在不习惯呢。
沈棠宁一哂。
“我明?白的。”
你?明?白什么!
谢瞻咬牙,心里气闷极了。
沈棠宁和谢嘉妤的话他都?听去了,既然她不愿意与他同居一室,他又何必上赶着去!何况,他本就是?看在王氏与她腹中孩子的面子上才勉强答应搬过来?,又不是?为了她!
“你?明?白最好!”
“世子离开的时候,那模样?似乎不大高兴。”锦书端着茶进来?道。
沈棠宁也察觉到了,但她想不透原因,问?锦书道:“你?看出什么缘故了?”
锦书就挠了下头。
“我也不知道。”
两个人愁眉想了半响,最后锦书劝她想开些。
“算了,他的脾气就是?那样?喜怒无常,你?为他伤神就不值得了,最重要的还是?保护好自己。”
顿了顿,又忍不住劝沈棠宁道:“姑娘……奴婢知道有时候你?很委屈,只是?世子他毕竟是?个男人,你?一旦与他对起来?,吃亏的还是?你?,你?实在委屈,咱们可以去找夫人,以后莫再与他那样?针锋相对了!”
锦书说这?话时一脸的担忧。
以前不住在一起,尚且磕磕绊绊,如今住在一间屋里……沈棠宁烦闷地点?了点?头。
“嗯,我省的了。”
……
谢瞻离开后,沈棠宁便吩咐韶音和锦书把她的话本子都?用布包着藏进了衣橱里。
藏好了话本子,她仍是?不放心,心里头一直沉甸甸的快活不起来?。
大概是?自己一个人一个房间住了十来?年,乍和别?人同居一室……甚至是?一张床,还是?个陌生的男人,心里难免过不去这?个坎。
韶音去抱了两床被子过来?,沈棠宁坐在床下看着两个大丫鬟收拾床铺,想着谢瞻那身量,人高马大的,他一来?她这?张小床还不知道被占去多少。
不过他应该会去厢房住的吧?
想着,她就立即吩咐了锦书去把两个厢房都?收拾了出来??
夜色浮了上来?。
天边挂着一弯镰刀似的上弦月,安成提醒还在书房看书的谢瞻道:“世子,我听锦书说世子夫人平日里睡得极早,一更?就歇下了,咱们要不早点?过去?”
谢瞻没理睬他。
安成自讨个没趣,闭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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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要二更?的时候,谢瞻才在静思院洗漱了,哪知等他慢吞吞散步似的走到寻春小榭的时候,屋里的灯竟还点?着。
“您来?得正好!”安成忙笑。
谢瞻冷冷看了他一眼,昂首走进去。
长忠压低声音和安成说:“咱们爷就不想和世子夫人照面,你?说正好什么正好,把主子给惹恼了!”
安成悻悻地,没说话。
屋内,沈棠宁的确还没睡。
她白日睡足了,其实不太困,临睡时腹内饥饿,就下来?吃了几块糕点?,这?会儿刚漱口完毕,坐在床下发呆,心想谢瞻今日会不会不会过来?了?
正胡思乱想着,有个人就迎面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两人对着大眼瞪小眼地看了半天,沈棠宁才猛地反应过来?,坐直了身子。
想说些什么,自己和他好像又没熟到寒暄的地步,可是?她不说话,他也不开口……
沈棠宁深吸口气,只好给自己找事做,扶着后腰下了床。
“我……给你?倒茶。”
“不用了。”
谢瞻说完,沈棠宁却还是?趿着鞋走了下来?,谢瞻瞥了她一眼,目光往下落,落在她年后明?显大了许多的腹上。
“你?以后,也不必特意等我,你?若困了,就先睡。”他缓缓道。
沈棠宁倒茶的动作一顿。
嗯,其实也没有特意……
不过他这?话什么意思,莫非以后还要和她在一个屋子里睡?!
