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颜氏家训7(1 / 2)

🎁美女直播

[译文]

我看《礼记》上圣人的教诲:为长辈清扫脏物时应如何使用簸

箕扫帚,进餐时如何拿匙和筷子,在长辈面前咳唾、应答问话等行

为态度,以至为长辈拿蜡烛、端水洗手等日常小事,都有明确的礼

节规定,也可说是极为详备了。但此书已经残缺不全,没有恢复原

来的样子;那上面还有未能记载的某些礼节规矩,以及随社会变动

而改变了的礼节。所以学问通达的君子,就自己定下一些礼法节

度,互相承袭实行,从而被社会上称为士大夫风操。虽然因各自家

庭情况颇有不同,所得见解也不一致,因而互相推长话短,但他们

修身养性的路径,却是可以知道的。从前在江南的时候,眼睛所看

到的,耳朵所听到的,都很有礼法规矩,耳濡目染,人自然会懂礼

节,就像蓬生长在麻中,不扶也会长得直一样,不用多费笔墨教育。

你们生长于战争动乱年代,有些礼节看不到也听不到,所以我姑且

记录下来以传给子孙后代看。

《礼记》说:“见到有与死去的亲人相像的人或听到与死去的亲

人相同的名字,心中都会突然感到惊骇。”这是因为有所感触,自然

引发的内心哀伤;若在日常与人交往中,就可以申诉自己的情怀,

说明悲伤的原因。即使在一些无法避开家讳的时候,也应当强自

忍耐不表露出来。这就像自己的伯、叔、兄弟等人,酷似先人,难道

可以一辈子因此伤心断肠,而断绝和他们来往吗?《礼记》中又说:

“写文告时不避讳,在祖庙中说祝辞时不避讳,与国君谈话时不避

自己父母的讳。”由此可知,在听到有关先祖的名字时,必须要斟酌

一下当时的具体情况,而不必慌忙地避开离去。梁朝的谢举,很有

声誉,可他只要一听到先父先母的名讳就会失声痛哭,被当时的人

所讥笑。还有臧逢世,他是臧严的儿子,学习勤奋而有品行修养,

不失其好门风。梁元帝在当江州刺史的时候,派他到建昌督察有

关事宜,郡县的士民百姓,竞相上书言事,从早到晚聚满了公堂,几

案上堆满了文书,凡是书信中写有“严寒”字样的,臧逢世都必定对

着书信流泪哭泣,而不能审察其中到底有无可取可记的事项,因此

多次荒废了公事,以至大家都为之怨恨惊骇,结果臧逢世因办不好

公事而被遣还。以上讲的都是一些过分讲究避讳的事。近来在扬

都,有一士人忌讳“审”字,而他又与一个姓沈的人交情深厚。姓沈

的给他写信时,为避他的讳而只署自己的名,不写上姓,这就不合

人情了。

凡是要避讳的,都应该找和原字意义相同的字来代替。如齐

桓公名叫小白,博戏中的“五白”就被称为“五皓”;西汉淮南厉王名

叫“长”,他的儿子刘安编著《淮南子》时,就把琴的长短说成“修

短”。但却从没听说谁把布帛称为“布皓”,把肾肠称为“肾修”的。

梁武帝小名叫阿练,他的子孙都称练为绢,假如把销炼物称为“销

绢物”,恐怕就违背原意了。还有讳“云”字的,把“纷纭”称为“纷

烟”;有讳“桐”字的,把“梧桐树”称为“白铁树”,这便近似于开玩笑

了。

周公给儿子取名叫伯禽,孔子给儿子取名叫鲤,这类名字的意

义只限于他们儿子自身,自然可以没什么禁忌地使用。至于像卫

侯、魏国公子、楚国太子的名字都叫虮虱,司马相如的小名叫犬子,

王修的小名叫狗子,这就牵连到他们的父辈,在道理上是讲不通

的,古时人们所实行的,正是今人所讥笑的。北方人多有给儿子取

小名为驴驹、小猪的,让儿子自称这样的名字,以及让他的兄弟也

这样叫他,又怎么能忍心呢?前汉有个人叫尹翁归,后汉有个郑翁

归,梁朝也有叫孔翁归的,又有叫顾翁宠的,晋代有人叫许思妣、孟

少孤的,像这样的名字,还是应当避免才好。

现在的人对于避讳,比古代更加讲究。凡是为儿子取的名字,

都应当为孙辈们留些余地,使其不因避父讳而陷于尴尬境地。在

我所亲近熟识的人中,有讳“襄”字、讳“友”字、讳“同”字、讳“清”

