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一书,刊行于世。大概由于内部议论,过于直露,不
宜公开发表,在刊刻时删去一些内容。故李鸿章的条陈中
已不见“按兵请旨”的字句。
这时,曾国藩军中又发生了另一件事,使李鸿章暂时
离开了曾国藩幕府,但也使曾国藩更加了解了李鸿章性格
中可贵的一面。当曾国藩的大本营驻扎在祁门时,曾将徽
州方面的军务委任皖南道李元度。李元度,字次青,湖南
平江人,与曾国藩同时办团练,招募八千人成立了“安越
军”,转战于安徽、浙江一带,后来隶属于曾国藩部下。
应当说,李元度与曾国藩既有同乡之谊,又是患难之交。
李元度其人,虽非进士出身,但博通群书,长于文辞,晚
年著述甚多,实在算得上一个才子。但他对兵书虽有涉
猎,至于临阵作战、独当一面,实在非其所长。曾国藩委
任他主持徽州方面的军务时曾再三叮嘱,要坚壁自守,不
得轻易出战。咸丰十年(公元1**0年)八月,太平军进
军安徽,李世贤、杨辅清攻克宁国府(府治在宣城),连
下数县。李元度自以为以逸待劳,可获大胜,便违背曾国
藩的告诫,出城应战,结果全军覆没,其所属近万人被太
平军全部消灭。时曾国藩被围于祁门,对此事一无所知,
还指望突出重围,去徽州安身,但徽州兵败之后,李元度
却不知下落,过了好久方才逃回曾国藩大营。对其兵败失
地,曾国藩本来已十分恼怒,而兵败后不等待处分,反而
私自回家,更使曾火冒三丈。曾国藩一怒之下,上疏奏
劾,请斩李元度以明军法,并自劾用人不当,请求朝廷处
分。李鸿章得知后,便拉上曾国藩的另一个幕僚陈鼐去劝
说,认为患难之交,不可不留情面,并对曾国藩说:
“老师如果一定要劾奏李次青(李元度),门生不能拟稿。”
曾国藩更加生气,说:“我自己拟稿!”
李鸿章又说:“这样的话,门生只得告辞自家,不能
留下侍奉老师了。”
曾国藩怒气冲冲地说:“听你自便!”
九月三十日,曾国藩在日记中写道:“日内因徽州之
败,深恶次青,而又见同人多不明大义,不达事理,抑郁
不平,遂不能作一事。”从曾国藩手书日记原稿看,曾国
藩在“而”与“又见”之间,圈掉“少荃”两字,他的原
意可能要写“少荃不明大义,不达事理”。
这自然只是两人间小小的分歧。两人争执后并未弄
僵,所谓李鸿章当场拂袖而去的情节实属杜撰。李鸿章是
告假离营,一年间决非断绝来往。告假期间,李鸿章与曾
国藩信函频通,别后不到一个月李鸿章就给曾国藩写信,
不到两个月曾国藩即函劝李鸿章出任南昌城守事。还有一
个重要事实:告假前,李鸿章除了有福建延津邵道的实
缺,还是湘军老营中仅次于曾国藩的第二号人物,省级大
吏都知悉李鸿章在湘军总部总理文案,曾国藩的大事往往
得李鸿章数言而决。
李鸿章的出走,从心理上说,是
其雄心壮志久久不得
舒展的情绪冲动。他追求青史留名,要的是封一路诸侯,
而不是屈居人后。他在诗中抱怨“昨梦封侯今已非”,做
梦都想踞有一块地盘,对寄人篱下的状况感到不满。曾国
藩为此曾安慰他:“观察阁下精明强悍的神色流露在眉宇
之间,写字则筋骨胜于皮肉,象不会长期置身于玉堂,带
玉器优游。假若要当四方诸侯,按图索骥,不是南方的两
粤,就是东方的三吴。”曾国藩果然看得准,同治元年
(公元1
**2年)李鸿章得以去抢三吴这块地盘。但在此
前,李鸿章却常因此而郁郁寡欢,或是吟“愁弹短铗成何
事,力挽狂澜定有人”;或是叹“郁郁松楸望不开”,“空
将双泪寄泉台”;或是发牢骚“蛰伏幕府之中,徒党都星
散了”!当时湘军内部门户之见极深,李鸿章作为皖人虽
居高位,却被占据要位的绝大部分湘人所排挤。那种克制
忍让、忍辱负重的生活,令他感到极不舒畅。为此,他常
有“戈马飘零何处家?”“四海无家行路难。”之叹。
李鸿章离开祁门,打算返回南昌哥哥家中,途中走访
了胡林翼,并告知离开曾幕的缘由。胡林翼素知李鸿章有
才略,就说:“君一定会发达,但希望不要离开涤生(曾
国藩),若没有涤生,你不会被提升。”李鸿章听后,不以
为然,愤愤地说:“我初以为你是豪杰之士,不需要别人
而可以发展,今天才知我看错人了。”言毕,拂袖而去。