两人对坐着,彼此谁也没有言语,谢瞻喝茶,沈棠宁就低头对着自己的裙摆发呆,直到谢瞻忍不住的时候又看了她一眼。
“吃过药了?”他先开口。
“吃过了。”沈棠宁就回道。
说完这?句话后,两人便再无别?的话题可说。
更?漏一点?点?地下滴,第一次沈棠宁觉得时间是?如此地难捱过,她一面希望两人一直就这?么坐到天亮,一面又觉得这?种沉默再持续下去着实叫人坐立不安,浑身难受得像要长刺一样?。
直过了好一会儿,谢瞻终于放下茶。
“睡吧。”
他边走边说,“你?睡里面,你?先进去……”
谢瞻看着床铺,话音戛然而止。
沈棠宁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她在床铺中间搭了块长长的布帘,用手一推就可以掀开。
她见谢瞻在盯着看,神色极是?古怪,便出声解释道:“我睡相不好,这?样?就不会妨碍你?休息了。”
谢瞻扭过头,盯着她,旋即,深吸一口气,嘴角僵硬地扯了下。
“挺好。”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沈棠宁爬上床躺好,隔着厚厚的帘子,听到帘后传来?的衣衫摩挲声。
她微一偏头,烛光幽幽,隔着帘子,很不巧地正看见帘子上映出一个男人的影子,背对着她解了衣服,露出宽阔的双肩来?。
沈棠宁赶紧蒙上脸,心想他怎么一点?不讲究,不知道去屏风后面换衣服!
而且他动作间的声音也很大,换衣服声音“沙沙沙”,脚步声“咚咚咚”,吹灭了灯又“咚咚咚”走回来?,“嘎吱”一声躺倒在床上,呼吸粗重,沈棠宁一惊,忙坐起来?,险些以为床要塌了。
谢瞻换了亵衣躺下,原本心里就因为她挂的那帘子烦躁至极,好似他是?什么洪水猛兽避之不及似的,以为他听不懂她话里的嫌弃吗?!
又听到她小小地惊呼了一声,不由火气上涌,愠怒道:“你?放心,我绝不会碰你?一根指头,我对你?这?样?的女人根本不感兴趣!”
说罢翻了个身远远地背对她。
沈棠宁张了张嘴,慢慢躺下去。
她把自己缩在被子里,包裹着,像一只茧。
她知道,他一向?是?瞧不上她的。
孕妇多眠,沈棠宁很快头脑昏沉,睡了过去。
……
谢瞻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这?床铺太软,屋里太暖。
以及身旁那人,身上那股诱人的甜香,隔着帘子他都?能闻到。
甚至他还能听见她清浅绵长的呼吸声,和时不时发出一些含糊酥软的嘤咛声,这?两道声音交织在一处宛如酷刑般重重敲击着他的耳膜。
不知过了多久,谢瞻汗出如浆,依旧毫无睡意。
她怎么这?么香?她在身上到底抹了什么?不行,下次不能让她抹了,香得压根他睡不着觉……
正心烦意乱着,忽听到帘子那侧的人翻了个身,接着一物蓦地从帘子那头伸过来?轻轻打?在了他的脸上!
那只手软软地贴在他的脸旁,谢瞻却浑身瞬间紧绷成弓弦一般。
“你?还没睡,做什么?”
他沙哑地道。
没有回应。
他慢慢地握住她的手腕,那种滑腻柔软的触感让他既震惊又满足的同时,忍不住轻轻捏了捏。
过了片刻,他又听到她嗓间吐出那种靡荡的嘤咛声,仿佛是?那……的声音一般,叫得他气血翻涌,烦躁至极,仿佛他的身体里有什么也在叫嚣着要冲破牢笼。
谢瞻终于忍不住,起身掀开帘子,恼怒道:“你?能不能安静……”
他的声音再度戛然而止。
月光从帐子的缝隙射进来?,落在她安静的睡颜上。
她平躺着,昏睡着,身子微侧,衣衫凌乱半裸,露出半截初雪般的肩头,把一只手放在高高隆起的小腹上,另一只手就歪在他的枕边。
这?姿势确如她自己所言,睡相并不算是?很优雅。
可是?由她做来?,却有种难以言说的妩媚娇柔。
她的睫毛长长,唇瓣湿润,满头乌发散乱铺在枕上,微微张着红唇,奶白色的肌肤红润丰润,犹如春睡海棠般含露盛放。
谢瞻喉咙滚了下。
“沈棠宁,你?不要装睡。”
他低低地说,慢慢俯下身,灼热的鼻息落在她的脸上,眼睛一眨不眨地观察她。
忽然发现?,她唇瓣的形状像花瓣一样?好看,微微启着,露出几粒碎玉贝齿,令人禁不住浮想联翩,想尝尝那桃花似的唇瓣是?否也如她的那双柔荑一般柔软馨香。
他不禁舔了舔唇,离她也越来?越近,整个人几乎都?要贴覆在她的身上,直到身下的佳人受不了他那凑得越来?越近的,急促又粗重的呼吸,喉咙中埋怨地嘟哝一声,小手摸来?摸去,抵在了他的胸口上。
谢瞻登时回过神来?,只见他此时将手臂撑在她的身侧,他的唇离她的唇瓣仅有咫尺距离!