字、讳“和”字、讳“禹”字等常用字的,大家聚会的时候,交往疏远一

点的人仓猝之间不知所讳,结果触犯了很多人的家讳,使听者辛酸

悲苦,大家也甚感无聊尴尬。

从前司马长卿因仰慕蔺相如,所以改名为相如。顾元叹仰慕

蔡邕,所以改名为雍。而东汉有朱伥字孙卿、许暹字颜回,梁朝有

人叫庾晏婴、祖孙登,连古人的姓都一起拿来作了自己的名或字,

这也是很鄙俗的事。

从前,刘文饶不忍心辱骂奴仆为畜牲,而现在的一些愚蠢的

人,却以此互相戏骂,还有人指名道姓说谁是小猪小牛的。有识之

士在旁边看到了,还要掩住耳朵(不忍听这肮脏的话),何况那些被

辱骂的人呢?

最近在议曹一起商议百官的品级俸禄之事,有一个显要的权

贵,是一位当代名臣,他的意思嫌所商议的俸禄过于隆厚。北齐有

一两个教士族子弟文学的人,对这位权贵说:“现在天下统一,应为

后代作出典范,岂能还按原来在关中时的那一套办事呢?您一定

是像陶朱公的大儿子一样小气吧!”大家听了一起欢笑,也不因此

而有什么嫌隙。

从前侯霸的儿子,称他的父亲为家公;陈思王曹植称他父亲为

家父,母亲为家母;潘尼称他的祖上为家祖。古人的这些称呼,已

被今人当作笑料了。现在南北风俗,称其祖上和父母亲时,没有谁

说“家”字。只有那些村野中的鄙贱之人,才会有这样的称呼。凡

是与人交谈,谈到自己的伯父时,就按照父辈中的排行来称呼他,

不冠以“家”字的原因,是因为伯父尊于父亲,所以不敢称“家”。凡

是说及姑母、姊妹等女子时,已经出嫁者,就用丈夫家的姓氏来称

呼她,没出嫁的就按辈份及在兄弟姊妹中的排行顺序称呼她。也

就是说女子出嫁后就成为婆家的人,故不能称“家”。对于子孙不

能称“家”的原因,是因为对晚辈的轻视。蔡邕的书信集中,称呼他

的姑母、姐姐为“家姑”、“家姊”;班固的书信集中也说到“家孙”,现

在都不这么称呼了。凡是和别人交谈,称呼对方的祖父母、伯父

母、父母及年长的姑母,都要在称呼前加“尊”字,自对方叔父母以

下,则在称呼前加“贤”字,这是为了表明尊卑差别的。王羲之在信

中,称对方的母亲与称自己的母亲相同,在称呼前不加“尊”字,现

在的人认为这是不对的。

南方人在冬至、岁首这两个节日里,是不到办丧事的人家吊唁

的,如果不写信的话,就过了节再整饬衣冠亲自去表示慰问。北方

人在冬至、岁首这两个节日中,特别重视吊唁活动,这在礼仪上没

有明文记载,而我是不赞同的。南方人有客人来家时不去迎接,见

面时只是拱手而不行礼,送客仅仅离开座席而已;北方人迎送客人

要送到门口,相见时作揖行礼,这些都是古代的遗风,我赞许他们

这种迎来送往的礼节。

过去,王公诸侯都自称孤、寡、不穀,从那以后,即使是孔子那

样的至圣先师,与学生谈话时也都自称名字。后来虽然有人自称

臣、仆,但这大概也不多。江南的人不论地位高低,都各有称号,这

都记载在《书仪》这种书中。北方人多自称其名,这是古人的遗风,

我赞许他们自称其名的作法。

说到先人的名字,按理应当产生感念仰慕之情,这在古人是很

容易的,而今天的人却感到困难。江南人在事情迫不得已的时候,

需要与人谈及家世,必定是以书信的形式,很少有当面谈论的。北

方人却无缘无故地找人聊天,甚至到家中相访。像这种谈及家世

的事,是不要施加于别人的。如果别人把这样的事施加于你,你就

应该设法避开它。你们名声地位都不高,如果是被权贵所逼迫而

必须言及家世,你们可以隐忍敷衍一下,赶快作答,结束谈话;不要

让这种谈话烦琐重复,以免有辱自家祖辈父辈。如果自己的祖父、

父亲已经去世,谈话中又必须提到他们时,就要表情严肃,端正坐

姿,口称“大门中”,对伯父、叔父则称“从兄弟门中”,对已过世的兄

弟,则称兄弟的儿子“某某门中”,并且要各自依照他们的尊卑轻

重,来确定自己在表情上应掌握的分寸,但无论谈到哪个已逝者,