归到下榻之地,整装将行。胡林翼派人挽留,李鸿章脾气
又来了,仍执意要走。后经胡林翼强留,李鸿章才放下了
行装。过后,两人又每日饮酒畅谈,只是不提曾之事。尽
欢多日,李鸿章方才离去。
送别李鸿章后,胡林翼即写信劝说曾国藩:“李某终
将发达,不若引之前进,对我军有利。”曾国藩经过冷静
思考,认为胡林翼的看法很有道理,便于1**1年二三月
间写信给李鸿章,请他出任南昌城守事宜,以抗拒南路西
征太平军。李鸿章也未割断与曾国藩的联系,直接写信劝
说或请胡林翼代劝曾国藩从祁门“及早移军”先清江西
内地。胡林翼支持李鸿章的主张,特地写信给曾国藩说:
李鸿章之议“颇识时务”,左宗棠移驻九江之策“亦握形
势”,“然丈未必采纳。能于湖口、东流驻使节、联络南北
两岸之兵气,乃合使节之休裁,且功效必大。”他甚至委
婉地批评曾国藩因小失大,不顾战略全局。曾国藩随即移
节东流。
李鸿章滞留南昌期间,曾给丁未同年沈葆桢(字幼
丹)去信询问福建情况,有意去闽任道员之缺。沈葆桢回
信劝阻:“福建现在很乱,你去实在是屈才。”另一位丁未
同年郭嵩焘(字筠仙)也致函李鸿章,“现在天下大乱,
只有曾国藩才是靠山,应投他才对。”李鸿章“读之怦然
有动于心”。同治元年(公元1**1)年五月三十日,曾国
藩乘机写信给李鸿章,情词恳切地请他回营相助:
阁下久不来营,颇不可解。以公事论,业与淮扬水师
各营官有堂属之名,岂能无故奔去,起灭不测。以私情
论,去年出幕时并无不来之约。今春祁门危险,疑君有曾
子避越之情。夏间东流稍安,又疑有穆生去楚之意。鄙人
遍身热毒,内外交病,诸事废阁,不奏事者五十日矣。如
无醴酒之嫌,则请台旆速来相助为理。
曾国藩敦促李鸿章出山,意在为自己罗致建功立业的
助手。李鸿章环顾左右,也确信当今可资“因依”而“赖
以立功名”者只有曾国藩,因此捐弃前嫌,于六月六日赶
至东流,重新投身曾幕。李鸿章第二次入幕曾府,曾国藩
对其“礼貌有加于前,军国要务,皆与筹商。”吴汝纶撰
《李鸿章江苏建祠事略》中说:“曾国藩前后幕僚,多知名
之士,其能争议是非者,李鸿章一人而已。”虽不全是事
实,但李鸿章“认真”的品格确为老师所欣赏。
李鸿章进曾国藩幕府等于进一个高级研究班。在军事
上,他得以独当一面地招练骑兵、组建淮扬水师,复习他
以前自学的步兵战术,故出幕时三大主要兵种的大部队指
挥已相当娴熟。同治二年(公元1**3年)上海官员惊奇
地发现,李鸿章亲自动手绘图描型,改建了上海水师战
船、战艇式样,十分在行。以前,李鸿章能浪战而不耐
战,不善防守,在曾国藩身边,他学到了深沟高垒的“站
墙子”防御之术,学到了保饷道、粮道而无后顾之忧的坚
守之法。李鸿章曾说:“我以为湘军有异术,今天晓得,
不是别的,只不过听到长毛来站在墙子前罢了。”正是这
站在坚厚墙壁前的防守战术,使当年淮军在关键的虹桥之
战、北新泾之战中未被太平军击败
。
李鸿章在曾国藩身边变得成熟起来,从政事到立身处
世均有长足进步。从李鸿章的身上常常可以看到曾国藩的影子:曾国藩
早就使用洋炮,李鸿章来沪后更爱洋枪洋炮:曾国藩上马杀敌,下
马讲学,幕府中供养“三圣七贤”十位名儒,李鸿章来沪后也
效其技,并与上海势力中的商绅打成一片;曾国藩处理军政大
事虽征询幕友,然决断善断一由己意,李鸿章更青出于蓝,来
沪后不容他人与自己平起平坐。李鸿章终其有生之年感谢
曾国藩的“积年训植”,他曾对人说:“我跟从的师辈多
了,没有一位像这老翁善教的。他随时随地随事都有所指
示。”李鸿章成名后朝野舆论也说他“果毅坚贞,克绍曾门衣
钵”。他自己则说:别的弟子多不愿遵从师门成法,但
“鸿章笃守”。无疑,李鸿章保持谨守师法的形象对自己最有
利;而曾国藩授心传于李鸿章,也有其明哲保身的深意。
所以说,曾国藩和李鸿章虽然也有过不愉快的经历,但从总
体上看,曾国藩无愧为李鸿章的老师,
李鸿章从曾国藩身上得到以
及学到的东西是不能用言语一一
概括的,李鸿章所作给曾国藩的挽联
应该是其内心真实的写照吧!
成功语录:功不可一人独享,势不可一人占全。
(本章完)