谢瞻大吃一惊,连忙在她醒来?之前狼狈而迅速地躺了回去,背过身。
下半夜,他睡得昏沉,怀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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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拥着她,嗅到她身上熟悉的幽香。
她搂住他,面红耳赤,将脸蛋伏在他胸口轻轻啜泣,似是?难受至极。
他一点?点?舔吻她面上的泪,低哑着声哄她说:“别?哭了。”
他的声音竟是?温柔至极,连他自己听了也不由有些发臊,他竟会对一个女子说出这?种语调肉麻的话来?。
可她就在他耳旁软绵绵地哭着,他心里实在怜惜得紧,一面自虐似的忍着肉麻张嘴哄她别?哭,还说他什么都?愿意给她做。
到最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全凭自己的一腔热血,不管不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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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呢?”
谢瞻突然反应过来?,后背一身冷汗,起身去点?灯。
等他点?了灯回来?,沈棠宁散着头发,拥着被子缩在床角哭泣。
他举着灯,看到了凌乱不堪的床铺,该发生的已经都?发生了。
“我不是?有意的……孩子,孩子有没有事?”
半响,他艰涩地解释。
她却只是?垂着脸啼哭,他要去拉被子,她挣扎着不许,纠扯间,那干净的褥子上露出一点?血渍……
清晨,天边浮现?出一抹熹微的鱼肚白。
谢瞻睁开一双满是?红血丝的凤眼。
他躺了一会儿,吐出胸口间的浊气,缓缓侧过头去。
帘子一动不动。
昨夜,他梦里全都?是?沈棠宁。
还梦到了两人的第一次
谢瞻闭上眼,心里五味杂陈。
一定是?……他旷了太久的缘故。
良久,谢瞻再睁眼,心绪已恢复如常。他动了动僵硬的身子,掀开被子,被褥果?然都?被他弄脏。
他往常也差不多是?这?个时辰起,外?面天还没完全亮,初春的天空气中仍然透着丝丝的寒意,安成在门口打?了个哈欠,门“嘎吱”开了,他赶紧站直了,只见自家?主子抱着一床被褥出来?。
安成正纳闷着,伺候沈棠宁的几个丫鬟起得都?晚,这?会儿院子只有洒扫的婆子,谢瞻把被褥直接扔给安成。
安成打?开一看,脸禁不住抽搐了几下,忙追上前去道:“爷,这?个、这?……”
“这?什么这?,”谢瞻脚步停也不停,“该怎么做还要我这?个当爷的来?教?你??”
安成说道:“自然不用您教?,可是?大夫说咱们世子夫人身子弱,”压低了些声小小地说:“那个……不宜行房。”
谢瞻停了下来?,冷冷地看着安成。
安成嗫嚅道:“您还是?节制些,为了孩子忍一忍,等世子夫人身体好一些再……”
谢瞻气笑了,也懒得再解释,抬脚走了-
沈棠宁是?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的。
起初她以为是?锦书和韶音,没有太在意。
又赖了片刻的床,她才懒洋洋地扶着后腰坐起身来?,意外?发现?床帐不知何时换了,换成了一扇淡绿色的厚绢布。
她怔了下,撩开绢布,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四扇屏风下,正脱光了上衣随手扔到地上,背对着她在卖力地擦起了汗。
那背对着她的男人身体,肌肤的颜色是?介于古铜色与小麦色之间,并不十分黝黑,随着他的动作,肩膀两侧结实而线条清晰的肌理紧紧地紧绷了起来?,透出一根根青色的经络,看着十分精壮有力。
汗水沿着他的脖颈和背脊滑落,愈发显得头发如墨乌黑,浑身的皮肤宛如涂上了一层油亮的松油般漂亮,他下身只着一条黑色的绸裤,绸裤下男人强健的大腿若隐若现?。
大早上便见到这?样?一副鲜活夺目的男人躯体,沈棠宁面庞不由自主地浮上一抹热晕,她呆愣愣地坐着,一时竟没能移开目光。
忽地那男人转过身来?,他的后脑像长了双眼睛般,准确无误地看向?她的方向?。
“看够了没有?”他冷冷道。
第30章
忽地谢瞻转过身来,他的后脑像长了双眼睛般,准确无误地看向她的方向。
“看够了没?有?”他冷冷道。
沈棠宁唬了一跳,连忙缩回头去,一把拉上帘子。
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沈棠宁心跳如雷,连忙解释说:“我不是有意的!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什?么都?没?……”
那脚步声停在了床边,手朝着两人间?隔的帘子就伸进来。
“你说什?么,我听不到?”