表情都要与平常有所不同。如果是同国君谈话提及自己过世的长

辈,虽然表情上也有所改变,但还是可以说“亡祖、亡伯、亡叔”等称

谓。我看见一些名士,与国君谈话时,也有称他的亡兄亡弟为兄之

子“某某

门中”或弟之子“某某门中”的,这是不妥当的。北方的风

俗,就完全不是这样。泰山的羊侃,是在梁朝初年到南方来的。我

最近到邺城,他哥哥的儿子羊肃来访,问及羊侃的具体情况,我回

答他说:“您从门中在梁朝时,具体情况是这样的。”羊肃说:“他是

我嫡亲的第七亡叔,不是‘从’。”祖孝征当时也在坐,他早就知道江

南的风俗,就对羊肃说:“就是指贤从弟门中,您怎么不明白?”古代

人都称呼伯父、叔父,而现在多只单称伯、叔。堂兄弟、姊妹死去父

亲后,在他们面前,称他们的母亲为伯母、叔母,这是无从回避的。

兄弟去世,他们的儿女成了孤儿,你与别人谈话时,当着他们的面,

称他们为兄之子或弟之子,就很不忍心;北方人多数称他们为侄

儿。按:在《尔雅》、《丧服经》、《左传》等书中,侄这个称呼虽然男女

通用,但都是对姑而言。晋代以来,才开始称叔侄。现在全都统称

为侄,从道理上说是恰当的。

别时容易见时难,所以,古人对离别很重视。江南人在为人饯

行送别时,谈到分离就掉眼泪。有一位王子侯,是梁武帝的弟弟,

将到东边的郡上去任职,前来与武帝告别,武帝对他说:“我已年老

了,与你分别,真感到伤心。”说着说着,几行眼泪就往下掉。王子

侯就也做出悲痛的模样,却挤不出眼泪,只好红着脸离开了王宫。

他因为这件事被指责,在舟船岸渚间飘荡了一百多天,最终还是不

能离开。北方地区的风俗,就不看重这种事,在岔路口谈起别离,

都是欢笑着分手。当然,有些人天性本来就很少流泪,他们有时悲

痛到肠断欲绝,眼睛仍是炯炯有神;像这样的人,就不可勉强去责

备他。

凡是自家亲属的名字,都应该加以修饰,不可滥用。有些缺乏

教养的人,在祖父母去世后,对外祖父、外祖母的称呼竟与祖父祖

母一个样,教人听了不高兴。即使是当着外祖父外祖母的面,也都

应加“外”字以示区别;父母亲的伯父、叔父,都应当在称呼前加上

排行顺序以示区别;父母亲的伯母、婶母,都应当在称呼前加上她

们的姓以示区别;父母亲的子侄辈的伯父、叔父、伯母、婶母以及他

们的从祖父母,都应当在称呼前加上他们的爵位和姓以示区别。

河北的男子,都称外祖父、外祖母为家公、家母;江南的乡间也是这

样称呼。用“家”来代替“外”,这我就弄不懂了。凡是同宗之亲的

世系辈数,有伯父、叔父,有从祖父,有族祖父。江南的风俗,从这

往上数,对官职高的,通称为尊,同宗又同辈份的,即使隔了一百

代,仍然互相称作兄弟;如果是对别人称呼自己宗族的人,则都称

作族人。河北地区的男子,虽然已隔了二三十代,仍然称作从伯

父、从叔父。梁武帝曾经问一位中原人说:“您是北方人,为什么不

知道有‘族’这一称呼呢?”中原人回答说:“亲属骨肉之间的关系容

易疏远,所以我不忍心用‘族’来称呼。”这在当时虽然是一种机敏

的回答,但从礼仪上却是讲不通的。我曾经问周弘让说:“父母亲

的中表姊妹,你怎样称呼她们?”周弘让回答说:“也把她们称作丈

人。”自古以来没有见过把丈人的称呼加给妇人的。我的亲表们所

奉行的称呼是:如果是父亲的中表姊妹,就称她为某姓姑;如果是

母亲的中表姊妹,就称她为某姓姨。中表长辈的妻子,俚俗称她们

为丈母,士大夫则称她们为王母、谢母等等。而《陆机集》中有《与

长沙顾母书》,其中的顾母就是陆机的从叔母,现在不这样称呼了。

齐朝的士大夫们,都称尚书左仆射祖珽为祖公,完全不在乎这样称

呼会与祖父的称呼有嫌涉,甚至还有当着祖珽的面用这种称呼开

玩笑的。

古时候,名是用来标明自身的,字是用来表示德行的,名在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