谢瞻说着,大手去扯那面可怜单薄的帘子。
沈棠宁几乎要抓不住了。
“我还没?穿衣服,你、你别过来!”她急道。
“你说什?么?”帘子上倒映着她的影子,谢瞻凑过去,在她耳旁道:“你再大声些。”
他身上的那股子臭汗味儿直往沈棠宁鼻子里?钻,沈棠宁一动不敢动,颤着声儿把话重复了一遍。
好在,这次他终于“听清楚”了。?*
他好像走出去了。
沈棠宁竖着耳朵,听了片刻,确定他不在屋里?了,这才松了口气,一抹自己的额头,出了一脸的汗。
锦书和韶音两个丫鬟也不知?去哪儿了,生怕谢瞻再不合时宜地进来,她一面张望着门外,一面匆匆自己穿上衣服。
这几日沈棠宁养病,王氏就不让她再去如意馆了,沈棠宁心里?乱乱地,寻思用过午膳就去找王氏解释清楚,告诉王氏她病好了,根本不需要谢瞻来为她冲什?么阳气。
丫鬟们把早膳端上来,她梳妆完毕,从内室出来,惊讶地发?现谢瞻也坐在饭桌前。
“愣着看什?么,还不过来吃饭。”谢瞻瞥她一眼。
对着这样一个喜怒无常的阎罗王,沈棠宁哪里?有胃口吃的下?。
她勉强坐下?,小口小口吃着,心不在焉,盘算着等会儿见到王氏该怎么回答应付。
“沈氏。”谢瞻忽叫了她一声。
沈棠宁回过神,疑惑地看向他。
谢瞻“唔”了一声,“你闺名是什?么,总不能一直叫你沈氏。”
“棠宁,海棠花的棠,安宁的宁。”沈棠宁回道。
谢瞻没?理睬她。
沈棠宁也不在意,又吃了两口,才放下?碗筷。
“你就吃这些,喂兔子呢?”
谢瞻突然说道:“我看你养的那只兔子吃得都?比你吃的多。”
沈棠宁窘迫道:“可我吃饱了……”
谢瞻说道:“你是吃饱了,孩子也吃饱了?把粥喝光!”
这霸道又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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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片花瓣似的唇瓣轻轻吮吸着白瓷碗的里?粥,奶白的粥,红润的唇,谢瞻目不转睛地盯着,忍不住舔了舔自己干涩的唇,满桌的吃食都?仿佛变得索然无味。
喝完粥,谢瞻又监督她吃了两块肉丸,两颗青菜。
见她穿的衣服少,呵斥她的丫鬟去给她找厚衣服套上。
丫鬟们都?被他训得瑟瑟发?抖,一个个战战兢兢,头不敢抬。
最后出门前,谢瞻看着她说:“沈……”
“棠宁。”
沈棠宁已有些着恼地道。
“哦,”谢瞻瞅她一眼,若无其事地道:“是你的名字不好记。”
谢瞻走后,沈棠宁回去把挂着的绿布帘有用针缝了缝,往下?拽的时候使劲儿拽不下?来才放心。
“咦,世子的铺盖哪儿去了?”
韶音进来叠被子,发?现谢瞻的铺盖不见了,嘀咕道。
沈棠宁没?放在心上,准备接下?来去如意馆找王氏,不过说到铺盖,她倒想起来一物,忙将手伸到枕头下?摸了摸。
空的。
她心一跳,立即又把枕头掀开?仔细找了一圈,仍是没?有。
昨日谢瞻搬过来,锦书和韶音两个收拾了床铺,她赶紧问韶音:“昨日你们收拾床铺时,有没?有看见我那只绣着白鹤展翅的荷包?”
韶音和锦书听了皆摇头,锦书说:“会不会是姑娘忘记了放哪儿了?”
那只荷包沈棠宁做完之后还没?来得及送给萧砚,里?面有道平安符,是她婚前求给萧砚的,荷包内衬上还绣着萧砚的名字。
与萧砚分开?之后,沈棠宁便将两人的定情之物包括绿绮都?尽数封存,唯有这只没?来得及送出去的荷包,出于一时的侥幸,她没?有舍得。
三?人在屋子里?找了一圈未果?,所幸那绣着名字之处颇为隐蔽,且那荷包她从未在人前拿出来过,便是被旁人拾得了,大约也不会知?晓是她的物件。
只是找不到荷包,沈棠宁纵然心急如焚,却也无可奈何,只能责怪自己不够谨慎,并暗自祈祷没?人会发?现那荷包的隐蔽之处-
皇城,五军营。
校场上卫兵们围成一圈争先恐后大声叫喊着,中间?两个身高力壮的男人正赤身肉搏,各自臂膀上铁一般坚实的肌肉两相角抵,名为相扑,以训练步兵们的臂力与腿力。
这两人本是旗鼓相当,不过其中一人显然臂力更强,对峙间?足有一个成年男人大腿粗的臂肌高高隆起,豆大的汗水顺着两人蜜色的肌理淋漓滚下?。
蓦地谢瞻低吼一声发?力,对面支撑不住被绊倒在地,仰面朝天,围观的人群中爆发?出震天般的欢呼声。
谢瞻把那被他绊倒在地上的军官拉起来,那人擦了擦汗,喘着气笑道:“到底是你臂力更强!”
这名军官叫做陈慎,任锦衣卫指挥佥事,谢瞻是宿卫,两人在宫中便颇为相熟。
谢瞻一挑眉,不置可否,命众人都?散了回去吃午饭,他与陈慎回了营房去换衣服。
出门时另一侧的营房门半开着,里?面卫兵们围在一起议论,声音就传了出来。
有人说:“咦,今日都?指挥使的心情看起来不错,竟没?有训人,还嘱咐咱们好好练?”
“是啊,哪回谁在他手下?败了他不得臭着脸把咱们训一顿?”
“那他肯定心情很好,今早我还见他笑哩!”
陈慎闻言看向谢瞻,颇为诧异道:“你这是遇到了什?么喜事?”
谢瞻出身高贵,虽年纪轻轻,性情却老气横秋,便是在人前笑,多半也是冷笑挖苦,不过他平素足智多谋,治军严谨,因此这些五军营的卫兵们对他是又敬又畏。
谢瞻嘴角抽了一下?。
“姜磐,你媳妇怎么样,她昨晚肯和你睡了?”
“睡什?么,老张,我照你说的灭了灯后去抱她,她一脚把我踢下?了床!”姜磐气冲冲道。
有人就嘲笑道:“你是真是没?用,白长一身腱子肉,成婚一个多月了还是个童子身便罢了,竟然被一个娇滴滴的女人踢下?床!”
“我说你们几个就别说他了,这不是新娶的媳妇儿吗,心里?头还热乎着,能不怜香惜玉吗?”
众人哄堂大笑,老张咳嗽一声,示意众人都?安静下?来,他说道:“你有点儿耐心,你那媳妇先前有个心上人,要不是心上人死了,她能嫁你?她要是真把前头那个男人几天就忘了和你逍遥快活,你觉得这女人是能跟你过日子的吗?”
姜磐道:“那我该怎么办?”
众人自然七嘴八舌地给姜磐出主意,有人说要姜磐做低伏小侍候他媳妇,女人都?喜欢温柔小意的男子。
有人却反驳要姜磐展现他的男人魅力,迷倒他媳妇,说女人最爱那般放荡不羁的男子,有人又跳出来说,最最厉害的法门竟是要姜磐睡服他媳妇,至于如何睡服……
谢瞻正提心听到关键处,忽瞥见一旁的陈慎在若有所思地看他。
陈慎微笑着将他从头到脚扫了几眼。
“谢大人,你想必是用不上这些法子的吧?”
谢瞻嘴硬道:“那是自然!”
提脚大步走了。
“这女人最是心软,你日日对她好,贴心贴意,同床共枕,她便是个石头做的都?该焐热了!你小子再在床上加把劲儿,夫妻阴阳调和,日久天长,她必定对你神魂颠倒……”
身后,众人的调笑声飘入了谢瞻竖着的耳朵中。
……
用午膳,谢瞻回衙署处置了会儿公务,他有些心不在焉,目光一直瞟向墙角的落地钟。
下?衙后,他骑着马走着路上,看见路边卖果?子的摊位,那红通通的果?子颇像早上某人的脸。
想着,谢瞻嘴角又扬了起来,目光闪闪流动。
早晨他在下?面换衣服,她坐在床上偷看他,被他抓包时,她那憨傻的模样,脸蛋红得像只苹果?,只要一想起来,谢瞻就莫名心情很好。
其实,沈棠宁对他,也不是全然没?有情意吧?
否则,她为何总是会对他脸红?
虽然她嘴上不肯对她舅母说实话,那一定是女人矜持的把戏罢了,一个女人喜欢对一个男人脸红,除了喜欢这个男人,他实在想不出其它的原因了。
还有他那些兵说,女人一旦有了男人的孩子,心就会在他那儿了……
至于那个姓萧的,出身比他差,样貌能力更是处处不如他,除了有个做太子侧妃的姐姐,一无是处,也就沈棠宁那种眼皮子浅的女子才会痴迷喜欢。
等沈棠宁真正见识到了他的好与优秀,必定后悔她今日没?有讨好过他。
男人骨血中天生的争强好胜心在此刻高涨至顶峰,沈棠宁越是对他不屑一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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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有一日,他要让沈棠宁后悔今日她对他的不屑一顾,对他也如其他女子一般,痴迷恋慕,温柔小意,难舍难分,而此时不屑一顾的那个人,却换成了他!
这般想着,谢瞻终于吐出了胸臆间?那口沉闷了许久的浊气,一时竟觉神清气爽,精神抖擞。
“世子,您看那人眼不眼熟,像是世子夫人的叔父平宁侯?”
在下?面走着的长忠忽然小声道。
谢瞻回过神来。
长忠指着不远处的一男一女。
谢瞻勒马,眯眼看去。
马车上下?来一男一女,皆着锦衣华服,女人做妇人装扮,似乎在和男人争执什?么,男人僵着脸,下?了马车后下?意识警惕地去四下?张望。
后妇人不知?说了句什?么,男人注意力回到妇人的身上,并未看见谢瞻。
少顷,有路人路过时不小心撞了那妇人一下?,妇人回头大骂,被男人拉着软住。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铺子里?去。
沈弘谦和郭氏谢瞻都?见过,那男人确是沈弘谦无疑,女子是谁他却是认不住出来,总之不是郭氏。
长忠欲言又止。
“有话直说。”谢瞻说道。
长忠抓了抓头发?,“爷,那女子……我说了您别生气,像,像世子夫人的娘!”
谢瞻脸色一沉。
“你可看清楚了?”
温氏有眼疾,基本上待在侯府中足不出户,谢瞻连沈家家门都?没?去过几回,自不识得温氏。
长忠却跟着安成替谢瞻去过几回平宁侯府商议婚事,女儿肖娘,温氏虽比不上沈棠宁那般天姿国色,却也生得了一副端淑美貌,至今风韵犹存。
只一双妙目空洞无神,行动需要有丫鬟搀扶,那时长忠好奇,就难免多看了几眼。
长忠把这些都?说给谢瞻听,最后道:“小人还需再近前看一看才能确定。”
沈弘谦认识谢瞻和长忠,谢瞻跳下?马来,与长忠一起藏到附近一条巷子中,从这条巷子里?恰可以看见那处成衣铺。
大约过了有一盏茶的功夫,有几个丫鬟抱着几匹布从铺子里?出来,那妇人兴高采烈地,脸上已无一丝恼怒,身旁跟着沈弘谦,两人一道回了马车上。
“那不是温氏,但是一个与温氏生得有六七分像的女子,好像比温氏也要年轻几岁!”长忠说道。
“就由你去查这个女子,”谢瞻沉声道:“务必查出这两人是什?么关系,还有,此事莫要让世子夫人知?晓,否则我唯你是问!”
长忠一凛,忙应诺。
心里?却诧异,爷不是一向瞧不上世子夫人吗,为什?么还要打?听世子夫人娘家,他不像那爱管闲事儿的人啊!-
沈弘谦在大街上当众与一个和自己嫂子有六七分相像的女子纠缠不清,不论那女子是否在沈家有名分,沈弘谦都?逃脱不了一个亵渎长嫂的罪名,事情还没?查出什?么名目来之前,谢瞻不准备告诉沈棠宁。
回府时,谢瞻在巷口遇见了谢睿。
谢睿如今在宫中做勋卫,兄弟两个见面,想到前几日发?生的事,谢睿仍有些尴尬。
两人在大门首下?下?马,谢睿犹豫了下?,还是走上前来施礼道:“前些时日我娘言语间?对二?嫂多有冒犯之处,还望二?哥海涵,七郎在此替我娘向二?哥赔罪,请二?哥莫要放在心上。”
谢睿本也没?指望谢瞻能回应,没?想到谢瞻闻言却停了下?来,看着他道:“七弟今年年纪也不小了,还没?定下?亲事的人选?”
谢睿受宠若惊,忙回道:“还不曾,我娘说不急,要慢慢找!”
其实四夫人挺着急的,因为京都?的妇人大多会在女儿十三?四岁的时候就开?始给女儿找婆家,甚至早些的,十一二?岁的都?有。
女子及笄后婚事若还定不下?来,家中长辈们便会开?始犯愁了,像沈棠宁,十一岁的时候就有人去沈家提亲,十五岁了媒人几乎踏破沈家的门口,郭氏骑驴找马,挑挑拣拣,根本不急。
但京都?之中如沈棠宁这般样貌又能有几个?女子们早议亲是为了抢夺优秀的郎婿人选,男子们自然也一样,品貌俱佳的大家闺秀总是抢手的,谢睿这个年纪再不及早定下?亲事,就只能去相看那些未及笄的小娘子们了,四夫人想抱孙子还要等上好些年。
四夫人迟迟没?有定下?人选的缘故,不过是她眼光太高罢了。
“是该早些定下?了。”
谢瞻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谢睿在原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二?哥何时如此关心弟兄的婚事了?
……
谢瞻去寻了王氏,把事情一说,让她帮忙给谢睿选妻,理由是七郎年纪老大不小了,隆德帝有意提拔他,却又觉得他没?成家立业,不够稳重。
至于王氏怎么去催促四夫人,这就是王氏的事情了。
王氏本无此意,毕竟谢睿今年才十六,年纪还小,但先订下?亲事会确实会更为稳妥。
“目下?京里?时兴马球赛,正巧过两日是花朝节,不如就趁着在家里?办马球赛和赏花宴的机会,给七郎相看,你看如何?”
“随您的意思。”谢瞻起身要走。
王氏却叫住他道:“你先别走,我有要紧事和你商量。”
秦嬷嬷领着人都?退了下?去,谢瞻坐下?来,看着王氏,等她发?话。
王氏咳嗽一声,正色道:“我让你搬去寻春小榭的目的,是为了给阿沈调养身体,你是知?道的吧?”
“自然。”
“那你就管好了自己,她如今的情况不宜咳……房.事,你若是实在忍不住,我给你找两个丫鬟,只昨天晚上的事情,不许再发?生了!”
谢瞻:“……”
“是谁,安成说的?”谢瞻登时恼火道。
自从除夕那晚沈棠宁醉酒宿在静思院后,安成就留心这事了,他总觉得两个主子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且还是偷偷摸摸地不不止一次,也是怕出事才不得已告诉了王氏。
王氏毕竟是过来人嘛,都?懂,儿子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夜夜身边躺着朵娇花似的美人,叫他清心寡欲是种什?么样的折磨。
但事情总得分个轻重缓急,目前的当务之急是沈棠宁腹中的乖孙。
“你甭管是谁说的,”王氏说道:“等她生完孩子,还得坐月子,最起码要七八个月……”
“好了,我都?知?道了!”
谢瞻断然道:“您放心,我对沈氏那样的女子,分毫兴趣也没?有,必不会不知?分寸,做出叫您抱不上孙子的事!”
“我还有事,走了!”
谢瞻回到寻春小榭阴沉着脸就要提安成,安成很有先见之明?地地自己找了个地方躲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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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棠宁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想到莫非是谢瞻捡到了那只荷包?
正胡思乱想着,谢瞻就掀开?帘子进了屋,见外间?没?她,便径直朝内室中她的方向大步走了来。
见她杏眼圆瞪地看着他,谢瞻猛地顿住步子。
“你这般看我作?甚,我脸上有东西??”边说,边捋了把头上有些凌乱的发?,又摸了摸自己的脸。
“没?,没?什?么。”沈棠宁忙低下?头,胡乱收着手里?的礼单。
听语气谢瞻好像并不是针对她,不过她多少还是有些心虚。
谢瞻余光瞥见沈棠宁两个丫鬟正警惕地注意着他,心下?极不悦,便指使锦书道:“你,去烧热水,这茶水太冷。”
锦书只得放下?手中的活计,出去给他烧热水。
谢瞻又扭头朝呆立的韶音喝道:“看什?么看!还有你,笨手笨脚的,去给我扫书房!”
“他不是有小厮吗,我又不是他的丫鬟……”
韶音小声埋怨,见主子用眼光不断示意,只得不忿地也走了出去。
谢瞻喝完韶音倒的茶,四下?瞥了瞥,那些讨人厌的丫鬟终于都?走了,屋里?只剩下?了他与沈棠宁两个人。
他慢慢起身,悄无声息地踱步到她面前来。
“你在看什?么?”
他突然间?站到了她的面前,沈棠宁原本坐在床上收礼单子,还觉得他是要到这边来拿衣服,没?想到他竟会直接朝她走过来。
沈棠宁又是被他唬了一跳,连忙站起来,把礼单揉成一团背在了身后。
“是礼单,我舅舅快要过四十岁寿辰了,我在给他挑选礼物。”
谢瞻“唔”了一声。
“礼单你急什?么,拿来我看看。”
谢瞻和沈棠宁说话时,总是令沈棠宁想起幼时郭氏给她请的那位教养嬷嬷。
那嬷嬷极严厉,和她说话时面无表情,眼神却犀利极了,倘若她偷吃过外面小摊做的点心,那嬷嬷一眼就能看出来。
且她也和谢瞻一样不允许她偷看话本,每回她都?能准确无误地在沈棠宁枕头下?搜出锦书新给她买的话本,再顺便狠狠地叫她挨上一顿手心板子。
便如此刻,谢瞻眯着一双凤眼瞧她,平淡的语气却透着股命令似的不容置疑。
所幸这并不是她偷看的话本子,沈棠宁把手里?的礼单交给了他。
谢瞻扫了两眼,的确是礼单。
记起上次去温家,长忠说过沈棠宁的舅舅似乎叫温济淮,温家小门小户,本是书香门第?,温济淮却没?出息,考了十来年都?混不上个一官半职,如今在家里?做生意。
士农工商,商为最贱,谢瞻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把礼单还给沈棠宁。
沈棠宁知?道他看不上她的娘家,赶紧把礼单收起来,换了个话题道:“你今日回来的倒早。”
她本是随口一说,谢瞻心里?却颇是一惊:她还关心我,时常留意着我回来的时辰?
“过两日是花朝节,母亲准备在家里?办场马球赛,届时我……”
说到此处,他顿了一下?,看向别处,似可有可无地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那天挺热闹的……你去不去?”
沈棠宁几乎没?有丝毫犹豫,轻声道:“我也不懂这些,便不去凑热闹了。”
“……”
猝不及防,又仿佛是意料之中地拒绝。
“爱去不去!”
谢瞻咬牙。直过了好一会儿,他冷冷丢下?这句话,就大步走了出去。
又发?什?么臭脾气!整日喜怒无常的!
等谢瞻离开?了,气得韶音对着男人的背影狠狠啐了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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